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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儿——YY的劣迹

时间:2016-09-28 21:34:35  作者:YY的劣迹

  段正歧正准备写什么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副官。许宁担心自己?一个俘虏为什么要去担心抢匪?
  段正歧目光带着一丝怒火,
  副官被那眼盯得一哆嗦,战战兢兢问:“将军?”
  段正歧凌空望了二楼半晌,须臾,徐徐写下几个大字。
  【把孟陆叫来。】
  力透纸背。
  ——
  许宁醒了。
  可能因凌晨才睡得缘故,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换了衣服,先不忙着下楼,而是扶着窗子看着楼下。
  这是一处近郊的小别墅,与周围邻居都有着不近的距离,倒免了互相打扰。别墅内还有一个院,面积大一些,跑马遛狗都不在话下。
  许宁起床的时候,院子里的亲兵在训练。他和这些人在金陵的时候就熟悉了,因此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往日都是孟陆带领亲兵练习的,怎么今天换了一个人?
  这是他发现的第一个不对之处。
  接着,门响了,有人带着早饭进来,但是送饭的人却不是之前一直负责这活计的副官。
  这是许宁发现的第二个不对。
  “先生,将军在楼下等您。”
  站在旁边的士兵等许宁快吃完了,才恭恭敬敬说了这么一句。许宁一抹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段大将军”竟然主动要和自己见面,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这时候,许宁就真的有点危机感了。因此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孟陆呢?”
  “孟校尉被罚了鞭子。”
  许宁心里咯噔一响。
  ——
  这时候的孟陆正在挨抽,负责抽他的是甄副官,像是要报答前几日的恩情似的,副官下手毫不手软。
  “哎哟!”
  “哎呀!”
  “哎痛啊!”
  副官听他叫得烦了,忍不住道:“你还有没有点骨气,这点痛都忍不住?”
  孟陆白了他一眼。
  “挨鞭子的又不是你。哎!轻点,轻点。”
  副官下手又是一狠鞭子。
  孟陆有气无力地哼哼道:“再说我要是不喊痛,将军怎么知道我受罚了。我叫大声点,才能体现我受罚的虔诚。嘶——,就像那些去嫖的嫖客,不都喜欢娼妓叫的又响又媚么。”
  他这比喻,差点把副官气出肝火。
  甄副官顿时想起来之前将军吩咐的话。
  【只管抽他,别废话。】
  多么有先见之明啊!他有点后悔,为何没有早点听从将军的吩咐。
  孟陆也不是笨的,被无缘无故又抽了一顿,很快就明白过来。
  “将军知道了?”他说,“早知如此,我干嘛还要去贿赂那个小秀才,直接来领顿鞭子就好。”
  副官白了他一眼,把鞭子交给旁的人,吩咐他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抽完,才离开刑房。
  段正歧在大厅里等着。
  他手里握着一本书,好似在看,却许久没有翻页。更难得的是,他今天穿了整套的军装出来。明明受了伤,却还是皮带袖扣,帽子肩章,都规规矩矩扣了整齐。只看侧影,就能叫人叹一声龙章凤姿。
  副官心里叹了口气,他瞧着长官英俊的眉眼,难得有些怅惘。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副官耳朵一立,工整站好。段正歧却把书举得更高,好似心思全在这一张纸上,全然不关心外物。
  许宁走进大厅,还穿着昨天那件衣衫,脸上还戴着蹩脚的眼镜。
  副官却莫名有些紧张,踏前一步正要开口。
  许宁脚步轻盈地绕过他。
  忽然,正专注看书的段将军,手里的书被抽走了。他抬头,对上一双眼。
  “正歧。”
  许宁说:“你把书拿反了。”
  在听到许宁喊他名字的一瞬间,段正歧竟有些失魂。一股热流顺着心脏涌向四肢,再沿着经脉贯通百穴,身上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听命安分了下来。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
  这才意识到,重逢意味着什么。
  好像十年前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又喘了上来。好像被扔在天涯海角的孤儿,又有了港湾。
  枯败的野藤蔓冒出了新芽。
  他活了过来。                       
   
    第13章 碎

  “正歧!”
  许宁又喊了一声,才看见段正歧目光重聚,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他有些担心,指尖刚要触碰到对面的人,却被段正歧微微侧身避了开去。许宁一愣,想再走进一步时,却被副官挡住。
  “许先生。”
  副官挡在他身前,微微一笑。
  “我竟不知道,您与将军是旧识?”
