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仪看着秦焕朗,对方脸上神色很是平静,这样的平静既可怕,又让人无奈。
魏弗明冲着陈燕北笑笑,两人见过面,不熟,扭头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几人,陈燕北和魏弗明坐到一边。
“事态有一点严重,比我想象中涉及的层面还要深。”夏侯仪双手握在桌上:“我会去请一些长辈出面,压制一些媒体。”
“我也有说得上话的人,事态不会再扩大,我也有个想法。”秦焕朗右手单握成拳,有些讽刺的一笑:“既然他们要新闻,可以,我给他们新闻啊。”
夏侯仪有些无奈:“你不要冲动。”
“我很冷静了。”秦焕朗指着自己的脑袋,再看了看魏弗明催眠下已经闭上眼睛的陈燕北:“一个父亲,两个儿子都成了神经病。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诞可笑的事情?而我父亲那个人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很无辜。我爷爷想不通,秦家从上到下,祖孙四代了,小的不说,大的三代,怎么就长出这么个毒瘤?或者说,我们骨子里都是疯狂的,有疯子的血液。”
秦焕朗站起身,慢慢贴近夏侯仪:“你呢?这样的我们,这样的陈燕北,你还敢要?”
夏侯仪低头一笑:“越是同类,越要自己抱成一团相互取暖,彼此鼓励成长。与其反复再试探我,不如用心期待我。”
秦焕朗冷哼一声,魏弗明站起身。
“燕北情况还好,他现在意识比较混乱,我给了他一点暗示。”混血青年看着夏侯仪,“夏侯先生之前问我,他会忘记一些事情,这个反应并不严重。人的本能,趋利避害——当人遭受到严重的伤害和痛楚之后,大脑里的记忆区会有意识地遗忘,避免大脑过度波动,造成肌体刺激。这个算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我也会开一点药给他,辅助镇定一下。但是最重要的——”
“还是要看自己。”
夏侯仪和秦焕朗几乎是同时讲出这句话来,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扭头。
陈燕北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眼睛下一层青肿。手在微微颤抖,直到有人轻轻握住,他才安心一般,满足地叹了一声。
在破碎的梦境里,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被另外一个大孩子牵着手,两个人光脚走在海滩边。海浪,沙滩,清风,一大一小的脚印在身后蔓延出好远,前方是遥远广阔的天地。一直走下去,就是另外一片天地。
在他沉睡之时,夏侯仪和秦焕朗加上胡文枚已经决定好,过几天以皖西集团的名义,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记者会。
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将一切撕开来看。公众喜欢看八卦,那么就让公众看到满意的八卦。风光无限的豪门里掩藏着那么不堪和狗血的事实,再加上可怜又无辜从小备受伤害的孩子,多么令人惋惜同情啊。
夏侯仪静静听着秦焕朗讲话,胡文枚摸着茶杯当壁画。
“你说的基本没问题,但是——”
夏侯仪搓了搓眉心:“燕北如果还想当演员,这些都会变成他的弱点。当然,我也有我的方法,主要看他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听了半天的胡文枚闻言,看了一眼陈燕北:“你们对小陈真好,就希望他能把握住吧。”他顿了顿:“我挺看好他的,他能在心里上把关过了,以后就好了。”
陈燕北一觉醒来,大局已定,就等记者会了。面对一桌好吃的,还有眼神里满是慈爱的胡文枚,他抽了抽嘴角。
食物再好,心情不好也只能吃个形式。这一顿饭在座的都没怎么吃好,吃完走人各回各家。夏侯仪伸手拉住陈燕北。
“我们谈谈吧。”
夏侯仪和陈燕北换了个小房间,端上来的,居然是茶桌茶具。
开水煮开,烫过茶具,夏侯仪不慌不忙冲泡出一壶功夫茶,倒了一杯递给陈燕北。
“尝尝。”
陈燕北接过茶杯,两人指尖交汇。不知道是茶水烫了,还是茶杯余温犹在,陈燕北只觉得两人接触的指尖有些发烫。炽热感沿着手指上延,蔓延到胳膊、肩膀,爬上了脸庞,有些火辣辣。
