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止从烤箱里夹出了面包。他没放酵母--在他的知识结构里压根儿就没有微生物能用来煮食的奇葩常识;他也不知道要烤多久。等他端出面包时,那一团团形状各异的面团已经长成了包公脸。
韩庆:“......”
他难得地动了动脑子,想着要怎么在这环境严酷的蛋糕店里求生。在苦死和腻味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韩庆也是个混不吝的,他拿起面包,就直接掰开放进嘴里,两口吃完了一个。然后他又再拿起一枚包公脸,继续吃了起来。
颜止:“......”
吃完第三个后,颜止才良心发现,去给韩庆倒了杯凉水,问道:“这....好吃吗?”
“好吃。”韩庆一抹胡子上粘的一点面包屑,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颜止想了想,也鼓起勇气尝试了一个。没想到这个毒面包真的挺香,外皮松脆,里面湿润有嚼劲,还有芝麻香气。
两人就着凉水,一个接一个,没多久就默默无言把一大盘面包吃了。
吃完之后,颜止觉得踏实了。这是第一次,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他觉得自己不是来扮演过家家的,不是在模仿别人的生活的;他烤了一盘面包,有人把它吃完了,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理所当然的事儿。
他心情好了很多,对这不速之客也升起来感激之情,于是很大方地说:“这些面包请你吃,不收你钱。”
韩庆无所谓地笑了笑:“朋友说得不错,你们家味道果然很好。蛋糕我吃不下了,下次再来试试吧。”
颜止目送韩庆走出店面,穿过人行道,跨进他的保时捷,然后麻利地驶出了车位,就像他来时那样。他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开着拉风的跑车穿过路上重重的障碍物来到这里,难道真的专门来吃一口烤焦的面包?
作者有话要说: 吃吃吃,爱爱爱
☆、UFO
一大早,颜止就去批发市场扛了两大袋面粉回来。何末懒洋洋地看颜止忙活着,问:“面粉大减价吗,我们厨房还有七八袋呢。”
颜止:“这是面包粉。”他在不锈钢台面上一字摆开了面粉、酵母、盐、糖、黄油、土豆、莴笋、韭菜.....昨天他专心致志地泡在度娘里,终于搞清楚面包的基本结构。于是他特豪迈地对何末说:“我学会做面包了,以后我们干这个!”
颜止擦擦手就开始和面。揉面是力气活儿,比起小心翼翼地搅蛋糊,他觉得现在全身的力气都有处使了,无比畅快。
何末玩着边边角角剩下的面疙瘩,又问:“这些土豆莴笋又是干嘛的?”
颜止:“我在菜市场看到便宜,就买回来了,”他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包进面里?”
何末完全没有意见,他觉得这事儿还挺新鲜的,就炒了个醋溜土豆丝、蒜蓉莴笋片和没有鸡蛋的韭菜,拿起发好的面团兴致勃勃地包了起来。
他们没学过整形,照着做馅饼的样儿,包好了,收口,滚圆,拍扁。稍微松弛一会儿,就把面包馅饼送进烤箱。
没想到面包跟馅饼不一样,受到高热后,上面高高地鼓起一个山丘。何末高兴地说:“师兄你看,UFO!”
颜止对这些面包很满意,起码不是黑的了。他们在店外支起桌子,摆上面包,然后在小黑板龙飞凤舞地写上:飞船面包,5元一个,不议价,不包邮。
何末也很满意:“我说嘛,在地铁口摆个早点摊挺好的。现在我们跟卖鸡蛋煎饼豆浆的也没什么不同了。”
这个摊子的画风跟街坊更和谐,没多久,老头老太太居然排起队来了。他们也图新鲜,尤其喜欢排队,人越多就越是要凑过来。大头把他奶奶姥姥姨婆都拉来了,非要他们买一斤。颜止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了他整袋隔夜蛋糕。
中午老头老太太都回家吃饭了,颜止和何末坐在台阶上,一个抽着烟,一个喝着北冰洋,志得意满地看着地上的300来块钱。他们开店到现在,还没赚过那么多钱呢,颜止比打擂得了6万还要高兴。
这时,老瞎子凑了过来。颜止笑道:“贝勒爷,来尝尝?”
贝勒爷嗅了嗅:“怎么一股饺子味儿?甜的不?”
何末说:“瞎子爷,这面包又酸又咸又辣,就是不甜。”
贝勒爷不以为然,摇头道:“不甜吃个什么劲儿?小崽子,等你们活到我这岁数就知道,甜酸苦辣,其他三味你只要活着,要多少有多少,唯独甜味最难得。会吃苦有啥了不起,要能从容地品尝甜味,才对得起你死乞白赖地活一场呢。”
他们早就习惯老乞丐用过期的鸡汤换食儿,于是颜止剖开面包,挤满了昨晚剩下的奶油,递给他说:“奶油飞船,拿着!”
