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个多月,张泽臣依然没有找到我。今年的新年非常早,小旅馆的大妈很亲切,给我送来了点自己做的吃的,我好久都没有吃过人类做的菜了,这些日子几乎全都在吃方便面,所以对这个旅馆大妈的好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于是这个新年,我吃着旅馆大妈炖的肉,看着电视上的春节晚会,挺着大肚子度过。
又是个晚上,那时一月还没过去,大概是二十几号吧,我的肚子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第十七病
我的肚子突然特别的疼。
大半夜的,突然给我疼醒了。
一开始是可以忍受的疼,我只是抱着肚子在床上躺着,但是慢慢的,那种疼就变得特别无法忍受,不同于划破了伤口,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你的内脏都被抓在手里狠狠地揉捏。
这时候我想到,不是要生了吧?
这可怎么办啊,我自己该怎么解决?我又不是女人,一定是要剖腹的,难道我自己拿菜刀上吗?如果去附近的医院,会有人给我做手术吗?我会不会被当作研究的对象,或者是被大肆爆料?
肚子疼得我从床上滚到了地上,下唇都快被我咬破了,我都不敢出声,因为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我摸出手机,翻找着上面寥寥无几的电话号码,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在这个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还是张泽臣。
如果有张泽臣在的话,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了,我只要对他说‘臣儿我肚子疼’,他就会立即带着我去一个没有人会在意我是男是女的医院,一切都有他准备好,我需要做的,就只是将自己所有想法告诉他。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变的这样不能自主,这样依赖他了?我不知道。
意识渐渐模糊,无意间我拨通了张泽臣的号码,我想要挂掉,可是手臂使不上劲,那边电话还没有通,我就昏了过去。
————
回忆如同一只只蚂蚁一样从缝隙中挤窜出来,就连许多细小的细节也全部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人类在死亡前这一生的记忆就会像播电影一样回放,那场面极为壮观,而我现在也是这样。
我好像处于一个没有边际的房间里,四周一幕幕的播放着那些我回忆中的影像,那不同于自主的第三视角回忆,是实实在在的,我的视角的记忆。
这很奇怪啊,难道我要死了吗?难道生孩子,是会死人的吗?
就在我刚刚联想到孩子这个词汇时,有一个影像播放在了我眼前。
我还记得,那是刚入秋的时候,我跟张泽臣坐在花园的竹秋千上......
——“你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当然!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张柒,女孩就叫张染。”
——“怎么是这样的名字?”
——“这样小名就好叫了呀!一个叫小九,一个叫小七!”
......
这个名字我真的是想了挺久的,但张泽臣似乎不是很满意,他没有当面对我说出来。
一想到张泽臣,另一个景象就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某天夜里,我无法入睡。
......
——“臣儿,臣儿,你醒着吗?”
——“臣儿?臣儿?”
——“......嗯,醒着。”
——“我睡不着。”
——“喂!张泽臣!你醒着吗?”
——“醒着...怎么了?”
——“你陪我说会话,我睡不着。”
——“......”
他时不时就会亲自出面处理一些血/腥事。每次回来如果心情很糟也略显疲惫,那就是去处理“非出面不可的无聊事”;如果心情很好的话,那多半是亲自动手了。
想到血/腥事,这间空旷屋子里的所有画面都瞬间停止了,我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那些画面,有的迅速前进,有的迅速倒退,全部都在向一个时间行进。
——不!不要!停下来!不要回忆!
我瞪大了眼睛,这时所有的画面都转到了同一个时间。
——停下来!我不要想起这些!
——快停下来,求求你,我不要!
画面开始播放,我的瞳孔瞬间缩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破掉的泡泡,一瞬间,那些画面全部破碎消失,房间变成了黑暗。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呢?为什么这段记忆给我的印象无比深刻呢?
那两个月....
