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十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退出演艺圈，现在和两位母亲的期望比起来，这种想法简直有些一厢情愿地可笑。
“阿姨，我能……见见他吗？”秦天吸了吸鼻子，“我不会说出您今天来找我的事，我就是……想再看看他。”
叶美心用纸巾擦去面颊上的泪水，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秦天是个心软的孩子，也早就调查到他母亲的病，同为母亲，她甚至能猜到苏天对儿子的期待。因此，在来之前，她就信心满满地预测到秦天会同意的。
傍晚，斯家的车载着秦天一路往郊区开去，秦天双眼出神地看着窗外，毫无焦点可言。他看到道路两旁的杉树飞快地向身后退去，显得惶恐不安，看到远处的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光明退位给黑暗。他忽然有些好奇，当斯桀被保镖按住行驶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心里想的会是什么，应该不会如他此刻般绝望吧。
车子停在一处别墅前，余晖笼罩下的房屋透着一股肃静神圣的错觉，秦天恍惚间以为自己将要走入婚礼的殿堂，而自己的爱人正在里面等候着。
“请进吧。”身边传来叶美心客气的声音。
秦天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别墅走去。斯德此时还没有回来，客厅里只有两名佣人，看到秦天进来，她们的脸上露出一些诧异。秦天低下头，一路跟着叶美心走上三楼，停在了有两名保镖驻守的房间门口，他知道，斯桀就在里面。
“这是少爷的朋友，你们开门吧。”叶美心吩咐道。
两名保镖见是夫人开了口……只好乖乖给房间开了锁。叶美心在门外等候，让秦天独自进入房间。
斯桀已经饿了整整两天，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他面色惨白，右手打着吊瓶，身上还绑着三条束缚带，完全不见了从前的神采。原本，只是两天不吃饭，对身强体壮的斯桀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他回来第二天就想往外跑，更是直接冒险从三楼的阳台跳了出去，结果小腿之前骨折的部位又再次断裂，现在正打着石膏吊在床尾。秦天看着他这幅凄惨的模样，心中一痛，差点掉出泪来，叶美心陈述的话远没有亲眼所见这般震撼，秦天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似乎是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靠近，原本闭目养神的斯桀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到秦天的瞬间，原本无神的双眼顿时明亮起来，好似黑夜里亮起的火把。
“你……”斯桀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一条腿挂着，剩余的三肢又缺乏气力，加上束缚带的阻碍，挣扎了半天愣是没爬起身。
“你躺着，别瞎折腾了。”秦天低骂着，快步走至床头。
斯桀一把拉过秦天的手，把他拽到自己怀里，力道之大简直要让秦天怀疑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是他装出来的。两人顾不上说话，紧紧拥住彼此用一个绵长的深吻诉说着这些时日强烈的思念。秦天被斯桀吻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脑子里浮起一个消极的念头——若是真能就此憋死就一了百了了。
斯桀感觉到秦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放过了他已然红肿的双唇，转而抓住他的双手放至唇边轻吻，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过来？”
秦天怕捧到他的针头，仍由自己的手被斯桀攥着，轻声答道：“我求阿姨带我过来的。”
男人亲吻的动作一滞，抬头看着秦天，心疼道：“你求她干什么？我总有办法出去的。”
秦天移开眼神，不去看他，道：“你妈会担心的，你别老这么折磨她。”
斯桀的眉头慢慢皱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压低声音问道：“我妈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秦天摇了摇头，倒也不算违心，叶美心确实没有找他麻烦。看着斯桀吊在床尾打满石膏的小腿，秦天忍不住想骂人：“你是傻逼吗？你所谓出去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腿摔断？”
斯桀面上一红，老脸有些挂不住道：“本来我都和方子辰说好了，他安排了车接应我。这三楼我也不是第一次跳，找准落脚点其实没那么高，哪知道这骨折还带惯性的。”
秦天白了他一眼，道：“敢情你之前常被你爸关起来？”
“读书那阵子半夜偷摸出去……大门动静太大。”斯桀有些心虚地说道，手上却使了些劲，深怕秦天跑了似得。
秦天动了动被搂住的腰，把身子坐直，一脸严肃地对斯桀说道：“明天我要去美国陪我爸妈一阵子。”
