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玉棠是不是要往脸上画两个红团团,然后挂到画上去?”
“闭嘴烦人精,君晟哥哥呢?”玉棠看了一圈只有烦人精和以居哥哥,现在玉棠都只能乖乖地弯弯腰,“以居哥哥好。”
以居愣了一下,“嗯,好。”玉棠干干的笑了,果然不是一般的闷。
“喂,你怎么对以居区别对待,你偏心。”
“烦人精,我去找娘亲。”玉棠越过梵敬人,迈着大步子匆匆走开,其实玉棠是看到玉华还有她身边的施確将军,明明还没到开宴,玉棠才不迎上他被来回讽刺呢。
玉棠拐到偏殿去,宫女们说娘亲和君晟哥哥都在偏殿,估计是那个恒王爷在里面,玉棠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商量结亲的事宜。结亲,当然是玉华姐姐,不知道那个小王爷长得什么样呢?玉棠傻笑两声,趴在门口找缝隙。
“公主是找淑良妃娘娘吧,刚刚娘娘和施昭仪往后面去了。”
“奥,我知道了!”玉棠被抓包,等下宴会上再看吧,玉华姐姐还不知道呢,等下指给她看,要是个坏小子,玉棠就替玉华姐姐打他。
“娘?”玉棠慢慢往后面走,后面的院子都空着呢,圣上爹爹受宠的妃子没有几个,这里的院子没人住都空空的。后面有个高墙,以前玉棠还偷偷跑到上面看星星。
“娘?”玉棠小声的喊着,除了荒草什么都找不到。
“闭嘴贱人,玉棠是男儿身又如何,你别想拉他下水,只要两天,我就将后宫还给你。”
“还给我,后宫本来就是我的,连着我施家的性命一起还吧,我会让你看着你的儿子生不如死,淑良,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忍受这些年。要不是我弟弟,我还没发现呢,玉棠是个男子。既然他是障碍,那就让他去死,怎么样,淑良?”
“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还能回得去,我们挣了这些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玉棠还扶着院门站在门外,娘亲说的是什么话,只听到一声尖叫和落地的声音,玉棠推开门,娘亲趴在施娘娘的身上,头上全是鲜血。红色的衣裳都已经看不出哪里是血了,玉棠呆呆的走过去,“娘?”
“咳,棠…儿,娘…下辈子…再…疼你。”
“娘!”娘亲的手还没有落到玉棠的脸上,就落下去,玉棠抓住她的手,“娘你醒醒,娘,你醒醒呀!”可是无论怎么摇晃,娘亲都没有睁开眼睛,“娘,棠儿最近一点都不乖,娘你起来管管玉棠好不好,娘,玉棠舍不得你,呜呜呜呜,娘!”
“公主,啊!公主,别怕,春眉在呢,公主别怕!”
玉棠被春眉揽在怀里,手上全是娘亲的血,已经抽泣的不成声,“春眉,娘不要我来了,春眉,呜呜,娘怎么不要我了。”
“公主,娘娘肯定是爱公主的,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公主,不哭了,别哭了。”
“呜呜,娘亲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听到娘和施娘娘说我是男子她才跳下来的,春眉,我怎么是男子呢,我不公主吗?”
春眉赶紧捂住玉棠的嘴,听着外面赶来的脚步声,低声嘱咐道:“公主,娘娘是怕公主被拉入皇位之争,所以这个秘密谁都不要说,连大皇子也不行。外面来人了,只要哭就行,千万不要说话,被圣上知道了这儿是欺君之罪,知道吗公主?”
玉棠哭的激烈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看着春眉的眼睛里有恐惧,于是点点头,继续扑到春眉的怀里,“可是玉棠好想娘怎么办,娘以后都不在了。”
“公主有圣上,有大皇子,有丞相和舅舅,大家都会疼爱公主的。别怕,芳姑姑和我都会保护公主,娘娘一定不想看着公主伤心难过的。”
“可是我忍不住。”玉棠使劲压下去,可总是关不上眼睛里的水门。
“玉棠,玉棠!”