老乞丐这才心满意足地大嚼起来。
老乞丐刚走,墨绿色保时捷就开过来了。颜止向韩庆招手,笑道:“哥们儿,今天我们不做蛋糕。来尝尝这面包吗?今儿的没烤焦。”
韩庆听说没蛋糕,先松了口气。他慢悠悠走过来,看到盘内寥寥无几的飞船面包,笑眯眯地说:“你们店真实在,这面包都能当帽子戴了。”
面包已经有点干了,他掰开一个,碎渣子就掉下来。只见里面一片绿油油,是......韭菜。
他们家从来不吃气味大的食物,姆妈又严令禁止他们吃路边摊,所以韭菜这种平民蔬菜对少爷来说跟违禁品也差不多。他内心又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他特别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每次沾上了颜止,他都要遇到让他纠结无比的选择题呢?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面包吃进嘴里。除了油大一点,也没什么异味,而且韭菜跟清淡的面包蛮搭的。所以他又吃了一个,这次是酸辣土豆馅儿的。
何末:“大哥,我们的飞船面包好吃吧,刚才都排出老长的队了,就剩这几个。您都包了吧,算你20块钱。”
韩庆大方地应了。他也确实饿,这20元钱还不够他坐餐馆里喝杯柠檬水的呢。少爷的小算盘打了打,觉得很划算,又省了钱,于是就高兴地坐在台阶上,边吃边跟他们侃大山。
韩庆支招说:“你们这儿都是老街坊,外面人也不来,奶油蛋糕这种应景的东西卖不了多少。每天弄一点充个门面得了,再标个高价,一对比,就比出你们的面包价廉物美了。”
韩庆本来就精明,在榆树区混久了,更是深谙各种奸猾狡诈的无良商人技俩,现在传授一二,听得两菜鸟一愣一愣的。
何末说:“这位爷.....”韩庆眉毛一挑,大着脸说:“叫庆哥!”于是何末乖巧地叫道:“庆哥,您也是在这一带做生意的?”
韩庆很自然地答道:“我出租房子的。你们最近想搬家吗?榆树区建国区陌昕岭我都有房源,算你们便宜点?”
何末睁着大眼睛说:“便宜没用,要免费我们才租得起。”
韩庆一笑:“你们刚来这里?老家哪儿的?”
颜止接口说:“西部旗镰县的,我们全村都种黄芪和甘草,去年客商找到了门路去缅甸购买,成本比我们的要低很多,就再也不上我们这儿来了。所以我和小河才进城找活路。”
韩庆心道:“黄芪最怕热的怎么会长缅甸去?这哥们儿瞎编的吧”
颜止心道:“骗谁呢?包租公哪有长那样的,我们的房东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双洞洞鞋,里面还套着袜子,开着便宜日本车,金山银山都放银行里不会放脸上的。”
两人表面不说什么,心里也没当真。在这繁华城市的缝隙里,人来来去去的,遇到了,也没必要翻箱倒柜把自己淘出来,说个乐呵就行了。
韩庆鼓励了他们几句,他是真心觉得他们不容易,两傻小子掉进猴精猴精的老头老太太堆里,竟然也还力争上游地活到了现在……
三人闲扯了一会儿,韩庆就起来告辞了。他慢悠悠地穿过人行道,坐进跑车里,打着了引擎,从后视镜又看了颜止一眼,开车走了。
等跑车走远,何末才想起:“他给钱了吗?”
两个星期后,大西终于要告别他的西天饼屋,回到南方老家,继承假发工厂去了。他很忧伤地看着越来越像早点摊的饼屋,分别给颜止和何末一个拥抱。
大西感叹说:“石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能做好。不过这人啊,活着不止要吃饭撒尿,还要有理想。你别忘了,吃是大事,不能光顾着挣钱了,还要给人幸福感。”
颜止想:“不用吃剩蛋糕就挺理想的。”
何末则完全被韩庆的奸商逻辑给洗脑了,天天琢磨如何让老太太掏钱,完全没听师傅叨逼叨些什么。
大西走了,留给他们一个落寞的背影。
颜止心有所感,说道:“师父看上去软了吧唧的,其实是条汉子,挺能扛的。”
贝勒爷:“可惜这城市啊,人太挤,你越是硬,人家越嫌你铬手绊脚的,非把你一部分给裁下来。”
两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瞎子什么时候埋伏在身边。贝勒爷摇摇头说:“我就是来送送大西。嗯.....你们的奶油面包还有吗?”
两人欺负贝勒爷看不见,用轻功遁了。
他们近来忙得很,何末看养生节目学了一招,去批发市场收一些廉价的芝麻黑豆燕麦葵花籽什么的,磨成所谓的十谷粉揉进面包里,再安个养胃益脾治肾虚一类的名堂,硬是把面包当药给卖了。何末能言善道,两人又长得好,竟把远近十里的老太太给哄得妥妥帖帖。
西天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大西走的第二天,颜止又上了擂台。月末了,店里该交水电费和物业费,卖这么点面包还不能达到收支平衡。
汪新年多给了1万块,他说:“石头啊,你现在有点粉丝了,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穿穿,至少要有自己的风格嘛,不行你光膀子,纹个豹子孔雀什么的,也比你现在一身黑寡妇似的强啊。”
颜止拿着钱,犹豫了半天,最后去街把角的小店买了带图案的t恤短裤,又给何末带回一大桶冰淇淋,才骑着车去梅花胡同。
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得不行,韩庆走下通往“大洼”的楼梯时,忍不住揭开了领口的纽扣,又把袖子给卷起来。门口小厅已经挤满了人,韩庆抬头看屏幕上白子的名字,心里念道:“是老幺啊,他还没被打死吗?”
