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山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雀跃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从许山和小食物的神情看，他们都听懂了这句话，白衬衣，可以同时与丧尸和人类交流了。
“五分钟后出发。”白衬衣补充道：“我叫程戈。她叫薛桐。”
衬衫的褶皱被一一抚平，凌乱的头发也被梳理地一丝不苟，最后他看了看自己颇为尖利的长指甲，从抽屉中找出剪刀将他们毫不留情地剪除，只留了小拇指上不算长的指甲，乔吉奥看着他流畅的动作，忍不住问：“你在向人类转变？”
他从来没有想过，丧尸还能变成人。
“不。”程戈灰白的眼睛看向他，给了一个确定的回答：“我还是丧尸。”
那么，又怎么解释他与寻常丧尸的不同呢？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可以畅快说话而不需要顾忌能量了。
“你进化成了更高级的丧尸？”
程戈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这句话，他握住了把手，用赞许的眼神看着他，“走吧。”
程戈的确进化了，他能够轻松地打开房门，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梯，然后冷静地从窗子里观察四周了。相比于他，乔吉奥本有些自豪的灵巧程度便相形见绌了起来，小食物倒是很高兴，麻雀儿似的飞了下去，用充满敬仰与好奇的目光跟在程戈后头，模仿着他朝外头看的样子。
“程戈……”乔吉奥适应了一下这个名字，“她要是已经死了怎么办？”
“人类没有理由杀她。”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救她？”乔吉奥歪着脑袋，努力思考救人的理由。
程戈顿了顿：“She depends on me.”
这句话在乔吉奥的浆糊脑袋里实在如同火星文一般，但他这句话的语气，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程戈当先走了出去，步伐矫健，眼神沉静而锐利。
乔吉奥默立了一会儿，与许山一前一后地护着小食物，程戈的目标明确，便是昨天止步的地下室，但他并没有冒然出现，而是兜了个圈子，先找到了地下室的通风口。
这只是一个半径不足十厘米的圆洞，上面装着铁丝网，哪怕是孩子也不可能从这里钻进去，程戈显然也没有打算从这里突破，他伏了下来，动作及其轻缓。
乔吉奥眨了眨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趴了下来，低微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脑子一片空白，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听不懂人话的……努力地往里头看，便见薛桐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凳子上，面前站着几个人，似乎正在逼问什么，薛桐努力地分辨着，忽然怔了怔。
乔吉奥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看见了，赶忙缩回脑袋爬起来，不妨和程戈撞了个正着。
程戈叹了口气，往通风口踢了一脚。
生气也不能这么撒啊，踪迹都暴露了！人们如惊弓之鸟般乱成一团。
“在这里等我。”程戈镇定自若地将背包摘下，拍了拍小食物的脑袋。
不一会儿，从通风口里，乔吉奥看见地下室的人手持武器严阵以待，门开了，程戈被人用刀抵着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人们似乎很紧张，有人查看了他的眼睛，但是在程戈说了什么之后，人们微微放松了一些。
地下室的门被重新关上并且锁死了。
空间重新封闭的时候，乔吉奥看见程戈的笑容骤然消失了。
然后，押着他的人抽搐着倒了下去，有人挥刀而上，被他轻易地挡开了，仅仅是几分钟的功夫，当最先倒下去的人站了起来，面上露出熟悉的癫狂时，人们已经无心对付程戈了。
所有人都想逃出这个死亡空间，离狂暴的丧尸越远越好。
杀戮，扩散地极快。
因为有着咖啡粉的气味，新生的丧尸们并未朝薛桐冲去，程戈快步走向她，轻松地解开了她的绳子，拉着她走了出去。
这家伙，这样子拉着一个女人穿过尸山血海，分明是在勾引！
乔吉奥咬牙切齿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薛桐啜泣着，一手抹着眼泪，小食物为程戈擦干净了沾血的尾指，安抚地拍了拍重归的女人。
果然啊，果然。
乔吉奥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矮下身子，假装在看地下室里的人们，尖叫声逐渐平息了，被吃掉脑子的再也站不起来，新生的丧尸们在狭窄的空间晃荡着，血腥味很是浓郁。
“走吧。”
乔吉奥没动，啜泣声和脚步声一起远了，他抬起头来，果然只有许山还站在他身边，那几只只留给了他背影。
“混蛋！”
怒骂了一声，乔吉奥不得不追了上去。
“我们去哪儿？”
“往前走。”
“那些人怎么会放你进去的？你的眼睛还是丧尸的样子呢。”
“我说我天生就有眼翳。”
“哦，也是。谁见过会说话的丧尸呢？”
