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戏十分丰富的司徒崇明陷入了纠结之中,久久难以回话,冷气在不经意间自发四溢涌动,一个激动,啪地一声就捏爆了酒囊。
好强的杀气,果真是打算动手了吗?
侯青倬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警惕地后退数步,瞬间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看到他的反应,司徒男神从脑内剧场中醒过神来,顿时受到了一百点伤害。
“司徒崇明。”
犹豫了片刻,司徒崇明终于做出了决定,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即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侯青倬最后一眼,开口淡淡道:“我记住你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侯青倬——司徒男神把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心底,并决心从此以后跟对方保持距离。好不容易才交到这一个朋友,司徒崇明决定好好守护侯青倬,决不能让自己的霉运传递到对方的身上。
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他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留下侯青倬一个人木呆呆地愣在原地。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侯青倬看着司徒男神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缓缓弯起唇角,眼底闪过一道流光,戾气横生。
他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真不愧是剑阁大弟子司徒崇明,只见了一面,居然就已经看出他是紫月盟的人?可明明猜出了他的身份,却连剑都不屑于拔,高傲如斯,真是让人想看看他陷入泥潭,苦苦哀求的模样。
不紧不慢地拿起司徒崇明丢下的烤兔子,侯青倬悠然地笑了笑,很是随意地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这肉的味道居然相当不错。
想不到传言中孤高清冷的司徒崇明,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原本接近司徒崇明,只是奉了师门的命令打探剑阁的秘密。不过如今,侯青倬却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剑阁大弟子司徒崇明,似乎比传闻中要生动神秘得多。
而另一边,因为野兔肉被侯青倬给捡了,司徒男神又一次没能吃上东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再去找些吃的了,捂着饿得有些疼的肚子,他默默地站在码头,忧桑地等候下一班渡船的到来。
此次离开剑阁,司徒崇明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到铁骨舫,代替师父墨渊参加孟川夏儿子的满月礼。
铁骨舫的总舵位于太湖中央,顺着这条河向东,还要足足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司徒崇明预留出了一天的时间,避免发生什么意外,而错过了满月礼。
事实上,司徒崇明的生命中从不缺少意外。比如现在,明明有一艘空着的渡船朝这里过来,船老大看清了他的脸,却忽然跟抽羊癫疯一样哆嗦起来,哆嗦着哆嗦着哗的一声就掉进了水里,船上登时一片鸡飞狗跳,再也没有人理会他一个苦逼兮兮站在岸上等船的乘客。
司徒崇明:……
幸亏河上不止这一条渡船,很快远处又有两艘乌篷船并排朝着岸边快速驶来。司徒崇明松了口气,正想招呼那两条船停下来,就看到其中一艘船上的老头忽然深吸了口气,一船桨把隔壁船上的癞痢头给捅下了船。
想跟老子争,下辈子吧。
阴险一笑,老头加快了速度,直直朝着司徒崇明而来。谁知变故突生,刚刚落水的癞痢头猛地破水而出,一把抱住老头的腰,恶狠狠道:“就算老子不能载司徒少侠了,你也别想得着这个好!”
于是司徒男神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船夫双双掉下船头,不禁无语凝噎。
这个渡口似乎就只有这三条船……吧……这群人就这么讨厌他,宁可不赚钱,也不想用自家的船载他渡河吗?
心塞。
就在司徒崇明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司徒兄,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果然有缘啊。”
司徒崇明转过头,看着缓步而来的侯青倬,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春天般的温暖。但周围那么多人,他实在不希望侯青倬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于是只好冷着脸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这么好。”
谁知侯青倬越战越勇,半点没有被男神的冷气影响,好整以暇道:“司徒兄或许对我有所误会,我却并非司徒兄所想的那种人。在下不过是仰慕司徒兄的人品,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猜你也要去太湖,你我既然同路,不如同行,我已经雇好了船,人生得一二知己,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不亦乐乎?”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司徒崇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挣扎许久,开口提醒道:“你不怕死吗?”