老幺的吸引力不大,今儿人明显少了,老幺叼着烟上场时也没多大掌声。韩庆旁边坐着一对情侣,女的抱怨道:“热死人了,早知道我自己去电影院看恐龙啦。这有什么看头的,瘦得跟板鸭似的。”男的没好气地说:“上次我陪你去看UFO也是热得要死,那男的比板鸭也就好一点,德州扒鸡,而且还是一群。”女的怒道:“是EXO,不是UFO.....”
突然满场欢叫起来,女的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擂台,随即也跟着哄笑。
韩庆差点没惊得滚椅子下面。弹珠出场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的紫色米老鼠T恤和豹纹短裤,裹得身材玲珑浮凸。女的说:“这还有点看头,挺帅的嘛。”男的不屑道:“娘炮也来打擂?走错台了吧。”
韩庆听到那男的这么损弹珠,有一种偶像被人黑的感觉,待要说几句,又觉得他的话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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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媒
老幺把烟一吐,啐了一口,流里流气地看着弹珠,正想说话呢,弹珠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老幺心想,现在年轻人性子都那么急,身体一侧,也毫不含糊地回了一拳。老幺最大的特点就是小动作很多,拉衣服踩脚背的,常常把对手的脾气都给磨急了。
弹珠跟他打了一会儿就非常不耐烦。这人滑不溜秋的,出手还挺阴,他想要速战速决,所以出手越发地又快又重。他眼看就要抽中老幺的腹部,却被这老狐狸给躲过去了,重心还没站稳,老幺竟然以极快的身法转到他身后,一个手刀劈向颜止后脑。
颜止险险低头避过,颈后被扫了一下,只觉一阵晕眩。这一下要打实了,人非昏迷不可。这一刀彻底把他打醒了,他心想:“这小老头能站在这里那么多年,肯定不是吃素的。不要急,等他体力不行了再把丫给灭了。”
颜止跟老幺你来我往对打了半小时,中途双方休息了两次,这是他擂台生涯里没有过的。老幺明明落下风了,却很扛打,就休息抽烟时带出了一口血,整体看还是一只完整的板鸭。
颜止不知道的是,老幺心里已经开始捉急,暗骂这娘炮一身少女系的打扮,体力和力量却惊人的绵长。他琢磨着该下狠手了,要不还没打趴对手,自己先累垮。
再次近身肉搏时,他暗中使劲拽了一下颜止的紧身T,想把他扯一趔趄,没想到这衣服如此脆弱,一扯居然撕开了一条缝。
颜止大急,忙着保护随时要解体的衣服,老幺反应却快,见颜止手忙脚乱的,大刀阔斧地一拳抡向他肩膀。
颜止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凶悍地顶向老幺的胸脯,扬肘一撞,竟用了十分力气把老幺顶到围绳上。老幺后背在围绳上弹了弹,还没来得及站稳腿,颜止又一个侧踢把他踹下了舞台。
老幺今天是够倒霉的,撞向绳子时居然崴了脚,所以在围绳底下又是骂街又是打柱子,却怎么也爬不上这1米多高的台。
观众戏谑着给他加油,汪新年也照例拿他来大开玩笑。老幺脸都憋紫了,却见颜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老幺抬头看着颜止,只见他衣不蔽体,脸冷得像冰,一双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像豹子盯着猎物那样。老幺吓了一激灵,也不骂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走了。
颜止把手抽回来,看到自己露出大半的腹肌,非常懊恼。他抬腿也跳下了擂台,不管观众的叫嚣喝彩骂声,自顾回到后台。
大洼的后台有一个放着简陋沙发的小厅、两更衣室和一个厕所。颜止走进去时,藏身后台的汪新年笑着迎了上来说:“弹珠老弟,你今天这身太帅了,底下女观众都快把嗓子喊哑了....”没等他说完,颜止就不耐烦地说:“有针线吗?”
汪新年一摊手,摇头说:“针没有,要不我给你找胶带?”
汪新年拿出一大捆透明胶带,颜止接过走进更衣室,脱下破衣服。他的后背有一块很大的纹身,是一只凶恶的牛头,两只角尖是蔚蓝色的,牛眼却艳红艳红。
颜止非常仔细地沾好衣服,又勉强地套回身上。更衣室里没有镜子,他艰难地别过头去,检查衣服有没有覆盖好后背。
走出更衣室,他把胶带还给汪新年,说:“老板,可以结钱了吧。”
汪新年一搂他肩膀,亲昵地说:“老弟啊,作为新人你真是前途无量啊,一连打趴了我们仨老将。你知道多少人向我打听你吗?”
颜止一皱眉:“打听我什么?”
汪新年一笑:“打听你什么时候出场啊。”
颜止转头看向前方,不说话了。
汪新年看了他半响,笑道:“老哥我今天请客,几位好朋友都来了,一会儿过来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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