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十七乖巧地奉上一杯茶，垂手而立。
云晴侧目看了看他，难怪沈繁看都不看就带回来了，竟然和她生得那么像，云晴淡淡道：“三天了，你一句话都没说过。”
十七一愣，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云晴指尖抚着琴弦，问道：“这些年来可好？”
这是一个问句，他应该回答，十七想了想开口，声音发哑，“好。”
云晴结果茶杯，想了想又问道：“水赤霞对你好吗？”
十七道：“好。”
云晴又问：“听说林渊是个大侠，和沈绣是朋友，他对你好吗？”
十七不知如何回答。
“我明白了。”
云晴看着他的反应，淡然道，“你不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
十七神还是没回答。
105、
“什么？你不是你爹亲生的？”林渊头次听了还是挺震惊的。
沈绣摇摇折扇笑道：“十四年前，弟弟被人贩子拐走了，我爹顺手收养了我。其实我是隔壁王叔叔家的。”
林渊：“……”
沈绣严肃道：“好吧，开个玩笑，我爹受丧子之痛，那方面又不是很行，就捡了我。”
林渊：“……”
沈绣哈哈一笑，“……好吧，前半句还是开玩笑的，总之就是捡了我，因为我娘喜欢刺绣，所以就随随便便地起了这个名字。”
一听到他的事，林渊就有了兴趣，问道：“那十七，到底叫什么？”
“沈影。”
沈绣笑道。
林渊心里一动，原来在认识的第一刻他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106、
“沈影是你的名字。”云晴神色还是波澜不惊，“你随我来。”
说罢起身飘然而去，十七跟上，是云晴的闺房，云晴从柜子里找出几件衣裳来，十七看着，每件款式大小都不同。
云晴淡淡道：“你走后我总觉得你还会回来，每年都会给你缝制新的衣裳，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十七只是看着。
云晴道：“这一件是前几天做的，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十七道：“是。”
他才拿了起来，才注意到这也是件黑色底色的衣裳，手又迟疑地缩了回去，云晴看他的反应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你不喜欢黑色？”
十七茫然，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云晴一直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发顶，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闪过水光。十七整个人僵住了，像是遇到危险的野猫，但她并没有伤害自己，过了一会十七放松了一点，云晴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
“我是你娘，这是你的家。你可以随便说话，不会有人因此打你，也不会有人惩罚你，不要害怕，我和你爹都不会伤害你。”
十七听了突然有些眼睛发涩。
云晴叹了一口气，“你说句话，随便说什么，至少我就不会那么后悔了。”
十七低头，红了眼圈，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说错话丢命，因为不听话被关起来见不到光，没有吃，没有喝，只有黑漆漆一片。这些事在赤霞宫不算奇怪，甚至不敢有怨言，不知为何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十七又停了很久，才勉强开了口。
“不要杀林渊。”
107、
话说出口十七惊得浑身颤了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云晴问：“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十七道：“命令。”
云晴问：“跟你爹回家也是命令？”
十七道：“是。”
云晴问：“他对你是特别的？”
十七又不说话了，云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话说完便离开房间，十七心神又乱了，心里默默地将这句话又念了一遍。
“他对我是特别的？”
108、
城郊的酒家。
沈绣不厌其烦地讲道理，“林林，我们是好兄弟，理论上我一定会帮你的。可现在因为十七我爹表面上不能跟赤霞宫闹翻，二来剑雨潇潇对赤霞宫开战动辄就是卫国和越国的国战了，一旦我们实力衰退，别忘了还有墨意轩在盯着我们呢。”
林渊表示不听废话，“你说什么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你爹通缉我了。”