  “我……”
  许宁开口,却难得犹豫起来。他该如何说?
  说他收养了哑儿,曾是他的授课老师,理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且不提他当年的遗弃,单看哑儿如今的身份——皖系领袖,段祺瑞义子。他那些未出口的辩解就好似变成了攀附权贵的虚言,只能苦涩咽了回去。
  “我与段将军,不过曾有短暂授业之情,不值一提。”
  许宁只能这么开口。
  段正歧突然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屋内两人完全没有预料,错愕地看着他。副官更是看到将军眉头紧蹙,像是忍着什么不耐。
  难道是伤势又发了?他这么想着,连忙追上去。
  “正歧。”
  许宁在后面喊。
  本来脚下生风的段正歧,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站在门口。
  他想说什么?段正歧想。
  是挽留,是解释,还是要对十年离弃,划一个尾首。
  谁知道,许宁却开口道:“下次无心看书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副官脚下一个趔趄,而他身旁的段正歧却是僵了僵,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回走得尤其快。
  许宁看着两人离开,坐下来翻看书,嘴里却叹道,“脾气还是这么倔。”
  “那是。将军脾气一向不好,但能把他气成这样还安然无恙的,你是头一个。”
  许宁抬头。
  对面,孟陆龇牙咧嘴地冲他笑着,样子惨不忍睹,下巴上更有一道淤青。不知道是哪个体罚的士兵手抖,一不小心将鞭子抽脸上去了。不过,可以猜到那个不幸儿的下场,肯定比孟陆更凄惨。
  “我说事情怎么会败露,原来出在你这。”孟陆坐下来,掏起桌上一个梨就吃,“害我白挨了五十鞭,你说说打算怎么赔吧?”
  “赔。”许宁说,“送你们将军一个牛皮鞭,也许可以抽得顺手点。”
  孟陆差点被梨子噎住,呛了几声道:“行啊!许宁,现在都敢拿将军来吓我了。”他一抹嘴,又有些鬼祟道,“不过话说回来,将军只对你这么客气,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父子。”
  “咳咳咳咳!”
  孟陆被口水呛到了,不相信地瞪着许宁。
  许宁笑了笑,改口道:“我在他幼时收养过他,有父子之情;又教过他一些浅薄道理,算有师徒之恩。”他低下头,“只是我终究没照顾到他长大,这些恩情都算不得了。”
  “那还好你没养我们将军到大。”
  孟陆说:“你是没看到以前徐将军教他武艺时,几次三番差点被他气死。就是老将军,也没少被将军气得两脚朝天。这俩威震八方的人物,在我们将军面前,都吃了不少闷亏。”
  许宁静静听他提起往事。
  “那他这几年,过得可好?”
  “好不好?”孟陆狠狠咬了几口梨,笑道:“吃饱穿暖,不必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算是很好吧。可枪林弹雨,天天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么看来,也不能说好。”
  许宁视线在书面上游移,看到段正歧丢在桌上的一支钢笔。是了,他口不能言,哪怕是与最亲近的人交流,也得处处带着笔。这么想,又有些心酸。
  然而如今,小哑儿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他劈风斩雨,揉肠断骨,才凝结成权势网上交错的一根结绳。看似风光,却岌岌可危。
  那边,孟陆还在絮叨。
  “不过说起我们将军,那就是铁打的浑人,入世的阎魔!要是过得太好,他还不舒坦呢。哎,你去哪?”孟陆话没说完,却见许宁站起身向外走,连忙擦擦嘴,扔了梨核,追了上来。
  “外面这么乱,你可不能随便出门。昨天我们将军才炸了房子,杀了人家手下,你出去就是当枪靶啊。”
  “就是这样,才该出门。”
  “喂喂,你还要不要命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别墅。
  “将军——”
  二楼书房,副官隔着窗户,目送许宁和孟陆远去。
  “他们已经走了。”
  段正歧背对着他,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听到。副官安安静静地等待,未见指示,便对段正歧恭敬地行礼,退出书房。
  在副官离开后,段正歧睁开眼,目光在虚空中停留许久,最后停在桌上的一块水晶徽章。
  十年分离,换来一句不值一提。
  他视人如敬如慕如高山仰止,人看他却如草如芥如飞尘睥睨。
  哗啦啦。
  徽章碎了一地,复杂的纹路扭曲错列,映着窗外灼目的烈阳。
  段正歧盯着它许久,缓缓蹲下,用手指轻轻捏起一块,上面隐约可见的纹路——是一把枪。
  【知道怎么用枪吗?小鬼。】
  曾经有人这样教他。
  【很简单,当你想要击中目标时,瞄准,扣下扳机!】
  ——
  “喂喂,这是哪?”
