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村落的空气特别好,坐在田埂上看着月亮,也觉得月亮比在上海所看的要更大、离得更近,而就在赵衍之出神地看着月亮之时,傅怀秋拿了一件衣服,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慢慢地坐到他的身边,赵衍之对他报之一笑:“谢谢。”
“你身子底弱,刚才王伯不是跟你说了吗,晚上最好别出门,吹到了风恐怕你的旧病又要复发。”
“可是我睡不着,这里的月亮又那么美。”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咳咳咳……”
赵衍之还未唱完这一句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现在这把嗓子也全然是废了,每次一要用力,这咽喉之处也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但这痛苦是冯春生带给他的,他不知是感谢还是痛恨,这样,他永远也比不上他了吧。
听见赵衍之唱了这句的傅怀秋全身一震,他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听过这场戏,他也很久没听人唱过这句,当年也就是因为这么一出牡丹亭,师哥才会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而现在,又因为这牡丹亭,他结识了赵衍之。
他出手拍了拍赵衍之的后背,“别唱了,你的嗓子还没好。”赵衍之听了傅怀秋安慰他的话,对他报以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又抬头看像月亮,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那一半的月又躲藏在云雾之中,如同小姑娘害羞地拿着面纱遮住了自己的容颜,月的残缺让赵衍之又心痛了几分,他应到:“永远也不会好了,不仅是嗓子,我也是。”
傅怀秋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他也不看赵衍之,自言自语地就说道:“我想救你,不是师哥的缘故,也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不想让另一个我受伤,我已经足够苦,我不想你受到牵连,你是无辜的,你不必参与到任何争斗中来。”
他异常认真地转头看向赵衍之的双眼,赵衍之也同样回眸看向傅怀秋,他一如往常的真诚,而就是这样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却让赵衍之有些怔忪,他险些要站起身来,他笑道:“另一个我?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长得这么像我,又比我小,肯定是我弟弟。”
赵衍之一下就被傅怀秋噎住了,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这么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傅怀秋朝着赵衍之眨了眨眼睛,那顽皮的模样险些让赵衍之坐不住,他也笑:“谁要认你做哥哥,天下相似之人多得是!”
“好啦,不愿意做我弟弟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嗯。”
赵衍之听了傅怀秋的一番话,躺在床上,流下了眼泪,他终是没有忍住,他居然还能被人关心,傅怀秋是这样的为他着想,他是这样的善良,赵衍之之前所有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了,现在他能够在这里安稳地生活,全是凭借着傅怀秋,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赵衍之就穿好了衣裳走到了傅怀秋的屋外,傅怀秋听见了敲门声赶忙便打开了房门,他看见赵衍之站在门外,连忙说道:“快进来说吧,大早上找我什么事?”
赵衍之看着傅怀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这里有一笔钱,我想要捐给八路军。”“你说什么?”傅怀秋本来站得距离赵衍之有些远,听见他平淡而又冷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不由得一惊,现在开支紧张,的确需要资金,可是怎么样也不能让赵衍之拿出钱,他现在本身已经落入窘境,怎可趁人之危拿人钱财。
“万万不可,那些钱你还是自己留着……”“不,我心意已决,这几日住在这里,多亏了乡亲们和战士们的帮助,这些钱是我师父留给小宝的,这笔钱本来就不是我的,如今师父去世,小宝也不在了,这笔钱放在我这里也是不对的,师父在天之灵知道我这样做,也一定不会怪罪于我,这笔钱我是一定要给你的。”“可是,我也不能收,这笔钱你留着以后若是离开了这里,你回老家也好,再去上海也罢,总是能用得上的。”赵衍之一点也没听进去傅怀秋的话,他只是一味地摇着头,“别说了怀秋,我以后说不定就留在这里了,哪儿也不去了,这里我很喜欢,我不会回上海,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师父的家也早已卖掉了,我哪还有容身之地,这里很好,我不会走了。”
“你……”
“什么都别说了,这笔钱现在存在钱行里,我会告知你如何提取,千万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决心,给了你这笔钱,我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去到别处了,呆这里很好,我会农活,可以生存。”
傅怀秋看着赵衍之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心里不知是为他高兴还是悲伤,他只好点头应答,目送赵衍之离开的背影之时,傅怀秋的心中却感到了几分愧疚,他想着,如果赵衍之留在这里,不知对他来说,是安全还是毁灭。
第 64 章
等到东田真嗣来到泽野拓真的府邸之时,这里已经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半分素日里的华贵雍容,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浓浓的烟雾像是一片化不开的墨,东田真嗣握紧了手中的枪,带着身后的人小心地往府邸里进,整个别墅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让身后的人分开找寻,自己也直奔地牢。
当他冲进地牢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看见赵衍之,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紧皱着眉头一间间地搜寻,可是地牢已经空了,什么人都没有。他的心越来越慌乱,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现在连泽野拓真的踪迹都寻不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报,长官,我们发现了泽野长官的……”“带我去!”
