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两人仿佛都被少年感染了,露出愉快的笑。
春日围猎上,三人策马奔腾,肖荻挥动马鞭,将两人远远甩在后面,一边骑一边喊道,“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射到的猎物多!”
祁靖驱马跟在两人身后,“你倒是聪明,这样的比赛我岂不是输定了!”
前方传来肖荻的哈哈大笑,“那又怎么样!就算不比骑射,皇兄在元宵的灯谜会上,不是照样输给我了!哈哈哈……”
阮景钧一边护在祁靖身边,一边追赶肖荻,“阿荻,你慢点!猎物都叫你吓跑了!”
祁靖在马上看着少年风一样的身姿,他的皇弟从小就比他优秀,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但他不知心中隐隐的不快从何而来。
前面的少年此时已经看到了猎物,“白狐狸!看我将它捉来给皇兄和母后一人做一条围巾!”
祁靖呆愣片刻,他在想什么啊,那是他的皇弟啊!
少年不识愁滋味,日子就这么如同流水一般,欢快地自指尖流过,不知不觉中,三人都在慢慢长大。
征和三十一年,祁靖十七岁,肖荻十二岁,阮景钧十八岁。彼时宜太后垂帘听政已经十二年有余,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宛若风中之烛,岌岌可危。八月,太后宣布退出朝堂,还政陛下,八月十五正式举行登基大典。
琼华宫中,肖荻守在宜太后床前侍疾,喂完汤药后,宜太后屏退众人,一手握住肖荻的手,“荻儿。”
“母后。”肖荻乖乖叫道。
“你母亲与哀家情同姐妹,你与靖儿又是亲兄弟,如今哀家快要死了,你告诉哀家,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当皇帝?”
少年认真地摇摇头,“我不想当皇帝。”
“你还小,还什么都不懂。靖儿本就体弱,你又这么优秀……荻儿,对不起,为了靖儿我必须这么做,希望你不要恨我……”宜太后歉疚地看着床前的少年。
“母后?”少年疑惑。
床上的女人闭上眼不愿看他。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少年身后,手刀劈晕了床前的少年,扛起昏迷的少年,“太后,都准备好了。”
宜太后疲惫地挥挥手。
从那天起,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天真少年,就消失了。
年轻皇帝得到消息已是几日后,正在筹备登基大典的皇帝匆匆赶到少年寝殿,“阿荻!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母后会对你做这种事……”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一切都晚了。
少年的寝殿没有掌灯,他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沙哑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来,“我没事,多谢皇上关心。”
祁靖不知道少年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曾经是如何嘶吼,才能让他清亮的嗓音变得如此沙哑。
伸手想摸摸少年,手刚触及棉被,就感到被子下面一抖,他闷闷地叹息一声,“对不起,阿荻。”
少年再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想他真是个卑劣的哥哥,在得知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被人阉/割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正式登基那天,像是为了补偿自己的弟弟,他下旨将小皇子封为王爷,赐号恭贤,位列正一品,是东离最年轻的王爷。
面色苍白的少年跪在琼华宫冰冷的地上,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恭贤?”
少年王爷很快就从皇宫搬出去了,新王府建在南都距离紫禁城最远的东面,他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用软糯的声音叫他皇兄的孩子,而他也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只想保护他的皇兄。
尤记少年一袭白衣,胯/下银鞍白马踏遍南都落花,手中长剑如虹直指东离河山,他回过头看着他,笑容明媚耀眼,他对他说,皇兄,将来你做皇帝,我就做王爷,我要做东离第一个战神王爷,我要把西凉南越这些国家全都打下来送给皇兄,我要让皇兄做这天下唯一的帝王!
只是,岁月悠悠,那个鲜衣怒马看尽南都春/色的骄傲少年,已经被他,被他的母后,被这无情的皇权,彻底杀死。
他与他,再也回不去了。
☆、第26章 阮景钧·番外莫逆谗言泪潸然
“阮大哥,快教我这招!你好厉害!”
