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甚名谁并不重要,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你就称我为桃哥吧,我喜欢吃桃。’
‘只要桃哥不嫌弃我是无用之人,我愿永生永世追随于你。’
‘哦?’桃哥微微一笑,颇有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我早已死去,无所谓姓名,桃哥就叫我小冬子好了。’”
看到这里冬凌草不高兴了:“被蜘蛛精抓走就算了,给你当仆人算了,你名叫桃哥是因为喜欢吃桃这破理由也就算了,为什么我叫小冬子,和太监似的!”
李涛抬起头来想了想,觉得有理,立刻做了修改。
冬凌草再读:“我早已死去,无所谓姓名,桃哥就叫我小凌子好了…不行不行,小林子也是太监,他挥刀自宫了,我不要这个名字。”
这次李涛大手一挥,于是成了这样:“我早已死去,无所谓姓名,桃哥就叫我小草子好了。”
冬凌草急了:“还不如太监呢,我变草纸了!”
经过讨论,最后还是选了‘冬’字,去掉了个‘子’字,冬凌草在小说里的名字叫小冬。
李涛说小冬虽然是个十八线人物,却十分重要,每次捅篓子的都是他,这样情节才丰富多彩富有趣味。而每次桃哥有难,就是他去找人来救,别人有难也是他带桃哥去帮忙,是推动情节不可或缺的帮手。见李涛这般损他的样子,冬凌草恨不得小冬不要出场才好,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死了,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李涛在绞尽脑汁构思情节的时候,冬凌草则兴致勃勃地做起了实验,尝试静静和他说的那些规则。
先是给李涛展示了他“卧薪尝胆”在静静那儿学的飞翔与抽纸巾的本领,后以穿得太破无法胜任小冬为由,让李涛给他烧件衣服穿穿。李涛也是头一次听说鬼还能换衣服的,立马来了兴致,进房翻了许久的衣橱,终于找到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老头衫出来。
“万一烧了没用,好好一件衣服就毁了,多可惜。你别嫌弃,就这件还是我存着准备当抹布的。”
冬凌草接受了,两人来到屋外的空地,放了个做烧烤的铁盆在外头,点起衣服烧了。火从小到大,熊熊燃烧,升起滚滚黑烟,两人辣着眼睛呛得直咳时,冬凌草终于看见衣服的幻影从火盆里飘了出来,他赶紧跑过去,在老头衫飞远前抓住了它。
“烫,烫,烫!”他边跳脚边捏耳朵,终于把衣服抱在了怀里:“你看到了么?真的可以!”
意外的是李涛看得见人的灵魂,看不见衣服的灵魂,直到冬凌草把换好了他才瞧见了那衣服。在他的视角里冬凌草原本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长款精神病院病服,摇身一变成了光膀子,一会儿他又有了衣服,是一件同样破破烂烂的老头衫。虽然两件衣服没本质区别,但却是不是同一件了!
两人如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手舞足蹈。
“涛哥,我能换衣服了!”
“这真是没想到啊!”
冬凌草低头一看,原本的精神病服盖着大腿,现在换了件老头衫,下面成了光腿了:“快给我烧裤子,烧条长的!”
没想到李涛还真是抠门的,给他烧了条过了时的旧裤子,松松垮垮的,腰头大了一圈,于是冬凌草要求再烧根皮带。李涛灵机一动,给他烧了根麻绳进去,说反正一样用,可惜麻绳不属于服装类,没有灵魂,一烧直接没了。李涛只好忍痛割爱,果真烧了根皮带过去,心疼得他胃都抽搐了。这时冬凌草才知道为什么静静这么宝贝她的麻绳脚铐了,实属鬼中难得一见的珍品。
穿上破旧的老头衫大裤衩,中间系根裂了纹的皮带,拾荒者小冬开始打牙祭了。
“走,到我家吃饭去!那儿有我的灵牌,我们坐一桌吃。”
既对鬼怎么吃饭感兴趣,又十分想念冬家的美食,李涛欣然同意,连小说都顾不得写了,立刻打了个电话去冬家,换了衣服出门。
到冬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冬家阿爸推着老花镜开了门:“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老太婆在烧菜,马上就好。”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菜好了。三人一鬼,五菜一汤,热气腾腾。冬妈催促冬爸去拿碗筷,自个儿则穿着围裙坐下了:“李先生,这一路过来挺远的吧,辛苦了。一会儿多吃点肉,补一补。”冬父拿着碗筷出来的时候,她又埋怨道:“五副碗筷,五副!你忘了我和你说啦,小草也要吃饭的!”冬父一拍脑门,又进去取了一次,这才在饭桌上坐下了。
李涛看着桌上的饭菜已经流口水了,但不好意思先动筷,冬母又一句句地与他聊天:“李先生,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在写新书。”
“呦,厉害呀!写好了告诉我们啊,我们去书店买来看看。”
“早了,写完了一定告诉你们,但我写些鬼鬼怪怪的你们不一定爱看。”
“灵异小说我们爱看的呀。小草啊,你听着,人家李先生写作的时候别吵着人家,有什么鬼怪的事情,你知道的就告诉人家。还有要是遇到什么其他鬼了,别忘了多打听打听人家的故事,都可以给李先生灵感的,就和蒲松龄一样的,知道吧。”
冬凌草坐在他的位子上,不情愿地哦了一声。李涛这才意识到人家父母问的不是他,而是自家儿子呢,立刻纠正过来:“今天小冬学会换衣服了。”
冬父冬母可乐坏了,好像冬凌草是个刚学会穿衣服的幼儿一样:“哎呦呦,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竟然学会换衣服啦!现在穿着什么呢?”
