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往和故事,这位皇后从前恐也是位女中英豪,只是世事无常,如今也只能青灯古佛,无欲无求。
她又与我说起长安诸事,言语间透着对白连宇的不喜与不屑,她还说起太子读书之事,还让太子帮腔作势,想引出我心中的责任和不舍,从而打消离京的念头。
可又哪有这般简单呢。
你当真想走吗?皇后抚着我的手背,柔声问道。
自是不想的。我在心底说道。但事情并不是我想与不想就能决定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留在长安,哪怕是不能与方景桓两情相悦,能远远看上他一眼也可心安。但情势总不遂人愿,且不说我那日渐无法控制的感情中会将我变成怎样不堪的样子,就说朝中纷乱的局势也不许我在长安久留。方景桓夺这皇位的手段本就令人诟病,若再将我这等阴损谋士留于京城重用,那他的名声恐怕会一落再落,如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难免会搅得举国不安。更何况长安城中以权看人,我这种江湖游士最令权贵不齿,我无法融入这座奢靡的城池,也无人愿意接纳我。再待下去,终有一天,我会将自己逼疯。
皇后显然想到了这一层。她叹了口气,半晌后终于开口为我送行。
我略带亲昵的应了声,像是即将出远门的弟弟那般,笑着点点头。
太子不舍得蹭了蹭我的膝盖,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
自古离别苦,倒是难为这孩子了。
下晌,我回了丞相府,刚进客院,便看见师兄站在院中那棵杏树下,神色不明。
师兄是最早察觉我心思的人。我们很早的时候就谈过一次,他明白我的顾虑和坚持,看不起我的退缩和忍让。他在看待我这份感情时总是很矛盾,他似乎既想让我与方景桓两情相悦,又不远让我爱上那个冷心冷清的帝王。他矛盾的心思我并不能理解,但我清楚地知道,他总是在为我好。
清霭。他轻声唤我。你还是不准备留下。
他并不是在疑问,想来早就笃定我不会改变主意。他比很多人都要了解我,有些话,不用说,我们便心知肚明。
离开也好。他扯着枯萎树枝上的一片干叶,说道。江湖纷扰总要比这朝堂简单许多。你在这里,难免会受伤。小竹山清净,你也能养养身体。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不答话,只是笑着看着他。师兄对我总有一份愧疚之心。他总想着如果没有当年那一遭求才之旅,我恐怕还是小竹山上活力四射的少年郎。而不像现在这样,才不过及冠之年,便已周身伤痛死气沉沉。
可人总会成长,这是我的契机,也是我的命运。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我的选择,又怎能怨的了别人。
我总想着你能和那人两情相悦双宿双飞,师兄轻声说,结果算了。你要走的时候,记得再去见他一面。总要告个别。
我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两天后,我站在御书房门口,肩上挂着一个小布包袱。我其实没什么行李,只不过是几件衣物,几张银票,再加上一点干粮和一张路引,还有一支作为武器的狼毫玉笔。
与我当初下山时无何两样。
曾经作为武器的□□长刀被我送给了相熟的战士,征战时穿的软甲早已破烂不堪没有用处,这几年写的策论则是交给了师兄,让他当做教导太子的教材,算是尽了我的一番心意。
我这样,也算走的洒脱吧。
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接过我的包袱,恭恭敬敬的将我引进殿内。难得我这是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琢磨着这些看人下菜的太监倒是比那些目高于顶的权贵来的得人心意。
方景桓穿着天子常服端坐于高位,玄色暗金纹的锦袍衬得他更为刚毅。见我来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挥退了身旁近侍。一时间,殿内只剩我们两人。
我抬手向他作揖,口中并不言语。时至今日我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他的身份,我更倾向于他是那个会带我四处游历的王爷,而不是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
不过是私心罢了。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他先受不了这种相顾无言的氛围,开了口。
已经好了大半。我答道。冬日伤口好养,没什么大碍。
为何不等伤好了再走?他不再端着皇帝架子,疲累的用手捏揉内心,语气也随意许多。我想着他恐是累了,或是实在厌烦与朝臣勾心斗角,这才在我面前这般放松。
原来我还有这般地位吗。我在心中暗自笑道。一个可以令他放松的友人,想来也是不错。
这点伤并不耽误什么事。我想在日归家,还能陪师傅过个年。山上清冷,家师独自一人总是孤寂。
这番推脱之词是我早先相好的。无论对方的挽留是真心还是假意,放在人伦面前,都是无力地。
果不其然,方景桓不再言语,只是倚在龙椅上,不停的叹气。
说起来,这人了总是冷静的可以,自我认识他以来,少见他又如此表现。他更多地时候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满心满眼的只有夺得皇位这一份执念。而他仅有的几次情感外露都是因为白连宇。如今他这般叹气,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为了我呢。
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给我更多的期望了。
你随我奔波多年,功绩显赫,可有什么想要的吗?他这话问的生硬,似是没话找话硬扯出来的。
没什么想要的,我也不缺什么,太多的东西,回山上也用不到。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的青睐,想要你的喜爱,想要与你长相厮守。
小小年纪怎就无欲无求了。方景桓摇头叹道。银钱可缺,又或是需要武器之类的?
