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慢慢退出室内,手搭在门框上,轻轻叹气,关上了门,又是一声叹息。
师茵茵说,任江流,你爱上我了吗?
这……自然没有。
他说不出的惊讶与慌乱刺痛了少女的心,女孩眼泪簌簌掉着,落到捧在手心的纸包,声音大的惊人。
她说,如果没有,如果不会,以后就不要再做出这些举动。你对我太好,我会另作他想。
女孩不再看他,双眼半阖,纤细的手指抓皱纸袋,红色的绳子凌乱缠在手上,如同流出来的血。
她道,你这样,会让我伤心。
那一瞬间,任江流心中疼的厉害。
他捂着心脏冷汗直流,惊慌之中完全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疼,还是身体本能的心痛。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谁。
是记忆中的自己?还是师茵茵曾经的爱人,另一个任江流。
任江流想,他好不容易接受这个身份,好不容易适应这样的生活,一直以来,是他在过日子。师弟是他的师弟,顾长白、闫铁罗、莫丹书是他好友,师无名是他认识的人!从前的任江流什么样,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只要视而不见,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可是……
可是……
他神态颠颠倒倒,几近狂乱,才走了几步浑身便脱了力气,只能眨着干涩的眼睛靠坐在树边。
那个任江流离开,师茵茵在伤心,是不是还有别人,也会因为那个任江流的离开而伤心?
‘更好’代替不了‘真实’。
自己甚至不敢去问一问,顾花君,如果你只能有一个师兄,你会选哪一个?
不断胡思乱想,不知为何,他本能排斥从前的任江流,别说让他再现人间,就算是那些零星闪现的记忆,也恨不得全数抹杀。
经过这么久,他总算想明白那些突然闯入脑中的梦代表什么,那可能是另一个任江流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过往。
所能记起的记忆尽是一片空白,所在之处冷的暗无天日。那时的他为人软弱,遇事不积极面对,只想逃避。如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浑浑噩噩度日。
即便那个任江流是那样的人,也该让他回来吗?
要让他……再度变成那个样子吗?
恍惚间,时常入梦中的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冷冷香气如鬼魅覆上口鼻,缱绻不散,绵延难绝,席卷整个感官。
任江流头痛欲裂,心里压力之下,再承受不住梦魇的折磨。手指顺着头皮滑入头发,带着轻微的哽咽,求饶一般虚着嗓子道,“拜托你……别再来了……”
那日师无名在山下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个人禹禹独行而来。
他想对他笑上一笑,可任江流脸色惨白,极其难看,在马背上,像是随时都能摔下去。他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
劝了两次身体不适就明日再走,奈何任江流这次分外坚持,只好不去管他。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一路相顾无言,策马疾驰,于次日到达丰斗村。
千年火离开玄冰盒投入熔炉之后开始熊熊燃烧,被烧灼一日一夜,日炎精铁终于有炼化的迹象。
师无名发现任江流这次回来之后动作更加积极,向护城山庄索要了三十人,并借调军师一名,三十一人三十匹马,不知疲倦的操练起来。
烈日炎炎,任江流在太阳底下站着,中气十足的骂人。
“出生的时候别人就夸你长的机灵,三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名声响彻十里八村,十岁弃文从武,十二岁惊艳人前,十四岁小有名声,二十岁投身护城山庄,二十六岁呢?连个马都骑不好!我是让你骑马,不是让你耍杂技!也不是让你表演马上十八跌,现在重新上马,前方那些障碍,不走到第三关就别吃饭了!”
“李守仁啊李守仁,是谁跟我说他从小到大跟人不熟,就跟马熟?你这么说,马答应了马?哦……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您跟马熟,但马说了,它跟您老不熟!你看你好歹活了三十几年了,最后落得了个人生地不熟,真可怜啊。”
“张一鸣你个王八蛋!老子让你去骑马,不是让你跟马搞对象!表情正直点!我特么让你正直!不是让你狰狞!……算了,不会就不会,你别哭啊……”
“王五哥一下子过了四关,累了吧?快去歇歇,室内已经备好了饭菜,小童会为你送上冰碗。”
“哎呦!钱三哥不愧是前辈,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一下子过了五关,来来来,您渴不渴?饿不饿?先吃冰还是先吃肉?”
