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两他保证自己不会在将方子卖给别人,也不会自己制作了拿去卖,但也跟韩家签订了约定,如果茶市将来出现同种类的茶,查证后不是温江所为,也不能找温江的麻烦。总之就是茶叶的事以后跟温江毫无关系。不过温江自己私下里自己做来喝韩家就管不着了。
这笔钱他没有瞒着于建业和于同,那两人见到银票和兑换的零散银子时的表情,温江想起来还觉得心酸又好笑,于建业坚持让温江自己保管,并说将来要是他自己挣了钱也不必告诉他们,想怎么用都凭温江自己做决定,他们绝不会干涉。于建业说的斩钉截铁,但温江心里明白,对方并不是想要跟他划清界限,只是单纯的不想占他便宜,温江也不与他多说,反正于建业说了凭他自己做决定,那么,他想要建房子也好,想要置地也罢,总之他只要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其他的都无所谓。
而现在这四百两的首要作用,便是要建新房子。
至于第二嘛,温江坐在小竹椅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已经在天地之间织出一道雨幕的院子安静的思考着。
谢征就是在此刻站在他身后的。
倾盆大雨将小小院落隔绝成了一个孤寂的世界,不一会儿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于建业和于同匆匆赶了回来,远处山峰青翠欲滴,雨水哗啦啦响个不停,像是要将这个天地洗刷干净,被两个高大身形一左一右守护在中间的少年,青色衣衫的背影像是一株即将在暴雨后破土而出的青涩竹笋,单薄却坚韧。
“这雨要下很久呢。”温江开口。
于同正将蓑衣和斗笠收好,于建业在一旁老神在在:“又得下个三五天,好在稻谷还没收到,不然就百忙一场了。”
“这大概就是老话说的庄户人种地,种在人收在天了吧。”谢征也在一旁淡淡接过话道。
剩下三人都诧异的盯着他。
“怎么?”
“我以为谢老弟是个读书人哈哈,没想到还懂咱们庄稼人的事。”于建业玩笑道。
说起来谢征二十出头,比于建业不过小了十几岁,算是同辈人,然而他又只比于同和温江大不到十岁,所以称呼起来稍显尴尬,最后温江拍板,于建业喊谢老弟,于同和温江称他谢大哥,反正不是亲戚,所以各喊各的,并不冲突。
谢征微笑道:“于大哥谬赞,小弟也只是进过几年族中学堂而已,算不得正经读书人。少时在家也曾帮家里人做过农活。”
“还未曾问过,谢老弟是哪里人?”
于建业话一出口,温江顿时眼眸一亮,这几日他忙着弄茶,以及给里正和邹大夫送金银花,顺带想新的吃食,也有照顾谢征,但两个人倒也没怎么正经说上话。
几天这样一得闲,初见时那点旖旎的心思渐渐又起来了。此刻一听于建业发问,便忍不住竖起耳朵悄悄往于建业身边将椅子挪了挪。
于建业自然是没注意到,而谢征,低垂了眼眸,缓缓勾起唇角。“小弟是江宁华黎人士。”
“江宁啊,那里跟咱们南川省府岳宾挨着呢,只是不知华黎是何地方,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省府了哈哈哈。”于建业低头正好对上温江闪闪发亮的眼眸,拍拍他的脑袋:“等我们得空了,姨夫也带小七去那里逛逛可好?”
温江笑:“好哒!”
“待小弟解决家中琐碎之事,定会邀请于大哥,阿同和小七前去小住,只希望到时候于大哥千万不要推辞。”
于建业大笑道:“谢老弟相邀,我们是一定会去的。”又道:“以前若不是担心小七的身体,我本来是打算带着这两孩子去外面转转的。”
温江将头转向谢征:“谢大哥,华黎也是一座县城吗?”于建业跟于同去了屋里换衣服,温江从旁边又搬来一把竹椅:“坐,谢大哥。”
“谢谢。”谢征在温江身旁坐下,淡淡一笑:“华黎是一座山,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的。所以我们都称自己是华黎人。”
温江兴趣被勾起:“我们?那里人很多吗?”
“唔,华黎人有几千,但常年住在山里的不过一二百人。”
“听起来好像是还有分部的样子哈哈。”
谢征一愣:“什么分部?”
