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平在心里怒骂:你怎么那么贱,别人都不理睬你,还死皮赖脸待在那干嘛!
他看不到沈戚的脸,只得想象他曾经看自己的眼神。想到那双温柔得让人沉溺的双眼正看着别人,谢轻平想化身烈焰滔天,烧光一切挡在他和沈戚面前的障碍。
其实他想错了,沈戚是在玄七身旁坐了一天没错,可他的眼里没有温柔,只有冷得让人害怕的杀意。
不仅谢轻平,玄七也没看到。
在玄七转回头时沈戚又恢复了常态,他站起来说:“夜深了,你安歇吧,我明日再来。”
玄七此时没带面具,笑得像条毒蛇:“怎么了?不敢留宿?”
沈戚点点头:“没错,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回来了,我需要冷静一下。”
玄七放下笔,慢慢靠近沈戚:“你是怕我没忍住把你毒死了。”
“我的命你想要随时可以拿,不过要在你向我坦白之后。”沈戚伸出手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淡色的唇瓣曾是他朝思暮想的诱惑,如今却怎么也下不去口。
目光流连了几遍,最终还是放弃了。
玄七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没有再恶意的激怒沈戚,而是换了个话题:“明日带我回萧门一趟吧,我怀念从前了。”
沈戚没有马上答复,思索了一阵才道:“好,什么时候?我来接你。”
“随你方便,我随时都在此恭候。”
沈戚看着眼前这位与过往截然不同的‘谢轻平’,心里万分难受,他忍耐了许久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随后快步走出了‘一夜楼’。
谢轻平没心思再偷窥玄七了,跟着沈戚的脚步一起回了萧门。
沈戚一回房就紧闭门窗,连灯也不点。谢轻平就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心酸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听见沈戚在哭,拼尽全力也无法完全压抑的悲伤在夜深人静里被无限放大。谢轻平的冷静被一声漏出来的呜咽给毁于一旦。他不顾后果地推门而入,把跪在窗前的沈戚一把提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
沈戚单手捂着双眼,逃避谢轻平的目光,他虚弱地说:“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谢轻平更来气,把他的手强行拉下来,捧着他的脸道:“如果你是为了玄七,我会看不起你。如果你是为了谢轻平,劝你最好赶紧把泪收起来,别害他死都不得安宁。”
沈戚突然把气成一只刺猬的谢轻平抱进怀里:“他说…他没有背叛我,而是替我报了仇顶了罪…”
谢轻平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害怕的想:沈戚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可是我不信,他明明对我下手那么狠,我快死了也不来看一眼。”沈戚搂得那么紧,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爱恨,谢轻平就这样生生忍了下来。
沈戚对自己的行为无知无觉,继续沉浸在他的恐惧中。
“连你都说他不会伤害我,真的是我错了吗?”
这时谢轻平反应过来,那个假冒的玄七能知道多少,自己做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哪怕是瞎猜的也是无凭无据,他在自乱阵脚慌什么。
想起早上的慌不择言,谢轻平想扇自己一耳光。
谢轻平轻轻拍着沈戚的背,就像哄小宝宝睡觉一样:“就算错也不在你,只能怪谢轻平死得不清不楚,还留个烂摊子害人。”
千机算尽,本以为真相会随着尸骨成灰消失殆尽。也怪当初太仓促,还是留下了遗害。谢轻平只来得及宰了为祸的那两人,却不曾想幕后的主使仍要追着不放。
或许他也没想到,对手强大到连萧门也不惧。
沈戚在玄七那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谢轻平怕他又发病,在自己被勒死前放倒了他。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做起来得心应手。
奇怪的是,第二天早晨沈戚并没有怪他,不过又恢复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谢轻平忍气吞声,被赶了出去。
赶出去也好,他正要去找狼王。
本以为狼王会不安分地乱跑,结果让谢轻平看傻了眼。此刻的狼王正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一脸惬意的享受着客栈老板娘的喂食服务。
“……”谢轻平心说应该把他扔妓院里,说不定还能卖点钱。
他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想退出去又被眼尖的狼王给发现了。
“阿初?”狼王推开老板娘的纤纤玉手,两眼放光地往外望,“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谢轻平:“……”
他木着脸走了进去,老板娘暧昧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就退出去了。谢轻平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漠然道:“以后别乱说话,让人误会了不好。”
狼王嬉皮笑脸地乱扯:“中原真是好地方,盖一床被子的不一定非要一公一母。”
谢轻平头疼地纠正:“是男女,请不要用兽类来形容我们。”
狼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都一样,刚才那女人正与我说男男的乐事,正好你就来了。”
中原的确要比西域开化许多,两个男子相处虽上不得台面,但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人们都见怪不怪,也没什么可说的。
谢轻平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怨那老板娘太多嘴,与一个野人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没时间同狼王瞎扯,没理会他直接切入主题:“我就是来告诉你个消息,让你的人去监视一个叫卢川的人,他是萧门的左使。他与玄七有密切来往。”
说到正事狼王立马换了副严肃的表情,他认真地保证:“我会尽快传令给手下,你等消息吧。”
谢轻平点点头,就要告辞。
“哎,你怎么才来就走?”狼王把正经用完了,一张口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妖孽相。
谢轻平一挑眉:“你还想干嘛?”