李涛看着冬凌草一身的破烂,讪讪道:“现在穿得比较随便,出门前刚给他烧的,没来得及搭配。”
“现在是在家里,是要随便一点的。李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烧呀?是烧衣服还是烧纸头呀?小草家里还有好些衣服留着呢,不管是衣橱里的,还是抽屉里纸糊的。”
“一会儿我带些他的衣服回去烧吧,我家那儿地大人少,烧起来方便。”
“好呀,谢谢小李啊。赶紧吃吧,菜要凉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李涛第一筷夹的是红烧肉,肉质紧实,入口酥软,肥而不腻,香甜不已,可以和大饭店里的媲美了。第二筷献给了三杯鸡,浓油赤酱,蒜香四溢,鸡肉嫩滑,没有一点儿腥味。在他下第三筷子的时候冬凌草说话了:“涛哥,你一会儿再吃,先把我的牌位拿来,帮我点支香。”
李涛这才不情愿地把筷子放下,给他拿了灵牌和香炉过来,又用打火机点了一支香。香缓缓升起的同时,冬凌草瞧见桌上小菜的灵魂了,就像强光照射后的一抹重影,虚虚幻幻,若隐若现,随着窗台送进来的微风微微摇曳。
冬凌草一拍大腿:“有了有了,给我盛菜!”
李涛什么都没瞧见,怀疑地给他往碗里装了两块红烧肉,一块鸡,将碗朝他面前推了一推。冬凌草闻着这股香味,直接就上手了。他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肉上的那层幻影,轻轻往上一提,那层影子便被他捏了起来,还真是一块肉的模样。手上的触感不像真的肉一般有其纹理,只觉得捏着一团热乎乎的空气。顾不上观察,冬凌草抬头把它往嘴里一扔,和吸进一口热气一般,红烧肉的美味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口腔,一时间香气四溢。
见冬凌草一脸享受的模样,李涛问他:“怎么样?”
冬凌草又回味了会儿才说:“虽然不能咀嚼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非常好吃!”
冬凌草品尝完,肉的灵魂便不在了,那块肉还完好无损地留在碗里,李涛给他的碗里满上的各种菜,把他尝过的食物扔进自己的嘴里:“不要浪费,我帮你吃完。”
没嚼几口李涛便把那肉给吐了出来:“怎么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冬母也夹了一块冬凌草吃过的菜到自己的碗里,一会儿也吐了出来:“还真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和嚼蜡一样。”
这时还是戴眼镜的人有见地,冬父推着眼镜说:“看来食物的灵魂就是味道。”
这一桌人鬼才恍然大悟地一齐哦了一声。
☆、Chapter Five 不要拿鬼当人(2)
在冬凌草捏完餐桌上一半食物的灵魂时,冬父用手拦着菜碟叫停:“死都死了,饿不死你!别吃了,留点给我们。”
冬母爱子心切,瞪了眼冬父:“小草随便吃,烧菜的人说了算,不做饭的没发言权。”
冬凌草太久没吃过东西了,伸手各种抓,甚至蹲了马步嗯嗯啊啊地徒手取菜到自己的碗里剥夺灵魂。一开始大家看着各种菜在空中飞来飞去觉得新鲜,还停下来欢呼鼓掌,后来几乎所有的菜都在冬凌草碗里堆成山了,冬父和李涛只好放下筷子搓搓手,大眼瞪小眼。
等冬凌草打饱嗝的时候,桌上已经没什么是有味道的了。幸亏冬母妙手回春,去厨房下了锅面,将桌上食物加上油盐酱醋回炉了一下,又变出了一桌有滋有味的饭菜来。
晚饭过后冬凌草继续造孽,让李涛帮忙拆了厨房的面粉往他头上浇,噗嗤一声,他现形了。一个粉团人在面粉里打着喷嚏,到处都是白|粉,也分不清哪里是眼哪里是嘴的,就这样还是把冬家父母给感动坏了。
“小草显灵啦!”
“哎呦我摸到小草的手了!”
“我觉得我们儿子再下去要成妖怪了,什么都学会了,可以去吓人咯,这样我就放心了。”
“哎呀,面粉这么快就下去了,这时间这么短啊?我们再来一次!”
