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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金丝雀——木子萌

时间:2016-10-08 23:29:10  作者:木子萌

  陈冉其实很怕沈宜修会觉得,他这是在和他谈条件,以为和他睡过,就可以一步登天。以陈冉的性格和为人,一直内敛低调基本与世无争,他虽然没有好的出身也没有钱,但他自觉还是有自尊心的,那种肮脏的交易一直为他所不齿。
  但说到底,他其实已经跟沈宜修做了交易。虽然他安慰自己那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想坐牢,还因为一个比他更可怜的小女孩,但是那也是交易,他自己同样为自己所不齿。
  “……不想了。”陈冉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好像带着丝丝缕缕的水光。
  沈宜修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似的,他微笑拍拍陈冉的头:“那就好。我也不想你参加。”
  陈冉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沈宜修语重心长地说:“这个圈子乱的很,即便是我,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而且……”沈宜修朝他眨眨眼,眼中燃出星星点点情-色的花火:“我可不希望,我想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赶通告,我想要你的时候,你却在外地拍戏。”
  陈冉避开他的眼神,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孙阳已经等在那里,他上来给沈宜修开车门,等陈冉出来的时候,孙阳有意无意瞄了他几眼,见他好好的没什么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老大,田爸爸和田思思正在会客室里等。”孙阳神色凝重地看沈宜修一眼:“我带陈冉进去吧,您别过去了。”
  沈宜修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他把陈冉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地说:“别怕,我就在隔壁。”,然后又对孙阳道:“怎么样?其他都安排好了吗?”
  孙阳:“都安排好了。钱刚刚已经转到田爸爸的账户,他们签了相关的协议,两个人下午走的机票也订好了,田家妈妈的尸体已经火化,骨灰他们一起带回去……”
  陈冉在旁默默听着,脸色越来越差,巨大的罪恶感压得他几乎不能喘息,但他必须去见一下受害人的家属,他必须去道歉去忏悔,哪怕只能得到片刻良心上的安宁。
  孙阳带着陈冉走进酒店的VIP会客室,陈冉进门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形容不整一脸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旁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靠着矮几站着,双手死死抱着桌上的一个骨灰盒,有人进来也毫无反应。
  中年男人见有人进来,立刻站起身,冲孙阳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冉。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悲伤,倒是有满满的怨恨和恶意,如果不是已经拿到了钱,又跟孙阳打过交道,知道面前的人不好惹,他估计会立刻冲过来把陈冉打死。
  他扬起眉毛,恶狠狠地说:“就是你把我媳妇儿撞死了?”
  陈冉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深深鞠了三个躬:“对不起。”,他站直身子,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对不起,我今天特意来道歉,虽然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也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就完了?”男人轻浮而恶毒地看着他,“怎么也得给我媳妇磕三个响头吧?”他说话间,回身去拿矮几上的骨灰盒,可是田思思死死抱着她妈妈的骨灰盒不肯松手,看着她爸爸的眼神异常冰冷。
  男人扯了一下竟没扯开,瞬间急了,再用力去拉,田思思眼看骨灰盒要被她爸爸拿走,尖叫一声,张嘴一口咬在男人手上。
  孙阳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嚎叫一声,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巴掌朝思思头上掴,思思被打得一歪,摔倒在地上,鼻子里流出血来,她眼神涣散,脸上显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开始拼命尖叫,尖锐凄厉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刺陈冉耳膜,扎进他心里,将最不愿意碰触的伤疤再一次血淋淋撕开,让他这几天拼命压制着的情绪彻底崩溃。所有的恐惧、愧疚、屈辱、绝望向决堤的洪水一样,在他心里翻腾肆虐。
  他的眼泪一下涌出眼眶,继而放声大哭,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把思思抱进怀里,嘴上含糊不清断断续续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孙阳冲过去,要把陈冉拖起来,田父依然不依不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粗暴地强行去拉思思,陈冉护着思思,被田父重重推倒在地。
  沈宜修冲进房间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陈冉在哭,思思在尖叫,田父大打出手,孙阳一边拉着陈冉,一边跟田父胡乱打成一团。
  沈宜修闭了一下眼睛,把想杀人的冲动压下去,他用力摔上门,低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于是,房间里瞬间安静下去,只留下陈冉无法抑制的抽泣声,思思爬起来,缩进墙角坐着发抖,其他人都愣愣看着沈宜修。
  “孙阳?”沈宜修只在隔壁听见尖叫声,完全不知道这里怎么就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阳赶紧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沈宜修听着,眉毛拧起来,他过去半拉半抱着,先把陈冉放在自己身后。
  田父终于反应过来,露出白天活见鬼一样的惊恐表情,他瞪着沈宜修:“你你你……你是……”
  沈宜修没理他,一脸的沉静如水,走到矮几前,毕恭毕敬地把桌上的骨灰盒摆正,再端端正正鞠了一个躬。这才转向田父,眼中冷芒如冰:“你刚才说让陈冉给你的亡妻磕三个头,这话说的不算没道理。但是你自己在亡妻面前动手打孩子,这怎么算?你是不是应该先给她磕头赔罪?”