沈绣：“……”
林渊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什么都没做，你爹就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沈绣道：“……有话……好好说……放下你手里的剑……”
林渊冷着脸放下剑，一碗花雕灌入喉。
沈绣突然问道：“你真的什么都没做？”
“噗——”
林渊一口酒没咽下去就咳起来，“咳咳咳咳……”
“哎，我是认真的，万一我爹来兴致了验个伤什么的，你得说实话到底做没做？”
“……做了！”
林大侠咬牙认了。
109、
卫国国都。
十七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伦理剧。
“云云，你这是怎么了？生什么气啊？影儿我不是给你找回来了吗？你为什么不但不感谢我反而打我？……”
沈繁是跪着说的。
云晴面无表情道：“他是怎么丢的？”
沈繁眨了眨跟十七一样无辜的眼睛，“时隔已久，不是都说不提了吗？为什么还要跟我计较？”
云晴依旧面无表情，“我问你怎么丢的？”
“……我是被骗了，谁想到现在人贩子那么多花样，那人看起来挺老实的呀，我说让他帮我抱一下他说没问题，等我回来就找不到了，当时剑雨有事，真是有事……”
“所以你就把影儿给了一个陌生人？”
“当时一定是脑子不清醒……哎呀，云云你换个地方打，我的脸有关国体，不能留伤的……”
十七：原来我是这么丢的。
110、
沈繁被打哭了，“呜呜呜呜，云云，你这是家庭暴力……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影儿，快跟你娘解释一下……”
虽然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但是十七要做个孝顺的孩子，所以绞尽脑汁地开口了，“娘……”
云晴马上专注地看着他，十七低声道：“其实跪瓷片也没那么难熬，忍一忍就过去了，被藤条打只是疼，并不会致命，几天不吃饭也能忍受……”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晴搂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抱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十七就是能感觉到她的心痛，在她怀里伏了一会才轻声道：“娘，都过去了。”
可打在你心里的烙印不会过去。
云晴没有说出来。
只是据说当晚卫国国君沈繁跪了钉板，还听说被藤条打了。
111、
十五年前。
“让剑雨的人都回来，可能是越国的调虎离山。”
沈繁想了想，如果是调虎离山，那他们对付的会是谁？不是云晴就是儿子，儿子的可能性大一点，但云晴……
他稍微一想，还是先赶去了云晴那里。
……但云晴他已经不想再让她遭遇一次那种事了。
云晴还在绣花，一切都很平静，见他来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沈繁笑笑，大概已经猜到那么他们是冲着谁去的了，故作轻松道：“云云，我带影儿出去走走。”
他一出门剑雨潇潇的人就来通知了，“老大，少爷不见了。”
沈繁手里的扇子颠来倒去的摇，焦躁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再抱一个吧，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云晴一直以为十七只是被拐走了，总是怀着希望他还能找回来，其实沈繁早就当他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不会认了。
他是君王，必须以国为上，卫国不能被越国控制了。
可是后来云晴病倒了，云晴说很想见影儿，很想照顾影儿，希望能在死前见一面。
沈繁这才让沈绣联系了赤霞宫，有了后续的事。
第十四章：愿为藤萝与树缠
112、
自从十七被接回家后沈绣也时不时地去看他，问些有的没的，比如，“你觉得林大侠人怎么样？”
十七：“……”
“喜欢他吗？”
十七：“……”
“那玩意大吗？”
十七：“……”
“那样爽不爽？”
十七道：“够了！”
“哈哈哈哈你终于说话了。”沈绣笑嘻嘻地摸了摸他头顶，十七看起来就很小，引人怜惜。沈绣看着他笑道，“我是你哥哥，林林也是我好朋友，你有什么话对我说，我会尽力帮你的。”
十七一想到他就心里难受，闷声道：“他现在好吗？”
沈绣哈哈一笑，戳了他额头一下，“好得很，昨天还喝了半坛子酒，他可一点都没惦记你。”
十七垂眸没说话。
沈绣又上去撩拨他，“你是不是很失望啊？你想不想见他？有没有什么话托我对他说？”
十七摇了摇头，手抓紧了衣角。
“我不敢。”
113、
过了两天，流浪了好几天的林大侠问道：“怎么样？他有说什么吗？想我吗？”
沈绣斟酌了一下，笑吟吟地答道：“他说不敢。”