于是泼了一次又一次的面粉,冬家父母玩累了才罢手,在满屋子的面粉中将两人送出家门:“李先生以后常来玩哦,叔叔阿姨欢迎你。喏,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菜,不要让小草吃掉了。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我们到你那儿帮你们做饭收拾家里,只要你不嫌弃我们。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很方便的。”
李涛道着谢退出大门,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到了楼下,他才察觉这份异样是什么,冬家父母对他们的态度,给他的菜——他和冬凌草就像上门拜访父母的新婚夫妇一样。说来也是惭愧,头一次享受这待遇竟然是和一个鬼一起。
回到家里冬凌草破天荒地关心起李涛的生活来:“到你家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你的父母,他们住在哪里呀?”
李涛翻了下眼皮,不咸不淡地回答:“死了。”
冬凌草识相地闭嘴,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可以问问怎么死的么?”
“死了就死了,怎么死的有什么好问的?”
见李涛脸色铁青,又记得他的小说封皮里写他的简介,说他是茅山大师的后裔什么的,冬凌草脑子里有了不好的联想,该不会是捉鬼的时候被鬼害死了吧。只见李涛斜着眼看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支:“你就这么好奇?真想知道?”
冬凌草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反正最后他点头了,死都死了,还要什么面子。
李涛点燃了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指缝间缠绕升起:“那天我回家晚了,敲门没人来应,我正好没带钥匙,找了物业来开门。进门就看见我的父母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就倒在门口,差点就能开门呼救了。”
冬凌草吞了口口水,聚精会神地听着,心想什么恶鬼能把茅山大师一家害成这样。
“到现在我一直都在想,那天要是我能准时回家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来得及叫救护车,他们可能还能抢救一下。”
“这做人呐,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
“是的,我只是见到老师没敬礼,就被留堂了三十多分钟。”
“哈?”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事情,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老师的名字,在我的小说里被写死了好几次。”
“哦…干的漂亮。那天你爸妈发生什么事了?”
“啊…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李涛斜靠在椅背上,懒散地吐出一个烟圈,竟有些沧桑性感的味道:“那天他们去市场买了一条河豚,以为自己能处理好,回家却没处理好,吃下鱼没多久就死了。所以不论河豚有多好吃,我这辈子都不会尝试。”
原来不是被鬼害死的,而是食物中毒死的,冬凌草摸了摸鼻子,好不容易挑选了几个字来安慰他:“涛哥,你节哀顺变。”
“没事,事情过去很久了。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能看见鬼了,不知道是不是太想见父母的原因。”李涛垂下手指,让烟灰落在烟灰缸里:“可惜我没你的父母那么好命,我看得见这么多鬼就是没能见到他们——他们没有变成鬼。”
冬凌草指着自己:“所以我变成鬼还是幸运的么?”
“这个么…”李涛低头笑了一笑:“谁知道呢。”顿了顿,他说:“对于你的家人来说,可能是吧。”
李涛的话被证明是正确的,不好意思让李涛开车去市区,冬凌草的父母三天两头带着小菜来李涛家里串门。不是带着熟食来,就是直接在李涛家生火现烧,连卫生都一起打扫了。当李涛抬头望见自己的臭袜子和内裤在阳台杆子上仄仄生辉时,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苦恼了。
他善意地拒绝他们的好意吧,他们擦着汗挥着扫帚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就喜欢做这个,只要你不嫌我们烦就好。”
其实怎么可能不烦呢,但人家都这么问了,又怎么可能说实话呢。李涛说,不嫌弃,不嫌弃,你们不要累着才好。两位老人说不累,于是就这么一直下去了。
他们不好意思在李涛家撒面粉,就从包里拿出一张超大的白纸,上面写满了各种符号字母,和冬凌草玩笔仙。虽然麻烦了些,但一问一答的时候,老人开心得不得了。有次李涛去厕所,回来时无意中听见冬母说起他的名字。
“小草,你不是喜欢男人嘛,这个李先生我觉得挺好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亏得冬凌草有良心,在纸上写:“人鬼有别,已经住人的吃人家的了,再要睡人家的话,还是个人么!”
李涛装没听见没看见,从厕所那头溜达过去,冬母就收声了,这个话题也也没有再继续。
李涛一开始挺不是滋味的,他只是顺手帮忙罢了,帮到后来他们还打起他的主意来,不得不说是得寸进尺。但没过多久他就想通了,冬父和冬母是忘了冬凌草已经死了,还将他当个人,所以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呢。这也难怪,冬凌草能走能跳的,时不时还能现个形,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这么想吧,亲人的肉体死了,灵魂还在,除了变成透明的,和活着没什么差别。
即使想得这么透彻了,李涛也不可避免地将冬凌草当作活人看待了。或许说,他是最把他当人看的。毕竟他瞧得见他,听得见他,还和他住在一起,即使他并不这么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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