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辛苦一日,肚子还是饱的,想必是因为术法越发熟练的原因,即便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能精神奕奕,院子内,艳骨房间的烛火亮着,流景并没敲响他的房门,而是沐浴之后,躺床上休息。
他是不是真要娶卫纸月的那些话,流景终究没问出口。
......
如此又是过了数日,流景认真执笔勾勒,艳骨本职审判,半点不徇私,公正严明,这是艳骨,阎王大人啊,酆都城内,高高在上的存在。
流景找了个借口,偷偷去了忘川河找寻酒青,流景是有些事想要跟他人商量,最终也只能想到酒青。
忘川河旁,酒青正在忙碌,他身旁有一黑一白身影,相处半年,流景对他们兄弟已经是十分熟悉,他们兄弟也同样,步子还在十步开外,就已经将视线定在了流景身上。
有时候真怀疑,黑白无常是不是属狗的,不然鼻子怎么这么灵?
“判官这几日气色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才刚一靠近,黑无常就腆着他那张严肃的脸问道。
流景看了他一眼,照他所说,语气果真是无精打采:“近日有些心绪不宁,并无大碍。”
谢必安不改嬉笑面容,语气却是严肃:“判官怕是知道了大人将灯笼送给卫姑娘是为何意,为此发愁。”
流景忽然是有些怕了谢必安,他的心思太过缜密,一语道破,虽然不知道酒青和范无救作何细想,可他打量的目光流景却不敢直视。
酒青一听这话,也劝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不过你放心,我问过月儿了,她对大人无意,倘若大人说起,她会拒绝的。”酒青以为流景是怕卫纸月嫁给艳骨受委屈。
虽然不太对,但流景还是松了口气:“纸月真这么说?”
酒青翻了个白眼:“这还能假?你要是不信,她就在上面,你大可以去问她。”酒青往旁边的奈何桥指了指。
酒青说的话流景是不会去怀疑,虽然这很不道义,但如果卫纸月拒绝了艳骨,那颗悬着的心就放松下来。
范无救见他脸色和缓,当即笑道:“判官这回放心了?别怕别怕,我看纸月这个小姑娘,对你的兴趣多过对大人的。”
唉?这又是哪跟哪?
流景还没来得及反应,谢必安就用哭丧棒在范无救的头上敲了下,范无救当即痛的捂头直嚷嚷:“老七,你打我作甚?”
谢必安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告诉你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乱说。”
酒青估计也觉得那一下真把范无救打痛了,连忙开口转移注意力:“两位无常放心,月儿也不会看上流景的。”酒青说罢,范无救的眼神就落在了流景身上,一副他很可怜的样子。
虽然酒青出自好意解决尴尬,但这样损他是为何?
“我们还是说正事。”交了这种损友,流景还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谢必安接过话头:“判官有何事情?”
“我想跟你们了解了解宝年十三那年的事情。”流景顺势在岸边坐下,他们三也跟着坐下。
“宝年十三?那不是你死的那年吗?”酒青就坐在旁边,他看着流景问道。
流景点点头:“必安和无救不知年岁,想必宝年十三那年帝都发生了什么你们最清楚,我想问你们,既然我是暴毙死的,为何又会在彼岸花海醒来,而这中间,还隔了六十年光阴?”
“这...”范无救避开他的视线落在了谢必安身上,谢必安安静听着,做出思考状,将范无救的视线视若无睹,一会他才接话道:“宝年十三,人间动荡,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出于宫廷,当年的大皇子景玦发动宫变,害死了自己父皇,后来又因机缘巧合死在大殿上,二皇子景钰即位,可景钰皇帝初登基便死了,景钰皇帝唯一的弟弟景池即位,景钰还未登基时,有几个大臣也去世,你既然是帝都人,若是要查,从这查起应该能找到点线索。”
这个景钰皇帝也太不好命了吧,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却刚坐上皇位就死了,如果他没投胎,应该好好拜访他才是,说不定他们两个能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我生前是暴毙死的,为何来时没有路引,且你们兄弟也不知道我,连生死薄上,也没有多余的只言片语。”
谢必安听着,表情淡然:“世间事变幻莫测,因果纠缠,有些人在天意外,也许你就是属于那种。”
他此言一出,范无救一脸钦佩的看着他,谢必安被他瞧着久了,也不习惯,白的跟刷了粉一样的脸竟有粉色:“怎...怎么了?”
