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家里,出去这种话就别说了,小心招来祸患。”
“知道了,可是,哥,你知不知道现在南岭什么情况?”
“嗯?什么情况?不就是山匪流寇作妖吗?”
“没那么简单,我几月前随我朋友去过一趟——哎呦疼!哥你打我做什么!”莫岫话才说一半,就被莫憬一巴掌呼后脑上。
“我说之前怎么一直没见着你人,原来是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溜出去了。”
“啧,别说的这么难听,我那是一群江湖朋友好吗?”
“行了,继续说。”莫憬不置可否道。
“哦。几月前我与景潋去江南,须得经南岭那条路过才比较方便,没想到到了南岭分界线处,就见有流寇山匪在当地作乱,看样子是熟稔得很了。我与景潋只身两人,又怕我们若是出面,离开后那群山匪流寇会变本加厉,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为非作歹。我们也只能尽可能地给当地百姓津补了一些。那些百姓告诉我们,这些山匪如此已有些年头了,也幸得我们没出面管,不然更糟的事都有。”
“当地官府竟然不管吗?”
“这也就是我说的不简单之处了。我们同样问了那百姓这话,他们却告诉我们,这知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种事从来都当作没看到,曾经有人去官府告过,却被反诬给抓了起来。此后就再也没人敢去了。都默默忍着——这大半就是官匪勾结了。”
“这南岭知府这么大胆子?就不怕有人捅到朝廷上吗?”莫憬奇怪道。他从小跟随老将军在沙场征守,学的是铁骨铮铮、宁死不折的英雄气概,打的是酣畅淋漓、洒血抛颅的仗,近几年回京看到的一点勾心斗角,却极少接触这种官场黑暗。
“哪能啊。这当地的都是百姓,先不说长途跋涉能不能到京城,还没出南岭界就已经被当地的兵将给抓回去了。这次朝廷让去剿匪也只不过是听一点曾经路过的官员上报的,官员只能稍稍提及不敢说实情,这皇帝也没当回事。”
“看来我这趟还非去不可了?”
“再怎么样也轮不上派护国将军去,朝廷上闲着的将军比比皆是,却非要派护国将军。这老不死的皇帝多半脑子有病。”莫岫出言不逊还极为熟练,可见私底下骂过不少次了。
“我看你脑子也有毛病。这种话你也乱说!”莫憬兜头就是一巴掌。
“好吧下次不在你面前说了。”
“??下次?”莫憬不说话了,挽起袖子默不作声逮住莫岫就开始揍。
“哎呦救命啊!杀人啦!亲哥哥要杀人啦!”莫岫抱着脑袋上蹿下跳,嘴中嚷嚷着。
莫憬眉心一跳,额角青筋冒起,手上揍弟弟的力气重了几分。
莫岫好一阵子哀嚎,不经意往门口一瞥,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凄凄惨惨喊道:“北暕世子!!1
莫憬手上动作一顿,立即停手,脚上错开几步往边上一杵,悠悠放下袖子,整了整褶皱的地方,俨然就是一道玉树临风的风景线。抬眼迎上那人柔出水来的目光。
“哥夫??北暕世子好1莫岫急忙换口,莫憬忍住想打他的冲动。
“嗯。”北暕不动声色轻轻笑着应了。目光落到被扔在地上的圣旨。
“皇上让我去南岭。”莫憬不等他问就自觉地从地上捡起那圣旨递给他。
“怎么会让你去那里?”北暕果然不出所料地眉头一皱。
莫憬没急着回答他,横了莫岫一眼,莫岫心领神会地摸摸鼻尖,自觉自愿地走了。
“大概是为了打压我。”莫憬轻声道,“我父亲——也就是上一任护国将军,一生为大兴打拼,立下赫赫功劳,虽说此次战死,可我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再说了,我年轻,气焰更胜。皇上又是没几天好活的了,想趁紧给太子把路铺好。”
“那太子什么意思?你二人虽说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可毕竟这么多年了。”
“皇上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
“你去吗?”北暕不追问了,心里暗暗下着决定。
“嗯?”莫憬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
“南岭。”
“去,怎么不去?不去的话??不就是抗旨不尊吗。我可不能如他意。”莫憬笑容微苦。
“那??我随你一起去吧。”
“不行翛云,你是北域的世子,未来一统北域的圣主,”莫憬摇摇头,“皇上现在心里正忌惮着你,你这不是主动送的把柄给他吗。何况南岭流寇而已,我可是护国将军,那么一点山匪都打不过,那我以后还如何战守西疆边关,哪里来的威望?”
