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膝盖一弯这么一跪,他就永远在越泽面前抬不起头来一样。
好在越泽还算明理,大手一挥。
“你是本座的救命恩人,不用多理。”
苏壳儿赶忙直起了身子,偷偷抬眼打量座上的二人,一黑一白,一刚一柔,既冲突又和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不出来地般配。
苏壳儿为自己的发现而懊恼,低下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我也听郝青说过,苏先生是越泽的救命恩人……却未细讲其过程,越泽,你能跟人家讲讲吗?”顾雪柔睁着双大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越泽。
越泽咧了下嘴角算是笑了。
“还是让先生自己讲吧,本座对之前三年,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苏壳儿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三年,这么短暂,幸福消失得这么突然。
然而此刻再叫苏壳儿回忆,他心里也是甜蜜着的,三年虽短,却真实存在过,别人也许不记得,但他永远也许忘不掉。
那个雪夜,他捡到了傻子。
他待傻子很好,傻子却对他生了别的心思。
他无法接受地离开,最终又因为舍不得而回来。
最后,明知道有一天,站在他面前的会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如此时越泽般冷漠的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沦陷了。
三年的甜蜜,之后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的苦涩。
苏壳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了情绪才开始讲述故事。
“也没什么,就是小的命好,起夜的时候碰到受伤的帮主救了回去,养了三年帮主就恢复了神智。”
他一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顾雪柔等了许久,问了一句:“这就完了?”
“是的,”苏壳儿点头,“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再问就是了。”
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座倒是有些问题。”越泽沉思片刻,问道,“你发现本座时,本座身上周围可有什么物件?”
苏壳儿疑惑地抬头:“帮主随身玉佩指环之类小的一直没帮您摘下来啊,帮主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他可没拿啊!不要冤枉他!
“除了贴身物件,可还有别的?”
苏壳儿使劲想了想:“没有了,只除了……一把刀。”
“一把刀?”
“是的,小的发现帮主的时候,帮主手里握着刀,失去神智也不愿意放手,着实是……”苏壳儿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戒备心太重……”
好在越泽并未计较他的言辞。
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越泽惯用的兵器不是刀,而是铁链和暗器,索命锁加一身鸦黑,是以才会在杀人之后被当做鬼无常。他若拿着刀剑,那些刀剑一定不是他的,而是和他交手之人被他缴下来兵器。
苏壳儿救他的时候,锁链不在身边,却握着一把刀。想必是械斗之中情急之下借用了对方的兵器。
“那把刀可还在?”
苏壳儿想了想:“在我家柴房里呢,我后来拿它劈柴了……”
明天要让人去取,越泽记下来,却忽然又想到一事。
“你家离我坠崖的山脚少说也有三四里的路程,本座是如何从山脚到你家院子里的?”
越泽这么一说,苏壳儿也是一头雾水。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我是在院子里捡的你……”不然他才懒得管闲事呢!
苏壳儿没有说谎,难道是他坠崖之后还有些意识自己走过去的?真相如何他已记不清楚,越泽暂且压下疑惑。
“再次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苏壳儿几次张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既然帮主问了我几个问题,小的也有问题想问一问帮主。”
“请讲。”
苏壳儿望着他身边白衣胜雪的顾雪柔:“帮主可是要成亲了?”
他这一问,越泽还没作答,顾雪柔倒先娇羞地红了脸,悄悄地将脸埋在越泽的肩膀后面。
越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本座确实有此打算,不知道先生为何这么问?”
苏壳儿已经没工夫去欣赏仙女儿迷人的表情了,他心里都快沮丧死了,却因为自己是个男人,不能像被抛弃的女人一样怨恨地痛哭或是大骂,憋得眼眶快红了,为了不被发现,他别过脸去,对着桌子上的食盒说道。
“用这个样式的食盒装的莹绿色点心,是帮主以前最喜欢吃的,不知道帮主想起什么没有?”苏壳儿这话已经有些过了,他若不刹住,恐怕下一句就是“你想起每夜和你滚床单的人是我了吗”这种话了。
好在越泽竟然点了点头。
“难怪本座一直觉得眼熟。”
“原来失忆的人连喜好都会变啊,”顾雪柔从越泽身边探出半张巴掌大的精致的脸蛋出来,“越泽以前可是从来不喜欢吃甜食的。”
越泽点头表示赞同。
“天色已晚,苏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壳儿直直地看着顾雪柔:“小的送姑娘回去。”
顾雪柔一愣,继而又是脸红低头不语。
越泽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心痒。
“不用了,她今晚留在本座这里。”
苏壳儿固执地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得差点想上去当场把越泽给撕了。这算什么?新欢旧爱?