不过所幸,回忆停止了,可我还是没有从这里离开。
没关系,只要不叫我回忆,什么都没关系。
而我殊不知,这是我最后一次有机会回忆了。
有太多太多,我还没来得及看。
似乎是在那个没有边际的房间中待了许久,直到我睡过去了,也依然没有离开。我知道这是一场昏迷,也许现实之中我因为疼痛晕了过去,或是因为麻/药晕了过去,总之也许在我醒来之前,都不会离开这里了。
————
婴儿的啼哭声环绕在我的周围,我的耳朵中还有阵阵的耳鸣,以及那令人心烦气躁的仪器嘀嘀嘀的声音。
刺眼。刺眼。刺眼。
到底是什么刺着我的眼睛,好酸痛。
我睁开眼,看到刺眼的阳光,又闭了上。缓了一会儿我才能看见东西,虽然还是感觉酸酸的。
顺着婴儿的声音,我转身看到身边的婴儿车里,躺着两个脸还红着的小孩。
竟然是两个小孩。
我看着他们,虽然还不知是男孩女孩,不过既然是两个,那张柒张染两个名字就都可以用上了。
两个小孩,以后家里不一定要怎么乱呢,不过也是好事,两个人可以做伴,不至于太孤单。
我从这个方向只能隐约看清其中一个的脸,那眉眼间长得跟张泽臣真是像。——另一个是不是长得和我像啊?
我努力凑近一点,想仔细看清楚另一个孩子的相貌,也就是这么往前一探身,我发现张泽臣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正盯着我,眼神非常平淡,平淡的让我内心恐惧,他似乎坐在那里很久了。
于是我看孩子的心情瞬间就消失不见,探身的动作也改为靠坐在床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想要张泽臣给我一个解释,解释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而是跟别人在一起。
如果他承认他错了,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原谅他。
因为我是如此深爱着他,非常爱他。虽然这爱没有伟大到容忍他一切背叛的行为,但不可否认,我对他的爱已经接近无私。
我将自己的一生,理想、尊严甚至是自由全都献给了他。
沉默着,没有人先开口。
婴儿也全都哭累了,睡着了,只剩下仪器的滴滴声,还有我耳中已经逐渐习惯的耳鸣。
我看向他,他也同样看着我。
那是一种带着不解、失落和另一种只属于张泽臣的情感的可怕眼神。
输液冷的麻木的手忽然刺痛了我一下,将我拉回现实。
我深呼吸几口气,组织着语言:“为什么圣诞节那天你没有回家?”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回家。”
“那你承认?”
“我承认。”
“张泽臣!”我低喝,“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道歉。”
“为什么你能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回答我的问题?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我为了你舍弃了做男人的尊严,我甚至像女人一样挺着大肚子,庄园里那些人都是怎么看我?我自己又是怎么看我自己?!我简直觉得自己是怪物!张泽臣,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
“我把你当作我的爱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是我爱人。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疼。”
“那你知道那天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心里多难受吗?”
“就像看到你和方洛在一起。”
“你派人监/视我?”
“并且我为我自己的忍耐而自豪。现在,我们来算算旧账。”
☆、第十八病
张泽臣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向我走来。
每当他用非常严肃的语气对我说话,就一定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并且他现在心情差到爆已经表现在脸上。
他走近我床边,坐了下来。
“乐乐,我真心想对你好。”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动作轻柔地证明这这句话,“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把你带回来,你回来之后,我到底能不能克制住自己不生气。我觉得我不能克制自己,所以这么久我忍着你在外面玩,忍着你跟别人相处。”
“如果你想对我好就不该和别人在外面鬼混!”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然后垂了下来,眉头蹙了蹙,又闭上了眼睛。
我的心里在打鼓。他正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我知道他是个脾气不怎么样的人,在外面他不会有这么大耐心劝说,唯独对我。
终于,他再次睁开眼睛,双手握在一起,看着床单:“我生气了。”
“......”我下意识向后退,但后面是墙壁。
有时候我真的受够了跟张泽臣相处的生活,我爱他,但是相处起来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他跟正常人不一样,他是法律都无可奈何的心理缺陷者,他的大脑回路一定跟正常人不一样。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搞不懂,我只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没有人可以管束的疯子,稍一不留神,保不准丢了性命。
“乐乐,我想了很久。”他开口,“在外面有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感情栓着你,让你不能安心的留在我身边,其实你不想这样,对吗?其实你想留在我身边,对吗?”