乔吉奥停下来，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怎么了？”
“老子也想听得懂人话，老子也想英雄救美，老子也想会说你早上说的鸟语！”
程戈加快了脚步。
乔吉奥看向许山，“喂，你想不想啊？”
许山眨了眨眼睛，牵住了他的手。
“蠢货。”乔吉奥飞速甩开他的手，“根本就不懂我在说什么嘛！”
许山咧嘴笑了，旋即又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朝空气中嗅了嗅。
“快走啊蠢货！”见他站着不动，乔吉奥叫了起来，许山迟疑地挪动着脚步，试图向乔吉奥说什么，可是他发出的声音在乔吉奥的脑袋里，不过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呃呃啊啊罢了。
程戈似乎听懂了他说了什么，也警惕了起来。
乔吉奥很是奇怪，连忙问：“他说了什么？”
“香气。”
这下子，乔吉奥也闻到了那股味道，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空气流动。
那不是食物的味道，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有些醉人有些尖锐的香气，好像凌迟者的小刀，在肌肤上切开一道渗出血珠的伤口。
接着，才是人的味道。
程戈的眼神有些变化，快速地和薛桐说了什么，示意乔吉奥快走。
“他们有人出去了。”
乔吉奥吓了一跳，可以想见出去的人回来看见自己的同伴都变成了丧尸会是什么反应，这些人里面，似乎有特殊的存在。
☆、第十天（下）
险些就来不及逃跑了。
乔吉奥甚至已经听见了尖利的喊叫，沉重凌乱的追赶的脚步声。
“别回头！”程戈喝道。
乔吉奥生生别回脑袋，只来得及扫见一个三十多的女人涕泗横流地奔跑着，怀中的食物因为颠簸掉落了一路。
然后，几只丧尸冒了出来，他们将他们推向了她。
但这并不能阻止她，那几只丧尸呆呆地晃荡着，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她，一个黑影飞来，乔吉奥背上炸开一包干脆面。
卧槽？浪费粮食？
又是一包饼干坠在脚边，这种时候，乔吉奥很想停下来跟她理论了。
但紧接着擦着耳朵飞过的刀子，又让他菊花一紧。
“救命啊~”
“你们向前，我引开她之后再来找你们。”程戈说完，就朝那女人喊了些什么，果然，那女人舍弃了大头，紧追着程戈不放。
小食物张着小手要追，被薛桐抱了起来才算完。
跑过了一条街，他们怕程戈找不到，方才停了下来，进入了一间店铺。
薛桐把自己和小食物身上的咖啡粉补上了些，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生枝节。
过了一会儿，程戈寻来了。
虽然没有受什么伤，却落了一身的食物碎渣，显得非常狼狈。
“甩开了。”
小食物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生怕他消失不见似的。
呜呜咽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乔吉奥一瞥眼，就看见薛桐的眼泪犹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程戈用他听不懂的人类语言和薛桐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薛桐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为什么哭？”乔吉奥很是奇怪。
“她因为那些人的死内疚。”
“内疚？内疚是什么？”
程戈略略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她将那些人的死亡归咎到自己身上所产生的不愉快的情绪。我虽然知道大致的意思，却无法具体跟你描述，因为我并没有那种感觉，但是……”他有些困惑地喃喃着：“我似乎应该要感到内疚……”
原来他和人类相似的外表下还是有着丧尸的本质的，证明了他与人类之间的区别，乔吉奥不禁有些雀跃，“你本来就不该有跟她一样的感觉啊，你是丧尸，内疚可能是人类才有的东西。”
程戈看了他一会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乔吉奥抬起手，打掉了他衣服上顽固的碎渣，引得他身子一滞，“对了，刚才的人类是怎么回事？她也涂了什么东西吗？我们的同类不攻击她。”
“有这个可能性……”程戈说着，忽然停住了，猛得回了头。
乔吉奥也愣住了，空气中又升起了那股异香。
程戈抱起小食物，“走。”
他沉默着，表情十分凝重，他们特意绕了路，多转了几次方向，可是那香味始终如影随形，似有若无，可是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活像被鬼追了似的。
一连走了几小时，直到香味淡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丧尸没有肉体感觉，小食物被抱着没事，薛桐却早已累得不行了，一停止就软了下来，小食物蹦下来，贴心地给她递食物递水，自己也塞得满嘴都是。
人类就是麻烦，乔吉奥一边吐槽着，一边心有余悸地嗅着。
程戈也是满满地戒备，乔吉奥问：“她不会还跟着我们吧？”
“她似乎能追踪我们的位置。”
