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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外——云之豆

时间:2016-10-06 20:44:56  作者:云之豆

  “真好呢。”泪水顺着脸颊的弧线滑下,沾湿了姚家的素衣,“我什么医术也不会。不像哥哥。”
  “你像娘。”姚枂岚拉着姚黛月的手,毫无阻滞地走着,“娘长得很美,不过生不逢时,比不过那位嫁给了先代瑾渊王的静阳公主。不过在我心里,还是娘最美啦。”
  “哥哥,见过静阳王妃?”
  姚枂岚的手一紧:“嗯,见过的。”
  “这个不要紧,我们说娘吧。”姚枂岚接着道,“娘最擅长缝衣织布啦,她做的衣服总是漂亮至极,据说皇上的龙袍都是她制的呢。”
  “这样啊……”
  不着急,姚枂岚在心里默念,我还有时间,我会把之前没说给你听的,全部都告诉你。
  两人从大清早,逛至深夜。回到家的时候,姚枂岚手中已经捧满了东西。
  “抱歉,我们玩过头了。”姚黛月已经换上了一套绣花的蓝裙,把大锦盒放到桌子上,“希望你们没太饿着。”
  不知道景眳朔对景君奚做了什么,这孩子今夜看起来格外乖巧:“没有,没有。”
  景眳朔难得地揶揄道:“没想到足不出户的姚公子也知道玖歌城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姚枂岚不甘示弱地回道:“那自是比不过卧花眠柳游走四方酒池肉林的天下第一的王爷您了。”
  “好像有奇怪的词语混进去了。”景君奚嘟哝着,在桌边坐了下来等吃。
  景眳朔看着姚枂岚,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怎么了?”姚枂岚道。
  景眳朔瞥了一眼姚黛月,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黛月在,不方便说吗?姚枂岚了然地点了点头。
  饭盛好后,景眳朔道:“君奚与我多收拾了一间房,今夜大家可以各自分开睡了。”
  姚黛月分着筷子的手一抖:“你们,收拾了房间?”
  景眳朔假装吃惊,道:“嗯。因为反正都要罚,不如罚些有意义的事,所以让君奚把内院的房间都收拾了一下。姚姑娘,可有哪里不妥?”
  姚黛月道:“不,并没有。王爷可真是严师啊。”瞥了一眼姚枂岚,后者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摆弄着筷子。
  锦盒一揭开,景眳朔乐了,全是在安梁他带姚枂岚吃过的菜式。他不怀好意地看向姚枂岚,一边嘴角勾起。
  姚枂岚脸不红、心不跳,大大咧咧道:“方才都说了,我姚枂岚一介草民,怎么可能比得上王爷的品味之高。为了能让王爷能够下咽,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不是有意效仿王爷。”
  景眳朔自动略过他的话:“没想到安梁的菜式在这里也有。”
  “那是,”姚枂岚自豪地用折扇拍拍胸,“我们玖歌,应有尽有。”
  姚黛月轻笑起来,举起酒杯:“敬玖歌。”
  景姚二人也跟着举杯。考虑到景君奚太小喝不了酒,姚黛月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杯子白水。
  “干杯!”
  四人就像真的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
  然而,诀别的时刻就要来了。
  