这样的威胁怎么可能对他有用,不过,看起来司徒崇明对他似乎也已经产生了些许兴趣。
侯青倬弯起唇角:“那么,司徒兄是答应了吧。请——”
这一幕,在司徒崇明眼中,是一个陌生人悍不畏死地要跟他做朋友的感人情景;而对侯青倬而言,则是一路上跟司徒崇明斗智斗勇相爱相杀的开端。
不管怎么样,两人滴着黑狗血的孽缘,就此开始了。
第3章
紫月盟很有钱,所以侯青倬很会花钱。他准备的那艘船外表普通,内里却极尽奢华,单说司徒崇明眼前的这个房间,帘幕珠坠,一派宝气逼人,仿古鸡足银灯将房间映得通明,翠釉双耳三足炉上方青烟袅袅,熏香裹挟着雕花窗格中透进的习习凉风吹拂而下,醇厚而通透,令人不自觉便沉迷于这雍容华贵的幻境之中。
这样一艘船的主人,却会出现在荒郊野岭之中,向一个陌生人讨要一只烤兔子,怎么想都十分可疑。然而侯青倬可疑得如此坦荡,反而让任何想要怀疑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困惑之中。伸手替司徒崇明斟了一杯酒,侯青倬举手投足间有着不经意流露出的贵气:“这是上好的千秋岁,取秋露百花酿造,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
受到了对方这么多的照顾,怎么还能让人给他倒酒?
司徒崇明径自拿过酒壶,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开口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必如此。”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敌人的关系吗?呵,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司徒崇明果然是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剑阁大弟子看来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啊。
“是我唐突了。”
侯青倬微微敛目掩下眼底的深思,先行退让了一步,十分自然地将执杯的手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这才淡淡笑道:“说来我还不曾向司徒兄正式介绍过自己,在下侯青倬,江湖籍籍无名之辈,因家父与铁骨舫孟前辈有些交情,所以此次才会千里迢迢前来参加这次的满月酒。我家住关外,久不曾下江南,对此地的风土人情皆有些陌生,听说碧城河畔景色宜人,不知司徒兄可否赏脸,替我做一回向导?”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司徒崇明正觉得悔恨交加,这会儿听到侯青倬的最后一句话,立马来了精神。
相处到现在,处处都是侯青倬在帮助他包容他,现在,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报答对方!
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因为太过紧张,司徒男神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足足半柱香时间后,他终于开口,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侯青倬:……不想竟犹豫至此,看来司徒崇明对他的厌恶之情简直就是溢于言表啊。
司徒崇明:侯青倬表情一瞬间僵硬了,怎么办一定是因为我的语气太生硬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啊!
内心戏十足然而完全对不起来的两只,就这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回到自己的住所,司徒崇明越想越不对,特别焦虑地在房间里绕了几圈,忽然灵光一闪。
侯青倬家在关外,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北方人,俗话说南船北马,侯青倬一定是不习惯坐船的,说起来刚才晚饭的时候,侯青倬确实是食不下咽,只吃了小半碗饭的样子。
想到这里,司徒崇明立刻开始翻找随身携带的药包,很快就把那瓶压箱底的晕船药给挖了出来。
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侯青倬,他就把药瓶放在了对方房间的桌子上,还体贴地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不曾泄露此事。望珍重。”
没错,虽然身体不舒服却在他和那些手下面前死撑着什么都不说,侯青倬一定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为了照顾新朋友的自尊心,司徒崇明决定将侯青倬会晕船这件事情静静地放在心底,决不向侯青倬的那些手下吐露一丝一毫。
于是当侯青倬回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司徒男神提供的爱心药瓶一个、贴心纸条一张。
泄露,泄露什么?
侯青倬看着那一行笔力逎劲的小字,心中微动,自言自语道:“这药,似乎是专治晕船的?”
原来如此——
挑了挑眉,侯青倬心下了然。
他编造了自己的身世,这身世本该无懈可击,哪怕仔细调查,也没有人能找到丁点问题。可司徒崇明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一个关外之人,为何乘船时却没显露出一丝不适?
