胸口传来剧痛的同时，血腥之气抵挡不住地一路冲撞着蔓延上来。
滕冉丝毫没瞧出他的不对劲，人仍在气头上，用近乎逼问的口吻道：“绝不怎么样，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洛清泽皱了皱眉。
“不过你说得没错，我的确要走，不论你再……”
洛清泽手按在嘴上，快步朝浴室走去。
滕冉呆住，刚刚那一瞬从他指缝间看到的红色液体……是血？
他很快回过神，也飞快跑了过去，“你怎么了，怎么会……”
洛清泽连着呕出了三四口血，一边放水一边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去关浴室的门。
不过这个时候他显然快不过滕冉，在他关门之前，滕冉已经将手卡在了门边，并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脑中一片混乱，疼痛从心底传至全身上下每一处，恐惧没顶袭来。
“出去！”洛清泽抹了抹嘴，低吼道。吐了这几口血虽然让他觉得胸中郁结之气少了一些，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自己也不知道。
滕冉全然乱了方寸，也忘了前一秒自己还在生气，上前就想要扶住他，“你……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洛清泽眼前一阵阵发黑，如果不是撑着洗手台恐怕早就站不住了，可在滕冉手伸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甩开了，赌气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犯不着这么紧张。”
滕冉手僵了僵，终于知道这句话有多么伤人。
洛清泽用力地呼吸了几下，感觉稍稍好些了，才把嘴凑到水龙头下边漱了漱口，正要洗把脸，刚抬起手却觉得身体好像失去支撑一样坠了下去。
滕冉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抱住他。
洛清泽却挣开他的双手，吃力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到床边，失重地栽了上去。
滕冉咬了下嘴唇，拿了个毛巾沾湿，过去想帮洛清泽擦一擦脸上水渍。
洛清泽没心情理他，可这个时候也没有力气躲开。
滕冉的手一直在颤抖，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到底怎么了，求你别吓我……”
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就在他染上哭声的请求中又软了下去，洛清泽忍着难受道：“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不回去，你需要看医生……”滕冉猛地站起来，“对，医生，我怎么忘了！”
洛清泽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心中很是无奈。
滕冉大力地敲着时文翰的房门，清楚地感觉到恐惧正在心里膨胀，随时都有可能炸开，“时医生！时医生快醒醒，你快点来，他到底怎么了，你救救他……”他急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刚睡着的尚祈听到动静后，先探出头来，“冉冉，什么事啊？”
滕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清泽他……他吐血……我……”
“你说什么？”尚祈吓了一跳，慌忙就往洛清泽的房间跑。
滕冉正要再敲门，门却从里头打开了。
时文翰睡眼朦胧，眼里尚存三分醉意，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滕冉拉着他就走，“你去看看清泽，他吐血……很多……”
时文翰一听，人立刻精神了，反手拉住他往前走，脚步要稳得多。
洛清泽抓着被子蜷在床上，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尚祈也跟着着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文翰帮洛清泽翻了个身，让他平躺在床上，想要掀起他的眼皮看一看，可手刚一靠近就被他挥开。
洛清泽哑着嗓子道：“我没事，都回去睡觉，让我安静一下。”
林安这时候也跑进来，见这阵仗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时文翰对尚祈道：“叫救护车！”他转身又往外走，想回到自己房间把简易的急救设备拿来，以做好准备应付在救护车来之前洛清泽可能会出现的严重情况。
手机没带在身上，这个房间又没有座机，尚祈只好也往外跑。
洛清泽忍无可忍，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吼道：“我说了我没事，都给我停下！”
时文翰和尚祈果然都停下来了。
保罗揉着眼睛从外头进来，“怎么这么吵啊？”
洛清泽咳了两声，揉了揉胸口，又躺回去，“再说一遍，都回去睡觉，别再吵我。”
“可是……”滕冉还在着急。
“他中气很足啊，”时文翰莫名道，“你确定他是吐血，而不是含了一口番茄汁什么的吐了出去？”
洛清泽：“……”
于是满屋子上下只有滕冉一个人急得不知所措，“不是，我真地没有看错！”
“冉冉！”洛清泽没办法，只好亲自出声安抚，“过来陪我一下，让他们回去睡吧。”
滕冉乖乖走到床边坐好。
尚祈十分无语地看了洛清泽一眼，“老板，下次不要半夜三更地这么闹了，你看都给冉冉吓哭了，真地很无聊。”用这种办法追人，你怎么追得到？
洛清泽：“……”
其他人各自回了房间后，滕冉还没有回过神，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他却好像不知道一样。