  ☆、第18章 死别

      是夜,姚枂岚躺在自家的床上,把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乍一看真是好不潇洒自在。
  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夜空中的皎皎明月。夜色正好,只可惜月明星稀,望不见儿时所见的浩瀚银河。
  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王爷吗,”姚枂岚姿势不变,“进来吧。”
  姚黛月把双手背在身后,笑道:“真是让我吃惊,哥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王爷这么要好的?”
  “我就说,王爷怎么会敲门。”姚枂岚收了腿,坐起来,“黛月,怎么了,这么晚不睡?”
  “嘿嘿,”姚黛月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他身边坐下,“今天谢谢哥哥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了。”
  “.…..”姚枂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慎重地答道,“我也是。我也很开心,黛月。”
  姚黛月伸手到脖子后面,解开挂在脖子上的红绳的结,然后把吊坠放到了姚枂岚手心里。是一把金质的钥匙。
  “这是……”
  “这是阁楼的钥匙。”姚黛月柔声答道,“收养我的婆婆死了之后,我回到姚家,把所有的古籍孤本都放到了阁楼里,这是唯一能开启阁楼的钥匙。”
  “黛月?”姚枂岚读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姚黛月摊开自己冰冷的双手:“你已经知道了吧,这身体,正在逐渐坏死。”
  姚枂岚这辈子还不曾这般恐惧过,连忙上前抓住姚黛月的手:“不,那也还有一两个月,而且,我说不定能治好你的。”
  姚黛月摇摇头:“没用的,这病无药可救。到了明天,这身体里的药蛊就会醒来。到时候哥哥不杀我,我就会杀了哥哥。”
  “药蛊?”姚枂岚脸色大变,抓着姚黛月的手上移,至脉搏处,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
  姚枂岚不是没听说过药蛊,但长那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被施用了药蛊的人。药蛊活在寄主体内,每个月醒来一次。一旦药蛊醒来,寄主的意识便会全失,嗜血成性,沦为施用者屠戮的工具。
  这是曾被广泛用于战争中利用俘虏的姚家的秘术。
  姚枂岚颤抖着问:“是她干的吗?你是什么时候被下的毒?”
  姚黛月用另一只手移开姚枂岚的手指:“一年前,她派人来到这里,想取走古籍孤本,但是他们找不到,我骗他们说你回来过,把书都烧了。所以他们就改变了目标,对我下蛊,等你回来,把你杀了,取出圣丹。对不起啊,哥哥,我把你回来过的事情暴露给了他们。”
  姚枂岚的脑子已是半空白状态:“药蛊……还能这样用的?”
  “哥哥,”姚黛月忽然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手上,“一年以来,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每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手上全都是,全都是血啊。”
  她用双手捂住脸:“我的罪孽如此,早就不应该存活于世,但我必须再见你一次,哥哥。”
  “黛月……”姚枂岚搂住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如果他能多回来一些,事实就不会如此了吧?十年孑然一身的岁月,一年的累累血债,姚黛月究竟活在了怎样清冷黑暗的世界中?
  “不怪你,哥哥,真的不怪你。”姚黛月抬起头,对姚枂岚勉强一笑,“哥哥身上的重担,是我无法想象的。全家的仇,都靠你一人来报。你辛苦了。”
  “但是,我真的好寂寞啊。”姚黛月遥望那一轮明月,“十年来,这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与这一轮明月。我累了,也不想背负更多的血债了。阳光,已经从我眼中消失了太久了。让我解脱吧,哥哥。”
  姚枂岚的眼睛倏地瞪大了:“黛月!”
  姚黛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把姚枂岚整个推倒在了床上。她整个人压着姚枂岚,一手捂着姚枂岚的嘴,一手举起了原先藏在腰带里的匕首,准备刺向自己。
  “抱歉,不能等到你为全家报仇雪恨的一天了。”她的脸上浮现出温柔而凄凉的笑容。
  姚枂岚急忙出手,抓住姚黛月握着匕首的手不让她刺下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景眳朔!姚枂岚正想舒一口气,谁料姚黛月竟硬生生地将匕首尖转了个弯,对准姚枂岚。
  景眳朔果然没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姚姚,我今天在一间房里看到了皇后的印……”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姚枂岚被压制着,立马拔出无痕:“姚黛月,你把匕首放下,从他身上离开。”
  “呜呜。”姚枂岚急了,但却说不出话。
  “永别了,哥哥。”姚黛月举起手,“我爱你。”
  姚枂岚下意识闭起眼,景眳朔迅速动作,无痕剑轻轻一划,姚黛月那白皙的脖子山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王爷,谢谢。哥哥,拜托你……”
  听到这话,景眳朔一怔,连连后退。
  他的刀法又快又狠,姚黛月几乎是当场毙命。血花溅到了姚枂岚的脸上,姚枂岚怔怔地张开手臂,姚黛月直直落入他怀中,如同他刚回到家时一样。
  “姚姚,我……”景眳朔的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他想解释什么,但又说不出口,最终还是放弃了,有些绝望地看着姚枂岚。
  姚枂岚抱着姚黛月的手猛地收紧,紧紧地拥她入怀:“谢谢你,眳朔。你让她解脱了。”
  听到这句话,景眳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
  下一秒,他又开始恨起自己来。一个无辜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下,自己怎么还能松了一口气?
