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到第三个班子的时候依宁要吃八珍梅,要是太太在,绝对不容许买,但现在她不在,我一口气买了三包,丫头两包儿子一包,男孩不好这些好贺儿,攥在手里不吃,等丫头吃了半包吃不下了,把自己手里的又给了妹妹。
依宁立刻“好哥哥好哥哥”的叫唤,刚才还被欺负哭的事儿早忘脑後去了。
正走著,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伸手去撩前面那个青年的钱袋子。
作者有话要说: 老幺:对家里最小的孩子的称呼(这个......可能会有妹纸不知道......)
草芥子:草籽
草稞子:草丛
天儿天儿:就是龙葵的果实,紫黑色,很好吃的,但好像有小毒。
奉天落子:落子戏,也叫蹦蹦戏,奉天落子是其中一个分支。
好贺儿:好吃的,就是零食。
_(:3」∠)_ 总麽搞的像东北话普及教程......写得过细,望姑娘们表烦啦QWQ
☆、第二章
当兵的眼尖,没遇上这种事好说,遇上了就绝对不容姑息。我把宁宁往老大身边一推,冲过去一脚把扒手踹翻在地,踩在他心脏处用力捻了一下,扒手痛得大叫出声,蜷缩起四肢便不敢再动了。
我抢过他手里还来不及揣进兜的钱袋子,磨著牙根狞笑:“哪来的吃生米的?懂不懂规矩?偷东西可以,前提是别让老子看到!”
说罢抬头把钱袋子往被偷的青年方向一掷:“接好咯!”
我正等著青年上跟前儿诚惶诚恐心有余悸地道个谢,谁知这小子竟是个不识好歹的,没把钱袋子收怀里,反而微一蹙眉,抬眼瞧我,口中不悦道:“你怎麽踩著他?”
“放屁!”我大怒,“你眼睛瞎了?老子他妈的在帮你!不踩著他跑了你他妈再以为老子跟他是同夥!”
周围渐渐聚集起人群,不消一会儿功夫就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都过来看热闹。青年不耐地看了看周围,自知理亏,口气弱了下来:“你放了他吧,都是讨口饭吃的不容易。”
正主都发话了,老子要不放脚指不定还闹出什麽破事,明明是打抱不平,最後他妈的居然反成了恶人!看这青年端是气宇昂轩,英姿不凡,没想到傻了吧唧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移开脚,但可能刚才劲儿用大发了,扒手撂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我也管不得他,眼睛一瞪哄散周围人群,就这麽会儿功夫,青年屈尊降贵地蹲地上扶起了扒手,还掏出了几块钱给他。
我在旁边看著,撇嘴,整一有钱没处花的!不事生产的大少爷!
打发走说不上是倒霉还是幸运的扒手,青年终於注意到了我这个助人为乐的恩人,走过来作个揖:“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莫怪。”
我这才细细的打量起他来。他穿著时下流行的黑色长呢子大衣,头戴同色的宽檐帽,很绅士的做派,相貌也好,瞧著年岁不大,感觉也就二十出头,也有可能是长得小,不过很有气度,想来是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看打扮也许在海外留学过。
不过他这样的打扮配上他半文半白的说辞,就不免好笑了。
“下回注意些就好了,”我说,“这一带人多,你这样的最容易被盯上。”
他再次皱起眉:“我这样的?”
我解释得毫不客气:“脸上写满了不事生产和富家少爷,不偷你偷谁?”
他失笑,我发现他笑起来挺好看的,没那麽老成了。
“他们也不容易,”他说,“要不是吃不上口饱饭,谁愿意铤而走险?”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扬起眉毛,“可不是谁都有先生的一副好心肠。”
没错,这个时节,人人自顾尚且不暇,独善其身都困难,谁还能想著兼济天下?
他又笑了,转而问道:“还没请教先生姓名。”
“依舸。依依不舍的依,百舸争流的舸。”
他略一怔:“您是旗人?”
我不悦道:“这年头,满人汉人日本人白俄人老鼻子了,谁还在乎这些。”
他笑道:“先生说的是。”
“你呢?你叫啥?”
“敝姓刘,名国卿。国家的国,卿相的卿。”
“嘿,你这名不错,”我由衷赞许,“不过得解释一番,不然会让人以为是倾国倾城的国倾,哈哈!”
这个笑话让他有些尴尬,不自然的陪笑两声後,他建议道:“今日承了先生的情,又与先生相谈甚欢,不知先生可否赏面,我们寻一佳处,把酒共话,一醉方休,可好?”
有人付账不去白不去,当即应了下来:“我知道这附近有一酒楼,酒是不掺水的!不过你当真能喝?那酒贼拉烈!”
“无妨,无妨。”
人家都这麽说了,我也不假作推辞,拉著他便向前走,走了两步猛然停住,回身看了一圈,一拍脑门:“诶呀!”
