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府,李昀又找来一根火烛,仔细观察那龙凤茗,原来这里不仅是掺了金屑和石原膏,还掺了松木屑,那么这就真的不是薛家的手艺。
但这几样东西其实哪里都有,想找源头与大海捞针没甚分别。
但既然这官船是从晟州出去的,那么那墓也一定就在这里附近。
但到底在哪呢?
晟州虽历史悠久,但基本上没什么皇亲贵族,所以盗墓者甚少,且晟州四周就那么方圆百里的地方,有金器的地方别说别人,自己都盗了个遍,这里是盗墓贼最最不屑的那种地方。
而后李昀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阴山脚下尽王土,
可寻遍贵人旧墓。
不妨想那归葬时,
尽是金银处处。
离晟州不远,且有金器的……阴山,那墓穴一定在阴山!
☆、借尸还魂
世人皆知阴山多金土,但百年来因为山路崎岖,从来是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少,后来又传说这里有冤魂作祟,所以来寻宝的人就少了。
但前年阴山天震,从东南角出了裂缝,世人又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给的机会,所以这两年来阴山寻宝的人又多了起来。
可惜因为这山脉是个回形,很容易迷路,下山的人倒是安全的,但全无收获,这一年来热潮减了,也没什么新鲜可瞧了。
上次李昀和秋梨儿就是因为这裂缝,所以才来阴山,在这山上待了许久,久的都要放弃了,才碰巧找到了一个洞口。但后来因为要救秋韶,秋梨儿再来的时候,在阴山兜兜转转近半个月,却发现那洞口早就不见了。
李昀站在阴山脚下,抬头望了望那绵延不绝的山脉,心里犯了嘀咕。
如果没有差错,当时他找到的就是那承世子的墓穴,那里放的就是承世子的尸骨。
当时还纳闷为何开国皇帝会埋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现在想想,这边是那两个人的所求了吧,走过千山万水,陪你看尽人世繁华,最后只希望无人打扰。
那合葬棺,旁边空空如也的地方,是给杜若堂留着的。
李昀活了不到二十五年,这辈子只跟腐骨暗地打过交道,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深情,当时并不懂,后来穿过了五百年,再见那人,他忽然明白了,所以也希望逃得远远地。
离那两个人远远的。
待将皇帝这件事办好,得到些赏赐,就回到晟州买一块宅子,好好的过活,娶妻生子什么的便不想了,但求这辈子活的顺遂心安。、
都说盗墓者就是没有天良的,其实在李昀看来并非全是如此,譬如师傅就是个有趣的盗墓人,他爱钱,对墓里的金银财宝基本上连个铜板都不放过,但也非常尊重死者,师傅没有上过私塾所以没什么才学,在师傅看来,尸骨是这个人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证明,他亦能从尸骨中探索到这个人生前的样貌和些许经历,小时候自己坐在棺材板旁边,总能听师傅说“哎呀,这人是喝酒喝死的。”或者“这人是被毒害的”,所以李昀总觉得师傅但凡能靠谱一点,或许当个仵作也是个好出路。
但阴山这个地方,师傅是从来不来的,他说陵墓是个邪气的地方,但凡民间传说兴起或者大家耳熟能详的地方,千万别去,不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个陷阱,阴山百年来都说这里藏着神灵,普通人进不去,也出不来,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昀叹口气,上次或许是自己和秋梨儿幸运,若非不得已自己也决计不想再来的,但那皇帝老儿只给自己一个月时间,现在就剩下半个月了,找不到那兰公主,自己的小命恐怕也不保了。李昀抖了抖精神,沿着当初的那条小道爬了上去。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攀爬,李昀终于翻过了阴山里最小的虎头山,这算是阴山的前门,翻过这里,才算真正进入阴山腹地。
李昀擦了擦汗,灌了一口凉水,继续前行。
在以前,这虎头山其实是有个山村的,随着山势走向的一排人家儿,后来不知怎得,现在荒无人烟,以至于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
越过虎头山,后面就山势险壑了,除了偶尔有些采药的过来采些灵芝类的稀奇珍宝,剩下的如果能看见个活的,多半就是盗墓贼。
李昀看到了上次见过的那个老槐树,心里有了点底儿,三下五下的就爬了上去,拿着师傅留下的罗盘摆正方位,仔细查看。
很多人都信寻龙尺,在师傅看来罗盘最是管用。
李昀记得当时来这的时候,是寻了有水汽烟雾,且山体全体向一处倾斜的地方,但今天是个大晴天儿,到底是难以辨别了许多。
不过此行的目的并非是要找到那开国皇帝的墓地,而是要找到那先皇后和兰公主的墓地,女人墓阴气较重,所以只要是有阴气的地方,他绝不放过。
可这里山势挺拔郁郁葱葱,简直充满朝气的不行,哪里有什么阴气所在。
李昀也找到了那天震留下的裂缝,那是一座巨大的岩石,像是被无端端的劈了一下,中间有一条裂缝,现在进了水,里面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景色倒是奇特。
李昀有点泄气,躺在树上想眯一会,也是因为刚刚爬山太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想起包袱里有一些肉干,就去抓自己的包儿,但怎么够也够不到,才发现自己的包袱没了。
李昀一惊,就听见树下面有人在笑:“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李昀一看,居然是毛途安,只见他手里举着自己包袱,笑得欠揍。
李昀赶紧爬下树:“你怎么会在这?”