狼王嘿嘿嘿地笑起来:“正好有空,我们试试盖一床被子吧。”
“……”谢轻平深呼吸了三次才按捺住了抽他的冲动,丢了句‘好自为之’头也不回地走了。
狼王在他走后想起一件事,那晚喝了狼血他是和谁舒解的?
谢轻平回到萧门,才进院门就听见了沈戚的声音。
“你不去清萍涧看看?”
谢轻平伸长了耳朵偷听,回答的声音难听的别具一格,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昨夜说要回萧门怀旧的玄七。
“呵,我还以为你会拆了它。”
沈戚用沉默以对。
“走吧,我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去那。”
谢轻平的努力忽略捉奸的想法,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清萍涧他也很久没来了,谢轻平并不觉得里面会有什么可怀念的。只有他自己清楚,清萍涧再好,也不过是个生活起居之处。他全部的回忆都在山庄里,在有沈戚的地方。
所以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刻苦钻研也摸不透别人真正的感情。
希望沈戚能睁开眼看清楚,谢轻平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份考卷,倘若不能通过…自己又能如何呢…
谢轻平看着他们进了房,光天化日的他不敢靠太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房间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下意识反应是沈戚被暗算了,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冲了进去。
大门被撞开,果然看见玄七拿着把匕首跨坐在沈戚身上,刀尖正对着沈戚的胸膛。
这样的画面直接让谢轻平失去了理智,他听见沈戚叫自己住手的命令,可还是抽出了剑不顾一切地朝玄七刺去。
“你——”谢轻平没有想到沈戚和玄七的位置会突然变换,他想撤力已经来不及了,剑锋偏开两寸,在沈戚的肩膀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你疯了!”谢轻平惨白着脸,抽了剑就上去帮他止血,可才上前就被甩了一耳光。
谢轻平被打懵了,整个人坐在地上半天没回神。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幸灾乐祸地笑他自不量力。
谢轻平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转头看向已经被玄七扶起来的沈戚,他们互相靠在一起的画面好像刚才的针锋相对就是个幻觉。
“沈戚,你敢竟然敢为个贱人挡我的剑?”
好吧,谢轻平终于承认,他就是妒夫,他就是来捉奸的。
沈戚停下脚步垂着眼看谢轻平,神情冷漠:“你再敢鬼鬼祟祟的跟来,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到做到。”
谢轻平真是很久没有对沈戚动过真火了,此刻那把火烧的他肝疼。对上玄七那张奸夫的脸,是男人就忍不了。
他站起来与沈戚平视,用剑指着玄七道:“我今天就要除了这个祸害,世上敢用刀对着你的人都该死。”
最后一个‘死’字还没说完,谢轻平的剑已经到了玄七面前,剑锋划断了他一簇头发,只因为沈戚眼疾手快的把他扯到了一边。
谢轻平见状冷笑:“你要护他?”
沈戚两条剑眉几乎拧到了一起:“我不许你伤他。”
“我才懒得伤他,今日他非死不可。”谢轻平心里在滴血,因为他看见沈戚也抽出了剑,当年断崖一剑刺入心脏的伤口仿佛再次裂开,喷涌出来的不止是血,还有委屈和愤怒。
他不屑地瞥了眼玄七,恶毒地说:“谢轻平宁死也不会成个苟延残喘的废人,要学就学像一点,让我来做好事了结你!”
☆、疑云重重
谢轻平大概是头一次体验教子无方的挫败,他满肚子里都是‘戚戚怎么会认不出我,戚戚怎么会把贱人当成我’的恶念。所以当见到沈戚拿出剑的瞬间,大脑顿时就炸了。
既然要护着那祸害,老子就先把你揍趴下再去收拾他。
本来与沈戚过招他是不用剑的,可此一时彼一时,没有武器在手谢轻平没有胜算。持剑相向是必然的了,本着老子揍儿子的心态,谢轻平很快甩脱了心理包袱,一心一意压着沈戚揍。
沈戚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剑气猛烈逼得他也得全力应战。冷不防腰部以下一阵钝痛,沈戚瞪大眼睛看着他,咬牙道:“你竟然用剑鞘抽我?”