街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不见了我家大儿子和二丫头!
刘国卿见我如此,也停下脚步,问道:“怎麽了?”
我说道:“今日我们可能喝不上了,改天吧!”
一边说一边就往反方向追去,却被刘国卿拽住:“有什麽事不妨说与我听听?”
我一想,也是,备不住他刚才看到了,便把事情一说。
他摇摇头:“没见到,不如我们一起找找,你别急。”
不是你家孩子你当然不急!
暗自白愣他一眼,风风火火的往回跑,後来一想大有打家劫舍的架势,刘国卿跟在我後面拦住行人挨个儿问了一遍,等到了大观茶园门口,我家今天跟出来的跟班儿凑上来道:“老爷,刚刚大少爷和小姐回来了,戏一完就跟著太太回家了,太太怕您著急,特意留我在这儿跟您知会一声。”
这才放下了心,骂了句臭小子,回身看见帮著打听了一路的刘先生,觉著不表示表示不太好意思,便收了痞子气,正儿八经说道:“在下教子无方,让先生见笑了,不知先生现住何处?不若先到寒舍歇歇脚,待晚上再让家丁送您回去?”
他没有当下答复,有些踌躇。我心里不大舒服,要知道,整个奉天城还真没几个人敢拒绝我,就是日本人也要给我几分脸面,见他如此,我又说道:“刚才不是还说要一起吃酒去吗?怎麽,去我家就不情愿了?我家也有挺多不错的酒。”
这话有点挤兑了,他脸一红,作揖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跟班儿给我们叫了一辆黄包车,自己在底下跟著跑。起初刘国卿还有些抹不开面儿,是那小跟班儿连连推辞,才不提这茬了。
我们挨著坐著,两个大老爷们儿坐一辆车总归有些挤,不过路程不远,出了北市场就到了。
下车後我掸了掸褂子,一边看著他的衣服,大衣没什麽,裤子倒坐出了几道褶子。
老妈子给我们开了门,刘国卿看著我这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气派小独楼愣了会儿神。我暗自笑笑,把他请了进去。
太太正在大厅等著,二丫头早被老妈子领去睡觉去了,剩下依诚正在做功课,我板起脸训了两句,然後向太太介绍了刘国卿。
刘国卿称赞了太太的美貌,女人对类似这样的溢美之词毫无抵抗力,得知我们要把酒言欢,还亲自给我们烫酒去。
忽然记起前几日有德国人送的几瓶洋酒,问刘国卿要不要尝尝,我想他很有可能在海外留过学,对这种东西应该不会陌生,却遭他连连摆手。
看来骨子里,还是中国人。
这样一想,对他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中国人。这三个字也就只能在心底想想。毕竟官方上,现在的我们,是满洲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 老鼻子:形容很多。跟“海了去了”一个意思。
贼拉:“贼”的口语化,和“贼”一个意思,指特别,非常。
备不住:没准。
白楞:翻白眼。
嗯,剩下的没什麽了吧......
=3=
☆、第三章
除去外衣,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手净了面,然後领他去了二楼的茶室。说是茶室,其实就是个小型的会客室,有时会有日本人来,也会有我以前在德国时候的同学,只不过呆不到一会儿便要离开,第二日起身前往新京。
酒还未烫好,正值秋老虎的季节,屋子有些闷热,我把窗户打开通通风,然後转身道:“坐。”
他在我面前甚至没有在佣人面前拘谨,道了谢便坐在小榻上。
我看著他比我单薄得多的身板,思忖一瞬,还是打开酒柜拿了几瓶日本啤酒。
不是我抠门,不肯拿好酒款待,洋酒他不喝,太太烫的又是高粱酒,不是从小在东北酒缸子里泡大的一般人真喝不了,听他说话也没有东北口音,想必是从关内来的,我总不能第一杯就把人灌桌子底下去。
拿了杯子亲手给他满上,屋里点了熏香,还是檀香,跟啤酒的味道混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我先举杯:“今儿我做东,看你年纪不大,我就卖个老,愚兄先干为敬。”
日本啤酒他到没推辞,也干了个精光。
交情深,一口闷,男人之间的话题,无非是政治、工作、女人,一杯酒下肚没什麽放不开的。
他连连道:“大哥您太客气了,是我叨扰了。”
“说这些虚的没用,”我一挥手,豪情万丈,“来来来,再来!”
两杯过後太太遣佣人把烫好的酒送了进来,还有四小碟下酒菜。
刘国卿轻声叹道:“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我笑一声,没接话。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夹了两粒花生米,就了一小口高粱酒润润嗓子,闲聊著问道:“听你口音不像是东北的,你是哪的人?”
“我是在奉天出生,不久就和家人去了北平。”
我摇摇头:“都去了北平了,怎麽还回来?”