玉棠听得出是爹的声音,“爹!”他从门外走进来,玉棠再也就刹不住了,从春眉的怀里挣脱出来跑进他的怀里,“爹!”
“好棠儿不哭了,快去看看两位娘娘怎么样了!”
“娘!”“娘!”
和佑玉华已经从人群里穿过去,扑倒在施昭仪的身边,玉棠不知道该怎么说,连对于玉华姐姐的亲近都变得锥心,玉棠再也不敢面对玉华姐姐了。
☆、月畔高歌
淑良妃和施昭仪的葬礼就在葬仪场,玉棠昨日还苦恼落俗的衣衫,今日便披麻戴孝穿一身白色孝衣。虚晃过了一晚,玉棠无法从淑良妃之死中脱离出来,也不敢相信自己为何是男儿身。芳姑姑拦着哭不出声的玉棠将他的出生从头到尾说完,玉棠已经不敢承受,明明世间聪明之人数不胜数,偏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是他的姥爷还有她的娘亲。
“公主,我们要去守孝了,别哭,老奴会一直陪着公主的。”玉棠点点头,被芳姑领着走出门去。院子里的桂花树开的真好,朵朵金贵捧捧耀眼,玉棠看一眼然后收敛眼神,“把树砍了吧!”
“公主?是。”芳姑总是顺着玉棠,在这个时候当然也是,玉棠踏出宫门,走在往日去往君晟处的路上,他从来没发现这条路比他想的要长,玉棠松开芳姑的手,“让我一个人走到娘亲身边。”
“是!”芳姑应声,然后缓缓退到玉棠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有这么些个日子里所有人都不会找不痛快,婚嫁丧葬大喜大悲,更何况玉棠是公主。两个娘娘都是以贵妃的品阶丧葬,来得人里不过是两人的娘家人,寥寥跟随的仆人还有未诞下皇子的贵人们。众人看见玉棠都以一种凄惨凄凉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从至高无上的地位落入地狱。
“玉棠?”
“玉棠见过外祖父舅舅。”玉棠微微福福身,眼眶里已经要涌出来,尽管心里对这个丞相祖父生气,可玉棠看见他伤神的神情忍不住要扑进他的怀里嚎嚎大哭。玉棠得忍着,不能让娘亲看到他的软弱,他是男子,自然要有男子的样子。
玉华早就泣不成声此刻正可怜巴巴的看着玉棠,可是玉棠心虚的很,立刻将头转过去看着上面两方棺木。跪下磕头,替生母添纸钱,玉棠没哭,只是手脚冰凉忍不住的哆嗦。君晟何时也跪在玉棠身边,替淑良妃添上一把新钱,此时玉棠才忍不住瘫软抓住君晟放情痛哭声嘶力竭:“君晟哥哥,我…”最终对于玉华和佑的内疚还是没有说出来。
“别怕棠儿,哥哥在,别怕。”君晟小心拍打着玉棠的后背,才让他慢慢顺气,一抬头又看到月华的眼睛,泪水就在眼窝里打转,那模样楚楚可怜比他可怜多了,玉棠虽小可是聪慧,心思也比玉华重,仪式过后两位娘娘就要迁入皇陵,玉棠遥遥看着送葬的马车从西门越来越远,心口的石头越来越重。
在宫门时丞相大人俯下身问玉棠愿不愿意跟他出宫,出宫意味着玉棠就能做自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恍惚中在城楼之上最接近天宫的地方看到今日没有现身的圣上。琉璃瓦朱红门将那个人困在城楼上,玉棠看着他,松开丞相的手,“玉棠是公主是爹爹的女儿,玉棠不愿做不孝之人在此刻离开爹爹,天色黑了,娘亲总不喜欢玉棠在外面待着,那玉棠就先回宫了。”
“玉棠,你。”温丞相碍于君晟在场收住话语,想他满头华发一身素缟比几年前还要干瘦,凹下去的眼窝里恨不得将玉棠狠狠地打一巴掌然后拎回陈相府,却最终长长叹息,“好,若是想家了就回来,丞相府就是你的家。”
“是,玉棠知道。”玉棠规矩的行礼,头深深地低下去,起身,然后拽拽君晟的衣裳示意他回去。玉棠不敢回头,走的也异常慢,就像身后拖着一块大石头让他不得好走。
老年丧子,纵然是不值钱的女儿也是血浓于水,温修三缄其口没对玉棠提起任何,但是玉棠知道,他在心疼,也在怪罪,就像玉棠对温丞相的顶撞。怎么可能不记恨,如果不是他的自作聪明淑良妃绝不会有今日,如果玉棠真的是个公主或许本就没有这番折腾。
君晟握住玉棠的手,明明只是温热玉棠却感觉无比炙热,“棠儿,搬来和我同住如何,你不是喜欢同敬人玩闹,明日他们进宫你就好好折腾他到舒服为止,好不好?”