师兄给了不少银两,并不缺钱。至于武器,那便更用不上了。山里清净,没那些打杀之事。
我又怎会无欲无求。只是我所求之人,早已心属他人。我纵有千般不愿,也不过是求而不得。
我终究学会了在你面前,口是心非。
你这样,倒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言语中透着无奈,倒像个正常人一般。他似是不想放我离开,又不知道拿什么来挽留补偿我。我们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各自心思百转。
我记得,你今年刚巧及冠,是不是?方景桓突然想到了什么,支起身子目光炯炯的看向我。今年战事频繁,倒是将你的及冠礼忘下了。
这没什么。我笑着说,不过是个仪式,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可取了表字?他知晓我向来不重视这些形式,也没再追究,反倒是提起了取字之事。
尚未。
那我替你取一表字,你可愿意。
自然。
他难得兴致高昂,拿出一张洒金宣纸,提笔就写,末了还盖上自己的私印。他揭起宣纸随意抖落两下,见字迹已干,便几步走到我面前,献宝似的将纸交到我手里。
我知晓他待我更像是兄长,挚友,知己,因此才会有如此的兴致。我笑着,接过那张御笔亲书,心中默念着上面的两个字。
曦光。
我呆愣的看着那两个字,找不回思绪。有那么一瞬我想要抱着眼前这人大哭一场,好好倾诉我这几年的苦闷忧伤,我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将那份感情铺洒于我们面前,想让这场终将无果暗恋变成青天白日下的追求。
可我终究是忍住了。
够了,真的够了。
有这亲提二字,已使我莫大的幸运。
我笑着,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入怀中。我的眼中闪烁着泪水,那是离别是的悲伤的代表。我就这么又哭又笑的,上前给了他一个无关情爱的拥抱,还有一句江湖人离别时总会出现的话。
后会有期。
我扭身离开了御书房,步伐坚定而从容。
在我的感情无法控制之前,在我因为无法收敛的占有欲而变得面目全非,在我们还仅仅是知己,是挚友的时候,我终于离开了你。
我想,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之地,我见不到你,便不会变成我不想看到的模样了吧。
未出宫城时,我遇上了被昭进宫的白连宇。他仍是那般高高早上,目中无人的模样,见到我也不言语,只是不屑的看了一眼我背在肩上的小布包,嗤笑一声。我们擦肩而过时,他放慢脚步,轻声讥讽道。
你输了,他是我的。
我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输了?我早就输了。在我纠结万分痛苦不堪的时候,我就已经输的片甲不留了。
宫门口,师兄还在等着我。他牵着一匹白马,那是我日后的坐骑。
可当真想好了?他又这样问。现在可还是有反悔的余地。
想好了。我接过马鞭,说。没什么可反悔的。
悠悠岁月,孤身一人,当真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的。我跨上马,浅笑答道。还有这五年岁月回忆相伴,不是吗?
这些记忆,足够我回味半生了。
我摸了摸胸口,笑得满足。
记得常来信,别让我们担心。师兄叮嘱道。他还是不放心我,总觉我还是个孩子。
知道了,再会。
再会。
我打马离去,和这五年的生活,和那份求而不得的爱恋正式说了再见。
长安又开始落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基本上应该是两天发一次吧。。。
番外正在写。。一共两篇。。。我努力。。。
哎。。。又木有人看啊。。
快来人啊啊啊啊!!!
昨天刚去看完盗墓笔记 今天二刷!!!
鹿晗演的好好!!!
帅!!!
三叔家的业务柜台真是特别诶!!
还有 哥几个下墓是要图多少发胶。。。。枪战 坠崖 翻墙。。发型竟然纹丝不乱。。。
佩服佩服。。。。
不缩了。。。
滚犊子了。。。
希望有人能来开啊啊啊啊!!!
