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何在风在自己家的鞋柜里发现了一张贴纸。应该说,这是漏网之鱼,对于曾经林钝恶作剧在他住处各种地方贴合影贴纸的行为,何在风觉得这简直就像小孩在的游戏,一个负责藏贴纸,一个负责找出来撕掉。他不认为林钝有多认真地对待贴纸,当然,即便对方认真,他也不可能任这种幼稚的贴纸存在于自己家。但时至今日,如今这一局面,何在风不得不把握住反过来利用这一贴纸的机会。他把鞋柜里的贴纸小心撕下,重新贴在了自己的车钥匙上。他相信哪天坐他车的林钝一定会发现这张贴纸。真的要他细究这张贴纸有什么意义,何在风也完全说不清,但他能感觉到,车钥匙上的贴纸一定会让林钝有所感触。
当时,仅仅是想到林钝发现贴纸的画面,何在风的心头便忽然一暖。
而现在,他竟然那么快把车钥匙交到了地方的手中。
何在风隐约期待着望向林钝离开的身影。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会正事上。
——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并没有真的回到正事上。
来谈合作的小老板不动声色走出房间来迎接何在风,他们虚与委蛇地寒暄了一番,接着,何在风被带到贵宾室。落座后,何在风首先若无其事地试探:“想不到我的朋友林钝原来在杨总的公司上班。”
杨恩装模作样地挑了挑眉:“那看来何总和小林不熟,小林是个自由职业者,就更不用说他绝对不肯为我这个老朋友打工。”
轻而易见的嘲讽和敌意让何在风不得不承认,林钝和杨恩一定交情匪浅。今天的所谓谈合作,其实就VEE这样的大公司来说可有可无,顶多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生意,但对于小公司的杨恩来说,却是个不容放手的大好机会。在这样的情况,杨恩竟然毫不在意地得罪何在风,如果不是林钝对杨恩来说很重要,何在风实在找不到另外的可能性。
何在风从来不是会因私影响工作的人。接下来,他还是拿出了最公事化的态度完成了所有的商谈。只是过程当中,他不自觉地一次次比较自己和杨恩。
的确,作为一家大公司的副总,何在风的身价要远高于如此一家不知何时会被淘汰的小公司老板。然而,话又说回来,杨恩是个创业者,何在风不过是家里打工的人,就魄力来说,杨恩胜过何在风太多。而且,杨恩长得也还行,何在风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比对方有更帅多少。就更不用提,上次短短一顿晚餐,杨恩就让林钝开怀笑了好几次,而何在风和林钝认识两年,他都没见林钝那么笑过几回。
工作顺利结束的时候,何在风反而愈发感觉心事沉重。
实在没心情送秘书回家的何在风让秘书自己打车去,他到前台那里去取车钥匙。来到前台的那一刻,他不觉心升期待:或许看到贴纸的林钝被打动,他没有把车钥匙给前台,而是在车库等何在风。然而,显然被交代过的前台小姐一见到何在风便很快拿出了钥匙。
接过车钥匙的第一时间,何在风立即察觉到异样。
他不自觉手指用力,捏着车钥匙翻过查看。
那张贴纸不见了。
准确地说,那张贴纸被撕掉了。
如果思考允许被当做作出响应的唯一输入,何在风不认为自己会有太大反应。但身体在这一刻本能般体会到如同五内被灼烧的痛楚。
他想不到林钝竟然撕了贴纸。
他想不通林钝竟然撕了贴纸。
步伐快速,几乎是跑着去停车场的何在风把汽车横冲直撞地开上街,直接往林钝的住处而去。内心的冲动是想去质问林钝为什么要撕贴纸,他根本没空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在乎。直到一个红灯拦停何在风的汽车,才在这一刻蓦地清醒。
——他怎么能去问林钝为什么撕贴纸呢?
他撕了那么多张贴纸,林钝没有质问过他半句,对方不过撕了一张贴纸,他又怎么能去问对方为什么撕贴纸呢?
汽车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好几小时。何在风认为自己在这个傍晚最明智的做法是回家好好休息,或许,等他养足精神之后,他能更好地思考自己的情绪失控是怎么回事。
……又或许他能更好地思考林钝对他来说究竟有多不一样,以至于对方竟能如此轻易左右他的心情。
然而,当他终于驶停汽车的时候,他把汽车停在了林钝住处的楼下。
何在风在汽车里又坐了一会儿,从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住在二楼的林钝家窗户泄露出的灯光。
从前,这样的灯光总是从他自己的住处散出,这让何在风在回家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林钝正在那里等他回家。何在风不需要有人为他开门,为他拿拖鞋,不需要得到一句“你回来啦”的招呼。他不需要有人等他回家。
而现在,林钝再也不会等他了。
最终从汽车上下来的人登上二楼,他来到林钝的房门前。伸手叩响房门时,他才忽然问自己,这番前来,他想做什么?
