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游历日久且博闻强识,靠在马车上悠悠的语调讲这一路的花草鸟兽,进了城则直奔有名的酒楼或者屯点小吃,他原本就善解人意,如今又有点以我为先,一路过来爽的一比,十三天后到了永苗镇,我还有点恋恋不舍。
小孩儿搂着我跳下马车,晃进城中。
“怎么离家近一个月,这会儿到了不怎么开心呢?”小孩儿一手牵着马,长身玉立,半侧头问我。
我望天,因为忽然想起来去逸齐的时候掌柜的还以为我去见人家父母,这回来婚事吹了也就罢了,还带回来了男朋友……小孩儿这一提,我更是苦恼,我皱眉望着他,长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成个妹子。
“……”小孩儿一指头戳上我额头,玩笑道,“不许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看着我,在担心什么?”
熊孩子还不是为了你,我恨铁不成钢的收回视线,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小孩儿带着我往马行还车,茫然了一路,终于在我愤怒的目光中扶墙失笑:“好了好了,不闹了,先不急告诉王掌柜,待武林大会事了,我先带你禀知兄长,再回来与掌柜的详谈。”
我默然不语,心中波荡起伏,原本也只是顺着他的话哼唧玩笑一下,却不想他心中已有决定,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孩儿到底是什么人呢,唉!?当初追杀他的人叫他啥来着……
我扑到他身上抱住手臂大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智冠天下,我笑得不能自已,缓过来才感到小孩儿一手扶在我腰上,神色间尽是包容,柔声道:“想到什么了?笑成这样。”
我看着他,一下子心脏狂跳。
小孩儿笑意更甚,手收紧:“嗯?”
“……”buff总算没了,我愤然出手手挤住小孩儿的脸,臭小子又调戏我!小孩儿自然不会这样开口说话,只得晃我的手腕,我不甘不愿的放手,他用手指刮了下脸颊,无奈道:“自己看傻得也怪我?”
“……”总有刁民勾引朕,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又不能真的怎么样,默默忍了,往福芝堂走去。
小孩儿不再来挑衅我,乖巧的跟在我身后:“直接去福芝堂?”
我心里哼了两声,点头,而后在他手上写:睡,不便可哑斋。
“自然与你在一处,”小孩儿道,“约莫半个月后我便要回逸齐了。”
我了然点头,知道他还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不过五鸿派什么的大概还是很危险吧,唉,我重重握了下他的手,然后猛然顿住,卧槽!他刚才是不是立了个了不得的flag!
“待武林大会事了……”
我飞快的把小孩儿拉到一旁的小巷,捡起快石头郑重划:快呸呸呸。
“?”
我大急狂在快上画圈圈,小孩儿拦住我茫然照做,我这才舒了口气,小孩儿蹲在我对面,无奈:“怎么?这是要做什么?”
划:等我打仗回来,待此间事了什么的一般都回不来啊!!!
小孩儿愕然,随即失笑。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熊孩子这是多少武林前辈血换来的教训啊。
他被我看的有点方,总算收了笑,正色道:“不用担心,我轻功还不错,打不过我会跑的。”
我一脸无语,想起来他端着盘排骨带我跑掉的样子,又笑起来,明明一身正气怎么就不能想点大侠该干的事?我知道这只是他玩笑之语,不过以他和袁家堡的关系应该没什么事的。
就这么一路贫嘴溜达,嗯,也难为小孩儿,我话都不能说,硬让他一个人说出来对口相声的风采= =。
第18章 第十八章
福芝堂开门营业,掌柜的正伏案写方子。
我偷偷摸摸的拉着小孩儿排在等着方子的人后面,掌柜的嘱咐了几句,前面人离开,我一脸正直的坐下伸手。
“小清,又胡闹。”掌柜抬头欣喜道。
我摸头傻笑,拍胸示意自己回来了,掌柜把我拽起来打量一番:“挺好的,这是还胖了啊。”
这话宝宝就不爱听了,结实了就结实了,怎么能说胖呢?就算我一直在吃好的,可是这还一路奔波辛劳啊。
“这会儿看着也没人,”掌柜的没搭理我环视一圈,叫来个徒弟,“你看着点我先去后堂。”
掌柜看到小孩儿跟我一起往后走时,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问,只打了个招呼。
到后面正厅,几人坐定,赵伯也看到我回来,端了茶水点心上来,掌柜的一路闲聊问我路上见闻,能点头摇头的就点头摇头,不行的就小孩儿答,他很有分寸,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张口就来,语句连贯逻辑通顺,机智给100分不怕他骄傲。
那边正说着,小孩儿忽然起身道歉,说有事需我帮忙,我配合点头,一头雾水的跟着小孩儿出来,没走两步,甚至还没够到小孩儿的衣服,便被他一转身抱在怀里无声溜回正厅窗下。
“?”
小孩儿指耳朵与窗户,偷听?我不解其意却也知道他没有和我在开玩笑便凑过去听:
咳嗽声。
赵伯:“老爷药,”他迟疑了下,“您不告诉徐少爷吗?”
