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在王府久待不便,杜哲吃完饭就想告辞,可和亲王却以最近外头不太平拒绝了,更是告诉曲别意不用着急出去,坤班班主那边已派人知会过了,这几日就算是告假。
“告假?”杜哲惊讶,“师傅竟然允了?!”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曲别意的这位师傅,这个NPC长得一副抠门的小样,对班内的弟子都是能赚钱的捧着,不能的就糟践,曲别意是班里的台柱子自然还好,可是换了别人,好像是他那个小徒弟连雪,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而且,在这个游戏世界里面,系统设定的是,戏班班主可以将自己班里那些唱旦角的男孩子送给想要狎玩戏子的达官显贵豢养着,以此来谋求更多的金钱和利益。
所以这样一个下三滥的人,一心已经钻到钱眼子里面的人,怎么会愿意让曲别意告假。
杜哲不相信。
况且,京中做戏的戏班子又不只有他们一家,一个戏班里面能出一两位名角,那些班主都是要命地抓着人不放。坤班租下了广和查楼才不过两日,后头还排着五六场戏,他若不在,戏班这些天的亏份,师傅怎么会舍得?!
和亲王这一次却神色古怪又有些闪躲,他含含糊糊地说:
“总之,离情你不要问了,外头乱得很!我身边的人放在你身边也不大好,四哥那边也会有麻烦。你看,你在王府吃穿住用都不用愁,暂且……听我的,等些时日再走,可好?”
杜哲见和亲王神色有异、眼神闪躲,心里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眼下也不好追问,只能点点头应了。
之后几日,杜哲虽有心找人打听,可王府伺候他的下人们都十分警醒,根本探不出什么。待到十五这天中元夜里,外头在放河灯,和亲王拗不过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的央求,陪着她们去了,毕竟去年上,和亲王的嫡长子永瑛才夭折了。
杜哲得了机会,悄悄地捉了个外院的丫鬟打探了一番——
“您说坤班?”丫鬟不知道曲别意身份,但是看他身上穿着十分华贵的衣衫,以为是王府的门客,便道,“您是刚来京中的吧?还不知道坤班近日里的变端……”
“哦?什么个变端法儿?”
“听闻坤班的第一名角曲别意曲老板前些日子突然被人追杀,眼下仇家上门、老板不敢留他,便用了以前跟在曲老板身边的一个副旦来替他唱杨妃的戏份,没想到那个小旦年纪虽小、可却是个天赋极高的。据说这几日坤班不仅没有被人喝倒彩,银钱还十分高涨起来了!那位小爷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可是叫……连雪?”
“对对对!哎哟爷您原来知道啊,都说这连小爷大有成为第二个‘杨妃’的势头,他做《长生殿》像模像样,还着意添了几出粉戏进去,我们王爷虽觉得俗,可京中却有人喜欢得紧,都开始叫他‘连老板’了呢。”
粉戏?
杜哲心里头“咯噔”一声,连雪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洪昇的这出《长生殿》是雅戏,哪里能同《画堂春》、《戏叔》这样的色清戏相比。况且,圣祖明令禁止戏园子里不许排这样在台上胡天胡地、还扔鸡蛋清装成射出某物的场景,连雪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竟大着胆子在雅戏里添了淫-荡戏。
杜哲暗地里连连摇头,却说不得,只能同那丫鬟又应承了一会儿,天气热、可是他的手心里却全是冷汗,心里更是直往下坠:怪不得和亲王不敢对他说实话,看来就算日后风平浪静了,一则坤班里也没了他曲别意的容身之地,二则若是将来坤班因为演禁戏叫人给报了官、曲别意算连雪半个师傅,也要跟着吃官司。
连雪……杜哲摇摇头,这是戏班子里戏子的生存之道,谁也没有比谁高贵多少。再说卖肉的戏份确实更叫座、也对唱腔的要求少些,连雪练刀马旦出生,武戏功底在粉戏上更有优势,所以连雪这种选择无可厚非。
杜哲长叹一声,瞅着高天当中的一轮明月,曲别意早有离开坤班之心,现下的境遇倒算个机会。虽然并非最好的机会,可是杜哲认为事在人为,他想要的,他会自己去争一争。
系统:【您触发了支线任务,收服逆徒,完成度(0/1),任务奖励额外积分2000】
杜哲:……你不觉得这个套路有点俗吗?