哦,顾雪柔认识越泽在先,那就是新欢和破镜重圆的旧爱。怎么想都是一肚子火,要放以前,苏爷早扑上去一顿揍了。
现在……他不敢,他怂……
“你怎么还不走?”看苏壳儿愣在原地,越泽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就是这样,没有惹到他的时候他能跟你和颜悦色,但是只要他稍微有一丁点不高兴,那就是狂风暴雨。
林燕燕在一边拉扯苏壳儿许久,奈何他就是一动不动。
现在帮主亲自发话了,赶忙扯着苏壳儿的胳膊使劲往外拖。
被越泽这么一冷的苏壳儿,心里虚起来,不得不暂且退出去。
☆、第 40 章
“走吧走吧,”林燕燕扯扯苏壳儿的袖子,“别再看啦,没用的。”
苏壳儿不死心地盯着那扇门窗,直到里面熄了灯,才咬着唇无可奈何地走了。
“你喜欢我们姑娘?”
苏壳儿:“?”
“也难怪啦,”小丫鬟忍着伤心,用着自以为很坦然的语调说着,其实嗓子里闷闷的声音早泄露了她的心思,却还要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姑娘那么好看,喜欢他是正常的,只是……你啊,也该现实点了,越帮主那么优秀,怎么能是你一个厨子能比得下去的,你还是找个普通女人安心过日子吧,就不要……痴心妄想啦。”
苏壳儿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想解释什么,误会他喜欢顾雪柔,总比知道他喜欢的是越泽这个男人好吧。
苏壳儿脚步一顿,怎么,他内心里其实早就承认,他喜欢傻子了吗?
林燕燕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心事,体贴地给他留了单独的空间:“我先回去啦,你也早些休息吧。”
夜深了,山上草木深,虫鸣阵阵,苏壳儿这才惊觉,自己这一趟,燥热得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汗。
烛灯佳人,对影窗花。
越泽漂泊了许久的心总算感觉到了安稳。过去的所有成过去,还好还有雪柔一直等着他。
顾雪柔被他看得心慌,娇嗔地低头:“不要看了。”
越泽伸手抚摸她细嫩光滑的脸庞,触感柔软,鼻尖晕染着香甜的芬芳,一切都那么美好。
“去床上?”
顾雪柔头埋得更低了。
越泽勾唇一笑,直接抱了她去了床上。
粉面红妆,轻解罗裳,越泽强硬而霸道,顾雪柔欲拒还迎得恰到好处,一切都那么顺水推舟。
然而就在临近极致的那一刻,本该畅快淋漓的越泽,眼前却突然闪过了几片碎片。
记忆的碎片。
碎片里有个人,仰着脖子似痛苦又似舒坦,咬唇皱眉,忍耐着承受着,却还是有呻,吟从嘴角泄露出来。
这本没什么,越泽从不良善,这种时候想的不是顾雪柔而是别的什么女人并不奇怪。
另他震惊的是,无论是闪过的记忆里,那人下巴的轮廓,颈间的喉结,沙哑的声音,都昭示着这个人,是个男人。
而身下某个部位难以言说的记忆中的感觉,也绝对和女人不一样。
动作陡然停下,越泽睁圆了眼睛。
他何时,上过男人?
这段诡异的记忆,莫不是脑袋受伤产生了错觉?
“怎么了?”顾雪柔扭了扭身子难忍地问道,停在这要命的关头,任谁都忍不了的。
“没什么,”越泽安抚一笑,继续朝着追求的顶点进发,然而下一秒,眼前一闪,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一双眯着的狭长的眼睛,不小心透露出来的目光里充满了情,欲,眼角眉梢皆是春意。
这次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被他压在身下,而是躺在在不远处,另外有个女人娇媚的声音附和着他的,一唱一和,一来一回,真正的一场活色生香。
而越泽呢,他好像就在旁边紧紧地盯着,刻进心里的不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而是那个让他生出些别样情绪的男人。
这下无论如何是进行不下去了。
越泽偃旗息鼓,躺在顾雪柔身边,顾雪柔体贴地抚摸着他。
“越泽,今天累着了吧,我们早些歇息吧。”
越泽闭上眼睛,不想解释或是争辩什么。
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的。
如此真实的影像,他越泽从来不喜欢男人,绝对不可能是臆想。
虽然看不清全脸,但他就是有预感,他“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才得以平复心里的惊涛骇浪。
男人吗?