毛途安闪着自己那排白牙:“这不是受人纸托么。”
李昀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月牙状的玉佩:“给你,本来想回到京城再还你的。”
毛途安看见玉佩大喜过望,拿过来就捂在胸口:“兄弟你太厉害了,这东西我找了许久了,你在哪找到的”
“苏宅。”
“啊,哈哈,是啊,真巧……”毛途安把玉佩揣在怀里,笑得尴尬。
“既然你都来了,说说怎么帮我罢?”
毛途安道:“其实要找到兰公主在哪很容易,只要寻找到开国皇帝洛慕恒的墓,不远处一定能找到,不过也不会太近,太近了那元惠皇后早就被龙气所伤,所以一定是在阴山腹地的脚下。”
随即又皱眉:“这就奇怪了,为何那元惠皇后和兰公主的墓穴会离开国皇帝的墓那么近,这皇帝的墓穴龙气太盛,并不适合在旁边再建墓。”
毛途安啧啧道:“你有所不知,那元惠皇后是故意的。”
李昀更是惊讶:“这又是为何?”
毛途安指着那排山脉道:“这里龙气盛行,最适合养尸,”
“等等,元惠皇后?她她不是已经去世百年了么!”李昀觉得毛途安疯了。
“人死了,魂魄还在,只要找到可以养尸的地方就可保留一丝魂魄,若幸运,能找到与自己相近体质的人,借尸还魂都有可能。”
李昀惊讶无比,这……难道那元惠皇后真的是借他人龙脉之命,借尸还魂?
☆、幻境
李昀和毛途安沿着那裂缝里的水域走着,其实这里面有很多人为的痕迹,应该很多人都来过这里寻宝。
“你看,这里只有进去的脚印,没有回来的脚印。”
“这两年很多人来阴山之后就消失了,难道就是在这里?”
“这里水流这么平稳应该没有什么断崖之类,不管怎样,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一定不会这么邪门。”
李昀点点头,俩人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旁边多了些许芙蓉花,李昀惊讶道:“这里居然芙蓉花盛开,太新奇了。”
“是啊,不过这花儿开得真好,浓艳的很。”毛途安感叹。
但这裂缝不知怎么着,给李昀好像永远走不完的错觉,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李昀走的已经脚步有些不稳:“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裂缝到底有多长。”
俩人越往里走就越阴风阵阵,毛途安打了个冷战:“怎么越来越冷了呢。”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李昀也打了个冷战。
“怎么”
“这里明明有水,但貌似,我从进来以后就没有听到过水流的声音。”
毛途安一愣,过去蹲下用手指碰了碰流动的水,又将手指搓了搓:“李昀,糟了。”
李昀一听觉得浑身更冷了:“怎么了?”
“我刚碰了水,但手指是干的。”毛途安蹲在那里皱眉。
李昀一惊,也过去将手指探进水中,确实感到水流经过,但拿出来的时候,手指却没沾到一丁点儿水。
李昀抬头看看,日头正盛,照的河流波光粼粼,一切平常的紧。
“太邪门了,这水怎么不粘手呢?”李昀转过身看毛途安,只见毛途安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眼睛看向缝隙的深处。
李昀转身看去,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从远处走来,挺拔的身躯,瓷白的脸庞。
李昀一惊,这里居然有人。
只见毛途安上前走了几步,嘴角微微扬起:“景路,你来了。”
那个叫做景路的在不远处站定,微微一笑:“毛团儿。”
毛途安身形晃动了一下:“景路……你笑了,你居然笑了。”
景路走到毛途安的面前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毛途安愣道:“你是来找我的么?”
“嗯。”
毛途安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抱住了景路的身体:“景路,你想起我来了,是不是!”