“嗯。”玉棠应声,稚嫩的嗓音就在悠长的宫廊里吞噬,这座皇宫历经北朝年代,吞了多少人的性命,连玉棠都忍不住害怕。
寝宫门前,君晟松开玉棠的手没有跟进去,仔细帮玉棠整理衣衫,他的手指从玉棠的脖子上划过,温润流淌进玉棠的心里,君晟哥哥还不知道他是男子,如果知道后他会不会生气。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玉棠避开君晟走回屋里。进门时,玉棠转身看着宫门口,君晟站在门口无比心疼的看着玉棠,微笑着摆摆手。
玉棠实在笑不出,一脚踏进去陷入无尽的黑暗里,就算将寝宫里的桂花砍了又如何,宫里桂树多得很,想逃开也只能将天下的桂花都拔掉。玉棠躺在床上,用锦被将自己包裹起来,上面残存着娘亲的味道,那一缕味道能一直吊着玉棠的精神。
锦被拉起来,强光投射进来让玉棠有些难受,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夜苍老的爹爹,“棠儿?”
“爹!”玉棠弹起来钻进他的怀里,被他宽厚的胸膛和手臂包围着,“爹,爹。”玉棠一声一声的喊着爹爹,这样才能得到稍许安慰。
“好棠儿,爹在呢,爹在。以后爹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乖不哭。”玉棠感受着爹爹的拍子,抽泣慢慢缓下来,“爹爹,玉华呢,爹爹去看过玉华吗,其实玉华也没了娘亲。”
“傻棠儿,爹知道,看了你爹就去看他们。其实你娘离开这里也好,她一直不喜欢这里,我知道,只可惜我不舍得让她和你离开,最终她还是这样走了。”
“爹,玉棠会陪着你。”
“爹知道,棠儿最心疼我,如果你是个男儿这天下就是你的,无妨,爹会给你找天下最好的男儿,绝对不让他欺负你。”
“爹玉棠不嫁,永远留在爹身边。”玉棠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看似害羞的样子,可圣上被他感动的难以言语,把玉棠抱得很紧,好生安慰。
“乖棠儿,爹爹知道。芳姑说你食不下咽,爹爹给你带了东西,你要多吃点。”玉棠被他抱着走到饭桌前,揽在怀中,“棠儿你不是爱吃虾子,爹给你剥。”
“爹爹,棠儿会好好吃饭,爹爹去看看玉华吧,她也没了娘亲,一定很伤心。”
“傻棠儿,和你娘一样善良。好,那棠儿一定要好好吃饭,不然爹爹会担心,爹爹去看看玉华,你要听话。”
“棠儿知道,棠儿送爹爹出去。”玉棠起身从他身上跳下来,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出去。圣上停在门前,看着被拦腰砍断的月桂树若有所思,“棠儿你终究会明白,人生而无常,事事不以愿为,除非众人之上才能不被人驱使,爹爹不是个好皇帝,这江山不知道能撑多久,若是太平盛世,就算再出个女皇也无妨。”
“爹,你别乱说,君晟哥哥和佑哥哥都是德才之人,玉棠不想当女皇,只想做爹爹的女儿。”
他听了不由得苦笑,摸摸玉棠的头,“傻棠儿。”玉棠不是傻,是怕,宫里什么话听不到,施娘娘对君晟哥哥做的事情玉棠也听说过,只能庆幸他的爹爹后宫人少,玉棠才能得保性命。
玉棠送走爹爹,然后坐到桌前看着一桌珍馐,皆是些平日玉棠爱吃的,热气消散香气氤氲,肚子不会知道他的难过咕咕的打闹五脏庙,可玉棠真的不想动嘴。
春眉瞧见了心疼,不由得抿抿泪劝说道:“公主,你多少吃一点,要是公主伤心过度伤了身体娘娘也会心疼的。”
“春眉帮我准备一套男子的衣衫,不要让人看见。”
“公主?”
