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要问什么你应该都安排好了吧？”秦天两眼有些放空，他实在没精力去想明天的发布会，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念头。
沈思源唇角一勾：“看不出来，你还挺信任我的。其实我就是怕你无聊，所以过来陪你聊聊天。发布会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秦天呐呐重复着。他目前只有这一项工作，完成之后可能就得继续歇着直到风声过去。斯桀刚被抓回去，也不知道多久能再出来，他想来想去，倒不如先去美国陪陪爸妈。
沈思源见他不说话，于是追问道：“我听说斯桀又被他爸抓回去了，现在的情形，他要是不依了他爸的安排，恐怕你也不会好过，你想过吗？为了谈个恋爱，把事业搭进去值得？”
秦天眼神有些慌乱，但是他很快掩盖下去，嘴硬道：“我可以转幕后，不用非得拍电影，唱歌，再说了艺人到后面总要转型的。”
沈思源一愣，他没想过秦天会愿意为了斯桀放弃现有的明星光环，那瞬间沈思源恍惚间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秦天。他以为的秦天是个大大咧咧，一根筋到底的没心没肺星人，也会是个洒脱，视感情为浮云的豁达之人，却怎么都想不到他竟是个恋爱起来一门心思，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心眼。
“秦天，你真以为你转幕后，斯德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吗？”沈思源摇了摇头，“你太想当然了，斯德那个人，我爸和他都斗了这么多年了，那就不是一个善茬儿。”
“那……实在不行我就不在娱乐圈混了，大不了我去做点别的，开个饭馆儿啥的，现在不好多艺人都这么干嘛。”秦天梗着脖子道。
“你是不是傻啊？”沈思源忍不住低吼，“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啊，何况你现在正当红却要放弃一切，你以为谁都能红到这程度？！”
秦天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现在的位置是多少人费尽了心思都爬不上来的，若要让他就此放弃当然可惜，可是经历了柳飞飞的事儿，他更知道斯德是个怎么样的狠角色，斯桀要耗费多大的努力才能说服他爸，秦天真的没有信心。如果爱情注定要有牺牲，又何必计较谁多谁少呢？
第四十一章
《鬼冢剑》的发布会上，媒体们果然个个紧盯着秦天，憋着劲儿地想从他口中套出些信息来。此次作为女主角的罗青因为行程问题没有出现，这本身就是个足够开脑洞的新闻点了，媒体们更是借着这个切入点试探秦天和罗青的感情状况。沈思源不着边际地替秦天左推右挡，但凡敏感些的提问皆扼杀在出口前。发布会有惊无险地结束，秦天向沈思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不论他对自己的照顾包含了何种私心，但是这种保护却是实实在在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沈思源的话。
“秦天，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让你这么难做，我的性向早就公开了。”
“秦天，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你现在跟着斯桀只会被他毁掉的。”
秦天有一刻地出神，他和斯桀的前路如同迷雾笼罩的森林，看不清前路亦无法退后，唯有等，等着阳光升起，等着迷雾散退，可是，还要等多久呢？斯桀会不会被他父母说服，会不会动摇？秦天隐隐地不安，却只能一遍遍说服自己，不会，他不会。
“一会儿我做东请剧组吃饭，你和贾经纪一起来吧。”沈思源忽然凑到秦天和贾一丙身边说道，将神游的秦天一把拽回了现实。
“我现在还在风口浪尖的，不好吧。”秦天推脱道。
“放心吧，我选的地儿私密性很高，不会被打扰的，一会儿你坐我的车。”沈思源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补充道，“贾经纪不嫌弃地话就坐副驾吧。”
“说哪儿的话，沈少客气了。”贾一丙赶紧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见，秦天你先上去卸妆吧。”沈思源满意地点点头，潇洒地离开没留给秦天一点儿反驳的机会。
看着沈思源走远的身影，贾一丙幽幽地开口道：“你知道吗？沈少爷这双性恋的身份听说他们全家都知道，不仅知道，还都接受了。”
秦天猛地转过头看他：“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嘛？我跟他没什么。”
“我倒宁可你一开始是跟他有什么，总好过你现在两头为难。”贾一丙丢下这句话顾自往前走去。
秦天小跑了两步追上去，道：“感情的事儿哪是能预估的，一年多前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啊。”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关门的瞬间，贾一丙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势力的？从前斯桀能帮着你的时候我没有阻止你们，现在却希望你们分开。”
秦天意外地看着他，半晌才回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不论你做何种决定，有何种想法，初衷都是希望我好。”