“??”北暕不做声了,他心里清楚莫憬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情感上又不想让他独自前往南岭,而如今的形势与他个人的能力并不足以让他因自己私心冒险任性,“你去吧,小心一些。”
“放心吧,我怎么舍得让你守活寡呢?”莫憬笑嘻嘻凑过去。
“……”北暕耳根有点红,抬眼看向他的目光颇有深意。
“好了我去军营看一圈,你先回去?”莫憬几不可见地一抖,怕自己撩过火了,赶紧换话茬。
“我跟你一起。”北暕不由分说地一把扣住他手腕,莫憬尝试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作罢了。
☆、立威
莫憬起先还任由北暕拉着,出了将军府还是悄悄挣开了。
北暕一怔,抿了抿唇,却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将军去哪?”车夫不待他招,自觉过来躬身垂目问道,一点没有多看两人的意思。
“南郊军营。”莫憬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抬脚上了马车,一手攀在车沿上,一手伸向北暕。
“不用了。”北暕淡淡摇摇头,避开他的手,一提衣摆上了车。
“……”莫憬讪讪地收回手,坐回马车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怎么,生气了?”
“现在军营里,有多少是你的人?”北暕没有回答,但莫憬就是能清楚感觉到他情绪低落。
“大概……没有多少。”莫憬一愣,稍一思忖,如今老将军留下的人大都被皇帝留在西疆候命,带回来的人都是随着送老将军尸体回来的。而如今南郊军营里都是皇帝直接掌管的人,大多是些富家公子和朝廷里一些官员的儿子,骄纵得很,御林军都是从中挑选的,训练一番或许有几分正规军的气势,也可能是世家出身本身有点底子,可性子却都是桀骜不驯得很,谁都看不起谁。先前若是老将军接手带去南岭也就作罢,毕竟一生驰骋沙场战功赫赫,不容得他人小觑。可如今自己初任护国将军,年纪尚轻,虽与父亲在战场上征守多年,经验丰富,可他人却不一定这么想。毕竟老将军为了磨砺自己极少愿给自己记军功,就算记上那么几笔,那京城里的也觉得是沾了老将军的光。挂的名罢了。
这不就是皇帝摆明了刻意刁难的吗?
“呸,这贼皇帝。”莫憬想通了,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
“那你怎么打算?现在从西疆调人过来肯定来不及,而且会招嫌疑。”
“不怎么打算。”莫憬想了想,忽地一笑,笑嘻嘻看着北暕,北暕看着他墨色眸子里流转的光就知道他有了解决办法。
“将军。”车夫在外轻唤道。
“到了?”莫憬掀开帘子,就见一群身穿盔甲的人三三两两抱胸懒散地站在练兵场外看向自己这里,莫憬光是看着,心情就有点不好。
这哪里是兵将,完全是一群穿了盔甲、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
“你……”莫憬还没从马车上下来,北暕就伸手一把拉住他手腕想要说些什么。
“放心,我知道这些兵成不了气,将来也不归我管,不会太费心刁难他们。”莫憬轻轻将手抽出,下了马车。
“不是,”北暕也跟着他一起出来,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是想说……这些人闲太久了,即使以后不归你,今日给几分颜色看看让他们有所忌惮最好——总是要‘杀鸡儆猴’的才有用的。”
“我还以为……”莫憬有些惊奇地看他一眼,笑着还没说完话,那群兵将就有人哄笑吵闹起来,还有甚者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其他都说不上,就这点痞气讨打的样就和驻守在西疆的护国军闲下来时挺像的。
很需要打一顿。
“别将我想得太好……”北暕声音极轻,可莫憬还是听到了。但莫憬却没说什么,笑了笑:
“我知道。”
因为我知道你,所以你并不用担心什么。哪怕有一天你和旁人认识的你截然不同我也不会太过诧异——
因为我知道。
“将士们辛苦了。”莫憬微微鞠身客气地拱了拱手。
“不辛苦,不辛苦,护国将军才是——嘿嘿”拖拖拉拉的声音,有几人说到一半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莫憬身侧的北暕,笑得极是猥琐。
“将军好兴致啊,想不到护国将军竟是——好这口么。好眼光啊将军,改明儿兄弟几个还能送你个。”有个胆大的和在人群中大声道。众人都哄笑起来。
“中郎将在何处?”莫憬没有理他们,面不改色道。
“末将在此,将军有何吩咐?”一人从训兵场内跑来,上前欲半跪行礼被莫憬拦住。
“不必多礼——中郎将有些眼熟啊?”莫憬无意看了一眼。
“末将是老将军数年前留在京中的旧将,听闻将军要去南岭,就擅自做主向皇上请旨来了。将军幼时应是见过末将的。”那归德中郎将说着似是想起什么,眼眶一红,却硬是没肯落泪。
“中郎将不必太过伤心,我必不会负了家父期望的。”莫憬缓了缓声音安慰了一句。
“方才是谁带头起哄的?”莫憬淡淡抬眼扫了一周,沉声道,“给本将军出来。”
没人应声了。
“敢说不敢认?”莫憬嗤笑一声,“这点胆量都没有,别说去南岭剿匪了,也就一点喝花酒嚼舌根的能耐吧?啧,简直比市井粗妇还不如。”
“出来就出来!”这被家族惯坏了的人年少气盛,哪里受得这般折辱,忿懑站出来,“不就是个刚上任的毛头小子么,你能奈我何?”