  孟陆跟着许宁绕了个大半个北平城,眼看这人越走越偏,越走越往小巷子里拐,他忍不住叫道:“我还以为你要去看你那宝贝学生。”
  许宁停下脚步。
  “怎么,终于不装聋作哑?愿意睬我了?”
  许宁转过身。
  “我跟你说一件事,孟先生。”
  孟陆一个寒颤,每次许宁一喊他先生他就哆嗦。
  “接下来去的地方,你不方便去。”许宁认真看着他,“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在医院等我,但为了自己性命着想,别再跟着我了。”
  孟陆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你要去见谁?”
  “一个老朋友。”
  孟陆嘲笑:“像傅斯年那种的老朋友吗?许宁,你的朋友,来历可都真不小啊。”
  “像段公那样的义父,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许宁说,“段公转移天津,冯党锋芒欲显。你此时不去帮你将军忙碌,还操劳我作甚?”
  孟陆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嘴角拉成一条直线。
  “我真是小看你了,许先生。”他说,“今天让我跟在你身后出门,是为了故意混淆将军视野吧?让他不再派别人跟来,你好方便甩人?现在又故意把我带到这种小巷,确认了没有其他追兵,你准备去干自己的事了?”
  许宁叹气:“孟陆,我是真为你着想。”
  “你还回来吗?”孟陆问,“我好向将军交代。”
  “我会回金陵。”许宁说。
  孟陆笑了笑,耸肩。
  “请便。”
  然后便站在原地,任由许宁离开。
  这一招先斩后奏,可真是狠啊。会回金陵,意思就是不会回将军府邸了。
  孟陆想毕,又叹,可到底是个书生。
  ——
  哒哒。
  敲门声。
  “谁?”
  “是我。”
  “你是谁?”
  “未名故人。”
  门从里面被打开。
  “元谧!”开门人看到他,惊喜道,“你回北平了?快进来。”
  许宁进了屋,四下打量,“先生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受了些小伤,但不严重,躺几天就好。”替许宁开门的年轻人向外探了一眼,关上门,“元谧,自你毕业后,师兄去了德意志留学,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许宁却没有心思叙旧。
  “我想见先生,越快越好。”
  “既然这样——,跟我来吧。”
  年轻人锁上大门,带着许宁在院子里转悠,走进一道隐秘的回廊,不一会再出来的时候,竟是已经到了另一个院子里了。
  “先生就在屋里。”年轻人在门口停下,“你进去看望吧。”
  许宁点了点头,先敲了下门,说了声打扰,才推门而入。
  “元谧?”
  卧坐在床的人显然很惊讶,放下手中的书。
  许宁关上门,看向病卧在床的中年人。他才不过而立之年,鬓间却已经有些丝缕白发,弯腰咳嗽时,唇上的两抹浓须轻轻颤抖,眉间的川字纹路也随之深陷,尽显疲态。
  “先生。”许宁有些难过,“学生有愧。多年不曾探望先生,不孝师道。”
  床上的中年人却摆了摆手。
  “你来肯定有要紧事,紧着事说。”
  先生这么通明,许宁点了点头,再一开口,已多了几分忐忑。因为接下来的话,却凭他一时冲动,全然没了往日的道理。
  “学生来,是为上回我寄给您的那样事物。学生有不情之请,想取回——”
  屋外突然传来骚动。
  “你们是谁!”
  “不准进去,你们——!”
  许宁错愕抬头,再望向门扉,大门却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不客气地闯入,腰间威风地挂着枪火。一名军官,外加几十名士兵,将院子里里外外堵了个水泄不通。
  床上的病人猛烈咳嗽起来。
  “打扰了。”
  闯入的年轻军官却毫不在意,他先是假模假样地恭敬道,“李先生养病期间,我们还来叨扰,真是不该。不过在下也是听命办事。”说完,变脸如变天。
  “先生涉及聚众滋事之罪,物证俱全。识时务者俊杰,您跟我们回去走一趟吧。”
  “哦,对了。”他又看向许宁,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次事成,还要多谢许先生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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