贾一丙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张单纯的脸认真说道：“我曾经很希望你可以成长起来，适应娱乐圈的生态环境，更加如鱼得水，那样我作为经纪人也会轻松一些。可是现在我却越发觉得能够保持最纯粹的自我，本身也是了不起的事情。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也和宋总聊了很久，如果你坚持要退居幕后，我们都不应该阻拦你。”
秦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打了一下，既酸涩又堵得发慌，原本以为贾一丙死都不会同意的事，居然会相隔了一晚上就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他细细回味了一番贾一丙的话，不知道是自己让他和宋总彻底失望了，还是他们真心实意地支持自己退居幕后的决定，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对贾一丙、对宋非华、对雅天，这个决定都会让大家难受一阵子，终究还是自己任性了。
“那个……过两天我想去美国，我爸给我发来邮件说最近我妈状态挺好的，我想趁还有机会过去陪她一段时间。至于退不退的事儿，等我回来再说吧。”秦天缓回一口气，说道。
“好。”贾一丙许是觉出事情还有转机，脸色稍微不那么紧绷了。
沈思源的司机将两人送至晚宴的地点，是一处私人酒庄内的西餐厅，光是汽车开进去就要经过三处关卡，确实不会被外人打扰。晚宴上大家畅所欲言，回忆起电影拍摄期间的各种趣事，你一言我一语地闹成一片，很快都喝得面红耳赤。
秦天觉得有些头晕，便走到阳台上想醒醒酒。陆明端着杯红酒跟了出来，朝他微微一晃酒杯，问道：“刚才听贾经纪说，你后面档期比较宽裕？”
秦天不好意思的笑了，说：“何止是宽裕啊。怎么？陆导有新戏找我？”
“倒是真的有这个打算，是部民国谍战片儿。”陆明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何沛的事情上你算帮了我的忙，这部片儿还是派蒙发行，你不用担心后续宣传，只是顾虑到票房，这次只能让你做男二，但是卡司够大，你可以考虑一下。”
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倒成真了，秦天意外地看着陆明，而后才点点头道：“好的，我和经纪人商量一下。”
作为上升期的小生，本没有拍过男一电影后再退而演男二的道理，可是眼下秦天的情况特殊，谁都不敢用一个□□漫天飞的人挑大梁，陆明此时伸出橄榄枝也算是还他人情了。原本以为《鬼冢剑》会是自己的告别之作了，现在对自己退居幕后的想法，秦天又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记得最初会有这个想法还是让方子辰给刺激的，那时候是为了给恋情多一些空间，而现在他却是为了给恋情留一线生机，一旦斯德威胁不到自己事业的时候，就无法再左右他和斯桀的感情。有些类似壁虎的断尾求生，断掉了星途，还会长出新的活路。
陆明又喝了一口红酒，冲他一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陆明走后，阳台又成了秦天独占的小天地，沈思源自从昨晚告白后就没有再逼迫秦天，所以即便看他落单也没有跟出来，似乎是有意要给他时间思考。秦天自嘲地想，他现在多得就是时间，贾一丙给他时间考虑要不要退居幕后，沈思源给他时间考虑要不要移情别恋，现在又多了一个陆明。然而有些事情，给了时间也往往想不明白，秦天暗自感慨，过去的二十多年自己可能真的是只长个子没长脑子，以至于忽然面对复杂的局势就整个人措手不及。
B市郊外的气温有些低，冷风吹得秦天的酒气散去不少，他搓了搓有些僵硬地肩膀，准备回餐厅。此时，手机却毫无预兆地响起，他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来电。
“你好，是秦天吗？”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是……斯桀妈妈？”秦天试探地问道。
“是我。”叶美心没想到秦天还能记住她的声音，颇有些意外。
“您找我有事吗？”秦天也很意外叶美心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心脏跟打鼓似得咚咚跳地厉害。
“明天中午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叶美心语气很快恢复平淡，礼貌地询问。
“好的。”电话那头，秦天却双腿发抖，再说第三个字可能连声音也会跟着抖起来。他挂上电话，用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对叶美心约他的目的一点儿概念也没有，可是心头却不由自主涌起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两人约在秦天所住酒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进了包厢，叶美心已经等在那里，她翘着腿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精致的妆容却难掩疲惫，显然为了儿子的事已是心力交瘁。
见秦天进来，她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淡淡道：“坐吧。”
秦天坐在对面的沙发，两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阿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很抱歉，这么冒昧地把你约出来，你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过吧？”叶美心缓缓开口道。
秦天听她用了一个“也”字就知道斯桀现在估计没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于是忍不住问道：“斯桀……他还好吗？”
