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小说

松柏寒盟——竹下寺中一老翁

时间:2016-02-14 01:31:41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不知不觉间,刘缯帛早已对苏诲言听计从,见他如此笃定,便也安下心来,“那我便熟读经义,撞撞运气罢。”
    苏诲对他一笑,转身去考校刘绮罗的学问去了。
    刘缯帛坐直身子,捡起之前苏诲扔在榻上的公羊,书页上满是苏诲与自己留下的批注——自己读经,往往人云亦云,只求一个中规中矩,苏诲却常有独到见解,偶有惊人之语。
    这些年苏诲虽心结难解,可因教导刘绮罗或与自己讨教,学问倒是也未拉下,诗赋在自己看来,远胜如今两京抬举的那些才子。至于人情世故,在十几岁的年纪便遭家亡之祸,难免会有些愤世嫉俗,可论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苏诲却足称得上心思通透、眼光毒辣。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隐遁乡间,如何不可惜?
    就算他能放舟五湖、采菊东篱,就算他能逍遥一世、快活度日,可世人冷眼、亡母遗愿、凌云之志,他又真的能放下么?
    刘缯帛神情复杂地翻开书卷,他从不强劝,更不提逼迫苏诲,可他怕若自己袖手旁观,有朝一日,他会比苏诲更加后悔。
    “苏大哥,你说阿兄能考中么?”刘绮罗叼着根木笄,眼珠滴溜溜地转。
    苏诲无奈看他,冷笑,“他能不能中我不敢说,再这么下去,你是必然要落第的。”
    刘绮罗做了个鬼脸,“可我本就未想走仕途啊,像苏大哥一样逍遥自在不好么?”
    苏诲蹙眉,“你与我不同,快收了旁的心思,好生温书,别让你阿娘阿兄失望。”
    “可先前听阿兄说日后苏大哥会去做天启朝的五柳先生,再不问那些是非诡谲,也不管那些尔虞我诈,只做个清清白白的林泉隐士。”刘绮罗托着腮,无精打采道,“当时我对阿兄说我‘心向往之’,被阿兄狠狠训斥了一番,说我不思奋进,妄为男儿。”
    苏诲瞥他一眼,“你阿兄本就是个古板性子,你与他争什么。”
    “可我……”刘绮罗耷拉着眼皮,“可我就是就不喜欢这些圣贤文章,日后也不想当官!”
    “那你想做什么?”
    刘绮罗低声道,“我只告诉苏大哥一个人,日后我想做个走南闯北的客商,扬州益州瓜州夔州,龟兹天竺回纥高昌……天下之大,到处都是赏不完的美景,饮不尽的美酒,求不得的美人……”
    “等等,”苏诲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前面都还好说,求不得的美人又是怎么回事?”
    刘绮罗诧异,“难道苏大哥未读过博王孙的传奇?他可一直都说啊,世上最美的美人,多半都是求而不得的,在他最新那本定风波里,那个病书生就是对个冰雪美人求而不得,耗尽半生画了幅美人图,以心头血点那美人额上朱砂,最终痴痴笑笑地撒手人寰了。”
    “是么?”苏诲忍不住一笑,那笑里却有三分的怨,七分的苦。
    博陵王孙,虽离经叛道,却是雅逸绝伦,可不就是他那名动天下、我行我素的族叔?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苏景明以他阖族上下的性命前程换他一人的半生荣华。
    这些年苏诲一直告诫自己戒嗔戒怨,免得入了魔障。
    可每每当他行走于南城的陋巷窄街之上,为了几文钱的生计煞费苦思,总有那么一两句风言风语飘入耳内。
    什么苏景明升了礼部左侍郎,赏紫金光禄大夫;什么朝廷迁都西京,苏景明挑了士族汇聚的永宁坊,与炙手可热的赵子熙比邻而居;什么上巳的时候,士族于赵子熙的终南别苑雅集,赵子熙作了幅春和图,而苏景明则题了首熙怡赋,当时便有阿谀之人盛赞他二人一威仪雍容,峨峨兮若泰山,一才具秀拔,洋洋兮若江河,正是当世的高山流水……
    彼时苏诲正穿着一身布衫代人写家书,就听说话那人叹道,“不过有次我曾见苏侍郎打马而过,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尤其是周身那气度,啧啧,哪里是我们这等草民能比的?”