范无救跟没脑子似得,张开双手,一把抱住谢必安,脸在谢必安手臂上蹭啊蹭:“老七你果然博学多才,我钦佩你。”
粉色越漫越阔,谢必安的语气也吞吐起来:“傻...傻瓜...”
酒青见他们两人这样,爽朗笑道:“无常二爷果然相亲相爱。”
范无救脸转了过来,双手还抱着谢必安:“这是当然。我们可是在一起很多年了。”
流景直叹,范无救啊范无救,你这个少根筋的东西!
谢必安也笑了出来,虽然很浅,可还是给流景和酒青看到了。
范无救在谢必安身上腻了好一阵时间,他又才问道:“那判官你打算如何做?”
这也正是流景想的:“我打算过几日,跟艳骨告个假上人间一趟,查清此事。”身世之谜是必须要弄清楚,流景也想知道,为何醒来时会见到艳骨,虽然还不敢肯定,但是那人花上作舞的模样,是艳骨的机会大得多。
范无救点点头,看向谢必安:“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我和老七会罩着你。”
谢必安无奈的摇摇头,对于自家兄弟在判官面前耍大牌表示无语,他站起身,要跟他们道别:“歇息的也够了,我和无救该去勾魂,判官,酒青,就此别过。”他扶手做辑。
流景和酒青起身送他们:“慢走,阎罗殿见。”
范无救和谢必安这才飘飘然而去,他们飘过了忘川河,出现在了黄泉路,范无救回头看了看越来越渺小的身影,这才说道:“必安,判官要查这事,要不要跟大人说一声?”
谢必安摇摇头,想笑他,刚刚答应的这么快,转身却又怕了:“不需要,大人既然在判官醒来时去见他,想必就是有这个意思让他去查,现在看情况吧,大人的事你我也清楚,总之,在判官那,不能说实话,也不能说假话。”
范无救皱起了眉,他们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那是要怎样?”
谢必安看他这蠢萌的模样,差点又用哭丧棒敲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留一些不可告人的,明白吗?”
范无救的眼珠子转啊转,转了好久,身影也飘出了鬼门关,这才慎重点头:“明白的一清二楚”
谢必安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24章 24
一直目送他们兄弟离开,酒青都依旧笑着:“流景,你看出来没,必安很在乎无救。”
“他们是生死兄弟,互相在乎很正常。”流景平静应道。
酒青瞄了他一眼:“我说的在乎非彼在乎,就是那种,爱人与爱人之间的,你知道吗?”
虽然流景觉得这没什么,但酒青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还是震惊了,震惊的有些错愕:“你居然知道?”
酒青一副你见识短浅的表情:“我认识他们二十年,不是二十天,必安对无救百般照顾和维护,没瞎的都看出来了。”
流景轻声一叹:“可无救他还是瞎了。”
酒青也愣了,稍即叹道:“也不知道无救怎么想的,唉,你说,这必安单相思那么久,喜欢的就在眼前,天天看着,他也能忍住?”
流景忍不住笑:“忍不住又如何?霸王硬上弓吗?”
酒青鄙夷:“你好邪恶,不要和我说话了。”
流景顿时懵了,怎么就邪恶了?明明就是他先问的。
“快回去吧,你最近是开小差越来越严重,也不怕大人革你的职。”酒青重新站回大锅旁,握着勺子滚动锅内的汤。
看了看天色,出来也有一个时辰了:“那我回去了,有空再来找你。”
酒青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流景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
可流景还没等到开口说去人间的话,阎罗殿上就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可谓是他接任判官以来,所处理的最严重的一件事。
黑白无常在南郡带回了一个女鬼,此鬼年纪三十,前几年刚死了夫君,今日就又把自己送到了地府,她的夫君,死时选择留在了酆都,就是为了等她死后团聚,本来这是件喜事,有情人相见,欢天喜地,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具体如何,流景也在听他们说着,这日殿门刚开不久,黑白无常按照生死薄给出的指令,去南郡带回今日逝去的鬼魂,由着牛头马面压上阎罗殿,这位女子名唤步晚,面容秀丽,死时也是个绰约佳人,一上来,就行了个大礼,跪在了殿下。
“大人,请您为民妇伸冤。”她一个大礼,跪在殿前,这几乎是整个身躯都趴在地上的姿势着实把在场的鬼都吓了一跳。
不过艳骨终究是艳骨,虽然面有诧异,仍旧面色不改,平静说道:“有何冤屈?起来说话。”
步晚这才站了起来,想是真的愤怒,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民妇要状告先夫楚松,他恶意伤害,夺我性命!”