为了遮掩自己的不自在,陈燕北端着茶水一口饮下,当场烫得张嘴咋舌,夏侯仪失手打翻了自己的茶杯,起身伸手捏住陈燕北的下巴。将对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凑到自己身前。
“我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两人原本坐了个对面,夏侯仪人高腿长,站起身来隔着茶桌也不费力,就是被捧着脸的陈燕北越来越不自在。
原本就是惊慌下的失措举动,现在又是脸贴脸,手捧脸的姿势,陈燕北只觉得全身都烫了起来。
“温度不高,有点红。”夏侯仪仔细打量着陈燕北不自觉张开吐出来的舌头,盯着对方的眼神温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燕北,你想得太多了。”
轻轻松开陈燕北,夏侯仪低声道,对方因他说的话浑身一颤。
“我——”
“你在想,都是你的错,所以秦志宏才会纠缠不休对吗?”夏侯仪伸手摸在陈燕北头上,对方头一偏,没躲开。
“有些话不说明白一点,就怕你多想。秦焕朗不敢说的,我来说。”
夏侯仪轻轻摩挲陈燕北的头:“你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燕北,别一直否定自己。你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可饶恕。你也不是所谓的悲剧根源。”
“环宇做了这么多年投资,得罪的人不计其数,皖西集团风头正盛,也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商场如战场,争斗是常事。环宇和皖西合作,算是强强联手。想要破坏我们结盟的人太多。你的父亲不过是其中的一把刀,而你,恰好只是他们预谋切入的点之一。”
“燕北,你在害怕什么?想要被关爱没有错,期盼得到怜惜是人的本能。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害怕一个人,那就努力让自己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夏侯仪停下手,绕过小桌,走到陈燕北身前:“你看看我,看我一眼。”
陈燕北狠狠咬着牙,抬起头看着夏侯仪。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小时候他听到的,就是所谓父母说很爱他,秦家的一切应该属于他。
再然后,都是他一个人在思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害怕秦志宏,更讨厌秦志宏,内心底是在恐惧,他怕自己也会变成秦志宏——肆意妄为,自以为是,翻脸不认人。
夏侯仪每次说喜欢他的时候,陈燕北都忍不住心跳,一面忐忑,心里却在期待。
有两个人小人在他脑海里旁观。一个说:你看,你就是这么无耻又可怜的家伙。装得一脸无辜的样子,就是想多让人喜欢你,你不过是个小三的孩子,多余的废物,凭什么呢?
另外一个一直在摇头:有人喜欢我的,有人不讨厌我的。
可那些喜欢是真的?还是假的?能持续多久?会不会只持续一天,第二天就改变?
几乎用尽力气抬起头,陈燕北一脸绝望看着夏侯仪:“我其实特别害怕,就怕我自己也变成父亲那样的人。对我好的时候他很好,能想到有多好就有多好。二十一年里,我生命的三分之二,都是他和母亲对我的关爱。剩下三分之一,我都在质疑自己。为什么人能变得那么快,我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心一变了,就什么也剩下了。”
“你的人生除了他,还有更多人。只是你接触得不多,才把他当成唯一。燕北,我曾经伤害过你是事实。受伤的伤口里有刺,就得把刺挑出来,伤口才真正会好。燕北,你问过我,喜欢是什么感觉。喜欢就是因为一个人喜而喜,因他悲而悲。但是,更要努力去接近、靠近他。给他成长的力量,给他飞翔的天空。我的喜欢,是让你能做想做的事,让你成为你希望成为的人。”
喜欢你,并不是要束缚你,而是要成全你。会喜欢你,可能就是某个时候相遇,就看了那么一眼。
谢七在人群中被推搡了一下,往后一倒,和一个女子撞在一起。两人回头,相视一笑。擦身而过相互离开,留下谢七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女子远去的身影,目光从惊讶,到迷恋。
“OK!”