房间的门很快被打开,林钝在门后露出讶异的脸孔,随即是冷淡下来的戒备。
说起来,何在风一直不太满意林钝这张偏圆的娃娃脸,清瘦而线条柔和的脸庞才比较符合他的审美,他也更喜欢成熟的情人,林钝笑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太孩子气,显得没心没肺又没有头脑。可直到现今,何在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见过对方最全面的模样。只是因为对何在风毫无防备,林钝才在他面前收敛起了所有的防备和心机。而一旦当他对人有所保留,他的刻意疏远却是永远带着一丝嘲弄的玩味笑意,圆润的脸部线条也可以恰到好处演绎高高在上的傲慢与冷漠。
“抱歉,我并不欢迎你的到访,如果有什么事,我们就在门口说吧。”扶着门的林钝一点没有让开的意思。
何在风沉默了片刻,他在林钝等得不耐烦之前开口:“曾经,你只问我要过一次钥匙,我没给你,现在,我第二次问你,你能给我你家的钥匙吗?”
林钝不觉笑了出来:“何在风,你真的就那么斤斤计较?”
明明,这是何在风想要问的问题。林钝在斤斤计较吧?所有对他的嫌恶和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正是斤斤计较的报复……并且,这是成功的报复。
几番欲脱口的反问被重新咽回去,何在风平静继续自己的问题:“如果我承认我斤斤计较,你能把钥匙给我吗?”
林钝的表情稍稍认真了些,他没有再张扬露骨的敌意,而是冷静凝视向何在风的眼睛:“为什么,何在风?我可以给你钥匙,但是,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为什么要重新定一个一年之约,为什么一定要我家的钥匙?你打算怎么做?你说你希望我们复合,那么然后呢?例如一年后,到时你打算怎么做?”
这其实是何在风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的问题。他唯一能肯定地是,他想要林钝留在自己身边,想要后者对自己死心塌地。但是然后的事,一年后的事,或者是两年后、三年后、十年后,何在风也根本说不清。
“林钝,我保证我会认真给你一个答案,关于你现在问我的问题。正因为我会很认真,所以,希望你给我一些时间。”何在风郑重地说。
林钝被噎到般顿了顿才点头:“行,那就先这样。”
“我已经作出了保证,看来你也接受了。那么,你能把钥匙给我了吗?”
林钝狐疑打量了何在风好一会儿,最终,他倒是有点想看热闹似的好奇试探着找到备用钥匙,把它递给何在风。
“你会回家抱着这把钥匙睡觉吗?还是泡咖啡的时候用钥匙搅拌?”他装模作样着打听自己钥匙的用处,调侃的意味让他嘴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弧度。
何在风一本正经摇头,作出说明,“钥匙的作用当然是为了开门。”说着,他稍稍后退一步,“那么此刻我先告辞了。晚安,林钝。”
林钝不假思索关上了房门。
何在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接着他举起还握在手中的钥匙,按照刚才所说的钥匙的作用,他打开房门。
走进房间的时候,林钝正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他的嘴里还叼着一块糯米糕。蓦地看到何在风,他睁大了眼睛,完全反应不过来地愣愣瞪前者。
“你给了我钥匙,所以我想我可以随时过来。”何在风若无其事解释,“没关系,你尽管用沙发,等你去睡了我再睡沙发就行。”
林钝彻底惊呆了。
他傻坐在那儿,不可思议地继续瞪自己家的不速之客。
一直知道对方眼睛可以有多圆的何在风却仿佛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圆圆的眼睛原来可以看起来那么可爱。
☆、第 7 章
林钝大概在把自己锁在卧室后,才算彻底接受了何在风打算驻扎自家客厅过夜的事实。
说起来,原本林钝根本不愿深究何在风近日来的奇怪行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愿深究,是为了不让深究之后的结果影响自己之前所作出的决定。
然而,当何在风腆着脸向他要讨要钥匙的时候,终究还是心软了。
林钝没有办法无视他人对自己的,即便是细小至极的一点付出。何在风不是那种好胜心很强的人,或者说为了一点点过节便锱铢必较,势必以牙还牙。所以,这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己被甩了,所以才想要重新追回林钝,以便自己也能大快人心地甩林钝一次。何在风那么花费心思,甚至不惜使用他自己向来看不上的死缠烂打的手段,那一定有一个更可能的理由。
林钝任自己狂妄自大地冒一次险——如果何在风说出自己对林钝也有感情,林钝愿意相信一回。毕竟,这是他苦苦求取过的东西。
也许,何在风只是一台反应有些慢的ATM机,林钝以为这台机器故障便走了,结果这台ATM机开始吐钱。林钝也不是特别想便宜排在自己身后的取款者。