    苏诲下笔如飞,心却已是乱了。
    “不过说起来,咱们淳和坊哪,也就是苏郎样貌最为俊秀,仔细看来,比那苏侍郎也是相差不远,还都姓苏,可不挺巧?”
    苏诲抬眼,冷冷一笑,“方才老丈你也说了,人家世家子弟多贵重的出身,咱们这些市井小民如何敢与之相比?云泥之别罢了。”
    苏景明一人安坐云端之上,哪里还记得他陷入泥淖、不得超生的族人?
    苏诲一遍遍在心里反复——苏氏一族本就罪有应得,苏景明亦是形势所趋……
    可他苏诲又有什么罪过,活该要这么一世蹉跎?
    浑浑噩噩地收拾了笔墨归家,不料才到半路便下起雨来,滂沱大雨砸到身上,隔衣都感阵阵钝痛。
    路人纷纷奔走避雨,狭窄巷道瞬间空无一人,偶有几个无知孩童笑闹嬉水,跳跃着踩向青石板上一个又一个浅坑。
    苏诲周身湿透,在这夏秋之交,竟从骨髓里浸出丝丝寒意来,冻彻心扉。
    “天广而无以自覆,地厚而无以自载……”苏诲心内思量万千,“说是要采菊东篱,可孤苦如他,纵天高地厚,何处有桃源?”
    苏诲痴痴想着,脚步也愈发沉滞,只觉得此刻若是自己身死此处,怕也是无人在意,心内更是凄苦无以。
    踉踉跄跄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刘宅仿佛还是遥遥无期,苏诲索性靠着座石桥坐着,看着因落雨更加激荡的潺潺流水东逝而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晏如,晏如!”
    不知过了多久,苏诲勉强抬起一只眼皮——远远就见刘缯帛撑着把绛红的油纸伞疾走而至。
    整个天地倏忽间鲜活起来。
   

第14章 这对进展好快……
    早年家道衰颓,这些年虽景况略有好转,然而日日夜夜的悲愤忧戚还是让原本就不甚强健的身子羸弱了下去。
    不管不顾地淋了场大雨,苏诲昏昏沉沉地在榻上躺了五天,期间刘增帛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就连刘绮罗都歇了玩闹的心思,老老实实在家帮着料理杂务。
    而苏诲却做了一场大梦,梦中春光正好,母亲摇着罗扇看着余容等几个一等丫鬟在院中扑蝶。这时却有人捧着前来宣旨,说是朝廷有感于苏门崔氏教子有方,特封其为博陵太郡君。
    母亲站在满园流离烂漫里,含泪而笑。
    这时又听宣旨那人继续道,“苏门刘氏,端重温恭、雍肃持身、宜其家室,今特进为博陵郡君。”
    苏门刘氏又是谁?
    苏诲睁大眼睛逡巡那人身影,却一无所获,不由得心中大急。
    就在此时,就听恍惚间有人道,“用了这服药,想来不日晏如便可大好了。”
    又一人道,“阿兄,他为何还不醒?药已经煎好了,他若不醒,总不能灌下去吧?”
    有硬物撬开自己双唇,苏诲虽不清醒,却也本能地抗拒这苦涩无比的药汁。
    “阿兄,这法子行不通!”
    “也罢,你先去看看鱼汤煨好没有。”
    脚步声远去,身旁那人似是犹豫,随即便有温热的东西覆上双唇,极轻柔的力道让那药汁仿佛都不那般苦了。
    就这样几番来去,一碗药也就喂了大半。
    即使在昏厥之中,苏诲也禁不住微红了面孔。
    “苏大哥,你终于醒了?”
    苏诲醒来时,只有刘绮罗守在一边,心不在焉地读着中庸。
    “你阿兄呢?”苏诲只觉自己声音嘶哑的可怕。
    刘绮罗叹气,“他在帮林郎中的女儿做绣活呢。”
    苏诲蹙眉,“他不是早就停了这些活计,安心备考了么?”
    刘绮罗扔了手里的书,气鼓鼓道,“苏大哥病了,阿兄自然要去找郎中,林郎中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医术却是我们淳和坊一等一的好。结果阿兄去了,那老头却开价二十两银子……”
    “虽然来势汹汹,也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半两银子足矣,他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罢?”苏诲眉毛一挑,冷声道。
    “阿兄一时半会自是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那林郎中便改口,说要阿兄亲自为他女儿缝一套宽袖对襟烫金喜服,还有喜被、喜帕……”
    苏诲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又不是嫁给刘增帛,这些难道不该新嫁娘亲自绣的么?”
