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步,谢景犹豫了。他感觉自己肩负着两个人的重量,行差踏错,不光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在戏弄齐翰。
谢景的思维向来很快,他理顺思路没有用太久,剩余的时间全在研究爱情这两个字。他开始习惯性地收集信息,整合归纳,书籍、影视、甚至网络上一些热门的情感帖子,试图从有经验的人身上寻找到可以公用的理论,结果一无所获。
爱情这门学问,因人而异。
到吃晚饭时,谢景依旧心事重重。吃完饭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回连谢云博都侧目了。
晚上齐翰打了通电话过来,谢景接了。齐翰问他周一晚上加不加班,谢景想了想,回道:“这几天不加班了,我把工作带回家处理。”潜台词加班之后的约会泡汤了。
电话里齐翰沉默片刻,良久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一声从齐翰喉咙里发出时没什么重量,但听在谢景耳朵里却不知为何重若千斤。
过了会儿,齐翰忽然道:“小景,我想过来看看你。”
“怎么突然这么说?”
“昨天晚上,我吻你的时候,你醒了吧。”齐翰声音淡淡的,他的语气很肯定,根本不需要谢景的回答,继续道:“我想,有些问题你一个人是想不清楚的。我们需要当面谈谈。”齐翰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导致现状的,就是那一吻。刚开始他有些恐惧,但细细回想谢景的反应,齐翰又觉得并非完全没戏。在他看来,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谢景的困惑多于排斥。
谢景也自觉他现在似乎陷入了死胡同。既然感情是两个人的问题,他又何必一个人苦苦寻找对双方都好的办法。然而周末不是个好天气,现在外面乌云密布,就像两个人目前的心境。谢景道:“今天你先别来,周三下班后百味轩见。”
谢景不知道的是,齐翰就在他家围墙外站着。挂了电话后,齐翰背靠着围墙又站了许久。
在家里干什么都静不下心,出门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谢景这儿,现在又像无处可去的流浪汉。雨点落在额头上,像是路过的仁慈禅师,想点醒执迷不悟的愚人。
然而所有大彻大悟都救不了心甘情愿。
齐翰无知无觉地往回走,雨越下越大,浸了水的衣服慢慢变重,他越走越有走不动的错觉。可惜,周围的人都忙着避雨,没人有空拉他一把。而最愿意拉他的那个人被他拉进了浑水里,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下班后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然而手机静悄悄的。这种安静让谢景意识到,他度过了一个没有齐翰的周一。他已经不知道该惊讶自己竟然会不知不觉习惯了看短信,还是该震惊他竟然觉得这个周一少了点什么。
周二中午吃饭时,谢云博问谢景:“你昨天有没有看到齐翰?”
谢景放下咖啡,心里一紧,道:“什么意思?”
“齐乐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齐翰周一没去公司。他找不到人,想起齐翰平日里跟你关系好,托我问你一声,知不知道齐翰哪去了。”谢云博说着,看了谢景一眼。
怎么儿子不对劲儿后,齐翰也跟着不对劲儿了。
饭没吃几口就说自己吃饱了,回公司前谢景问谢云博要了齐乐容的电话。匆匆给齐翰打了个电话,竟然没人接。谢景直接改拨了齐乐容的电话,这回倒接的很快。那边儿齐乐容的声音里有几分焦急,周一齐翰没去上班,电话也打不通,下班后齐乐容去齐翰住的地方找人,他也知道自己的侄子房子多,他知道的几栋房子都去过了,一无所获。
齐乐容说如果谢景也没办法的话,他就只能报、警了。
叹了口气,谢景去跟谢云博请了个假。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奔出去找人,谢景只知道齐翰在北宁华苑有一栋房子。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齐翰真是有办法,他这辈子还没像现在这样着急过。
一边敲门,一边喊齐翰的名字,谢景回想着齐翰还有可能去哪里。又掏出手机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一直到第七次摁下拨出键,电话才接通。谢景一肚子的火气在听到齐翰声音时立刻烟熄了。
“小景?”