夺她性命?听她控言,流景以为是自己搞错了,连忙打开生死簿,找到她的那一页记录,没错啊,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的半点不差:“生死簿上并没记录你是受害而死,你说楚松恶意伤害,夺你性命,究竟是怎么回事?速速道来。”
“判官想要知晓,何不让楚松一同前来对质?”这个步晚,架子还不小。
艳骨一挥手,说道:“鬼吏听命,带楚松上殿。”一举一动,霸气侧漏。
“楚松是不是尸正香里边的那个店小二?”要留在地府的鬼魂,都有记录在案,这些事是前任判官所记录,流景也不清楚,但是问艳骨他总记得。
艳骨点点头,一样轻声说道:“是他,五年前不幸落水身亡,死后不愿投胎,就留在了尸正香做事。”
落水身亡的那个,流景有点印象,去到哪哪就有一摊水渍,为此尸正香掌柜特意请他去菜园站站,免了那园丁浇菜的辛苦。
这你一句我一句之间,鬼吏也带着楚松上殿了,鬼影没冒出来,地上先有一摊水渍。
等他们现形,楚松看见了步晚,连忙想要去握她的手,却被步晚狠声制止:“你不要碰我,如今我死了,你如愿了?”
楚松当即愣在了原地,伸出去的手也没收回来。
这不是对夫妻吗?好不容易见到了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如何针锋相对?:“步晚,大殿之上,不得喧哗,楚松已带到,有何冤屈,你直说便是。”
步晚怒瞪楚松,转向艳骨,流景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那模样,似乎是忍了天大委屈,步晚又跪了下来:“大人,五日前,中元节那晚,楚松回去探亲,却显形吓民妇,更对民妇说,他在下边等我,让我早早下来寻他。”
“晚儿...”那楚松也算个清秀公子,若不是因为溺水而亡,身材浮肿,那面貌定是好的。
地府有规定,回去探亲的鬼魂不能现身在生人面前,毕竟阴阳相隔,让他们回去探亲,一是享受供奉,二是了却相思,若是显身在生人面前,那可是要定罪的。
艳骨看向楚松,目光灼灼:“楚松,她说的可是真的?”
楚松把视线从步晚身上转到了艳骨身上,也并肩跪下,当即,一摊水渍自他腿下蔓延开来:“回大人,是真的。”
艳骨审判起来,大公无私,别看他平时很好说话,对于是非之分,他很清楚:“这么说,你是要认罪了?”
楚松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大人,我不认。”
“你已承认此事是真,为何不认?”看着这对夫妻,流景也是迷茫了,想想酒青和辛夷,省事多了。
楚松看向流景,语气苦涩:“大人,判官,我与步晚,虽然是经媒人牵线,却两情相悦,我生前,对她一心一意,不纳妾不寻妓,即便是死了,我也放弃转世的机会,在这地府等着她,就是想要和她永不分离,可她却在我死后,和别的男人好上,试问这,我如何忍?”
这...流景望了望艳骨,却见他眼神专注,一直看着他们二鬼:“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显形吓她,更不该出言恐吓。”
楚松摇摇头:“在人世间,我留有一个遗孤,今年她六岁了,中元节那晚,我欢天喜地回去见她们母女,看见的,却是我的女儿生病在床,她却和那男人厮混,大人,我忍不下去,我是那样爱她的啊。”
这这这...流景正不知如何开口时,跪在地上的步晚说话了:“女儿生病在床我比你更着急,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死在英姿勃发的年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上有高堂,下有稚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你让我如何活下去?”
为何感觉这剧情很是熟悉?
楚松反驳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在我尸骨未寒之时就与人私通”
难道这事早就开始了?
往事不堪回首,步晚想起他刚死的那年,父母年事已高,她一个人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被人为难欺凌时,是那个人挺身而出:“私通?你死之后,可知我怎么过的?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害怕日升害怕日落,我多想时间能倒流,如果不能阻止你死,我也可以选择不嫁你,若是知道你这么短命,我怎会嫁你?”说着说着,已经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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