“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能劝劝他放弃你，让你们彼此都能够好过一些。”叶美心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终于摆明了来意。
秦天膝盖上的双手瞬间握紧，全身跟着紧绷起来，他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颤声道：“阿姨，我和斯桀是认真的，我们，是真心喜欢彼此，想好好谈的。”
叶美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从他把你大大方方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他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可惜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以至于把爱情当做了生活的全部，很多时候，恋爱都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希望你明白，斯桀的终生大事，很多时候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的。”
“阿姨。”秦天咬了咬牙，问道，“您现在来找我，斯桀知道吗？”
“他不知道。”叶美心一脸坦然，“若是他知道或许会恨我这个母亲。然而这世上哪有做妈的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折磨自己的。”
“他折磨自己？”秦天瞪大了眼睛，声音顿时高了好几个分贝。
叶美心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哽噎道：“他为了逼他爸爸，逼我同意你们的关系，从回家开始就一直绝食，饿得没有力气了，就靠点滴维持。他爸爸太过固执了，我实在无能为力，只好来找你帮忙，如果你真的心疼他，为了他好，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秦天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脸上火烧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斯桀所谓的办法，是用苦肉计逼父母就范，斯桀那样一个八面玲珑，混迹商场游刃有余的人，在自己父亲面前居然沦落到只能用自残来达到目的，可见斯德是多么固执，多么可怕的一个人。秦天若是早料到这样的情况，当初是断然不会轻言相信他的。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秦天喃喃开口道，“我们只是相爱，就是错了吗？”他想起在Castro District俩人一起看过的同性恋大游-行，爱情明明是可以超越种族、性别和身份的存在，怎么到了他和斯桀这儿就成了件错事呢？
“阿姨知道你们是彼此相爱的，一开始阿姨也已经接受了你们的关系。可是没想到他爸爸会如此强烈地反对，这当中牵扯到的种种原因阿姨不能告诉你，但是时至今日，你们再固执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和他爸爸一同生活了三十多年，他绝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人。”叶美心的泪水终于止不住顺着两颊滚落下来，言语中满是作为母亲的忧虑。
看着面前这个也曾是知名企业家的女强人如此示弱的模样，秦天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一想到要和斯桀分开，他的心就和针扎一般，那种密密麻麻地痛楚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颤声道：“阿姨，您让我想一想，我……让我想一想可以吗？”
叶美心一把抓住秦天的双手，恳求道：“以后你们做普通朋友，合作，阿姨都不会干涉，只是现在，你们一定要分开，他只有和夏熠星订婚才能让他爸满意。”
秦天顿时红了眼圈，自嘲道：“所以，我不仅仅要和他分手，还要把他推向别的女人吗？”
“秦天。”叶美心紧紧握着他的手，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斯桀已经三十岁了，他这个年纪也该是谈女朋友的时候了，再过两年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走完人生的每个阶段。这是我这个当妈的私心，你就当是阿姨求你了，你们分开，让他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你也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好吗？”
秦天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他低头不语，拷问着自己。属于自己的人生吗？是啊，他本该遵循的人生轨迹不也正如叶美心所说的这般吗？面前眼前这位悲伤的母亲，秦天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语，因为他一抬起头就透过叶美心含泪的双眼看到了另一双眼睛——是苏天，是他自己的母亲在提起别人的小孙子时羡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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