从梦中惊醒,曾经少年耀眼夺目的笑脸还在脑海中久久不散,欢快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恍然间仿佛他们都还年少,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未送到嘴边就被门外一阵喧哗打断。
“何事。”他问。
他的副将跪在门前,“方才摄政王府传来消息,摄政王他……薨了。”
“啪!”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次见那孩子,是某次太学院放课,他收拾东西与祁靖一同走出去,刚刚跨出太学院大门,就看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托腮坐在门口的长阶上,仰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像个漂亮的小姑娘。那孩子听到身后声音就回过头,眼里的喜悦仿佛能令冰雪消融,他朝他们飞奔过来,用甜甜的声音叫祁靖,“皇兄。”
祁靖没有皇妹,只有一个异姓的皇弟,这么看的话,这个孩子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皇子了。
那孩子是祁靖的小尾巴,只要可以,祁靖去哪他就跟到哪。而他与祁靖是好兄弟,那孩子就叫他阮大哥。祁靖与那孩子之间,就像根本没有皇权那层障碍,亲得就像寻常人家的两兄弟。
除了祁靖,那孩子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他喜欢求着他让他教他练武,拉着他的手说阮大哥我想学这招阮大哥我想学那招。那孩子常常跟他说自己将来要上战场,要去把整个天下都打下来送给他的皇兄。
看着校场上神采飞扬的少年,他觉得少年虽然不被冠以皇姓,但却是真真有着祁家血脉的,他确确实实流着崇尚武力的武仁帝的血。
少年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吸引着别人感染着别人,他的天真,他的笑,他的骄傲,他的无所畏惧,就像是这世上没什么能够伤害他一样。
他曾经一直以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会一直这么快乐,一直这么骄傲下去。
但少年的改变几乎就在一夕之间。
那日他在校场等了少年一个下午,少年一直都没有出现。明明前一日看了他演练的剑法少年还很感兴趣,拉着他的手不停央求教给他,于是他们约好次日同来校场,他教他剑法。
可少年却爽约了。
不仅如此,从那日起,少年就再也没有来过校场。
他去琼华宫问过,宫人说荻皇子身体抱恙,正在养病,他要进去探病,却被宫人拦在门外。
几日后,便是祁靖的登基大典,虽是他皇兄的登基大典,但少年并没有出现,祁靖在登基大典上封少年为恭贤王爷,赐良田百亩金珠万千。不知为何,看着轩辕殿上龙袍加身的祁靖,他竟觉得隐隐的担心起来。
可那时他并没有机会了解更多,彼时恰逢边境动乱,祁靖下旨让他去边疆镇守,他的践行宴,少年依旧没有出现。
之后几年,他在边关戍守战功赫赫,官职一升再升,偶尔回京述职的时候,远远地见过曾经的少年,想上前叙叙旧情,少年却对他冷淡如陌生人。
少年的样子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少年在渐渐长大,曾经粉妆玉砌的孩子越长变得越发/漂亮。
漂亮?为何自己会想到这个词?他迷惑。
少年面容似玉,长相精致,眼角眉梢竟然比女子还要艳丽三分。
曾经骑马握剑指点江山的少年,那份气宇轩昂意气风发仿佛被谁扼死在了什么地方,黑色的眼里充满令他陌生的阴郁与冷漠。
祁靖身体不好,登基八年就驾崩了。得知祁靖将少年封为摄政王的同时,他接到了祁靖的遗诏。
祁靖,他的兄弟,少年的皇兄,在遗诏里居然要求他在新皇十八岁成人之际,将自己的皇弟诛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兄弟吗?