思绪很快很快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越泽还小,也就七八岁吧。
也是一个炎热的夏日,蝉鸣阵阵,热浪扑人,午睡的越泽被热醒,发现负责给他扇扇子的侍女偷懒睡着了。
他没有叫醒她,天太热了睡不着,想着还不如去找父亲,再多学点什么。
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师,长得十分清秀,笔下之画却是艳丽非凡。越泽总会震惊于他大胆的轮廓和奇思妙想的调色。
这个点,父亲不是在画室作画,便是在午睡。
卧房找了一圈,只看到了沉睡的母亲,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又出去,母亲操劳整个家里的琐事,十分辛苦,他是十分不愿意打扰她的。
他又去了画室,一路上静悄悄的,全都午睡了,没几个人大热天的到处乱跑。
他在画室门口便听到了些动静,父亲果然是在画室。
听那动静,似乎还有别人。
客人?
懂礼数的越泽悄悄地走了进去,打算只偷偷地看一眼,若是什么要紧的客人他便再退出来。
然后在内室屏风后面,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后来他常常在想,如果他乖乖午睡,不去找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撞破那样难堪的丑事,是不是也就不会逼得父亲和那姘头破罐子破摔就此私奔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他也不会和母亲搬走,就不会遇见他后来的养父,不会学武,不会踏入江湖半步。
他就不会背着鬼无常这样的名号体验江湖里所有的腥风血雨,也许他会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画师,穿着华衣拿着画笔点缀着美丽的花朵。
那才是他本该有的人生。
虽然不见得有多好,却仍是父母俱在,阖家欢乐的。
而不是现实中那样,有一个会在别的男人身下娇喘吟哦的寡廉鲜耻的父亲,和一辈子操劳,最后却被毒死的可怜的母亲。
屏风之后,衣衫半褪,狗一样承欢的父亲,是他这辈子最想忘掉的噩梦。
如今,传承了那人的血脉,所以他最终也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不爱美丽温柔的女人,却要去爱令人作呕的男人。
呵。
命运么?
他不信。
越泽眼睑轻启,从缝隙里透出狠辣的目光。
他是鬼无常,生死命运,皆在他手中。
要他信命,那不可能。
☆、第 41 章
未到晌午,林燕燕来了后厨。这些天她往厨房这种地方跑得着实勤快,跑着跑着,连个杂役的小哥都能瞅出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苏大厨你真是好福气啊。”
他们这样说道,林燕燕长得漂亮嘴巴甜人还勤快,简直是一帮下人们眼里的女神啊,女神谁都不喜欢就喜欢苏壳儿这个厨子,这苏壳儿可不是好福气嘛。
苏壳儿歪头想了想,确实呢,搁以前他一个小老百姓是绝对遇不着这么好的闺女的,要不,不要傻子了,和她凑一对得了?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苏壳儿纠结了许多天,还仔细地列出了两人的优缺点,好好做了番比较。
结果就是……堂堂鬼无常越泽,真是毫无竞争优势啊……
然而这些念头,在远远地看了一眼越泽,看到那人丰神隽永遗世独立的清冷姿态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片甲不留了。
其他人纵有千般好万般好,都不是他。
苏壳儿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红了脸,像个刚坠入爱河的小女生一样害羞起来。
下次小丫鬟再来的时候,苏壳儿委婉地告诉她,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祝她也早日嫁个好人家。
“什么?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本姑娘喜欢你吧?”林燕燕爽朗地笑了,“你想得美,本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一穷二白的厨子!哈哈!”
她这样说着,苏壳儿便当做自己会错意尴尬地跟着傻笑,假装忽略了她藏在笑容里的悲伤。
深情被辜负,苏壳儿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燕姐又来找我们厨子啊。”一个伙计不知其中原委,暧昧地笑道。
“怎么,厨房门大开着呢,我不能来找个人吗?”林燕燕倒也是个不错的,拿得起放得下,回嘴起来也十分泼辣。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既没有明确什么,又满足了众人的八卦心理。
苏壳儿在门里瞧着哈哈笑的众人,再次感叹命运的捉弄,要放在他遇上傻子之前,林燕燕这样的姑娘,他肯定早娶了。
现在好了,他要绝后了。
“厨子,今天我们姑娘单独开火,帮主要请兄弟吃饭呢。”
“请兄弟吃饭?谁啊?”
“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姑娘中午想吃的清淡些,你可得好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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