那声音沙哑,低沉,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唯有唤谢景名字时,清晰透露出无法遮掩的亲昵。
“你病了?”谢景道:“你在哪儿。”
开门声直接回答了他。门后那人苍白着唇,脸上印出不正常的红晕,看到他笑了笑,道:“我睡着了,没听到电话。”
看到齐翰,谢景那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处,然而目睹齐翰病怏怏的样子,却又开始心疼了。那丝心疼就像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把一切串联起来的线索。于是谢景笑起来,他嘴角的笑容有点邪气,齐翰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容,眼前的谢景有一种微妙的危险感。
他一步一步走近,那气势竟迫得齐翰一步一步后退。谢景看也没看身后,随手关上房门,直到齐翰的背紧贴墙面,他两只手臂撑在齐翰身子两侧,把齐翰困在自己划定的小世界里。明明比齐翰矮一点,齐翰却只能与谢景平视。
“齐翰。”谢景凑近,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他道:“你可真厉害。”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在这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小景,我说过,我们需要当面谈谈。”齐翰说着,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谢景的额头上。他挺喜欢被谢景禁锢在双臂之间的感觉,但还不够。于是齐翰抱住了谢景,把他也圈进自己的领域,道:“只要你在乎我,你心疼我,你就会来的。”
不可否认,齐翰说得对。只有谢景自己清楚他赶来的路上有多着急,当他看到齐翰不珍重自己时有多心疼,齐翰只是给了他一个发现的契机而已。
“这就是你所谓的谈谈?”谢景语气淡淡的,齐翰的手正不安分而暧昧地轻抚他的背。
“当面谈谈恋爱,有什么不对?”
眼神冷下来,谢景道:“齐先生好自信。”
“不是自信。”齐翰长叹一声,有点自嘲道:“我只是任性地只肯接受这一种结果。”
拍拍齐翰脑袋,谢景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多任性。”
专注地凝望谢景,像是要把面前人从心灵的窗口直接拽入心灵深处。齐翰道:“我唯一不知道的是,你是否还愿意包容我这份任性。”
抱臂闲闲靠在对面的墙上,谢景忽然恢复了悠闲的姿态。
他终于解决了困扰自己的大问题,于是又变成了游刃有余的模样。
总会遇到一个人,或早或晚,也许是异性也许是同性。没有什么好羞于承认的,在意他就是在意他,心疼他就是心疼他。
“齐翰。”谢景说得云淡风轻,但一字一字却清晰有力,他道:“这条路不好走,等你想半途而废的时候,我可不会放手了。”
轻笑起来,齐翰忽然感觉非常轻松。他以前一个人思考两人的未来时,总觉得沉重。可此时和谢景一起,却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说:“我早就在路上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走近我,又或者离我越来越远。
谢景点点头,就在齐翰以为他会留下时,谢景走到了门口,直接打开房门,回头对齐翰道:“那你等着吧。”
然后就走了。
刚刚升起的喜悦就如谢景营造出来的幻觉。齐翰心中发慌了,感冒像是突然加重,让他的脑袋发晕。
手机响个不停,看到来电显示齐翰的名字,这回轮到谢景不接电话了。
正视自己的心意是一回事,齐翰设套儿套他又是一回事。为了套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谢景深刻反省不知何时把齐翰宠得越来越任性了。谢景给齐乐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担心,顺便给齐翰请了两天假。
先让他等着吧,否则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拥抱齐翰之前,谢景还需要先做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齐翰:你回来!