  田父知道自己眼前站的是谁,他就算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亲眼所见,他就算再愚钝,也知道眼前这人有钱有势,他下辈子也惹不起,而且这人平静外表下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让他觉得自己一阵一阵呼吸发紧。他终于咽了一口气,哆哆嗦嗦道:“我……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哦?既然是开玩笑,那这件事就算了。你刚才打孩子,又打了我的人,这怎么算?”沈宜修边心平气和地说着,边把西装外套脱掉了。
  孙阳吓蒙了,他们家老板生气他是知道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的杀伤力,比一群人拿着砍-刀追七八条街打群架还要血腥恐怖。现在看这脱衣服的架势,是要亲自动手吗?
  孙阳一点不担心沈宜修会打不过别人,他们家老板早年拍动作片的时候,是真刀真枪真拳脚练过的。
  他只是担心如果老板在外头跟人打架让林副总知道了,会不会扒了他的皮。我的天,快杀了我吧,孙阳心里急得火光冲天,这种时候又真不敢上去劝。
  沈宜修眼底一片冰冷,右手紧握成拳,向前走了一步。但陈冉伸手拉住了他,陈冉声音哽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都……都是我的错,算了……”
  沈宜修转头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恨不得马上把他拥进怀里,他松开握着拳头的手,轻轻拍了一下陈冉的脸,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宜修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完全不知所措的男人,冷声道:“陈冉说算了那就算了。不过,你要知道,那些钱打到你的账户里,也并不代表就是你的了。即便是你的,有没有命花又是两回事。即便事情占着理,也别做的太过分了。”
  男人额头冒出冷汗,赶紧点头,看一眼面前的三个人,心惊胆战地说:“刚才是我太冲动,我道歉……时间也不早了,我想去银行查下账户里的钱是不是到了,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也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沈宜修点点头,对孙阳:“那你跟他去一趟,还有什么问题,一次谈清楚。”
  孙阳点头,跟田父出门去。陈冉又朝着田父鞠了个躬,田父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思思,又看一眼刚刚直起身与他对视的陈冉,那眼光十分奇怪,阴冷之下竟好像带着一分歉意和一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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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弃

  
  孙阳和田父离开后,陈冉转身过来,大步走到思思身边,蹲下-身想要去抱她,但思思一看见他过来,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捂着耳朵发出一声尖叫。陈冉吓得赶紧缩回手,沈宜修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有点不耐烦:“算了算了,她害怕。”
  陈冉无力地靠在沈宜修温暖坚实的臂膀里,低低的啜泣并没有完全停止,沈宜修低头亲吻他的眉眼,淡淡责备道:“好了好了,你就算把长城哭塌了,人也不能活过来,做错的事尽力弥补就是了。”
  他把陈冉半拖半抱着按在沙发上坐着,从桌上抽出纸巾递给他,刚要再帮他倒杯水,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那个骨灰盒,骨灰盒上嵌着照片,那女人明亮又带着忧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宜修的心好像被一个撑满的橡皮筋突然缩回来重重地弹了一下似的,他听见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冷漠地问:你以为你能摘的干净吗?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他深吸一口气,坐进矮几另一侧的沙发里,过了好半天,才勉强赶走心里那些嘈杂质问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宜修面色凝重,安静的房间里不时传来陈冉无法抑制的哽咽,沈宜修听得心烦意乱,忽然转向陈冉,不客气地说:“别哭了行吗?”