☆、【二】玄暮(一)
我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最近几年总是这样,许是人老了,睡眠也变得不尽人意了。
殿外守夜的内侍听见动静赶忙进来服侍,但都被我挥退了。我厌烦了这些人的日夜尾随在侧,只想图个清静,不要他们打扰。
现在是丑时三刻,天还是黑沉的。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但我却睡不着了。
我兀自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坐到书案前,望着黑暗中的某个点,陷入了沉思。
今年是我登基的第十年。这些年国家风调雨顺,举国上下一片祥和安宁。朝中文武大臣忠义廉洁,外邦年年进贡朝拜,后宫安宁无事,太子聪慧过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可我却有些不耐烦了。
不耐烦做这皇帝,不耐烦将时间耗费在繁杂的政务上,不耐烦周旋于朝臣妃子中央,不耐烦被这皇城囚禁了自由。
我对皇位的热情和执念,已经被一年一年的消磨没了。
恒舟说我是个冷心无情的家伙,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任何事于我都有一个期限,一旦期限过去热情消失,这个东西于我而言,便没有任何用处了。
如今,我活了三十五年,还真没什么能让我坚持下去的。
起初要挣这皇位,不过是因为心中的不甘和愤慨。我自幼便被当做皇位继承人培养,我身上流着最纯正的皇室血脉。皇位于我是囊中之物,是我应得的,得到它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我那位偏宠偏宫的好父皇,却不甘寂寞的将我封到了江南,还不顾我的年龄和意愿为我娶了妻子。而他做这一切,只为了让他的心头爱生的孩子登上那个位置。
多么可笑的感情,多么昏庸的皇帝。
即便那皇位是我所不屑的,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从我的手里抢走的。我很愤怒,于是我谋划了那场起义。我带着我的军队,我的臣民,我的家人,浩荡荡杀回了长安,重新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
可笑的是我那父皇,即使已经年老体衰疾病缠身久卧病榻,还不忘为他的爱子谋一份出路。
而他宠爱的那人呢,早就伏在我的脚边,抛弃了作为皇室的英魂和傲骨,祈求我给他一条生路。
真是个废物啊。
我从来不是什么仁慈之辈,放虎归山更不是我的风格。为了名声我勉强绝了亲自动手送他们母子俩上路的心思,只让他们给即将入土为安的老皇帝陪葬,也算是全了他们这些年的深情厚谊。
而他们呢,哭喊的更加厉害,口口声声说着无情无义的话,将我那父皇气的头目充血,即将升天。
久病床前无孝子,平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本就无情的天家呢。
到最后,这对母子被我草草了结,而真正心甘情愿的为老皇帝陪葬的,是我的无能而软弱的母后。
她爱了这个男人一辈子,为了他,母后放弃了自由,放弃了权利,放弃了自己的儿子,每日幽居于深宫之中,只为了每月能见到那人,能得到他的一点点关爱。
她从不愿将注意力分给他的孩子,一开始是这样,最后仍是这样。
我还记得当时父皇的表情,有震惊,有感动,有愧疚,有感激,有不耐。
独独没有温情和爱意。
这就是父辈的可笑可悲的爱情。
或许是他们这段混乱不堪的感情对我的影响太深,让我对爱之一字避如蛇蝎。我从不认为我可以爱上一个人,也不认为我会为了一个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即便当初和白连宇纠缠不清时,我也没有全然深陷进去。我再怎样宠爱她他,再怎么包容他的性格他的无礼,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有一份理智存在。而事实也证明了,我对他不过是一时的兴趣,当兴趣消失了,那种水性杨花心机深重的货色,也就入不了我的眼了。
爱情这种东西,我是不会去碰的。
年纪大了,一时间竟扯了这么远。我这几年格外喜欢回忆前尘往事,回想起当年在宫中读书的日子,回想起初入江南的愤慨往事,回想起母后殉葬时的场景,而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当年和沈清霭同游江南的趣事。
那时的清霭,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只是个初入尘世的小公子。小家伙聪明过人博闻强识,与他同游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可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离我太远了。
说起来,自从十年前清霭离开长安,我们就再未相见。听说他一直隐居于小竹山,替他师父守着那一方净土。
我也算是看着他逐渐成长的。刚下山时的清霭活泼灵动,是王府中有名的机灵鬼,小孩子随性洒脱,却又斯文有理。十五岁的少年最是鲜嫩,笑起来阳光可爱,很是招人疼爱。上了战场的清霭逐渐变得成熟沉着,收敛了少年活力的他如同一把暗藏锋芒的利刃,总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成长后的他更加的温柔和气,浅笑嫣然,便是道亮眼的风景。
明明是同一个少年,明明只有五年时间,却让这个活泼的小少年变成沉稳温柔的小公子,截然不同的两个性格先后出现在一人身上,却又都是那般风华绝代。
只是这个人。也离我太远了。
最近我正在谋划退位之事。委屈自己向来不是我会做的事,我已然厌倦了尔虞我诈的生活,想要追求记忆中那般轻松的日子。太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需要我的提点,这朝堂中,已没有什么是我放心不下的了。
只是那帮老学究仍不想放过我,整日于我讲什么于理不合与制不符,弄得我焦头烂额,恨不得下旨宰了他们才好。
皇上。
这个时候可以自由出入御书房的只有皇后。我抬眼看向她,不知她来有何事。我与她之间并无感情,所谓婚姻也不过是一纸协定。她为所爱背叛,需要一个归宿,而我需要一个妻子。我们的结合,不过是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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