站在这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之中,勉强还能看得清泽野拓真的脸,东田真嗣双眉间的皱纹变得很深,他大吼道:“再去给我搜!把人给我搜出来!”“是!长官!”
东田真嗣站在门外,天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雷,紧接着,大雨便接踵而来,冰冷稀疏的雨点一点一滴地打在了地面,这一场雨像是为了冲刷这里刚刚降临的罪恶,把一切都抹除干净的洗劫,雨水混合血水散发出一种腐败却又新鲜的味道,他什么也没有做就站在大街的中央,任凭雨打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阴沉的天空落着灰色的骤雨,雨越来越大,东田真嗣几乎睁不开自己的眼睛,耳边只能听见响亮的雨声,他站在雨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用力攒紧手中的枪,手指是要陷入手心的力气地攥着,随着风势的催赶,天边一道闪光直直地霹雳下来,在轰隆的雷声中,东田真嗣再也站不住,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他低着头像是跪在审判庭下的罪人,虔诚而又痛苦地接受洗礼,他再也不愿意去想任何关于赵衍之的事情。
站在庭院里的士兵们也不敢冲上前去,他们看见长官被雨浸润湿透的背影,内心燃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东田真嗣就这么低着头跪在门前,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他的双肩也没有剧烈地颤抖,他压抑地痛哭着,甚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是这样一个总是压抑自己的人,以至于在失去了珍爱之物之时,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抒发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赵衍之对他甚至连一丝美好的感情都没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也根本不像是喜欢一个人做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十恶不赦,但他无法否定自己的心,如今回忆起当日惊鸿一瞥,恍若昨日初始,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毁了,泽野拓真死了又如何,赵衍之已经不知所踪。
*
又是一年春,赵衍之呆在村里也已经有三月有余,今年的春节他没有与林妈和小灵和度过,这两人至今下落不明,傅怀秋只说在战争爆发之前还见过她们两人在上海的戏院,后来便再也没有联系,赵衍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如今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已经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赏赐,他的声音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地说话交流已经不成问题,在村子里每日还能帮忙干些活,而就在他觉得已经安稳之时,傅怀秋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马上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组织有下一步的计划。你便在这里等我吧,若是我凯旋,必然助你查到林妈和小灵的下落。”
“你只需要安全地打完胜仗回来就行,我也不好再麻烦你什么,一路保重。”
赵衍之与傅怀秋双手相握,傅怀秋看着赵衍之也报之一笑,看着傅怀秋转身离开的背影,赵衍之心中平添了一份担忧与不舍,傅怀秋是一个很好的人,不希望他出任何的事情,目送他和大部队渐行渐远的背影,赵衍之也继续拿起农具干起了农活。
远在重庆的另一端,叶家却是闹翻了天。
“我不同意你娶宋子瑜。”
叶季霖看着叶轲的双眼之中不容动摇的坚定,内心的怒火更是无法平息,“宋子瑜根本不配进我们叶家的门,你不论和父亲说,还是和我讨论,这里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可是子瑜救了我,我已经答应与她成婚!这些都是我欠她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宋子瑜现在的情况?更何况,谁还会嫁给我?哥哥,你说呢?”叶轲自嘲般地看着叶季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笑出了声,他叶轲现在在圈子里的名声已经给他自己毁得一干二净,还有哪家好姑娘能看得上他,以此攻心,叶季霖也半天说不出话,他气得一跺脚把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扔:“随你!”
