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洛清泽又在窗边站了一阵,才下楼想要喝点冰水来压一压胸口窜来窜去的那簇火苗。
“洛!”保罗热情奔来,“我以为冉离开了你一定会茶饭不思,看见你还肯出来见人,我真是太开心了!”
洛清泽:“……”本以为家里少了三个人会冷清不少,怎么忘了吵的本来就只有这一个。
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洛清泽进了厨房,保罗哀怨道:“冉走了我都很舍不得,你怎么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今天本来也没什么事。”洛清泽打开冰箱,手指在冰水那格转了一圈,看到了上边一排放着的一大罐冰镇酸梅汤,犹豫了一下,拿出来倒了一大杯,“你最近成语水平有所提高啊,怎么,知道学习了?”
保罗也对自己的进步十分满意,“Doc帮我很多,他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好学生。”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找你亲爱的doc?”洛清泽轻轻晃着手上冰凉的深褐色液体,很想把他快点打发走。
保罗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听说他明天有个挺重要的手术,我今天应该请他吃顿好的帮他放松一下。洛,顺便带着你,你带着卡!”
洛清泽:“……”
保罗开心地跑上楼去问时文翰想吃什么了,厨房里终于又回归宁静。
洛清泽把盛满酸梅汤的杯子缓缓递到唇边,喝了一小口,冰凉清爽的酸甜味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本不是他平常喜欢的味道,这时候却意外觉得很不错。
他把手中那杯几口喝完,还觉得不够,又连喝了两大杯,才把已经快要见了底的酸梅汤罐子放回冰箱里。
冰冰凉凉的感觉浸透五脏六腑,说不出地畅快,总算让他觉得好受了些。
舔了舔嘴唇,是那个小家伙喜欢的味道。
等他回来了发现最喜欢的酸梅汤被人偷喝了,会是什么表情?
洛清泽不曾察觉,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温柔。
天阴沉沉,好像随时都会下雨。
滕冉站在九星集团的门前,心情有些压抑。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都要靠自己了,不会有人再为自己撑腰,为自己遮风挡雨了。不过没关系,与那个人重逢之前,本来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的。答应了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说什么也会做到。
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从楼上下来,笑得一脸温和,直接把滕冉带去了白嵩宇的办公室。
白嵩宇正负手站在落地窗前,单单一个背影,也显得高傲不可一世。
秘书一句话也没说就退了出去。
“白总。”比起上一次见面,这次滕冉的心态明显稳定了许多。
白嵩宇转过身来,映在落地窗上的冷硬面孔在那一瞬已经挂上了慈爱的微笑,“冉冉,怎么还叫得这样生疏,你可以像从前那样喊我白伯伯的。”
滕冉摇了摇头,“我要在这里工作,那样叫会让很多人戳脊梁的,还是叫白总比较好。”
“你考虑得倒是周到,好吧,依你。”白嵩宇示意他坐到沙发上,自己则从办公室里侧的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白兰地,倒了两杯后走过来坐到滕冉身边,把其中一杯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你爸爸已经知道你过来了,他非常开心。但你也清楚,他现在是个应该消失的人,所以并不方便现身见你。”
滕冉看了眼茶几上的酒杯,并没有去拿,“没关系。”
白嵩宇拍拍他的手背,“别急,我把你们的住处安排到了一起,你晚上回去就能看到他了。”
滕冉不想再和他说这些,转开话题道:“我来这边做什么工作?”
白嵩宇道:“这个先不用急,你可以在公司上下到处看看,喜欢进哪个部门就进哪个部门,喜欢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那现在就去吧?”滕冉站起身。
白嵩宇笑了两声,“你这么努力我当然欣慰,可你爸爸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说不定还要埋怨我拼命压榨他儿子的劳力。”
滕冉却没跟着笑,“那我今天没事情可做么?”