由心而生的一股惧意，让他不由地往程戈靠了靠，脱口问道：“她是不是进化的人类？”
在他的眼里，既然程戈能进化成像人的丧尸，那么人类能进化成超出人类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程戈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们必须摆脱她。”
是的，为了躲避她这样乱跑实在是太危险。
“嗯。吃掉她！”
一直沉默的许山忽然凑了上来，瞪大了眼睛威慑地看着他。
乔吉奥挪开些，再次建议：“吃掉吧。”
他身为丧尸，还没有吃过一口真正的人肉呢。
“不可以。”程戈拒绝了。
“为什么？人比血袋好吃。”光是想想，他就要流口水了。
程戈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可以吃人。一定不可以。”许山呃呃啊啊了些什么，程戈道：“他也说，不可以。”
乔吉奥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不，为什么你能听懂他，她，它说话？我却连许山的也听不懂。我们不都是同类吗？”他的手指挨个在小食物，薛桐，许山身上指过。
程戈仍是那个回答：“我不知道。”
“骗尸啊！”乔吉奥一下子炸了，他认为程戈有所隐瞒，“你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血袋的作用，知道怎么进化成更像人的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你以为变成丧尸对我的记忆是全无损伤的吗？”程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严肃地站直了身子，“最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事情有的是小文告诉我的，有的只是我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大部分时候我只是任凭直觉驱使，假如我真的知道一切的缘由，我就不会带着你们这样盲目地前进了。”
“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我们必须离开，否则就会有危险。”他的眼中全是认真，乔吉奥盯了一会儿，唯有相信了他，“那你记起什么都要告诉我。”
程戈颇有些不情愿：“我能记起的很零碎。”
“不管！记起死前吃了什么也要告诉我！”
程戈勉强答应了。
“还有，没事儿别光说人话，你不是能说我们都能听懂的语言吗？那也属于你不知道缘由的事情之一吧？”
“这个？”程戈用那语调奇怪的语言说了一句，大家都看向了他，他继续用那语调奇怪的语言安抚道：“没事。”
但紧接着，就仍用似乎只有乔吉奥能听懂的话说话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那样做的，有些谈话并不需要大家都知道。”
想了想，乔吉奥其实也不太愿意薛桐听懂他跟程戈说了什么，也就哼哼唧唧的同意了。
小食物跑过来，揪住程戈的衣角说了什么，他们脱下薛桐的鞋子，她的脚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不等程戈朝他看来，乔吉奥就抢先背过了身子，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适合再走路了。”程戈用奇怪语说：“只能抱着了。”
“什么！”乔吉奥叫了起来，“不行！”
程戈继续道：“乔吉奥会照顾好你。”
“什么！这也不行！”他急中生智，将球踢给许山，“让他抱着！”
薛桐的眼中有些掩盖不住的畏惧，乔吉奥反而满意极了，看一眼许山，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程戈帮着将薛桐架到他怀里，示意大家继续前进，天马上要黑了，他们也得尽快找一个栖身之所。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疲惫已极的两个人类沉沉睡去，乔吉奥是闲不住的，慢慢地往外踱，想要溜出去晃晃，刚一动弹，许山就已经同步动身了。
反正就算打他他也会跟着的，乔吉奥习以为常，继续往外走，没出两步，白衬衣便站在了面前，微微侧着脑袋，带着询问的意思。
“太无聊了。”乔吉奥道。
程戈后退了一步，放了他出去。
外头月色清朗，空气十分清新，乔吉奥如脱缰的野马，信步乱走，反正在大晚上人类不敢出来乱走，丧尸也会安分许多，这个世界仿佛全都属于他一般，当然，还有后面那条黑尾巴。
“许山。许山是吧？”乔吉奥心情不错，开始同尾巴呃呃啊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你为什么跟着我？是不是因为我太帅了？一定是这样，告诉你吧，你跟着我算你走了大运啦，不然你现在说不准丑成什么样呢，你知道什么是丑吗？”
许山睁着空洞的眼睛，仿佛是静静听着，也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听懂，乔吉奥看见一只眼窝皮肉松弛的丧尸，便说：“就跟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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