系统:【不做最好,但求最俗】
杜哲:=口=#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系统#
接了新的支线任务,而且还有不错的小奖励,十五一过,杜哲心里便打定了主意。
先差人从商行取出他这些年攒下的银子,更找小厮要来了一套王府藏的《长生殿》戏本子,这东西曲别意看过好多次,杜哲继承了曲别意的记忆,自然也十分熟稔。他找来一张纸,在纸上写写画画、记下不少戏份的细节。
《埋玉》同《密誓》是他不能放弃的,这两折是曲别意的成名作,但折子里面还有许多出好戏。杜哲要找的,自然就是那戏班子不常做、少了那么一两个主角也可以演成的戏折,比如《絮阁》、《夜怨》之类。
曲别意在京中也有三五戏园子里的好友,坤班的人他不敢再招惹,可贵班、南家班里头也是有一两位愿意帮他忙的角儿,于是曲别意凑了几个乐师,又找了贵班唱生角的“桂哥儿”、李桂来扮唐明皇搭戏,不多时日,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临时戏班子。
万事俱备,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日便可登台做戏。
杜哲忙活了好一阵,一直没得空去看曹雪芹,倒是曹雪芹身边那位叫丁荣的小厮,找了机会同曲别意身边的人搭上了话,给曲别意传了两三次的消息,丁荣都说曹雪芹伤势渐渐好转,只是遭了圈禁。曹頫也不出门了,专门在家中守着曹雪芹,生怕老太太和曹夫人耳根子软,又将曹雪芹放出来闯祸。
这些杜哲倒不甚在意,只是又给了丁荣许多银钱,叫他好生伺候曹雪芹,得空多弄些他喜欢的书给曹雪芹看,他缺什么,若是银子不够使的地方,只管来找他要。
“曲老板……”丁荣红了眼,将银子又推回到杜哲手上,小声啜道,“霑哥儿说您的日子也不好过,这银子我不能要。”
杜哲心里一暖,却还是将银子硬塞进丁荣怀中,“再不好过,有他这般念着我,也好过了。”
丁荣讷讷应了,正好,查楼的老板差人过来同杜哲说三日后正好场子得空,已为他挂出了牌子。丁荣听见,便又回身问,“您又要登台了?!可是坤班不是……”
“荣儿,日后我同坤班就没关系了,”杜哲笑,将他想要自己成立一个戏班的想法简单说了,“不知小荣儿愿不愿来瞧我这出新戏?”
“好啊好啊!”丁荣眼睛亮亮的立刻答应,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叹气道,“可惜霑哥儿不能来瞧您这出戏了……”
杜哲也黯然了一会儿,但他没想到,在登台那天,他还是见到了曹雪芹,但是,却是以一种叫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攻略8
杜哲在和亲王府住的那段日子,他退出游戏处理了一两个学生的问题,然后又出门去超市补充了点日用品。周末约了两三个朋友一起打球,又回了父母家里一趟,吃到了母亲最拿手的好酒好菜。
神清气爽,周日的晚上杜哲重新打开游戏,继续他的任务:
十八这一天,广和查楼外头又挤满了人。后院妆间里,杜哲已将明黄绉缎五彩线绣勾金凤穿牡丹帔披上,头上的点翠五凤冠也已齐备。不同于刚穿越来的紧张,杜哲现在举手投足之间,都俨然就是戏里极致荣华的杨妃模样。
杜哲取了妆台上的五彩牡丹花描金折扇在手,深吸一口气:今日是以他个人名义作的第一折戏,若能成,日后同坤班就再无干系了。
“桂哥儿呢?”看了看后台,杜哲皱眉问身边的小厮,“按往常,桂哥儿是从不逾时……”
“桂哥哥当然不会逾时!”一个略带女气的年轻男声响起。
连雪?!
杜哲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跟着连雪出现在后院的,还有许多杜哲的熟人:坤班的衣帽师傅、班主、他的师兄弟,还有乐班的师傅们。
连雪更从人群中拽出了一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还故意挽住了那人的手臂。连雪一双眉眼极细,又带着几分阴戾,冲着杜哲笑着挑衅道,“只是——今天,桂哥哥是要同我一起作戏!”
“桂……哥儿?”杜哲不明白,连雪怎么有这样大的本事叫李桂临时变节!NPC和NPC之间还有这种互动?
“离情,我……”李桂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神色痛苦地低下头去。
连雪笑了笑,故意十分惋惜地问,“师傅,今日你这位杨妃没了唐明皇、还作什么戏?”
“……”杜哲皱眉,并未立刻回答,只暗中捏紧了手中的描金折扇。
“既然做不下去,不如将场子让给我们坤班,”连雪趾高气扬,“坤班什么角儿都有,行头又一应俱全,师傅您这样临时拉的场子,还是别出去寒碜人了。在和亲王身下辗转承欢,难道不比抛头露面来银子快吗?!大伙儿说,是不是呀——”
“小雪……”李桂听不下去,扯了扯连雪的袖子。
“凭什么不让我说?!”连雪一双漂亮的凤目里闪着狠毒的光,“师傅你欺我不知吗?你同那些王爷亲贵做下的龌蹉事儿,难道还少了?!”
杜哲气得浑身发颤,连雪先抢他搭档、又胡说八道挑事儿,就是想泼脏水、砸场子,坏他声名,叫他在京城再无容身之地。
气极、杜哲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款款一笑,先稳定了自家新建立的戏班子,也不与连雪纠缠,眼下说什么都对他不利。抬头仔细在人群中一找,正看见东张西望、神色慌张的查楼老板,于是杜哲朗声问道,“老板,我怎不知查楼已到了这般没规矩的地步?”