然而这人分明识破了他的谎言,却又不点破,只用这一小瓶药来不动声色地提醒他。望珍重……哼,司徒崇明是不是想劝他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不可能,此人可不是什么会对敌人手下留情的蠢货,司徒崇明冷酷无情的性格,与他那高超卓绝的剑法一样,在武林之中可是出了名的。
既然如此,司徒崇明又为什么要与他虚与委蛇?呵呵,有趣,当真是有趣,他竟看不明白司徒崇明究竟想做什么。不错,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做他堂堂紫月盟左护法的对手。
完全不知道自己送了瓶药,侯青倬就能一个人默默脑补出一场大戏,铺好床打算睡觉的司徒崇明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窗户。
窗明明已经关了啊,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有一丝凉风吹过后背?
有点睡不着,他索性起身,把墨渊交给他的那份贺礼拿出来又检查了一遍。
那是一柄剑,通体漆黑,样式古朴,剑身上隐隐可见复杂的暗纹,角度一变,便是流光溢彩。
这毫无疑问是一柄好剑,然而作为杀器,它却并不适合作为满月酒的礼物。司徒崇明当初就提出了异议,墨渊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微妙地说道:“十年前我和孟夏川有一个约定,而这把剑则是一个见证。”
顿了顿,墨渊又补充道:“而且万一孟夏川真不高兴了,你被人追着砍时,这把剑拿来防身,多好啊。”
……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司徒崇明一脸冷漠。
别人家的师父都是师父,只有他家的师父是蛇精病。但师父就是师父,尊师重道三观正的四有青年司徒崇明只能抱着一柄剑,跑去参加人家孩子的满月酒,并暗中祈祷不要被主人家给扫地出门。
至于那个约定……
在剑阁这么多年,司徒崇明很清楚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墨渊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但一旦他不想说出什么事,那就一个有用的字也别想从他的嘴里问出来。
抚着剑身,司徒崇明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骚乱起来。司徒崇明立刻起身,便见侯青倬推门而入。
“司徒兄不必在意。”侯青倬弯起唇角,兴味盎然道:“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
“小贼?”司徒崇明微微蹙眉,正待细问,就看到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被押了进来。
那女子嗫喏一声,不肯抬头,脸上满是羞愧(激动)的红晕。看清了她的脸,司徒崇明微微皱眉。
侯青倬在一边冷眼旁观。
此人身手过人,附在船底一路跟着他们,若不是出来寻找吃食,还真未必会被抓到。想来,说不定就是司徒崇明暗中派遣监视他的后手。
故意装作不知把人抓出来,侯青倬便是想看看,司徒崇明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果然司徒崇明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
良久之后,司徒崇明开口,语气一脉冰凉:“温宁,私自离开师门,你知错了吗?”
那女子垂着头悄无声息地瞪了侯青倬一眼,随即抹了抹眼角,楚楚可怜地说道:“大师兄,可我们已经三天零两个时辰不曾见过面了,温宁只想见见你。”
司徒崇明:……
他离开剑阁,温宁找不到其他可以捉弄的人,所以就巴巴地追过来了吗,小师妹到底是有多恨他啊!
“竟是司徒兄的师妹?”侯青倬露出些许歉意的表情:“这可真是……温姑娘,在下侯青倬,是司徒兄的朋友。是我招待不周,船上有热水,不如先请温姑娘沐浴更衣,再用些吃食,两位再叙如何?”
温宁站起身来,在情敌面前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盈盈一拜,纵然衣着狼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端的是弱柳扶风,仪态万千:“多谢侯公子。”
司徒崇明轻轻颌首,同意了侯青倬的提议,然后对温宁叮嘱道:“既然来了,就住下吧。出门在外,切勿太过任性。”
温宁柔顺地应了,跟在侯青倬身后出了门。
侯青倬似笑非笑地扫了那关闭的房门一眼,心中却是暗暗感佩。
布下的暗棋被人发现,司徒崇明丝毫没有惊慌恐惑,竟在短短时间之内,面不改色地就编出了一个无法立时查证的谎言,真是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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