风尘仆仆赶回到南都的时候,他们在街上相遇,曾经的少年如今的摄政王,看他的眼神依旧冷漠如同陌生人,在他说话之前命人驱车离开。
在太学院的时候,他就知道少年是帝王之材,如今在轩辕殿上,已经成为摄政王的男人运筹帷幄,帝王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将东离江山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
屡次在朝下拦住摄政王,他想让男人知道他还是他的阮大哥,想让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尽情欢笑的少年回来,想让他恢复昔日明媚笑靥,想弄明白祁靖和少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祁靖会下诛杀令,而少年又为何变得如此冷漠狠毒。
“我们不是朋友吗!”面对男人的冷淡他激动地问他。
却只听男人冷冷的回答,“我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那他算什么!他们曾经一起上课,一起习武,一起策马,一起围猎,一起指点江山,他现在说他没有朋友。
看男人在轩辕殿上肆意玩弄权术,公然架空皇帝,目空一切独断专行,他想曾经那个骄傲天真的纯白少年,早已掉入权利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已经成了这东离王朝的一颗毒瘤,不拔不行的毒瘤。
如此,他才理解了祁靖当日的遗诏。
也许,祁靖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才会下此命令。
就在皇帝与男人之间的斗争趋于白热化的时候,一封骇人听闻的文书开始在文武百官之间传播。他早知道祁靖留下了一封可以制约摄政王的文书,可没想到文书的内容竟是这样的……不堪。
这简直不是制约,这封文书可以直接将死摄政王。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吗……
难怪,难怪男人会变得如此冷漠,难怪男人会越长越靡丽,难怪男人会在他提起小时候的时候情绪失控,原来竟是因为这样吗……
看了文书,兄弟二人之间的仇怨,男人这些年的变化,似乎都找到了答案。那个少年,那个骄傲的少年,壮志凌云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被如此灭绝人性地对待。
他不知他是如何熬下来的,不知他是怎样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中,用冷漠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他记得少年曾经说过,“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皇兄,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皇兄,我要把整个天下都打下来送给皇兄。”
他的母后,他的皇兄,他最爱的东离江山,一次一次给予他最深的伤害,一次一次将他逼向更绝望的深渊,而他们现在又将他心底最疼的疤痕揭开,残忍地公示在天下人面前。
冷漠狠毒,利欲熏心,无可救药。
他骤然想起那日深夜见他时自己对他的评价。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真的去了解,真的去弄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明媚的少年变得如此阴冷,而是一开始就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面指责,指责他为何不忠不义不念旧情。
他一定很疼,一定很绝望吧。
赶到摄政王府的时候,他听到年轻的皇帝撕心裂肺的哭声,看到皇帝怀里满目血泪的男人,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再不能前进一步。
那个皮肤黝黑的仆人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将装着虎符的盒子垃圾一般扔在年轻皇帝的面前。
他听见他轻声说,“王爷根本不想当皇帝,是你们逼死了他。”
对啊。
他怎么忘了,那个少年的愿望,从来都是当个王爷,驰骋沙场,保护他的皇兄,保护东离的万里河山。
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皇帝。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信呢。
他自诩为他的朋友,可就连他也不信他,那还会有谁信他呢。
“我没有朋友。”男人冷淡的声音响在耳边。
烟雨濛濛中,东离江山如画。
铁血威猛的将军,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第27章 钱鸣·番外倾城绝
那天他正在家里的花园斗蛐蛐玩,家里的嬷嬷就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匆匆换上正式的衣服,边换衣服边告诉他摄政王要见他,然后就不停地在他耳边絮叨见了摄政王该如何如何,该怎么叫怎么行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似乎一句话说不好就会掉脑袋,不仅自己掉,还会连累整个钱府掉。
摄政王?
他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大腹便便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形象,对即将要见的人充满惶恐。
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地跪在那人脚下,生怕这个恐怖的摄政王会突然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在他万分紧张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抬起脸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这是…摄政王?
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简直比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还要美丽几分,许是知道自己的长相太过柔美,若是笑起来会带着妖气,所以男人的眼里一直是冷漠的,像是冻结着琼顶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
他听到那个美丽的男人问他,“叫什么名字。”声音尖细却微微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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