叶轲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近来他抽烟喝酒都很凶,没有本事却把这些军人的恶习学了个十足十,他翘着腿抽着烟,看着屋外走来走去的下人,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烦闷,重庆的气候他不是很喜欢,再加上这里起伏不平的地势,让叶轲更是打不起精神。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剃过,胡渣就那样杂乱地在嘴边、下巴上长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双眼浑浊地看着已经不走动的怀表,心里也像这钟表一样平静,他摩挲着怀表,喃喃自语道:“衍之,我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还不来吗?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他喜怒无常地站起身,又把怀表重重地砸向地面,他抱头蹲在怀表面前,手里夹着烟,双眼之中已经充满了血丝,他又放开了手,就这么坐在地上,把怀表放入自己的口袋,来往的仆人根本都不看他一眼,成叔站在远处看见叶轲如今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背过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一个月后,作为新郎的叶轲穿着一身剪裁贴身的黑西装,站在穿衣镜面前,他已经将胡子剃掉,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极了,不过双眼间颓废低迷的神色却从未消逝,江洛舟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他人远在台湾,再加上还未从丧妻的痛苦之中走出,实在不适合来参加婚礼。宋子瑜今日也多了平日没有的光彩,一身白纱衬得她肤白如玉,娇俏可人,可是看似一切正常无误的背后其实暗藏了风雨,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是特别喜悦的模样,叶家也算是大张旗鼓地帮着叶轲操办这一场婚礼,虽然家里不同意,可是宋家那里却感谢的很,宋昱含如今身受重伤还在家中疗养,二女宋星禾难产去世,宋家如今可谓是一片黑暗,宋子瑜的喜事正是让宋家冲一冲喜,散去一些晦气。
站在酒店大厅中央的叶轲,看着宋子瑜被宋学文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心中没由来的感觉一空,他终于还是和别的女子成婚了,他始终还是没有寻到赵衍之,或许他认识赵衍之的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不应该招惹他,也不应该与傅怀秋再相认,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疲惫不堪。
当他回过神之时,宋子瑜的手已经被他牵在手中。其实现在宋子瑜的精神还不是很稳定,不过今天的她倒是意外的乖顺听话,看起来就像和以前一样的美,叶轲低头看见宋子瑜面若桃花的脸颊,慢慢地叹出一口气,两人站在牧师面前,就像千万曾经站在这里的新婚夫妻一样。
牧师:"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新郎:"我愿意。"
牧师:"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新娘:"我愿意!"
两人在教堂之内交换戒指,叶轲牵起宋子瑜的手,将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之上,宋子瑜有些颤抖地拿起戒指也给叶轲带着,两个人交换完了戒指,相拥而吻。
看见宋子瑜终于露出了这么几个月来从未露出的笑容,叶轲的心里也终于落下了一大块石头,他牵着宋子瑜的手,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走出教堂,放飞了白鸽,站在这舞台中央,他虽然表面笑着,内心漠然一片,他对宋子瑜的是一份责任,是对他自己的交待。
宋子瑜看着叶轲,乖巧地说道:“霆予,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对吧?” 叶轲没有看宋子瑜,只是望向天空飞向远处的白鸽,在嘴角绽放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看起来虚幻又平淡,叶轲握紧了宋子瑜的手,“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第 65 章
在1940年下半年,彭德怀指挥八路军一二九师和晋察冀军区等共105个团20余万兵力,对华北地区河北山西的日伪军发动了一次进攻战役。这次战役共进行大小战斗1800余次,攻克据点2900余个,歼灭日伪军45000余人,给日伪军以沉重打击,鼓舞了中国军民抗战的斗志,增强了必胜的信心。①
自1939年冬以来,日军以铁路、公路为支柱,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频繁扫荡,并企图割断太行、晋察冀等战略区的联系,压缩八路军的作战空间,推行所谓“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八路军总部决定发动交通破击战,重点破袭正太铁路和同蒲路北段,给日本华北方面军以有力打击。在华北交通线中,正太铁路占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它横越太行山,是连接平汉、同蒲两条铁路的纽带,是日军在华北的重要战略运输线之一。八路军的进攻战役首先在正太铁路发起,因此开始称为正太路战役。②
1940年7月22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副参谋长左权下达《战役预备命令》,规定以不少于22个团的兵力,大举破击正太铁路。同时要求对同蒲、平汉、津浦、北宁、德石等铁路以及华北一些主要公路线,也部署适当兵力展开广泛的破击,以配合正太铁路的破击战。③
按八路军总部原来规定,参战兵力不少于22个团。但战役发起后,由于八路军广大指战员和抗日根据地民众痛恨日军的“囚笼政策”,参加破击战的积极性非常高,因此各部投入了大量兵力,计晋察冀军区39个团、第129师(含决死队第1、第3纵队等)46个团、第120师(含决死队第2、第4纵队等)20个团,共105个团20余万人,还有许多地方游击队和民兵参加作战。(全部加起来可能200个团都不止)
当彭德怀、左权在八路军总部作战室听取战役情况汇报、得知实际参战兵力达到105个团时,左权兴奋地说:“好!这是百团大战。”彭德怀说:“不管一百多少个团,干脆就把这次战役叫做百团大战好了!”由此,正太战役就发展成为百团大战。④
1940年8月,八路军指挥部动员了一百多个团,在华北地区两千多千米的战线上,对日本侵略者发动了大规模攻击,拔掉了敌人靠近根据地的碉堡、据点,炸毁了铁路、桥梁、公路,使日军的交通线瘫痪.这就是著名的百团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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