    “那林老头的儿子以前与阿兄一起开的蒙,听闻下次科考也要下场。”
    恍然大悟,苏诲冷笑道,“医者父母心,想不到那老匹夫竟如此没有度量。且不论耗费了刘增帛多少时辰,只说让一男子去绣喜服,何尝不是变相折辱?这个林老头,简直其心可诛!”
    “那苏大哥,你说怎么办啊?”
    苏诲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口中道,“去叫你阿兄,让他别绣了。”
    刘绮罗拦不住他,急道,“阿兄让你好生将养……”
    “养什么养,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绮罗,你先出去!”刘增帛不知何时步入屋内,面上带着无尽倦色。
    苏诲一见他,立时便有些火大,“你是傻的么?这也不是什么只有他林郎中一人能治的疑难杂症,他摆明了是嫉恨你才学过人,有意为难你、折辱你。”
    “我晓得,”刘增帛在他身侧坐下,伸手去探他额头,“可事出紧急,你烧的厉害,去其他坊寻医,我怕来不及,也只有顺了他的意。”
    苏诲扫他一眼,低声道,“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若是好人多,我家倾覆之时,故旧门客多见落井下石,不曾有仗义相助;而若是坏人多,我最山穷水尽之时,若是没有你与你母亲,没有余容,恐怕早已是街头饿殍,乱坟岗的枯骨。”
    刘增帛亦是低语,“恶人愈恶,好人愈好,最终恶人才愈得意,好人则愈凄惨,有时世道便是如此。”
    “我们该认命么?”苏诲转头看他,眼中满是复杂。
    刘增帛起身,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当然不!你我自幼苦读圣人教诲,所学所思均是忠义之道。且不论如今朝局还算清明,就算是暗无天日,难道我辈就该缄口不言,独善其身了么?”
    “刘兄高义!”苏诲不耐这些大道理,很是敷衍。
    刘增帛长舒一口气,“书中自有黄金屋,但凡是读书人,入仕哪里能没有逐利之心?我想入仕途,自然也是为了养活寡母幼弟,可更是为了天下庶民!”
    苏诲默然片刻,淡淡开口道,“可你要知道,宦途中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了什么差池,那可就是身首异处,乃至于株连九族!”
    刘增帛目光森然,“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虽百死又有何悔?”
    见苏诲微微瑟缩了一下,刘增帛放柔语气,“若当真有那日,还望你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对阿娘绮罗照拂一二。”
    苏诲忍不住掐他一把,轻叱道,“连进士都未当上呢,还在这里吹嘘什么舍生取义?想要被杀头连坐却也不是件容易事,若是个八品刀笔吏,恐怕连这个资格都是没有。”
    这举止略显亲昵,可他二人平日里惯了打闹,倒也无妨。只是今日刘增帛竟堪堪避开,神色间还颇有几分不自在。
    “怎么了?”苏诲茫然。
    刘增帛移开视线,“晏如兄说的极是,是我狂妄了。”
    苏诲笑笑,伸手抚上他小臂,“但你却是对的……”
    院外菜畦齐整,刘绮罗正端着粟米上蹿下跳地喂鸡,被一只芦花大公鸡啄得直叫,倒比一旁母鸡都要聒噪几分。刘母做完了绣活,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着,笑得打跌。
    苏诲忍不住面上也带了笑,若无其事道,“明年我亦预备下场。”
    自落败以来,于朝局上,苏诲每日愤世嫉俗,曾立誓永不入朝,想不到大病一场,竟是心性大变。于是刘增帛难免讶异,只愣愣看他。
    苏诲掸掸衣袖,“死里逃生一回,我倒是有了个体悟——但凡还留有一条命,我都要争下去!”
   

第15章 洛京倒计时
    苏诲如此多变,刘缯帛虽然疑惑,但见他能想通,却也是欣喜不已,如此便每日拉着他一同温习,二人均是精进不少。
    林郎中那里,苏诲本想拿二十两银子打发他,最终却被刘母拦下了。
    “这些年你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些家当,哪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花了?你们要去长安赴考,处处都要花银子,还是省着些罢。”
    苏诲自是不依,“此事因我而起,怎能让刘兄为我受累?”
    他虽不如刘缯帛那般昂藏,也已是个翩翩公子模样,刘母不禁回想起他昔年刚到家中的模样——狼狈不堪,憔悴支离,眼中尽是万念俱灭的灰败……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