掌柜笑道:“不了,他如今有了中意的姑娘,我也算了了桩心事,等他们大婚,我便没什么牵挂了,只是我没多少日子了,别到时因为我误了他。”
我心中惊骇被小孩儿一把揽住手臂遁走,我浑浑噩噩的被小孩儿放下,他轻声道:“徐清?”
我缓缓抬眼,他面露担忧,握着我的手:“我进门就感觉到王掌柜气息不足,刚刚聊天更是喘息急促,呼吸浅快,”小孩儿一顿,又道,“我不懂医理,只是猜测,问问赵伯?”
我深呼吸,点头,小孩儿摸摸我的头发:“你先去哑斋,我请赵伯过来。”他语气温柔镇定,得到我回应后反身跃去。我一步一步的进得哑斋,勉强与刘老板打过招呼,回了房间,还一如我离开的样子,我转了圈颓然坐下,有些脱力。
半小时后,小孩儿急切进屋,环视一周看到我才放松了点,赵伯自他身后出来,叹气:“徐少爷。”
小孩儿闭了门,边道:“您直接说吧。”
“嗯,”赵伯叹气,被我扶到桌边坐下,“老爷身体一直不太好,他自己也清楚,却听之任之,你走之后没两天,老爷连夜出诊淋雨受了凉,回来开始咳嗽,日渐加重,咯血气虚,老爷自己说大概活不到这个冬天了。”
我沉默,小孩儿道:“只是受了凉怎么?”我抬头苦笑,无声念道:油尽灯枯。
那时赵伯怎么说的来着:“张爷一死,老爷郁结于心,怕是……唉。”我一手遮眼缓了缓,没想到啊,我原本以为掌柜的留我在城中是断了死志的。小孩儿无言,伸手抱住我,我长长舒了口气,靠在他身上。
“老爷有此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赵伯道,我放下手看他,他又叹气,“徐少爷,老爷也就不放心你了。”
我扯起嘴角点头,自小孩儿身上坐直,写:先回,装我不知。
赵伯点头,小孩儿帮我送人。
我坐着,一时之间有些飘忽,连小孩儿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发现,他出声叫我:“徐清,你需不需要一个门当户对温柔贤惠的未婚妻。”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悲戚,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郑重道:“你若是不想,也可以去找百草阁的人,我能帮你求到一条命,只是,徐清……”
我抽回手,走到窗边推开远眺,半个永苗镇皆收于眼底,似乎比十一年前要热闹些,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毕竟这么久了,不过我还记得就在前面第二条街上老爹背着我去找掌柜的治病。
小孩儿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看了良久转头,他容貌英俊,这会儿面色沉重,端肃俨然,“徐清。”他道。
我看着他勉强扯了个笑,忽然间升起了从来没有过的想要倾诉的欲望。我快步扑上桌子,挥手扫下茶盘,破裂声中飞速落笔,写掌柜与老爹救我养我,写他们二人情意与分离,写老爹死后掌柜痛不欲生,我越写越慢,板子已经被我擦过数次,指骨疼痛,却不愿停笔,泪水浸入字间:掌柜一夜一夜的失眠,开始喝酒,做梦会叫老爹的名字,漫说叹息,单单是坐在那里都是别人融不进的悲痛。
我怔了半晌,伏案大哭,木炭脱手。
小孩儿将我抱在身前,任我无声哭号。
我尽可能快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小孩儿拧了条毛巾,我接过抹脸,这一通发泄感觉舒服多了。小孩儿看我的眼神十分紧张,大概我刚刚的样子吓到他了。
这么折腾太耗体力了,我脚下发虚,扶着桌子坐下,小孩儿又不知从哪翻出来了套新茶盘倒了杯水,他摸摸我头发,关切道:“好点了?”