当站在自家房门口,面对一心一意想得到钥匙的何在风,林钝问出关于对方用意问题的时候,他抱着被打脸的觉悟——何在风否认自己喜欢林钝,那林钝就是自作多情,何在风承认自己喜欢林钝,那林钝就会自食其言。林钝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就是个白痴,他决定认了。可没想到的是,何在风连任选一个答案都没有做到。他一个选项都没给林钝。被敷衍的林钝对于自己前一刻的郑重其事,简直感到可笑。
最终,他还是把钥匙给了何在风,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所剩的唯一会给予何在风的东西。
……他没想到何在风居然拿着钥匙就真的直接闯进了他家。
这个晚上,林钝继续睡得很安稳。抱有希望的时候,人反而患得患失,但放下希望,心境也便平和了很多。林钝不得不庆幸自己在决定离开后,就只有一个傍晚有所动摇,并且,在入睡前已经及时解决动摇的问题,这让他一点没耽误最近自己的睡眠。
睡了个好觉的人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心情不错。他甚至打算如果何在风还没走的话,做早餐的时候,他也可以顺便为对方准备一份——当然,更大片的火腿肉一定是他自己的,冰箱里牛奶没及时补充,大概只剩一人份的了,何在风就用白水招待好了。
正那么想着,走出卧室的林钝看到的却是已经放在餐桌上的早餐。
包子,油条和咖啡,这种奇诡的搭配也不知道是怎样想出来的。
“包子和油条是楼下买的,看上去挺干净。”已经在餐桌进食的何在风开口。平时他只吃西式早餐的,显然,一大早也不知道哪儿去买,便将就买了第一眼看到的中式点心。
林钝看了眼自己的杯子,“咖啡你煮的?”
“是啊。”
何在风其他生活技能真是没什么可秀的,煮咖啡算是唯一的长处。林钝默默在餐桌边落座。他没动咖啡,只是挑了个包子。
说起来,眼下的状况对林钝来说还真是笑点不少。首先,作为原本更喜欢中式早点的林钝,因为每天为何在风准备西式早餐,时至今日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习惯了西式风格。其次,林钝曾经试过说服何在风为自己煮一次咖啡,虽然当时何在风也没有明确拒绝,但说着“以后有空的时候”的人,过去一年没有为林钝煮过一次咖啡,而在今天,他却为其实根本不喝咖啡的林钝准备了用来搭配油条和包子的咖啡……对,有点推理能力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个笑话中最可笑的部分是什么:根本不喜欢咖啡的林钝为什么家里会有咖啡机?——那是因为何在风喜欢。
归根结底,最可笑的人果然还是自己。
林钝借着用力咬包子发泄着自己一大早就被郁闷到的心情。
“吃的东西不合胃口吗?”一旁,何在风随口问。
林钝懒得矫饰:“是啊,不合胃口。”
何在风不动声色追问:“那么,你喜欢什么?”
林钝闻言不觉挑眉,他转头瞥去:“你喜欢培根和海鲜,但早餐要有燕麦,鸡蛋只喜欢煎的,对吧?”
“对。”
林钝耸肩指出:“你看,我从来没问过你喜欢什么。”
何在风神情不变,准确地说,他还透出那么一丁点儿的隐约无辜:“你观察力强,还很聪明,你得允许我没有你那么聪明。”
从这句话就能看得出他们究竟谁更聪明更狡猾。难得具有自知之明的林钝明智没有和更狡猾的人争辩什么,他又咬了一口包子,不紧不慢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你该去上班了吧?”
“不急,还有点时间。”
林钝似笑非笑地斜睨对方:“以前你倒挺急的。”
何在风应对如流:“以后都不会了。”
林钝在内心默念这句“以后都不会了”,他想:我也一样,以后都不会了。
何在风又飞来一笔:“我的年假攒了很久,准备最近休。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林钝简直要佩服对方精准的“逆一年计划”。曾经林钝做过的事,何在风看来是一件都不准备落下。
实际并不怎么喜欢出门的林钝之前认为一起旅游是增进感情的好办法,他费了不少口舌游说何在风,表现得好像自己很爱旅行。没想到,现在轮到当初没答应的何在风主动提议了。尽管林钝脸皮不薄,这时也不方便揭穿自己不爱出门的事实。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恐怕不行,最近手头有些紧。”
“没关系,我来赞助。”
何在风又一次突破了林钝对他的认识。
说起来,林钝其实从来都不喜欢何在风的金钱观。何在风这个人在金钱方面,真的是特别精于数字的那类人。平时,林钝为何在风采购食物,何在风势必要还钱,而偶尔他收下林钝的礼物,也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还一份价值相当的物品。偶尔,两人一同出门用餐或者进行其他娱乐活动,何在风总是坚持AA制。林钝能理解何在风为了撇清两人的关系,不愿造成任何一方亏欠另一方金钱的情况。然而,就林钝的个性来说,即便是不太熟的朋友,金钱方面也完全可以模糊概念。他自己很乐意请客或被请客,所以,总觉得何在风在这方面黏黏糊糊惹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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