谢轻平恶劣地勾起一边嘴角:“早就想抽你了。”
两人从房里一路交手到石桥上,士可杀不可辱,沈戚已经多年没被打过屁股了,亦是动了真火。招招都咄咄逼人,让谢轻平产生‘要是输了也会被抽屁股’的危机感。
沈戚的剑术是自己一手□□的,今日若败在他手上自己将颜面何存。不知不觉谢轻平忘了揍人的初衷,奋力保住最后一点骄傲。都怪这具身体与谢轻平鼎盛时期差距太大,渐渐的就流露出了内力不济的弱点。沈戚一剑挑断了他的发带,像是在示威。
谢轻平气的想咬人,只见沈戚以压倒性的攻势发起最后的攻击,逼着谢轻平不得已全力回击。刀剑无眼,当他注意到剑锋已经指向沈戚的心脏时,冷汗倾然而下。
沈戚又一次看见了相同的场景,在最后关头那个人突然收手,两把剑交错而过,其中一把没入了他的心脏。
好在这次沈戚是有分寸的,他发觉不对后临时撤力,放任自己撞在谢轻平身上。两人翻滚着落入了水塘。
谢轻平都做好了被捅一剑的准备,没曾想沈戚以身为剑与他撞了个满怀。他甚至能感觉到沈戚在自己怀里微微发抖,于是就任其抱着滚进了水池中。
入水的时候,谢轻平感到耳垂上一阵刺痛,他瞪了一眼干坏事的人,却对上了一双银河中最闪亮的繁星。
混沌的池水就要没过他们,被箍着腰的谢轻平听见沈戚飞快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相信我。”
被拽出水时谢轻平还有点懵,直到他听见岸上传来不和谐的冷笑:“沈戚,你身上的血就快流干了。”
谢轻平忙看向身旁与自己一样狼狈的人,他黑色的衣料都以湿透,根本看不出水与血。但他惨白的脸色骗不了人,谢轻平着急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还好吗?”
哪知…
“你闹够了吗?”
“哈?”谢轻平愣住。
“还不够的话我帮你换个地方。”
沈戚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湿哒哒的衣裳贴在他身上,可以看到漂亮又有弹性的肌肉。哪怕苍白了些,也掩盖不了其万一的风华。
这种情形下还在走神的谢轻平,在被发配进地牢后很久都没想通——沈戚为什么又变脸了?
三进宫的感觉十分微妙,熟悉的铁窗,熟悉的木板床,谢轻平麻木地坐在角落里,任湿衣裳贴皮肤肆意摄入温度。
不一会儿牢门又被打开了,谢轻平与水牛对视一眼,又各自垂下了眼。
水牛再接到谢轻平入狱的通知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这阵子再照顾靖祺,有了对比才知道这位主子有多么不省心。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后,把干净的衣裳拿出来递给他:“换上吧。”
谢轻平也觉得现在的境遇有些难以启齿,默不作声地接过衣服,又无声无息地换好。
水牛把湿衣裳一件件叠好,把给他带的零食放在门口。谢轻平以为他要走了,刚要松口气…
“你丢人啊,真丢人啊知不知道?”
谢轻平:“……”
水牛仿佛突然崩溃了一般,一步三摇的就奔到了谢轻平面前:“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做门主背后的男人吗?用剑刺门主还能活下来的人真没有几个啊,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妹,别死那么早好不好?”
“……”谢轻平不想被人当姐妹,却还是很受感动。他适当的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个温和的微笑:“你放心,我保证不再拿剑刺他了。”
水牛抽抽搭搭的点点头,一时也没发现话中的问题。讨好主人仅仅就是不捅死他就行了吗?沈戚要是想的话,随时都可以找一百个理由让谢轻平到地牢里来安家。
谢轻平叮嘱了水牛几句,让他别把自己的事告诉靖祺,顺便擅自做主地告诉他,自己呆个一两天就会出去的。
送走了依依惜别的水牛,地牢里又寂静了下来。谢轻平开始反思沈戚在水池中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能不能理解成为沈戚其实早有安排,自己不需要去为假货担心?
前两天沈戚的表现实在太真实了,谢轻平一时拿不准,想着要不要越一趟狱。
‘叮’一声牢门的锁就被谢轻平撬断了,他站在门前半晌,始终一动不动。进来巡视的守卫与他对视一眼,又看看断掉的锁链。
守卫:“……”
谢轻平:“……”
他连忙退后一步,坐回到木床上:“我就是出来看看为什么铁锁会断,不是想逃跑。”
守卫:“……”
换了条比原来粗了两倍的大锁,守卫面无表情地走了。谢轻平干脆单手垫在脑后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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