“……”
“……”
那边进行的热火朝天,屡屡通不过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任江流拨皮拆骨,通过的喝酒吃肉,听见任江流骂的有趣,还跟着起哄。
太阳升至最高,开始有人受不了了,舔着脸凑过来想休息一会儿,讨口水喝。
任江流青着脸把他踹回去,冷笑道,“继续练,过不了三关的人今夜就陪我住在丰斗村吧,别回武林盟了。”
第三日,第一块千年火熄灭,苍弘望着熔炉,日炎精铁仍旧巴掌大小,几乎无变化。又三日,还是毫无变化,今日是第四颗千年火燃烧的最后一天,若还没有变化,事情就严重了。
任江流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差人给顾长白送了口信,让他提前开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传说,万年火,十万年火之类的。
这些日子从护城山庄被他抓的壮丁□□练的不轻,逐渐怨声载道,正在外边练习马术的壮汉看到冷着脸坐在室内的任江流,呸了一声,哑着嗓子大骂,“什么东西,敢让老子吃这种苦,要不是因为他跟顾少侠是兄弟,与盟主关系匪浅,老子非搞死这小子不可。”
“夏大哥,别抱怨了,小心让他听到。”有人说,“其实被他操练也没什么,如果能为武林盟尽一份心力,我求之不得。只是你看咱们现在,成天正事不做,就聚在一起摆个阵,骑个马,还要过他搞出那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机关,真看不出能起什么作用,在祝融岩的兄弟还捎信给说这个任江流不简单。哼,的确不简单。攀亲带故的本领强,拿咱们寻开心的本领也强!”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忍不住了,三言两语一吵,顿时人心不稳,好几个人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情绪逐渐激动。
☆、魔教
任江流在纸上画好图形,让大院的小童给苍弘送去,才一抬头,就看到外边一片混乱,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出去问,“你们——”
“去你妈的!”突然有人跳下马,“老子不干了!”
他说完之后,场面更加混乱,一人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凭什么?”
任江流被他们吵的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
摆手道,“安静点。”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白脸下命令了!”
他这句话成了□□,激动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去别的话,还好要冲过来的时候被别人拉住。
“三哥,三哥……不能动手……”
任江流缓了口气,冷静道,“我开始就说过,我让大家做这些事是为了武林盟……”
“听你在放屁!让我们骑着马躲绳子和木头叫为了武林盟?像娘们儿跳舞一样骑着马绕来绕去算不是为了武林盟?我看你是把大爷当猴耍!”
“我没有……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闭嘴,大爷用你这个小王八蛋教。”
任江流顾得上左边,顾不上右边,忙的焦头烂额,混乱之中脸上忽然挨了一拳,他脑中发懵,神志却清醒了。
肚子上被人踹了一脚,任江流青着脸后退,冷冷看着这些闹事的人,“真是说不听,既然说不听,那就算了!”
他活动一下手指,冲入人群,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就揍,也是简单粗暴的令人发指。
拳拳到肉,打完架,所有人都挪不动步了,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夏峰吐了口带血的吐沫,疼的嘶的一声,摸着嘴角喃喃自语,“小王八蛋……”
任江流脱力的流汗,粗声道,“老王八蛋说谁呢?”
夏峰咬牙,“身手还不错。”
男人的情谊也是莫名其妙,他们今天狠狠打了一架,任江流都做好被集体罢工的准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那些揍他,或者被他揍的人整整齐齐的在丰斗村集合,嘴里连个屁都不放,练习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老实,也不嚷嚷着要休息了,如果有像张一鸣那样先下马的,还会被嘲笑的抬不起头。
不管是怎么回事,任江流乐见其成,中午吃饭的时候夏峰对他提出挑战,正跃跃欲试,不想被闻讯赶来的师无名一把按住了肩膀,昨日被打伤的地方又遭重击,他差点失声惨叫出来,但在场这么多人,还是互相不服的人,任江流憋的快要淌下眼泪,硬是一声没吭。
这一刻,他懂了为何夏峰他们今日为何如此拼命,因为苦能吃,累能顶,就他妈的绝对不能在对方面前丢人!绝对不能!
师无名温柔的‘扶’着他的肩膀,道,“阿江,苍弘找你有要事商谈,顺便,你该换药了。”
任江流泪眼汪汪的点头,僵着身子被他拖到了后院。
年青人的神色怏怏的,师无名暗笑昨日应该给他上药的时候可能用力过猛,导致这时还心有余悸。不过他带着一身伤来找他,那个模样的确令人生气,所以即便自己反应过度,也是情有可原。
师无名想着,抓住了任江流的手,柔声道,“阿江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任江流不停冒汗,比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时候流的汗还多,心情远远比昨日打架之时紧张。
他痛苦的道,“师无名,我错了,你好好说话吧。”
师无名噗嗤一笑,“好了,真的是苍弘找你,难道我会骗你吗?走吧。”
这么多天,终于有一些好消息。
苍弘说,日炎精铁已经被炼化,可以锻造了!