老板唯唯诺诺地走出来,他左不过是个商人,两边都不想得罪,坤班气势汹汹、曲别意也不好惹。老板赔笑,却半天想不出解决办法。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场子是我三日前就预下的,”杜哲挑眉,“老板您放人进来扰了我的场子,不打算给我个说法?”
“师傅你也不必追责老板,”连雪眼珠一转,“左不过师傅你要登台唱戏,徒弟也正有这个兴致,不若今日你我二人一起登台,共做一出《密誓》一较高下,如何?”
“喔?”杜哲勾了嘴角,连雪这厮倒不客气,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看客老爷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连雪生得阴柔,笑容也妩媚,“戏班各派一人往看客老爷们那里去取银钱,最后谁得的赏银多,谁便算胜了。若我胜了,师傅,我要你回坤班——做我三年的小厮!”
连雪这算盘打得阴毒,三年小厮足够毁了一个正当盛时的戏子。
杜哲心里明白连雪势在必得,可他如今也没有退路可选,于是他耸了耸肩点头答允,气势上不能输地问了一句,“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连雪娇笑一声,妖娆地趴在李桂身上,嗔了一句,“我才不会输。”
之后,连雪便不再理会杜哲,自己钻进了妆间里占了半边,神神秘秘在中间隔上帘子,似是不想叫人看见一般。不多一会儿,帘子揭开,连雪扮上了全套的行头站在杜哲面前,甚至还冲着杜哲炫耀一般,“师傅,你瞧我这身行头怎么样?”
不用等杜哲开口,这戏园子里凡是看见了连雪这身装扮的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雪头上戴着的一样是精致的五凤冠,但他的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大红色的肚兜,露出了他白皙的肌肤还有光洁的后背、纤细的腰身。大红戏裙低低地系扣在耻骨附近,轻轻一动臀缝可现。戏裙之下,连雪竟什么都没穿,两条白大腿若隐若现,赤足踏在地面上,更有一股隐秘的色清意味。
食色性也,唱戏卖肉,就跟找嫩模卖车一个道理。杜哲蹙眉,不予评价。
“师傅,”连雪道,“杨玉环本就是仰人鼻息的妇人,没了唐明皇的庇护,只能玉颜空死。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谁说他没有唐明皇?!”
杜哲尚未回答,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答复。有一个身着明黄绉缎三蓝绣团龙帔的生角正站在戏院妆间的门口,他略微整理了一番头上的真翠帖金箔皇帽,笑着来到杜哲身边、轻轻揽住杜哲的腰,冲着连雪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谁说我这妃子没有唐皇?”
“你、你是什么人?!”连雪打量着这突然杀出来救场的人。
“唐皇李隆基,”那生一本正经地用手中的描金折扇挑起杜哲的下巴冲他挤了挤眼睛,才笑道,“正是我这妃子的唐皇,李隆基。”
“你……怎么来……”眼前这位扮上了的生角,可不正是曹霑、曹雪芹。
“嘘——”曹雪芹笑着冲杜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哼——”连雪看他们俩旁若无人地互动,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桂哥儿的唐皇在京中算一绝。你胡乱串戏,只怕帮不了师傅,反而害了他,我劝您,还是别蹚这滩浑水得好……”
“不蹚浑水?”曹雪芹反问,声调也提高了,“昔年马嵬坡下,六军不发,帝王无能、反害玉颜空死,辜负了七月七日长生殿的誓言。我若为唐皇,必不会将自己的不勤政、不识人,怪责在女子身上!红颜美色绝非祸水,害了天下的不是杨妃美色,而是李隆基的好美色!今日你叫我不蹚浑水?我偏更要叫这水翻起巨浪来!”
连雪被曹雪芹发聋振聩的话刺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旁边的李桂更是无地自容,好在前台乐班起了势,该到了两位杨妃上台的时候了:连雪狠狠地剜了一眼曲别意和曹雪芹,便掀开帘子不客气地上台了。
见连雪走了,杜哲却不着急上台、拢了水袖一把捉住曹雪芹的手,“你、你怎么来了?!我听荣儿说你被圈禁了,还有你的伤、曹老爷可有为难……唔……”
曹雪芹的突然出现固然叫他高兴,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可他还没倒豆子一般问出口,曹雪芹炽热得嘴唇就紧紧地堵住了他的。
好一阵儿亲密热吻,曹雪芹才放开了有些发晕的杜哲,也不管入口的脂粉,他又在杜哲的鼻尖上轻啄了一口,“东流,别担心,今日父亲不在,我是偷跑出来的。”
杜哲还想问,曹雪芹却将他推到了帘口,捏了捏杜哲的耳垂,曹雪芹道,“好了,妃子该上台了,晚了、天上的二位仙子只怕要走了——”
6/51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