这话说的不明意义,但确实,我为他的想不开而惋惜。
他也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细细在唇齿间磨碎了咽下去才说道:“哪都在打仗,去哪不是去?”
我一想也是,便点点头附和,一边给他倒了小半杯高粱酒,笑道:“你试试。”
他探鼻嗅了嗅,看我一眼,赞道:“真香。”
我说:“你尝尝。”
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咽下去的同时五官都紧皱在了一起。
我毫不留情地指著他哈哈笑:“都告诉你了这酒烈这酒烈!你还敢这麽喝哈哈哈!”
他勉强睁开眼,半眯著,眼里水光波荡,倒看得我一愣。
他长得真的挺好看。
看他难受的样子我也於心不忍了,夹了菜给他压压酒劲。待他缓了过来,面上有些委屈,说道:“你怎麽不提醒我一声?”
“提醒了呀,我跟你说了这酒烈。”
他白楞我一眼,然後就没再碰过那杯高粱酒了。
我倒挺喜欢他这样的,放下了拘束,感觉情分一下子就近了。
“这酒啊,要先啜一点点,润润嗓子,”我一边给他布菜一边慢慢解释,“等嗓子适应了,还要等胃暖和起来,然後才能像你这麽喝。”
我给他按讲解的步骤演示了一番,最後一口喝光,冲他亮了亮杯底儿,然後又添满了酒杯,把面前的啤酒推过去,继续道:“我呀,还是喜欢这地地道道的烈酒!哈哈!”
又聊了一会儿,忽然外面响起淅沥雨声。院子里有一棵芭蕉树,雨打芭蕉落闲庭,本是风雅至极的事,如今却愁了起来。
我把窗子关上,几缕湿润的秋风扑面而来,夹带著青草味,转身看他,他也有些无措,看看窗户,又看看我。
我说道:“天公不作美,却是成全了我们把酒言欢,彻夜畅谈。你也别急了,今日便在我这宿下,待明日再走,可好?”
他沈吟一番,方点头道:“如此,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哈哈,”不知为何就有些兴奋,“我这儿好久没来且儿了,坐坐坐,我们再喝几杯。”
我不是酒鬼,非嗜酒如命不可,只是看他顺眼,乐意和他多说说话,酒就成了敲门砖。
他却连连挥手:“不成了不成了,再喝便醉了,岂不贻笑大方。”
他这麽说了我也不好再坚持,著佣人收了碗筷,下了楼刚要吩咐准备出客房,就听太太笑道:“早备下了,外面雨下得忒大,想来你一准儿是不能走了。”
刘国卿道了谢,跟著佣人上了楼。
我和太太也回了卧房,洗漱过後忽然想起秋雨夜凉,便问道:“你有没有给他准备厚睡衣?”
“没有,被子都厚著呢,大老爷们儿,生不得病的。”
“那怎麽行,”我掀开被子下床,“别再说我老依家不会待客。”
太太也跟著起身:“你睡著,明儿还要去署里呢。我去。”
“不用,”我笑著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每天看著那几个小崽子,比我辛苦,早点儿睡吧,我去看看就行了。”
太太脸一红,嗔怪地推我一把,扭过身子背著我躺下阖上了眼睛,嘴角至始至终上翘著。
退出房间,让人找了一套新睡衣,却说新的还没赶制出来,只好拿了件没穿过几次的,亲自送了过去。
敲了门,他好像还没睡,房间里还亮著灯,开了门见我有些惊讶,我把睡衣放在他手里,说道:“夜里凉,给你拿件厚些的睡衣。别嫌弃,虽然是旧的,但没穿过几次。”
他侧身让出了门:“进来坐坐吧,还想你已经睡下就不打搅你了。今天喝得有点难受,让人煮了些醒酒汤,我又泡了点茶水,不是什麽好茶叶,但说是有助安眠。”
“有助安眠的茶叶?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我得好生瞧瞧。”
说罢率先进了屋子。
刘国卿也不避讳,当著我的面换了睡衣,可怜我看著他单薄却结实的身姿暗自咽口水,唯恐怕做出什麽失态的事,急忙别过眼,眼睛一扫看到书桌的台灯下放著一本杂志,拿过来翻一翻,竟是一本过期的德国杂志。
他换好衣服回过身来,见我翻著杂志,不好意思道:“都是些油画,觉得漂亮,就没事拿出来翻看翻看。”
我一边看一边点头:“是挺好看的。”
他倒了杯茶递过来,拉过椅子坐在我对面。我伸手接过,把茶水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不是茶叶的香味,有点像药茶,闻著很香,品了一口,比一般的茶要苦些。
我最不耐苦物,放在一旁便不再喝,指著杂志问道:“你在德国留过学?”
“嗯,”他说,“刚回来,连北平都没有回,便来了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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