白嵩宇也站了起来,“我可以让秘书带着你先在公司里转一转,然后再叫人早点送你回家。你爸爸特意叮嘱今天要我早点放你回去,他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你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下午四点半,滕冉被白嵩宇的司机送到了位于城市边缘的名叫碧海蓝湾的高档小区里。
为了保证业主满意度,小区的住户并不密集,而且这里住着的不少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平时都是早出晚归,因此大多数时间,小区里都是十分安静的。
这也就方便了滕士康的躲藏与出入,保安门卫早已被白嵩宇买通,只要他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
按照白嵩宇给的住址,滕冉很快找到了自己暂时要居住的地方。他站在门外深吸了两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将近三分钟,在滕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滕士康穿着围裙站在玄关处,一只手还在上头擦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洗了手才来开门,让你多等了一会儿,快进来,东西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吃到你最喜欢的烤肉了。”
滕冉点了下头换鞋进去,神情有些疏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滕士康怔了下,才省起滕冉已经不可能再像许多年前一样听到这句话时一脸兴奋地欢呼了,他已经长大了,在自己缺席的时间里。
尴尬地转身进了厨房,滕士康道:“不用,马上就好,你去洗洗手坐一会儿吧。”
新鲜的牛肉在烤锅上发出诱人的滋滋声,香气很快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滕士康拿着夹子翻牛肉,不想气氛太沉闷,故作轻松地开口道:“上次见你的时候只想着将你重新拉回我的身边来,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说话,现在时间充裕了,我们父子两个可以好好聊一聊。”
滕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没什么好聊,自己能平静地坐在这里单独和他吃饭,应该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滕士康将烤好的牛肉剪成段装到盘子里放在滕冉面前,用颇有些遗憾的声音道:“看到你平安无事地成长到今天这么健康的模样,我真地很高兴,可惜我没能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一定错过了太多。你妈妈把你照顾得很好,她……”
“她已经不在了。”滕冉冷冷道。
“我知道,我……”滕士康目光闪了闪,悔意浮现在眼底,“我对不起她,不仅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们。”
本来还想勉强自己吃几口的滕冉顿时胃口全失。
他瞪视着自己的父亲,恨意在胸中澎湃,仿佛要化作一柄利剑穿透这个将母亲和自己残忍抛弃的懦夫的胸膛。
不经意间的视线接触竟让滕士康有些慌乱,迟疑地唤道:“……冉冉?”
滕冉死死攥着拳头,一字一顿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妈妈,你不配。”
☆、会面
滕士康脸色发白地看了滕冉片刻,最终关掉了烤锅的电源,颓然地陷进了椅子里。
烤锅上残余的热量渐减,上头的肉也终于没了声音,屋子里沉静得有些可怕。
半晌后,滕士康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双眼有些泛红,“冉冉,当年是爸爸不对,可是我并不想那样的,你要相信爸爸,这一切都是我迫不得已。”
滕冉面色依旧很冷,“你只说看到我成长到这样健康的模样很高兴,却没问问我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那是因为你心里其实很清楚,我不可能会过得好,更清楚的是这都因你而起,所以你半句也不问!”
“不!这不是因为我!”滕士康低吼起来,“这都是因为洛天景,都是因为他!”
滕冉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你上次也这么说,可我后来又想了想,还是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我知道你认为我的决策失误也有很大关系,”滕士康道,“不过我已经说了,当时签订的那份合同真地没问题,你白伯伯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看着,谁能骗得了我们?所以一定是事后又有人在合同上做了手脚恶意陷害我,除了洛天景外,我想不到别人。”
滕冉眉头微微皱着,“为什么想不到,难道就不能是白嵩宇么?”
“不可能!”滕士康连连摇头,“那时候我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想跑又已经跑不掉,躲了半个月后没有办法,只好找上他。我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心想如果他露出一丝要把我出卖给债主或是警方的意思,我就立刻跑掉。可是他没有,他收留了我,还为我找了藏身的地方,那时我根本没法出屋,每天的食物都是他给我送过来。后来有人帮忙还了债,事情也渐渐平息,我对他也更信任了一些,托他去打听你们母子的消息,可你们却已经没有消息了。”
滕冉消化了一下他的话,道:“不要谈妈妈和我,说你的事就好了。你知不知道债是谁帮忙还上的?”
滕士康脸色阴沉沉,“听说了,是洛天景。我起初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不过看他现在春风得意而我却只能过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也明白了。我已经无法再在商场上立足下去,只能做个隐形人,还好你白伯伯在最后关头察觉出不对劲,悄悄留了一手,抽出了一部分资金,我们一明一暗慢慢努力,这才有了今日的九星。”
“你没有没想过,”滕冉缓缓道,“你在法律上是个已死亡的人,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站到明亮的那一边去了,你努力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就是白白给白嵩宇卖命而已,他其实一直都是在利用你。”
滕士康先是威严地竖了竖眉,后来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没有教训儿子的资格,表情才又柔和下来,“白伯伯是爸爸的救命恩人,你不可以这样说他,再说,我已经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让他利用的呢?不能重新站在阳光下也没有关系,我只想报仇,洛天景为了成就自己而牺牲了我,害得我们一家人分离,你母亲也早早离世,这些都是我绝对无法原谅的。”
滕冉心里愈发凉了下来,报仇,自己也恨面前的这个男人让最亲爱的妈妈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中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难道也该向他报仇么?