斯桀知道秦天之后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工作安排，对这个决定倒是不怎么意外。
“你就在家好好养伤吧，别再折腾自己了。”秦天话到嘴边，又有些狠不下心说出口，双眼不由自主地往窗外飘去。
反倒是斯桀看出秦天的逃避，于是两眼不安地看着他，追问道：“然后呢？”
“回来以后，我要接派蒙的新戏。”
“沈思源给你的机会？”斯桀听到派蒙的名字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是觉得我现在罩不住你了是吗？”
“和沈思源无关。”秦天忍不住反驳，“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机会。其他片子也不敢请我这种劣迹斑斑的艺人。”
斯桀心口一痛，秦天这番话无异于扇他的耳光，他张了张嘴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也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星途，等我去美国以后，咱们就不要联系了。你按照家里的安排，该订婚订婚，该结婚结婚，我呢，也走回我的老路，继续做我的偶像明星，能红几年是几年。”秦天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完，压根不敢看斯桀的表情。
可是即使不看，他也能从斯桀欺负的胸腔和死死捏着自己双手的力道感觉出他的震惊。
“你这是什么意思？”斯桀红着眼睛，从牙根里挤出这句话，分手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大脑宕机，丧失了思考能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再问一次，原本见到秦天的喜悦和那个热吻此刻都变成了笑话。
“我说，以后咱俩就别联系了。”秦天硬着头皮，扛住内心的一阵阵刺痛重复道。
“为什么？”斯桀的声音仿佛从那片迷雾森林飘出来一般，缥缈虚无。
“我仔细想过了，咱俩根本就不合适，一个是公子哥，一个是偶像明星，这恋爱怎么谈？我得对我的粉丝负责对雅天负责，你呢，也要对正德负责。咱俩不如好聚好散。”秦天说话间鼻音愈发重了，却被他极力掩饰。
“所以，你要分手？”斯桀一字一顿问道。秦天居然要和他分手？他此刻只觉得心脏剧痛，哪里还顾得上在意秦天也是一脸快哭的表情。斯桀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跟个傻逼似得断了条腿，饿了几天，好不容易见着人，还来不及温存竟然就换来一句分手。
秦天也已红了眼眶，却还是撑着口气道：“对，我要分手。我累了，走不下去了。”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斯桀忽然低吼出声，他瞪圆了眼睛，拽着秦天的双手不肯放，手指像是要嵌进皮肉里。
秦天起身要走，再多呆一分钟，他的泪水就要决堤。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按照叶美心说得，他和斯桀应该要过彼此的生活了。可是双手却被床上那人拽住，那么用力，像是挂在悬崖边上的人，抓住一个生的机会，死不撒手。
秦天用挣脱出来的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斯桀扣住自己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已经发白。他不敢看对方此刻绝望的眼神，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压抑的房间。被束缚在床上的，斯桀不好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天的双手都解脱出来。秦天刚获得自由就马上离开床边，双手握拳不再给斯桀一丝一毫抓住的机会。
“秦天！秦天你回来！你别走，你别跟我分手！”斯桀的吼叫渐渐变了声调，变成了纯粹地哭喊。
秦天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转头一看，只见斯桀竟然挣断了绑住他的束缚带，从床上跌落下来。点滴的针头从手背上脱离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打着石膏的腿撞击在地面刺痛无比，疼得斯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此刻他却顾不上这些，伸手就要去拉秦天的裤脚。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秦天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停滞了呼吸，他猛地跑过去，托起斯桀的上半身想把他拽回床上去。
斯桀扯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抬手抚上秦天的脸庞，说道：“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吧，你都这么爱我了，还要跟我分手吗？”
秦天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水。