他从床上站起,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孩子。
“这些人是多么可恶,他们把你当作奴隶,他们奴役你,用你对他们的感情。”张泽臣说,“乐乐,别怕,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可以这么做了。”
应着他落下的话音,应着我莫名其妙的心情,房门被打开了。
婴儿又开始哭,我的心也被揪起来。
门外被带进来的,是我的父亲和陈阿姨,我最好的朋友孙文昱,我家楼下超市工作的学长,我工作的蛋糕店的收银小妹,还有我们工作室的其他人。
这是要,做什么?
在那些穿着黑西装的人中,我看到了叶一鸣,他就站在门外,脸上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非常严肃的表情。他的脸上带着伤,额头还有贴着的纱布。螃蟹和劳伦也在外面,脸上多多少少带着些伤口。
这难道是因为我吗?难道是张泽臣....那他现在不会是要?!
“臣儿,你做什么?”我急忙问他。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把枪,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留下,对着那个收银小妹就是一枪。
屋子里瞬间炸开了锅,被带进来的那些人全都尖叫起来,张泽臣只是蹙起眉头,那些黑西装就心领神会,叫他们住口。
然后张泽臣又走向我,坐在床上,把我手上输液的针管拔出,然后小心地按住,问我疼不疼,我摇了摇头。
按了一会儿,确认不会出血了,他才把手松开。我奇怪他这是要演哪出,为什么拔了针?哪知接着他就把我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动作温柔的,似乎跟刚才杀/人的张泽臣不是一个人。
有人递来了鞋子,给我穿上,随之张泽臣将我放在了地上,我愣愣的。
那个收银小妹已经被抬了出去,地上的血迹快要蔓到我脚边的时候,张泽臣又适时地拉开了我。
“看着,乐乐。”他一只手环着我的肩膀,脸凑近我,另一只手拿枪,对着那些人又是几下。
“张泽臣!”
我尖叫着抓住了他的手,站在了他身前,因为身体虚弱的有些不稳,或许是因为吓到了,多亏张泽臣拉着我。
他也没生气,顺势抓住了我的手,扶在枪上。
“臣儿,臣儿,别这样!”我忽然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极力挣扎。
可是我哪里挣得过他?他完全不受影响的站到我身后,双手扶住我的,然后扣动扳机,对准的是陈阿姨。
在旁边的我爸爸吓得瘫倒在了地上,而那些女孩子,已经吓得连逃走都动不了了,孙文昱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我,那似乎是在求助。
那是活生生的,罪不至死的人,甚至没有罪的人。
为什么要杀他们?
“臣儿,臣儿,老公,张泽臣,求求你了,别这样,求求你了,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走了,臣儿,不要这样,你吓到我了,臣儿,放过他们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慌不择言的抓着张泽臣的衣襟,也不顾周围到底有多少人,更顾不得自己的颜面,说尽了张泽臣喜欢听的话,希望能让他放过这些人。我深知他如果不消气,一定会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宝贝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单手抱住我,让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别哭,乖。”说着,他又在我头顶亲了一下,像哄小孩那样,抱着我左脚右脚的两边晃着。
“乐乐不喜欢这样,对吗?”
“嗯。”我点头。
“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弄出去,我的宝贝儿不喜欢他们。”他对着那些人说。
“别哭了,我让他们走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他们都不见了。我的情绪实在是乱七八糟,以至于我以为张泽臣真的会好心的放他们走。
“臣儿,我们回家吧,好吗?”
我觉得胃里在翻滚,刚才那场景我这种普通小市民实在是无法坦然面对,甚至我觉得,如果再让我看,我会当场呕吐。
“着急什么,我们两个的帐还没算完。”
张泽臣的怀抱瞬间让我觉得冰冷,我抬头,发现他正在看着我,眼神依然是捉摸不定。
“什么......帐?”
他笑了笑,把我推/倒在床上,我以为他要在这个地方上/我,可我想错了,虽然他在我腿上摸索,但那并不是性/欲。
“乐乐,你看。”他解开左手的袖扣,手腕上是一道非常狰狞的缝合痕迹,伤口应该非常深刻,似乎刚拆线不久。
我看的心疼,他却笑着。
“有太多的人想要杀了我,为此费尽心思,但他们都以失败告终。而你成功了,如果不是阿柳,我估计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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