“他远在大洋彼岸,你又出不了国,怎么报仇?”滕冉心不在焉地问。
滕士康哼笑道:“他不在,却让我等来了他的儿子,报复在他儿子身上,不正好可以让他更痛苦么?”
滕冉心蓦然揪痛了一下,“清泽是无辜的。”
“帝豪已经落到他手中,他怎么可能是无辜的?”滕士康气愤道,“听你白伯伯说TR最近在暗中打压我们,如果他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这样做?”
滕冉不能理解曾经温和风趣的父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无法劝说他,那么至少要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他要如何报复洛天景自己都不会阻止,但是洛清泽,不行。
“打算怎么做?”他听见自己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想办法搞垮他,让他像我一样变得一无所有,如果他跑回去跟他老子哭再不回来就算了,如果洛天景想支持他也回国的话,那就顺便把他们父子一起收拾了。”滕士康说完,又用父亲慈爱的目光看着滕冉,“冉冉,我知道是他先找到你,你不免要感激他,但你要相信我的话,他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更不会像爸爸这样永远真心疼你爱你,明白么?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只这一次,你不能心软,就算不为了我,也当是为了你妈妈,好么?”
不会像爸爸这样永远真心疼爱自己?滕冉感到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一个在危急关头抛弃了自己的亲人,和总是给自己温暖绝不舍得让自己受半分委屈的朋友,孰亲孰疏,根本不用深思。虽然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真相,但与洛清泽重逢之后,滕冉已经相信,在任何情况下,那个人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所以自己也不要他受到伤害,说到做到,这一次,自己一定会保护洛清泽。
想到这里,他冲滕士康浅浅一笑,“你们想要对付他,却又特别把我找过来,应该是有事情让我做吧?”
洛清泽按照手机上记录的地址找到了老人所在的地方。
那是位于繁华市中心的唯一一片住宅区,被人誉为黄金家园的小型别墅群。老人的家在别墅群的东南角,门前阶梯两侧和楼上阳台都摆满了花花草草,看上去很有生气。
洛清泽收起手机,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身材妖娆浓妆艳抹的二十多岁女人站在门边,上下打量了洛清泽一眼,“昨天打电话来预约的洛先生?”
洛清泽点头。
“请进吧,马老师在等你。”女人将他让了进去,关门后一边带路一边道,“我叫悠悠,是马老师的秘书,你有女朋友么?”
他说的马老师就是那位老人,昨天的那通电话已经让洛清泽知道,他的名字叫马迁,职业比较复杂,专职用奇怪的手法给人治一些疑难杂症,兼职算命。按照他的收费标准来看,如果不是他真地很靠谱,那就是超级大骗子了。
马迁就是个奇怪的人,不过能给这种人当秘书的,显然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就像现在,洛清泽完全想不明白,她的名字与职业,和自己有没有女朋友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在问你话。”上了二楼,马上就要到马迁办公的那间房间了,见洛清泽还不回答,悠悠催促道。
洛清泽正眼都不给一个,“我对你没兴趣。”
“……”悠悠高傲的扬起下巴,声音冷了好几度,“就是这间了,进去吧。”
洛清泽也没理她,敲了敲门,在得到回应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悠悠甩了甩她那头大波浪,把15厘米的高跟鞋踩得震天响,重重关上了门。
“来了?”马迁正在翻书,抬头看了一眼,“坐。”
洛清泽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马迁又对悠悠道:“倒杯水给客人。”
“不去!”悠悠老大不愿意。
马迁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悠悠再看洛清泽,最后又看向悠悠,“看上了?人家又没看上你?”
悠悠:“……”为什么一定要加个又字?
“我们谈正事吧。”洛清泽道。
马迁拍拍悠悠的手臂,“今天没事了,回去吧,时间还早,你可以约几个朋友去逛街。”
“不想让我听?”悠悠瞥了眼洛清泽,“原来是得了难言之隐。”
洛清泽脸沉了下来。
“胡说什么,是我的能耐还不能让你完全见识到!”马迁推了她一把,“去吧,三万以内,我给你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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