“烦劳中郎将,给这位英雄记上一笔‘以下犯上’。”莫憬看也没看他一眼,侧脸对归德中郎将道。
“你什么意思!?”那人怒道。
“在场的各位……”莫憬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却吝啬得连一点余光都不愿给那人,“训练时间擅自离场,不用我多说,各位请自觉领罚去吧。”
那群人骚动了一会儿,都奇迹般安静下来没敢继续说话。
“至于你——本将念你在本将目前初犯,且领八十军棍即可。”莫憬终于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你谁啊!空说无凭又没有真本事。”那人一咬牙扬手就向莫憬袭去。
“啧,有点功夫,”莫憬轻轻向一侧空地错了几步,离北暕远了点怕误伤他,伸手一把扣住那人手腕,脚下轻转反折到身后,抬脚在他膝窝轻点一下,而后踩在那人后背上把人压跪在地,不咸不淡道,“可惜——也只是有点。”
“记什么过就不用我说了,大家都是有眼目睹的,拉下去,按军规处置吧。”
这袭击将军几乎就等同于叛国了……可是砍头的罪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处置我?”那人终于急了。
“哦,你谁?”莫憬好像很有闲心一样,浑不在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我可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太子好友,还有……还有……”那人急了,什么有关系的都扯上自己,“与世子关系也不浅!”
“哦?”莫憬挑了挑眉,“世子?”
“对对对!你还不赶快放开我!”那人面露欣喜。
“翛云,”莫憬转头唤道,“你来看看你认识他么?”
北暕走过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啧,诽谤皇家,罪加一等。”
“你是世子!?”那人惊呼一声,脸都白了。他数月前带礼去拜见过这位世子,当时被府上人告知世子有事外出便回去,可后连续几日来不是被告知世子外出就是说世子正与人商谈要事。傻子都知道人家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今日情急之下拿来用,却不想人家就在这里,再一想自己方才轻佻的话……
“拖下去吧。”莫憬挥了挥手,不再与他废话。
“诸位……”莫憬看了他们一眼,话没说完。众人却都心知,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护国将军不像是个任人拿捏的善茬啊……
☆、剿寇一
一月后,莫憬便带着南郊军营的国禁军浩浩荡荡出发前往南岭。不过是剿匪而已,算不得什么太重要的事,也便没有百官大臣和皇帝相送,莫憬仿佛也浑不在意似的只着一身锦衣官服,囫囵看去倒更像是调遣的文官。
“一路小心。”只有北暕策马跟了上去,出京城处被守城人拦下。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一点山匪流寇罢了,我还打不过?”莫憬面色有些无奈。
“嗯。你去吧。”北暕点头应道,却没有动,直至目送大军的影子都隐没在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中这才调转马头回去。
一路上大军不急不缓地走,莫憬把时间点卡得极好,至大军到南岭时正值秋收,却意外地满眼金黄麦穗田野,人们都在田地里收作,只是却没有“十里飘香”的喜悦,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显露出一点认命麻木的忧色。
莫憬看着这场面轻轻一皱眉,还没来得及想下去,就有人来报。
“将军,”一小兵迈着小碎步跑到莫憬马侧,低声道,“南岭县官带着人在不远处迎接。”
“谁透露出去的消息?”莫憬闻言眼神一凛,先前派人回给南岭县令的消息是初冬季节到,自己故意掐着日子在这个时候来,为的就是打个措手不及,却不想有人暴露的消息……
“标下不知。”那小兵垂头低声道,莫憬沉默了一下,正准备让他回队时,却听他突然道,“恕标下斗胆一言,将军不如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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