“哦没,我乱讲的。”温江打着哈哈,转而感慨道:“我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苍桐县城了,有生之年,希望能够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谢征笑:“你还这么小,将来总有机会的。”
“谢大哥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温江心里直觉谢征不是外表那般无害,满身书生气,眼中却藏有万里穹空。
余怀生从韩家回来时除了带给他买卖契约的银票还带回了一套上好的万州天晴瓷,与他自己那一套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不会送给温江这套茶具上面绘地是山川河流,温江只看了一眼便爱不释手。拿回家之后于建业还特意叮嘱笨手笨脚的于同平日里小心不要碰坏了,见温江不在意的直接拿来用,还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倒让温江好笑地劝解了一番,东西再好,不物尽其用才是浪费。
比如此时——雨中品茶,另有一番风味。
谢征在华黎多年,自认过的也算锦衣玉食,但总觉得不如这短短几日在这百里之外的小小清溪村里来的悠然自在。
捧着一杯香茗,少年眉眼温润,怡然自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蓑……烟……任平生。”谢征愣了愣,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一句,在看向少年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片刻,又淡淡一笑:“能写出这样词的人,应当是个极其豁达之人。”
温江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将苏轼大大的定风波给念了出来,歪着头看着谢征,却是狡黠一笑:“你为何不问我是谁所做?”
谢征笑着摇头:“我若是那七老八十读了一辈子书的人,恐怕才会在意这词是何人所做,然而谢某实在是个粗人,只觉得这词里意境十分贴合现下的心情,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能读懂的才是知己。”温江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山峰:“看,彩虹!”
谢征多年混迹江湖,纷纷扰扰,俗事缠身,然而今天这片刻安宁,竟恍惚过了半世之久。
雨后初晴,光风霁月。
第二十章
眼看即将到冬天,古时候的冬季可比现在难熬多了,尤其是于家这四面漏风的土房子。温江来的时候正是夏天,尚有瓦片遮阳,再忍耐下处处蚊子咬也就过去了,然而他实在无法想象南方阴冷潮湿的冬季自己该如何熬过去,于是建新房的计划便被提上了日程,必须要尽快落实。
温江找了一天跟于建业和于同提起,两个人也觉得建房一事迫在眉睫,其实要是他们两个人倒也无所谓,但不舍得让侄子/弟弟跟着他们受苦,再说前些日子他们用猎物换了不少银钱,家里最近日常所用都是用的温江所挣,所以听温江跟他们提起建房的事情,于建业便直言建房子的花销都由他出。温江倒是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反正不管谁的钱,都是给这个家里用的。于是温江便开开心心的跟于建业和于同商量起建房子的事宜。他毕竟是现代人,脑中装有不少房屋图样,但是光有设计没用,还要考虑现下的建筑水平和材料,清溪村的村民建房,都是就地取材,多是土坯房,稍有余粮的不过是加一些青砖,房屋间数多一些。温江在村里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其他材质的房子。心里倒是有了计量。
建房子首先要有地,于家位于山脚之下,旁边只有温婆婆一家里的较近,但也在十几米之外了,而另外一边则是一片荒草丛生之地,但仍然算作清溪村的地,所以要占用做地基的话还是需要去跟里正买下来的。于是温江便拿着包好的金银花和桂花茶,还有前几天终于泡好可以吃的洋姜去了里正家里。
到的时候正赶上里正坐在院子里抽烟,里正家的在一边缝补衣衫,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里正家的把衣服举到嘴边咬断了线头:“前两天我出门,正听到金婆子在说温家小七。”
“恩。”
将衣服叠好,里正家的见自家老头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根本没看自己,不由得凑了过去道:“你说这人啊,真是好多事都想不到。以前大家都背地里说小七克人,父母早早去了,唯一还惦记他的外公外婆也没能等到他成年,最后就剩下这两父子,可一个男人带两个半大小子,家里又没啥进项,在加上小七那身病,日子过的多苦啊,于小子十六了都没人上门说亲,人人都瞧不上他们,可你看现在,小七身子好了,家里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啧啧,我前两天听人说,他们商量着要盖新房子了,不声不响的。”
里正在石桌上磕了磕烟灰:“还说啥了?”