胡文枚鼓掌,镇山河基本主线全部拍完,就等配角戏份和大场景的战斗场面。
胡文枚冲着陈燕北伸出大拇指:“不错,那一眼真是缠绵悱恻,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说完,他转身看着笑眯眯的张霖:“小张,一个人如果沉得住气,坚持不懈,老实本分厚积薄发,一定能一飞冲天。你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坚韧的女演员,你把握好本心的话,娱乐圈一定有你的半壁江山。”
张霖笑吟吟,落落大方收下胡文枚的赞语,在场的人也纷纷插入话题,陈燕北被他们有意无意的阻在一边。围观这看起来和乐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代发君,太抽了……
第17章 微光(上)
第二天就要召开记者会,陈燕北在秦焕朗沪市的房子里,做一些柔韧的,拉伸韧带的运动。
夏侯仪说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令他幡然醒悟过来。钻牛角尖进到底,只能自己醒悟爬出来才行。他过去一直傻傻的将自己束缚在简单的对和错之间,把一切想得非黑即白。
“燕北。”
秦焕朗敲了敲门,陈燕北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请进。”
秦焕朗人还没进,乐乐挤开他腿,先钻进了房间,愉快地摇着尾巴,围着陈燕北转圈。
“乐乐,你这么喜欢我啊。”
陈燕北揉揉乐乐的大脑袋,被舔在脸上。秦焕朗走进房间,拉开椅子坐下。
“你很喜欢狗?”
“对。”
“你可以去领养一只。”
“等过一段时间,平静一点,生活安逸一点。”陈燕北用手挠乐乐的下巴,乐乐眼睛都闭了起来,尾巴马达一样转圈晃着。
秦焕朗低头看着把脑袋放在陈燕北大腿上,不肯起来的乐乐:“你以后想走什么路线?”
陈燕北愣了一下:“路线?”
“成为屏幕上的熟脸,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走哪哪里都有人跟随,但是会有很多人时刻盯着你,等着你犯错,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同时会有很多厂商排队等你代言,万千少女为你痴迷。又或者,当一个活在作品里的人,演你想演的,厚积薄发,演出你自己。”
秦焕朗低声道,他就这么说,仿佛只要陈燕北决定了,他就能做到一般自信。
自己这个哥哥,真的……很厉害呢。
陈燕北笑了一声,伸手在乐乐屁股上拍了拍,半跪半坐挺起身体,仰视秦焕朗。
“接拍《镇山河》之前,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接拍之后,我发现,有些人是天生的天才,举手投足都是戏。我所有的,就是自己的一腔热情,还有一点点天分,再加自己竭尽全力的努力——还有哥哥你的……照顾……”
说到动情处,陈燕北声音有点低哑:“有你们,我就一点点,看自己的努力到最后,能达到怎样的一个高度吧。”
秦焕朗弯腰伸手,拉起陈燕北,两兄弟站在一起:“我小时候特别嫉妒你,憎恨你。到了现在,我发现我们两个一样可怜。”
陈燕北声音闷闷地:“我也讨厌你,觉得你抢了我的东西,我的身份,我的地位。到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明天我要做什么?说些什么呢?”
“他用父亲的身份来压制我们,说我们不孝。这些年来,你基本没有经济能力,完全被抛弃的你,怎么孝顺他?就照实说好了。”秦焕朗拍了拍陈燕北的肩膀“吃饭去。”
坐在一桌上,蒸腊肉,小白菜,还有味道很特别鲜美的酸辣口味汤,陈燕北吃了个肚圆,就等明天所谓的记者会。
记者会来的人比较多,加上从各地赶来的学生们,百来号人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好在场地够大,挤一挤还是坐得下。
记者会时间约好是十点半,时间到了,都没有看到秦志宏。记者们看着台上西装笔挺的秦焕朗和陈燕北窃窃私语。两人看起来一脸平静毫不在意。
桌子下,陈燕北手心都汗湿了。他心跳得有点快。仔细一想,最少有六年了吧,六年时间都没见到秦志宏了。他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是模糊。
秦秘书看了下时间,十点三十三分,他走上前拿起了话筒。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首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会议。其次,不耽误大家时间,我们马上进入会议。”言简意赅的开场,将到场的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秦秘书打开PPT,转身面对开始激动起来的记者们:“大家不要着急,会给大家提问的时间。也请大家给我们几分钟,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秦秘书一指PPT上的人。
“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今天我们在场的两位先生,就是这两位。”
“秦志鸿先生是秦焕朗先生的父亲,同时也是陈燕北先生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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