我略尴尬点头,他接过我擦脸的毛巾洗净,又拉着我的手浸到水里,轻轻地搓洗,适才崩溃之下什么都顾不上直接用手掌擦得板子,这一入温水酥酥麻麻的疼就上来了。
小孩儿洗好后用毛巾将我的手包起来,我大概哪根神经断了,竟任他当死物一样给我洗了手,还把手放回膝上。他收了水盆毛巾,用手指摩挲我手心,他不知道怎么弄的指尖冰凉,蹭起来十分舒服。
“一会儿我去帮你找人,扮作属意于你,急着成亲,”小孩儿低声缓缓道。
我翻过他的手写道:多谢。
小孩儿行动力惊人,一个多小时,我已经坐回了福芝堂后院正厅,小孩儿坐在我对面,我下首……是个妹子,看着年纪与小孩儿差不多,容貌清秀可人,双颊绯红,挂着恰到好处的害羞,正说着我是如何从纨绔子弟手中救下她,又拿钱为她父亲买药,然后诉说她书香世家如何衰落。
她咬着下唇看了我一眼,又垂眼,细声细语道:“乐儿家道中落确是高攀,只是乐儿对徐哥哥……”她说着起身就要拜,掌柜的立即上前半步虚扶:“姑娘言重了,姑娘蕙质兰心,是徐清福气。”
乐儿羞涩福身,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孩儿,小孩儿视若无睹,静静喝茶。
“乐儿怙恃皆失,孤身一人家里也没个长辈,不求那些虚的,只求与徐哥哥早日……”她低头摸着衣角却不好意思说了。
掌柜气色果然好多了,笑就没停过显然很是满意,闻言却一愣:“岂不是委屈了姑娘,即是明媒正娶自然要一步步来。”
小孩儿放下茶笑着与掌柜道:“王掌柜多虑了,乐儿姑娘识大体,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况且她一个姑娘家只身来此,不早些将婚事结了,怕是诸多不便。”
我收回目光,挤出来个期待的表情看掌柜,掌柜的犹豫半晌最终于还是同意了。
由于婚前两方不能见面,我自然是要留在这里,让乐儿在哑斋落脚,幸亏掌柜的不知道哑斋的事不然就呵呵哒了= =,几人在我面前把这场所谓的婚礼定下,四下告辞,我送乐儿和小孩儿去哑斋。
我们三人一起出得门来,乐儿自觉落后我们数步,小孩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就一路无话。
进了哑斋,小孩儿笑着与乐儿告辞,乐儿关门,小孩儿拉着我回了三楼的房间。
小孩儿急切的关门靠在其上,看着我慢慢笑了起来:“十天后成亲,我就回逸齐了,乐儿姑娘会陪你。”
我点头。
小孩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堵在门口。
“?”
“乐儿姑娘虽是曲花楼的人,却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不必担心。”
我点头,小孩儿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
他有点撑不住笑,犹豫半晌:“你……”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小孩儿这一番纠结为什么。
小孩儿舔舔下唇,眉眼柔和下来,叹息着搂过我:“还要哭吗?”
他声音很轻,却听得我浑身一颤,我揪住他的衣服,埋头在他肩上,摇头。
第19章 第十九章
我总算在掌柜的和我扯了半小时闲话后明白了小孩儿为什么要给乐儿编成这样的身世。
“这姑娘知书达理的,说话也很有分寸,”掌柜的在库房转着挑结婚的物件,“如此也没什么,只是她小小年纪遭逢巨变尚有此等风度,看得出性格坚毅,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我正直脸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只是她没有娘家,这聘礼……”掌柜的摸着一只瓷瓶,皱眉沉思。
我连忙打断他。不想他费心,在他手上划:刘老板义女。
掌柜的一愣旋即笑道:“不错,横竖乐儿姑娘住在哑斋,即便是十天,我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小清,想什么呢?”
我条件反射一绷,摇头,心中暗叹,这场荒谬的婚礼啊。
“说起来,”掌柜的忽然回头正眼看着我,“那位夏公子怎么回事。”
“……”我干笑,慢慢捏过来掌柜的手,刚要落手才反应过来,劳资是哑巴啊,随便写几个字就可以,掌柜的又不会让我写份报告详细说明,果断写:偶遇答谢护送。
掌柜的不疑有他,点头后继续挑东西。
我也想过到底要不要告诉掌柜的我和小孩儿的事,只是,我不忍心在掌柜的这个精神状态下,以同性相恋的事刺激他,哪里比得上我结婚娶个好老婆,家庭和睦让他开心呢。就好像我不忍心硬把他留下来,和老爹阴阳相隔。
之前从来不认为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如今自己谈恋爱了,有了喜欢的人,隐约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了,大概就是饭还可以吃,只是味如嚼蜡,觉还可以睡,只是噩梦连篇。
十天后婚礼正常举行,我最后几乎撑不住笑脸,躲进新房后才舒了口气,小孩儿姿态随意,坐在桌边品茶,抬头对我笑,乐儿早就掀了盖头窝在镜奁前卸饰品。
我也泄气的趴上桌子,小孩儿扶起我,顺手塞了块芙蓉糕到我嘴里,我拱过去抱住他的腰装死。
小孩儿摸了两把我的头发,低声道:“明日我就走了,你这边事情了了我也就放心了,徐清,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我沉默片刻,点头,他扶我坐好,塞了几块糕点到我手里,正准备着,忽然被乐儿拉住:“等等!”
乐儿瞪着眼,愤然道:“丢我一个人跑出去玩就算了,你们来个放血的。”
“……”我一愣瞬间囧了,人已经被小孩儿拉住,他手不知道往哪滑了下,洇出血珠抹在床上。
乐儿这才哼哼唧唧的放了我们,小孩儿似乎也有点尴尬,一言不发抱着我跳窗逃出来,翻身上了树。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掌柜的欢颜笑语犹在眼前,奈何这个荒唐的婚礼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我掌柜的身体,我知道从这个地方看下去恰好是福芝堂后院。
小孩儿明白我心意,抱着我顺毛,说些闲话:“我本来应该在外面观礼的,只是看着意中人穿着喜服,便是知道假的也着实不快,这才躲进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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