  姚枂岚下了床,打横抱起姚黛月:“对不起,让我们两个,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擦肩而过的一瞬,景眳朔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剜了一刀。竟是感受到了他的痛。
  他抱着姚黛月走出了姚家大宅。景眳朔不放心,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
  姚枂岚抱着姚黛月,到了宽阔的草地上。旁边是不知哪家人种的麦田,一直没有收割。此时到了初冬,麦子全都枯死了,只剩下了高大的枝干,在迎风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宛如某个人的恸哭一般。
  姚枂岚小心翼翼地放下姚黛月,掏出一个檀木制的小瓶,倒出一粒黑棕色的药丸,把它塞进了姚黛月的口中。
  他凝视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黛月,我今早给你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一年我才六岁,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有一次,娘去皇城里探望好友了。你那时还未完全断奶,又不喜欢奶娘的奶,娘一不在身边就从早哭到晚。爹和我没办法,就试着用羊奶喂你,谁知道你竟喝得开心极了。”
  说完这个故事,他停顿了许久,又道:“唉,你说我这个记性。明明还有好多想告诉你的,怎么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姚枂岚抬起头,爱怜地摸了摸姚黛月的脸:“不过也没关系。你先下一步等我,我很快就会下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可以再说。一直说,一直说,不分白天黑夜。”
  景眳朔此生,还未尝知道何为心疼。父母死时的记忆全无,至今也未遇到值得他为之心疼的人或事。但今晚,他觉得,想把这辈子所有的怜惜都给那个孱弱却坚强的背影,想紧紧地抱着他,为他承受一切的风雨。
  这算是爱吗?景眳朔不明白,他能做的,只是站在门边,静静地守候这一切,见证这一切。
  姚枂岚说完那几句话,就没再说出一个字。他在姚黛月身旁坐了两天两夜,不吃不睡;景眳朔站在门边守了他两天两夜,不吃不睡。
  景君奚醒了,又睡了;醒了,又睡了。他仿佛从两人的背影中推断出了所有,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他温柔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念书、练功、吃饭、睡觉,丝毫不打扰他们二人。
  等到第三天清晨,这死一般的静谧终于被打破了。姚枂岚缓缓起身,离开了那寒如玉的尸身。
  走到景眳朔跟前,姚枂岚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王爷的大恩大德,姚枂岚铭记于心。”
  大恩大德,指的是解放了姚黛月,还是不吃不睡守了你两天两夜?姚枂岚没说,景眳朔也没问。
  景眳朔拔出无痕剑,雪白的剑身染上了姚黛月的鲜血,因为不及擦洗,已结成了黑色。从未染一尘的无痕竟沾上了黑色的血,这就好似诉说着他的罪孽一般。
  “我杀错了人。”景眳朔道,“对不起。”
  姚枂岚把手搭在了无痕上,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疲惫和悲伤:“无痕借我一用,可好?”
  景眳朔依言松开了手。姚枂岚浅浅一笑,掏出了一个药瓶。这回瓶中装的不是药粉或是药丸,而是一种透明的液体。
  带着草药香的液体流遍剑身,凝住了的血又变回了鲜红,开始流动了起来。姚枂岚用雪白的袖子仔仔细细地擦过无痕剑身,待到他把所有的液体擦干之时,无痕又恢复了雪白,甚至比原来更崭新明亮。
  姚枂岚把无痕还给景眳朔:“无痕之所以先前滴血未沾,是因为你的剑法之快。现在之所以沾上了黛月的血,是因为你犹豫了吧?”
  “你用这把剑保护了我,解放了黛月。黛月也不是无罪之人。”猜透了他的心思,姚枂岚道,“你没有杀错人,更无罪孽之说。”
  “眳朔,我说过,你是‘善’,所以没必要迷茫。”阳光打在他身上,一扫连日的阴霾,“无痕剑尖所指,一定就是你的敌人所在。”
  如果,我真的爱上了你。那一定是因为你的这份温柔。景眳朔心想,虽然时常被掩盖在了你的决心之后,但,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有时候,甚至温柔得让人感到悲伤。
  景眳朔动了动唇,姚枂岚却“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
  “草民姚枂岚恳请瑾渊王先行一步,”姚枂岚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追上。”
  

  ☆、第19章 问心

      景眳朔当即感到了一口怒气郁结于心:“你什么意思?”
  姚枂岚自觉欠他许多,现下又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不敢抬头:“黛月将祖辈传下来的古籍孤本全都留给了我,我带不走它们,但至少自己全部看一遍。”
  “带不走?为什么带不走?你,让厉王手下那些人把书带回皇城不就行了?”说起这件事,景眳朔又是一肚子火,“反正你们一直都有联系不是吗?”
  姚枂岚正色道:“万万不可。皇城有人觑觎这些珍本,以我目前的实力,是保不住这些书的。只有烧掉,才能让它们免入歹人之手。”
  “又是‘那位大人’?”景眳朔嗤道,“姚枂岚,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向我坦白。”
  半年的生死与共,竟还换不来你的一句真相吗?
  “.…..”姚枂岚垂头不语。
  “只怕你护书理由是假,想赶我走是真。”景眳朔道,“你也别跪着了。君奚和我明日启程,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若是耽误了皇命,看你如何谢罪。”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这么多书,你怎么可能在一两个月内看完?”
  姚枂岚仍跪着:“看不完也得看完。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看完。若看不完,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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