“说是小七好像到县里去卖了啥好东西,得了不少银钱呢,就不知道是啥好东西,不过我那天在门口看到小七从下面走过去,瞧着跟以前可不大一样了,那脸色红扑扑的,看着可精神了。见到人都主动上前打招呼。”里正家的呵呵一笑又道:“金婆子还说,之前有天在路上撞见温家老二媳妇,可是好一通没给她脸,果然是不一样了啊,气的郭月莲脸都青了,回家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听到温家院子里传来叫骂声,一听就是温氏的,呵呵,现在估计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吧。”里正家的跟丛家外婆关系不错,一直就看不上温氏那种小家子气,现在有机会看她的笑话,自然是十分乐意,再者,小七身体好了,她在心里也为他高兴。
里正抽了两口烟没说哈,里正家的忍不住又道:“诶老头子,你说,小七他爹娘是不是真的给他留了啥好东西啊。”
“胡说个啥!”里正一瞪眼,呵斥道:“温家能给他爹啥好的。”
里正家的缩了回去,讪讪道:“也是,虽然丛家外婆心疼阿岚,不过有陈氏那个女人在,我看她也不敢给阿岚什么好的,唉。”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院子大门被人敲响,里正家的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去开门。
“诶,是小七啊。”
“舅婆好。”温江提着几包东西站在门口笑嘻嘻的打招呼。
里正家的眉开眼笑:“哎,好好,快进来好孩子。”
温江跟在她身后走进院子里,就见到里正坐在那,走到跟前站定:“里正舅公。”
“叫什么里正舅公,刚才我不是听见你喊舅婆吗。”里正瞪他道。
温江嘿嘿一笑:“舅公。”
其实按理说应该是表舅公,表舅婆,不过温江为了拉近关系,便自动把那个‘表’字去掉了,果然里正是高兴的。
“恩,你找我做啥。”里正是个有点严肃的人,也不喜欢绕弯子,便直接问道。
温江点点头,先把手里提的几大包东西放在桌子上:“许久没来看望舅公舅婆,一点心意,舅公舅婆别见怪。”
“哎呀你这娃,想来就来嘛,还拿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拿东西,舅婆就不让你进门不成。”嘴上虽然这样说,里正家的还是为温江的懂事而开心不已。
倒是里正哼了一声:“你有心了,是个好娃。”却并没有去看桌上的东西只是道:“说吧,啥事。”
“嘿嘿,那我就说啦。”温江在他示意下在对面的石凳上桌下:“我家的现在的房子舅公也是知道的,年纪都快比我大了,不是这里漏风就是那里漏雨的,眼看着冬天就到了,也该修整修整,但是真要修吧,那要修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所以我们商量了下,不如干脆重新建新房好了。”
“那你们是要把旧房推了重新建?”里正家的在一边问道。
温江摇摇头:“冬天就要到了,要是推了重新建时间太久了,我怕赶不及,所以想在旁边建,这样万一没赶上也有地方先住着。”
里正家的奇道:“你们那,哪里还有地方啊?”
温江没回答只是看着里正,里正听他那么一说心里就明白了:“你要买地?”
“买地?!”里正家的惊叫出声。
里正瞪了她一眼才看向温江:“想买哪块地?你要知道,建房有建房的地,你家那里能建房的就是东边山脚下那片,但那里我记得还有一块村里能用的耕地,如果你要买最好把那个地一起买下来,不然将来别人不好种。”
温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那块耕地虽然并不算很大,但毕竟是在他人名下,要是变更的话必须要来找里正去县里过一遍文书才可以,于家两父子在村里的情况有点尴尬,与温家的关系因丛慧的病逝也彻底断了,所以跟清溪村有关系的其实还要属温江,只是他的境地比于氏父子也没好上多少,好在清溪村的里正在村子里名望地位很高,为人也公允,且对温江也算从小看到大,又有温江外公留下的几分情面,他家小儿子跟于建业也是称兄道弟的,所以温江才直接来找他。
“舅公说的话我明白,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那块地。”温江乖巧地应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地的主人我还应该叫她一声姑婆才是。我记得没错吧?”
里正上下打量他一眼,温江笑眯眯的端直着身子坐在那里,毫不避讳他的目光,里正点点头:“你记性还很好。”他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开口:“江小子。”
温江听他语气带上点严肃,便也收敛了笑,面色认真起来。
“按理说,我跟你外公交情好,又是长辈,你找上来让我帮点忙,能做的,我会尽力。不过,我毕竟是村里的里正,清溪村的人我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呵呵,你也别紧张,我不是要推脱。”
“舅公放心,外公小时候常对我说您跟他交情好,还开玩笑的跟我讲过外公小时候跟您去山里玩,结果忘记了时间,直到家里人上山来找才发现,为了怕被家人责罚,非要到对方家里去睡呢。”
里正听他提起旧事也咧嘴笑起来:“你外公还记得呢,哼,当初还不是他说在山里看到了好东西非要拉着我去找,结果一路就顾着疯跑了,到头来也没看到他说的那个好东西,到害得我连着挑了三天水,他倒好,第二天还来笑话我,这个老东西……”转眼又看到温江,叹了口气:“你这双眼睛倒是跟你外公长得像。”里正家的也插嘴道:“我也觉得是像,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温江弯了下眉。
里正抽了口烟道:“行了,我也不说别的了,你要那块地,我可以帮你去跟人说,我这里想跟你说的是,你这位姑婆家里日子过的有些清苦,但这一家人都是好的,你现在,我是知道的,比起当初强多了,我也不是要占你的便宜,说是你有点富余就要你怎么样,只是希望谈好后,能松点就松点,他们家啊,也不容易。江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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