谢景:乖,好好休养,等我。
第62章
周三,谢景打消了之前和齐翰定下的约会。怕齐翰突然跑过来,想了想还是发短信让他乖乖躺在床上休养,等自己把事情办完了就过去找他。
一扫周末的阴霾,晴空万里无云,雨后的清新还未散去,呼吸着被洗涤过的空气人的心情都会好上几分。谢景想着,这看起来是个适合坦白的好日子。晚饭后谢景哄谢奶奶去照顾摇床上的谢旭,他担心自己过会儿要说的话会吓到这位老人。
等到在座只剩下叶菲娜、谢云博、谢爷爷时,谢景深吸一口气,道:“爸,妈,爷爷,我有喜欢的人了。”
围坐在餐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半晌叶菲娜道:“有喜欢的人,是件好事啊。”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条件样样都好,她一点也不奇怪儿子陷入恋情,奇怪的是为何儿子如此沉肃谨慎。
下一秒,所有淡淡的喜悦都化为了滚雷般的震惊。
“我喜欢的,是个男人。”谢景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想必他也知道在座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致力于让每一个字眼都不可躲避。
谢云博脸上的寒气霎时浓重起来,就像隆冬窗口上渐渐结出的一层霜。他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不是。”谢云博的气势沉甸甸压下来,可谢景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所有人都坐着,在场唯有谢景站立,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坦然迎接排山倒海而来的不理解与气愤。他道:“所以我是认真的。”
谢景的脑袋微微低垂,这使得他的坚定中糅杂了谦卑。但他抬不起头不是为自己喜欢男人而感到羞耻,而是因为哪怕他的选择和心意会让家人失望也不能退步。叶菲娜一看谢景的姿态,就知道儿子在开口前已经做好了被责难的心理准备。所以叶菲娜无话可说了,谢景自己早预想到了最糟糕的结局,可他仍然要坦白一切,这恰恰表明了他的执着。
“他是谁?”谢爷爷神色淡淡,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啜饮一口。
谢景摇摇头,道:“我今天不能说。”说了你们会迁怒他,那对他不公平。
不想,谢云博却道:“是齐翰吧。”他一下子站起身,走到谢景面前,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用力把握住所有的修养好让自己不至于破口大骂。
谢景的沉默在他看来已是默认,谢云博叹出一口气,道:“小景。你还小,也没谈过恋爱,有时候会有错觉,难免一时冲动……”
罕见的,谢景打断了他的话,道:“爸,你很清楚,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我今天站在这里,已经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谢云博气极反笑,道:“好啊,即使我们反对,你也要执迷不悟?”
“爸。我能理解你们的不理解。”就算谢云博要把他打残了也无妨,作为父母长辈,他们的气恨都在情理之中。或许是老古董思想作祟,任凭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谢景也无法理所当然地认为长辈们就该同意他支持他。
不知为何,听到谢景的这句话,叶菲娜忽然有点想哭。
谢景道:“哪怕你们不肯原谅我,不肯支持我,我依然会像以前那样孝敬你们,敬爱你们。这一点,不管我喜欢谁都不会变。在我心中,你们的地位无可撼动。”
“既然在你心中家人重要,那你还敢说这些话来气我们?”谢云博冷道。
这个他最器重,最喜欢的儿子,实在无法想象他跟另一个男人搅合在一起。他早该知道齐翰不安好心,原来是有特殊的爱好,不声不响跑来祸害他儿子。
他心里那个气恨啊,一重重火往外冒。他儿子如此优秀,顶天立地一个汉子干什么不好要去出柜!
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谢爷爷,若有所思的叶菲娜,最后定格在已有点气急败坏的谢云博身上。谢景道:“我敬爱你们,但不能因为敬爱你们就选择对不起他。”
“好!”谢云博还未说话,谢爷爷已是拍桌而起,沉喝道:“有骨气,有担当!就算喜欢男人又怎样,谢家男儿的本色一分没少!”
“爸!”谢云博不可思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明摆着帮倒忙吗。
谢云博和谢爷爷争论起来,叶菲娜一直沉默不语,她正忙着偷偷给齐翰发短信。齐翰和谢景交好后,她就留了齐翰的电话号码以备急需,此时此刻恰好用上了。儿子有儿子的考量,做母亲的管不了那么多,没道理她儿子在这儿顶着狂风暴雨齐翰还什么都不知道。
‘齐翰,小景跟我们摊牌了。’
本想在后面添上一句‘他爸爸要把他揍到醒悟’,又觉得加上后于情于理齐翰反而不得不来了。于是删掉后面一句,只发过去一条含糊的内容任凭齐翰想象。
这条路不好走,齐翰要是连和谢景同进退的勇气也没有,她说什么都不会赞同两人的感情。
谢云博和谢爷爷争辩着,谢景站在旁边微低着头,谢云博说他什么他都不声不响受着,挺直的脊背没有一丝一毫弯曲。
十五分钟后,大门突然开了。齐翰就像一阵残风卷着屋外微凉的空气冲进来,叶菲娜有点诧异,她没想到齐翰来的这么快这么急。来了之后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挺挺面朝着谢云博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听得所有人牙酸。
他不说话,因为他说任何话都是火上浇油。他所能做的就是跪在谢云博面前,将谢景挡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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