屋外的两个保镖听到声响已经冲了进来，就见秦天将斯桀的胳膊扛在肩上，正卖力地把人往床上送。两人赶紧上前帮忙，将斯桀放平躺在床上，连同束缚带一起重新固定好。这次斯桀学聪明了，从头到尾没松开过秦天的手，眼睛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盯着他，一眨不眨。秦天也实在狠不下心就这么丢下他走人，于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保镖整理完直到退出房间。
“我不分手。”保镖一走，斯桀就开口道，赌气一般。
秦天肩膀一垮，无奈地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斯桀见对方态度软化，眼睛亮了起来，他用大拇指摩挲着秦天的手背，缓缓说道：“我有办法做低正德影业的股价，等到老爷子来找我的时候，就有谈判的筹码了，只是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第四十二章
从别墅浑噩地走出去，秦天满脑子都还在回荡着斯桀那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后招。他不懂商战的玩儿法，总归斯桀有办法，便也算安了心。叶美心叫人送他回去，没有追问一分两人在屋内的谈话，方才她听保镖报告了斯桀挣脱束缚从床上跌落的事，也怕再出差池，不敢再逼。而秦天，原本也是舍不得斯桀这般自虐才提的分手，这会儿自是不作数了。
按照原计划订下去纽约的机票，出发前秦天特意给他爸妈去了个电话，可把他们高兴坏了，秦天愧疚不已，打定主意这阵子要好好陪伴他们。贾一丙跟着一道去了美国，只不过他是度假去的。自打做了秦天的经纪人，为了给他收拾各种烂摊子，贾一丙素来只有更忙更累，难得趁着秦天事业低谷歇一歇，现在的情形总之是债多不愁。
伴随着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飞机平稳降落在肯尼迪机场。有些意外地，秦天看到仍有三两歌迷在出口处等待，手中举着印有自己名字的灯牌。待秦天一一签了名告了别后，贾一丙侧头问了一句：“你要退居幕后了，这些歌迷恐怕就要伤心难过了。”
秦天没说话，心中五味陈杂。
从机场开车一个小时到达Memorial Sloan-Kettering Cancer Center附近的酒店，秦天放下行李还不及休整就直奔治疗中心。贾一丙也很久没见到秦天的父母了，出于礼貌，自是陪同着一起过去。
苏天一早就醒了，为了看起来精神些，她特意涂了些口红，秦天推门进来时她正捧着一本英文小说靠在床头看着。
“妈。”只一个字，就已鼻音浓重。
苏天笑盈盈看着来人，放下书道：“你们来啦？”
秦守正原本坐在一旁削果皮，这会儿也停了手上的动作，放下手里的苹果，上前一步抱住秦天，彼此拍了拍肩膀，这是爷俩默契的打招呼方式。
“伯父、伯母。”贾一丙手上还拎着从国内带来的真空包装的糕点，听说苏天喜欢吃，临出发特意去买的，随手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
苏天连连道谢，又说平日里多亏了贾一丙照顾，秦天才能在圈里风生水起，贾一丙听在心里，知道老太太还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默默和秦天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天心虚地换了话题，拉着苏天的手一阵撒娇，顺带说了这回放长假，打算在这里陪她治疗一段时间，言语间是要久住的打算。这些年，秦天还是赚了不少钱的，虽算不上富豪级别家底也算丰厚，加上他一直对吃穿用度不甚讲究，粉丝手织的毛衣也能穿个两三年，所以即使几年不工作，也问题不大。只是苏天的病到这个阶段，正是用钱的时候，才让他精神紧张。
治疗中心远离市区，与国内的治疗环境相比，生态绿化都更舒适。秦天陪他妈在外边儿转了一圈，神清气爽，只是自从离了斯家的别墅，又是两日没有斯桀的消息，不免偷偷叹气。
“怎么了？有心事？”苏天淡淡地问道，这次秦天过来，尽管人还是一样爱撒娇，会哄人，但是作为母亲多少能察觉其中细微的变化，透过秦天的笑脸每每看到一些迷茫和伤感，秦天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叹气却一丝不漏落入了苏天的耳朵。
“没有啊。哪有什么心事。”秦天迅速推起一个笑容，装作若无其事。
苏天伸手揪了一下秦天的鼻子，斥道：“就你这点水平，还敢在你妈面前装蒜？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小心憋坏了。”
秦天低着头走路，想起原本和斯桀说好一起来美国向父母坦白，结果只剩下自己。现在的情形，就算说了苏天也帮不上忙，只会更多担忧反而不利于治疗。
“真没事，可能是前阵子累的。”
苏天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儿子，语重心长道：“不知不觉你都长大了，现在已经能撑起一个家。自从生病后，妈妈常常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处了，很多未尽的心愿都来不及做到，也就只剩下和你聊聊天，开导开导的价值了，若是你有事都不愿意让妈妈知道，妈妈可是会伤心的。”
秦天撅了撅嘴，拖着长音喊道：“妈～你都说我长大了，有些事我自己能处理，你就别操心了，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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