已经失去了家，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所有幸福，本以为自己再没什么好怕失去也没什么能够失去的了，却发现事实与自己所以为的远远不同。
不想……连他也失去。
洛清泽闭着眼睛，好半天才把乱掉的真气理顺，心想自己还是大意了，不该在刚刚冲到第八层后就疏于练功，再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重新睁开眼睛，看到滕冉正坐在床边掉眼泪，洛清泽在心里轻轻叹息，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坐起来，抬手为他擦掉泪水。
滕冉呆呆地转头看他，下唇颤了颤，猛地扑到他怀里，“清泽，我错了，我不会惹你生气了，你不要死……”
洛清泽：“……”
滕冉死死攥着他的衣服，“清泽，对不起……”
洛清泽拍拍他的背，“我没事，也不会……”他忽然想到自己某天说不定会突然不见，便道，“会不会死我说不准，但至少不会是现在。”
滕冉身体颤了一下，稍稍退后一点，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道：“清泽，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不要瞒着大家，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早一点治病的话，好起来的机率也会更大些。”
洛清泽换了个姿势，在背后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我真地没事，你别担心。”
可这话听在滕冉耳朵里，却只像是他在刻意隐瞒病情，滕冉当下又急了，“清泽，你别……”
听他一口一个清泽地叫着，洛清泽心里很是受用，握过他一只手道：“你想让我好受些的话，就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滕冉立刻点头，还用另外一只手帮他拉好被子，连先前气他是调查还是跟踪自己的事也不理了。
“为什么答应去见白嵩宇，回来之后又为什么失魂落魄的？”洛清泽问道，并留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滕冉拉着长音嗯了一声，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道：“去见他的理由有很多，一是我想问问他当年那件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二是我想弄清楚他找上我的原因是什么；三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没敢去看洛清泽的表情，“如果那个地方真地不错的话，或许我就可以摆脱你了。”
洛清泽心头空了空，随即泛上深深的无力感。自己努力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想尽办法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本以为已经拉近了那些因为时间而疏远的距离，却没想到他心里想的一直是如何摆脱自己。
滕冉没察觉到他情绪上再一次起的变化，继续道：“至于回来后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只是……有点累吧。”他想了下，还是没有把与滕士康见面的事告诉洛清泽。
洛清泽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冉冉，你不要去想那些事了，白嵩宇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别再去跟他见面。我所认识的你，永远都是朝气蓬勃的，我不希望再看见你对着谁小心翼翼，更不要你再委屈自己任何，懂我在说什么么？”
“我今天状态不好，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以后不会那样了。”滕冉试探地看着他的脸色，“至于九星集团那边，我……我想……想到那边去工作。”
洛清泽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伤害
滕冉担心自己惹他生气他又会不舒服，忙道：“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现在的我……很混乱。我知道你担心我，为我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时常回来看你们，行么？”
真地知道么，真地知道又怎么会说出那样怀疑自己的话？洛清泽放开滕冉的手，捏了捏眉心道：“我是我父亲帮凶的那些话，是白嵩宇对你说的么？”
看着被放开的那只手，滕冉心里无端一阵失落，定了定神才道：“他是说了一点，不过……”
“不过无关紧要，因为你心里本来就是这么相信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对么？”洛清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冷。
滕冉迟疑了一下，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我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所以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这么说，无疑已经把自己摆在了和白嵩宇等同的地位上，洛清泽有些想笑，还以为自己于他而言至少有那么一点是特别的，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清泽？”滕冉轻轻唤了一声。