玉棠将身上的孝衣褪下来,放在一旁的屏风上,两个小辫子松开散在肩膀上,这个年纪没张开,脸上还是肉嘟嘟的,是呀玉棠才三岁过了年才四岁,本就是该天真无邪的年纪。玉棠拿着镜子左右照照,铜镜里照出的小人眉目清秀,两腮圆润鼓鼓,若不是脸上有肉玉棠同两位皇兄更为相似。
“公主,衣服拿来了,之前娘娘预备带公主出宫就备下一两件,都是自己做的,公主要穿那件?”春眉转身就取出两件男子衣衫,浅紫缎面藕白缎面两件,样式则是寻常人家的样式,玉棠指指那件藕白衣衫,“就穿那件,春眉帮我梳个男孩的头发吧。”
“春眉知道。”藕白衣衫放在凳子上,玉棠端坐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发被桃木梳理得服服帖帖,“春眉可是拿自己的头发试了好几次,扯断好多头发,春眉保准给公主梳的周正好看。”春眉说着说着就笑了,玉棠也露出一点笑颜。
银白色宽发带将头发尽数扎在脑后,左看右看都像是异装女娃娃,玉棠抓着桌上一块黛石,娘亲总是喜欢用它画眉,“春眉,男孩子的眉是什么样的?”
“公主,春眉帮你画。”春眉将玉棠手中的黛石拿过去,依着眉形仔细勾画出一条重重的眉形,“呵呵,两条黑虫子卧在眼睛上,公主看看喜欢吗?”
玉棠皱皱眉,转头看着铜镜,又粗又黑的两条眉毛看上去却是很滑稽,至少看上去有些男子气,玉棠拿手指蹭蹭,看的自然些。穿上衣衫再看镜中之人,像极了君晟和佑,玉棠整整衣衫看着窗外的天色,“等夜深了我们再出去,胡琴带了吗?”
“带了,娘娘生前喜欢听胡琴,只可惜公主只会弹几个音,论才智公主和大皇子不相上下,若是公主花心思,琴棋书画还不样样精通。”春眉总是为他鸣不平,玉棠知道,明明备受皇帝爹爹宠爱若他想要这个皇位定是信手拈来,可是玉棠从来就没这个心思,“君晟哥哥才是不二人选,今日过后你只记住我是公主就行。”
“是。”
寝宫门早早就关了,未免旁人突然进来猝不及防,深秋冷寂萧萧凉月,没有灯下嘟囔玉棠的淑良妃屋里都静悄悄的,昏黄摇晃的烛火就像是白日焰火,在黑夜里总是能有一束光但绝不会成为主角,芳姑和春眉都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劝阻玉棠。
玉棠听到远处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凳子上跳下来,拿来春眉手里的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吧。”
去废苑的路很偏,这个时候只有守夜的宫人,大都会觉得那里忌讳不会有人看到玉棠,加上春眉和芳姑做掩饰,今日玉棠就安心的给娘亲做一份特殊的祭文。
高高的宫墙挡住宫外的风,玉棠还是能闻到九月里深入脑髓的桂花香,废苑的门没关,玉棠小心挤进去,将斗篷褪下来,放在春眉的手里,然后抱着胡琴,停在门前。直直的跪下去,对着那高高的高楼墙垣,似乎娘亲就站在上面看着他,“娘,孩儿不孝,不能体会娘亲的苦心,以后孩儿会离开这里。娘爱听胡琴,我给娘亲弹一段,娘亲就忍着听一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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