林渊倏然一笑，“我知道了。”
沈绣笑着揶揄他，“你又知道什么了？”
林渊一点都不脸红地说：“他要是不说话，就是想我。要是说不敢，那肯定是想我想得要死。”
“那他要是说想呢？”
林渊毫不犹豫道：“那当然是想了。”
“哈哈哈你啊。”沈绣大笑，又道，“你听说了吗？赤霞宫又有动静了，这次针对的是武林盟。”
临渊先是一惊，又一脸冷淡道：“关我……等等，难道？”
沈绣凉凉道：“是的，剑雨潇潇和赤霞宫要打武林盟，你们剑阁的傻子都去行侠仗义了。”
“为侠者对待不平之事，不能视而不见。”林渊蹙眉，淡淡道：“我教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真护短。
沈绣问道：“你要去吗？”
“我才不是帮武林盟的，我是为了剑阁的傻子。”林渊配好剑，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去武林盟看看。”
沈绣打开折扇，扇尖露出一排锋利闪着寒光的弯钩，洒脱一笑，“我是剑雨潇潇的执事。”
“我知道。”
“可我也是你朋友。”
“我也知道。”
“那这一次我就作为你朋友的身份出现吧，不是剑雨的执事。”
林渊停了一会，转向他微微低头，“好，请。”
114、
武林盟。
剑雨潇潇高手如云，赤霞宫更不是善类，武林盟被杀得血流成河。剑阁虽然来帮忙，但毕竟人少，一直处于劣势，五十多人来了四十多，死的也有，却没人退却。
因为阁主说过：你们是剑客，持剑是要扫荡不平，背后的是弱者，万不忍心让他们送死。
……阁主的话就是圣旨啊！
双方杀得正难分难舍，一道剑光斩开格局。
“剑阁的，退后。”
大家都以为已经“畏罪潜逃”了的狂妄剑客突然出现了，剑阁的训练有素地后退一步分开，一场混战暂止了一下，剑雨潇潇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执扇的温雅青年。
迎着大家质疑的眼神，沈绣凉凉地笑道：“没站错，别看了。”
剑雨潇潇的人要哭了，少爷站在敌对阵营去了怎么办？为什么这么任性？这可怎么打？
他们突然想起今天走的时候老大好像叮嘱过什么事，是什么来着？
115、
早上走的时候。
沈繁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听水宫主安排。”
“嗷！好的老大没问题老大！”
“别贫，见机行事，机灵点。”
“老大放心！我们很机灵！”
“……呵呵。”沈繁不放心地又提醒了一遍，“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啊，你们悠着点。”
“知道了别担心了，我们走了老大再见。”
沈繁：“……”更不放心了。
回忆结束。
剑雨潇潇的人恍然大悟，好像明白该怎么做了。
116、
水赤霞笑吟吟地道：“林大侠怎么又来了？”
林渊不爱跟他说话，只冷声道：“把你的人撤走，我不杀你。”
水赤霞抿嘴笑笑，满眼的嘲讽，“经历了这么多事，林大侠还是不改狂妄，本座羡慕，佩服啊！”
“锵——”
林渊拔剑，露了杀意，“你不用走了。”
“哈哈哈哈。”水赤霞大笑，下令道，“那就杀。”
沈绣对着还在呆着的剑阁笑道，“愣着干嘛，上啊，这种人让他活着干嘛？”
剑雨潇潇的装束太明显了，个个身穿白衣，一展轻功，飘然若剑雨，潇潇而下。然后他们不着痕迹地开始放水，剑阁的显然比他们智商高，只一看，就奔着赤霞宫的去了。
沈绣侧身一展折扇，扇稍的短钩划破了对面人的喉咙，翩翩白衣溅了一身血迹。林渊出剑如同惊虹自不用说，杀的就是水赤霞。
这局势水赤霞看在眼里，却还是一副悠然的态度，施施然和林渊对招。
沈绣杀到一半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眼熟，及时地收招，结果被一掌打在胸口，倒退了两步。
还好没用力。
靠近他的一瞬间，十五压低声音道：“快滚。”
只听到这两个字沈绣就觉得不好。
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轰然炸开，眼里只看到了紫色迷雾慢慢扩散，思路却格外的清晰——
中计了，他一开始就打算拿剑雨潇潇作弃子。
117、
毒雾中，林渊不甘地瞪着眼前的人。
水赤霞从容地微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运功会让毒发得更快。”
林渊刚一停顿，铁线织成的长鞭甩在胸口，气劲太大，将他甩出两丈远，他的胸口马上就是一道伤及骨的血痕，五脏像碎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咳……”
林渊捂嘴轻咳一声，手心沾了满满的血，另一只手还是紧握着剑。
习剑二十年，头次伤得这么狼狈。
水赤霞慢慢地走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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