洛清泽看他，“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要去就去吧，我不会再过问了。”
滕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抓住洛清泽的手臂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他说……反正起码现在白嵩宇对我并没有恶意。”
如果洛清泽知道这个“他”是滕士康的话，他大概会冷静地把问题重新再考虑一遍。
可惜他不知道，所以只能继续生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过程中我爸到底得到了什么？既然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又有什么理由那么做？”
滕冉小声道：“不是得到了一笔巨款么，然后借着那笔巨款的力量，又有了现在的名望地位。”
洛清泽低笑了一声，“他到美国起家的数目并不大，那点钱，他根本不缺。”
滕冉把手缩了回去，低头不语。
洛清泽一想，也是，自己现在说的话，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人家凭什么相信？闭了闭眼，他疲惫地道：“如果白嵩宇成功地说服你完全相信了他，接下来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见滕冉露出不解的表情，洛清泽继续道，“他会怂恿你报复，会让你转过来对付我，那时候，你会怎么选择？”
滕冉错愕。
洛清泽翻身躺倒，“已经很晚了，回去睡吧。”
滕冉又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关门之前又微微侧了头，闷声道：“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洛清泽心里钝钝地痛着。
傻瓜，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伤害就已经存在了。
那之后，原本就话少的洛清泽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一天到晚都听不到他说上一句话。
滕冉不放心他的状况，便也没急着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气得他吐血。想劝他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两次下来都没有结果，甚至连敷衍他都嫌多余，滕冉只好不再说了。
家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
这天晚饭前，保罗把不准备吃饭的洛清泽硬拉了下来，教训道：“你可以不爱惜自己，但不能不爱惜粮食，不管有多少不开心的事，日子总不能不过，所以饭就不能不吃。”
洛清泽懒得听他说些毫无逻辑的话，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的一端，把手机放在桌上划来划去。
林安看了眼洛清泽毫无表情的脸，拉了拉身旁的滕冉，压低声音道：“冉冉，你真地要辞职到别地方去工作么？我觉得这里很好的，我们一大家子像朋友又像家人，彼此关心照料，明明很开心，你为什么要走呢？”
滕冉笑了笑，笑容却显得有些苍白，“我不是觉得这里不好，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亲自去做才行。你放心，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可是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林安越说情绪越低落，“现在你要走了，我……我不如跟你一起走吧！”
尚祈正在倒果汁的手一抖，洒了一大片出来。
“喂！”保罗连忙站起来后退，才没有被波及。
“抱歉。”尚祈放下果汁，抽出几张纸巾来擦，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滕冉也伸手帮忙，劝林安道：“小安，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再被人欺负。而且，就算最初你是因为我来到这里，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大家都真心把你当朋友，你不用感到不自在的。”
等他们擦得差不多了，保罗才坐回来，“是啊，安，你舍得尚么？”
林安偷眼去瞧尚祈，见他没有表情，也不朝自己这边看，莫名就有些心虚，蚊子般小声道：“舍不得……”
尚祈的面色立时缓和了下来。
保罗用鄙视的眼神看他，那点出息。
尚祈挑了挑眉，“说起来，P，为什么你叫老板和我就叫姓，叫小安和冉冉就叫名字？”
“因为他们比较可爱啊，你不觉得么？”保罗嫌弃，“你和洛又不可爱，我为什么要喊得那么亲？”
尚祈：“……”
林安被他逗得笑出来，心情总算好了些。
一直忙着打游戏没说话的时文翰从电脑前抬起头，插嘴道：“那你喊我什么？”
保罗挠了挠脸，“Doctor。”
“没创意。”时文翰又把头埋回去。
“……”保罗拍桌，“一个称呼为什么要有创意！”
时文翰聚精会神地敲键盘。
保罗：“……”
把果汁递到洛清泽手边的时候，尚祈不经意扫了眼他的手机，发现他正在看一处景区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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