景路牵起毛途安的手:“我送你的那枚玉佩你可没丢了罢?”
“在,在”毛途安从怀里掏出那没玉佩,看着景路:“我原以为它丢了,就想着如果你想起我来,知道我把它丢了,你会生气,还好,它只是掉在了杜若堂那里,又回来了。”
景路微笑点头:“嗯。”
李昀看着这两位你侬我侬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这明明是两个男子,怎么会……怎么可以……其实,却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李昀认识毛途安以来,第一次看见他激动的样子,眼光含泪却无比惊喜和顺从,李昀看向天边儿,忽然觉得这一切,也挺好的。
李昀看着看着皱了眉头。
自己从树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又遇见了毛途安,又与他一同寻找到了山路一路走到了这裂缝,又在里面走了几个时辰。
但这日头貌似从来没下去过。
李昀心里怦怦直跳,又看向那河水,再看看眼前这俩人。
不对,一切都不对。
“毛途安……”李昀轻轻叫着毛途安,毛途安好像才意识到还有个李昀,赶紧转过头看着李昀:“这是景路,是我很要好的朋友。”
“毛途安,这里一切都是假的。”
毛途安眨眨眼睛:“什么?”
“自从你和我走进这个裂缝,这里面一切都不对劲儿,这水是我最喜欢的碧绿色,日头柔和很是舒服,旁边的芙蓉花是我最喜欢的花,这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在我的想象中。”
毛途安瞪大眼睛,然后看着景路,只见景路微笑以对,眼睛不容其他,心里也咯噔一下,又看向四周,叹道:“难道,这些事假的?”
“你一定要相信我,这里太过美好,这一切都不对劲儿。”
“我相信你。”
李昀惊讶毛途安居然相信自己,只见毛途安抬起头抚摸着景路的脸:“这个人,从来不会这样看着我,也从来没这样对我笑过,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对我笑。”
就在他说完那句话,景路凭空便消失不见了。
毛途安的手停在了那里停了一会儿,颓败的收回手,然后皱眉看李昀:“你说你做什么这么早告诉我,让我再开心一会儿不成么。”说罢一张脸皱的跟包子似的。
李昀翻白眼:“我们现在是在环境中,所以几个时辰出不去,你居然有心思在乎这个。”
毛途安叹口气:“你说的对。”
“我们现在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折返?”李昀看着四周,有些不知道往哪里走是好,如果这是虚构的地方,那么饶是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
“都一样。”
俩人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李昀皱眉:“你说,既然你那朋友景路是假的,你知道以后他就消失了,为何我们觉得这里是个幻境,却走不出去?”
毛途安道:“景路消失,是我能保证他是假的,但这里,我们并不能确定全都是假的。”
“怎么说?”
毛途安指着本来有一条河流的那边儿:“看,那河流也没了,证明河流是假的,但前面却还有一条河流,我们会疑惑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除非咱们确定那东西是假的,否则,我们永远在幻境中。”
李昀叹口气:“如果一直有新鲜的东西摆在我面前,我还是会去探虚实,但这行为本就是将信将疑,永远不会一开始就认定它是假的,如果这样下去,咱们根本走不出这地方。”
就在此时,李昀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分明看见,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人。
毛途安惊讶一番:“这,这不是御史大人么?”
眼前那人一身淡蓝色衣裳,头发散在身后,面如冠玉,嘴角噙着笑容。
侧头跟李昀说:“他绝对不是我想出来的。”
李昀走上前,道:“杜若堂,你是真的么?”
☆、永生之苦
杜若堂一愣:“什么?”
李昀默默低头,没有再说话。
此时毛途安先是跟杜若堂问了好,然后斜睨李昀:“你叫他……杜若堂?”
李昀默默道:“嗯。”
“那么,你知道他的事情了”
“嗯。”
毛途安叹口气:“那你也知晓他苦苦等了你五百多年了?世子?”
李昀看着杜若堂,摇摇头:“我不是洛慕恒。”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洛慕恒?”
李昀苦笑:“原本我以为我是的,以为自己是那开国皇帝的再生之人,虽说我本来不相信那前世今生之说,但我曾经以为我就是洛慕恒,但现在……我知道洛慕恒还活着,所以我并不是。”
毛途安一惊:“洛慕恒还活着?”
李昀没有回答他,走上前去,执起苏祈的手,苦笑道:“不管你是苏祈还是杜若堂,刚还害怕会在这里看见你,这幻境若真是人心所向,我就觉得会看见你,果然就看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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