由日炎精铁为基,另由玉山谷奉上玉蝉髓,紫拓甲,北凝晶等听名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奇珍为辅,于今日,灵光剑,正式开工。
要在仅仅不到三天的时间要融合这么多宝贝锻造成灵光剑,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前路怎么的艰难,也只能走下去。
苍弘双脚扎根在铸房之内,成败在此一举,众人的心提在嗓子眼,不到最后一天,得到确实的结果,根本无法放心。
那三十人马术有成,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任江流早将要布置的东西交代军师,再由军师让人布置死靶活靶数十枚,带领众人进去丰斗村空地进行训练。
今天是最后一天,打发走其他人之后,任江流守在苍弘巨大的铸剑房外不挪窝。
打铁的声音框框做响,每一下都令人安心,可是刹那的安心过后,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任江流眉宇间忧虑不褪,他真是怕了,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什么意外。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外边小童惊慌跑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任江流心中一紧,弱弱的道,“别告诉我说天行教……”
“天行教的人找来了!不好了不好了!师傅!是天行教!师傅!!”
“瑾儿乖,别去打扰你师傅。”任江流当机立断,拦住他低声道,“你对丰斗村熟悉,现在就从小路出去,武林盟知道在哪里吗?”
瑾儿睁着大眼睛点头,“我知道。”
“那你会骑马吗?”
“师傅教过。”
“那好,你骑哥哥的那匹马,迅速到武林盟求援。进去之后到大殿去找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跟他说丰斗村被袭,迅速派人相助。”
瑾儿道,“我晓得了。”
看着瑾儿离开,任江流前去找师无名,可左找右找也没看到人影。想起前几日闲暇时发现丰斗村存在不少可药用的草药,想必他医者本能按耐不住,现在可能进山了。
而那三十人此时离得更远,空地在丰斗村最深处,任江流怕魔教滥杀无辜,告知让村民奔走相传,全部往丰斗村内中走,遇到武林盟小队,可以向他们寻求保护。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听着茫茫马蹄声,往门口一坐,非但没有做英雄的自觉,反而觉得有点悲凉。
任江流闭着眼睛侧耳倾听,虽然做不到顾花君和师茵茵那样听出人数或者排布,但也能听出大概,心下一沉,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
他拿出剑横在膝上,千不想万不想,如果真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杀人,也许是唯一的活命机会。
魔教之人并不清楚苍弘的确切方位,任江流率先看到他们的影子,丝毫不敢犹豫,更不与他们打招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先击打马身,让队伍混乱,有人落马,剑芒紧跟来上来,血花迸溅,尽量坎在腿上,消弱队方的行动能力。
战斗从打响的开始,就不容易停下。天行教这里带来的都是高手,精英,百十来号人往哪黑压压的一站,不说话不动弹就足够吓人。
这是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这个世界势力分布奇葩,比如上次武林盟和天行教火拼,上千人,足够是一场战役,绝对不是普通帮派该有的规模。
而且外边都打翻天了,朝廷也不管,甚至需要武林盟支持朝廷,这种情形真是闻所未闻,可笑至极。
这场争斗的结果是注定的,任江流只是想拖的久一点,武林盟的增员能到,或者苍弘锻造成灵光剑,他就能带着剑逃出去。
可是眼前的状况比他能预料的糟糕很多,他一个人,就算再强也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人。一个倒下,立刻有人补上来,上次他无法了解顾长白为什么那么快失去战斗能力,现在感同身受,总算明白了。不光光因为他是众矢之的,更因为来源于心底源源不绝的绝望。
惨叫声,嘶吼声,充斥在安详的丰斗村。
突然有人大喊,“我听到打铁的声音了,苍老匹夫在西方石门之中,快快进入。”
糟糕!
被发现了位置,任江流不再顾忌,大喊道,“苍弘前辈!你还需要多久?”
框框铁锤声急急落下,苍弘长啸一声,包含着的内劲让众人忌惮,不敢轻忽。他道,“精铁还能燃烧一个时辰。”
任江流吼道,“一个时辰之后你就来替我收尸吧!”
苍弘又说,“我会尽快。”
“不是尽量快,我现在需要你来救命!”
苍弘道,“真吵。”
任江流艰难躲过来的诡异的刀,尽量不跟他们硬碰硬,心中后悔当初将药粉给了闫铁罗,不然哪怕无法将高手全数撂倒,至少能为自己减轻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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