  陈冉一口气生生憋在喉咙里,涨得整个脸都红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拼命喘气,感觉整个人就像搁浅的鱼一样,马上要缺氧而死了。
  沈宜修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拍打他的背:“你这么哭,真的会哭坏的。”,顿了顿,又半认真半调侃地道:“刚跟了我一天就这样,别人以为我虐待你。”
  他又帮陈冉擦了眼泪,索性坐在沙发扶手上,搂着陈冉安慰他。
  又过了十多分钟,孙阳他们还没回来,沈宜修觉得奇怪,这酒店离银行不过几步路远,怎么回事?他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刚想打电话问问,孙阳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大!”孙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气恼,“那男的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沈宜修一下站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他查完账说要去洗手间,结果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刚进去找已经没影了……要不要现在就报警?他这是遗弃!”孙阳气得语调都变了。
  “你先回来再说。”沈宜修放下电话,陈冉正急切地看着他,“那男的跑了。”他对陈冉说,又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思思。
  陈冉愣怔了几秒钟,站起身来,第一次主动拉住了沈宜修的手:“宜修哥,我们能不能不报警了?”他犹豫着小声说,看着沈宜修的目光却是坚定的,“把思思送回那个人身边,根本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陈冉自己在破碎的家庭长大,他不用想都能知道思思没有了妈妈,跟着这样一个父亲会过怎样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生活。
  他自己受过的苦,不能再让思思受一次。何况这小女孩就是因为他的过错而失去母亲的。
  沈宜修深深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风云翻涌变化莫测,片刻之后,他握紧了陈冉的手,点点头:“好。我知道一家很好的特殊儿童康复中心……”
  ……
  数日之后,思思被送往“心语特殊儿童关爱中心”,思思妈妈的骨灰葬在沈宜修高价买的公墓中,陈冉被带到丁香公寓,从此成为了沈宜修金屋里藏的“娇”。
  ……
  当年四岁的幼女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陈冉也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好像只有沈宜修没怎么变,除了拿的奖越来越多,账户上的数字越来越大,他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翻云覆雨的大人物,那个时而霸道时而温柔让人永远猜不透的不完美情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宜修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陈冉沉浸在那些并没有随着时间褪色的往事中,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画什么呢?”沈宜修的手搭上陈冉的肩,温柔地问。
  陈冉吓了一跳,赶紧收拾起自己脸上的怅惘和慌乱,敷衍道:“随手乱画的……”
  沈宜修注视着陈冉画的那幅蜡笔画,上面有金红的夕阳和绚丽的晚霞,一条开满花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的尽头,有两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并肩走在小路上,矮一点的那个男人牵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
  “画的还挺好的,我们冉冉真有艺术天赋……比思思画得好。”沈宜修调侃道,眼中跳跃着不经意流露的温情。
  陈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思思转过头来,冷漠地瞪了沈宜修一眼。沈宜修抿嘴笑了,弯腰想要把陈冉画的画抽走。
  思思立即伸手过来,按在了那幅画上,并且凶狠地瞪着沈宜修。沈大老板便只能无奈地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撇撇嘴:“好好,给你,我不抢。”
  陈冉温柔一笑,小小的梨涡像星星一样点亮了整张面孔。他攀着沈宜修的胳膊,撑起身子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思思在一旁看着他们,微睁大眼睛,眼珠转了两圈,继而一脸绝望地把眼睛闭上了。
  陪思思吃过晚饭,陈冉又跟罗老师话别,才心事重重地跟沈宜修一起出来,沈宜修见他状态不佳,就亲自开车。兰博基尼狂暴的引擎发出一声摄人心魂的吼叫,银灰色车身像箭一样离弦而去。
  车窗外暮色初沉,天地之间一片昏暗,陈冉望着飞速向后退去的树木、路灯、广告牌,心绪忧烦不宁。每次来看思思,他都难免重新陷入愧疚不安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和迷茫。
  “一休哥,”沉默中路程很快过半,陈冉终于小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思思她……”
  沈宜修依然目视前方,眉头微微拧起来,完美无瑕的侧颜在不断变幻的光影中忽隐忽现,他冷冷打断陈冉:“分开?我不是说过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就一辈子是我的人,我们怎么会分开?
  乖乖听话……这几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一样在陈冉脑子里萦绕不去,他在心底冷冷笑了一声,很想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是不乖不听话了呢?
  但他不敢,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低说道:“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那万一有一天我要是死了呢?”
  沈宜修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愤怒,陈冉定定迎向他的目光,带着宿命般的虔诚好像在等一个很重要的承诺,沈宜修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面对这么一个感性纤弱,却又执着倔强的男孩儿,他常常无可奈何又束手无策。
  他缓和了语气,又带点责备地说:“你放心,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好好待思思,她一个孩子而已,我能把她怎么样?你把我沈宜修当成什么人了?嗯?”
  陈冉知趣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默默腹诽道,希望你说话算话,以前也不是没拿思思威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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