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璃嘻嘻哈哈道:“一路人,刚好路过那里。”
正坐一旁的弟子忍不住出声:“那凌月见你就喊救命,抱着你也不撒手,岂是路人能搪塞过去的。”
凌月?
薛洛璃觉得好笑,转而面向这位言之凿凿的弟子:“你说他喊救命,我还能把他嘴给缝上?喊了半天我理他了?”
凌旸闻之蹙眉,朝那弟子投去询问目光,那弟子细细一想,犹豫道,“确是没有。”
薛洛璃大笑:“我就猜到你们有乱七八糟是非,跑都来不及。结果还是被你们扯进来了。那谁?凌月?拖着我,我多努力想挣脱你们没瞧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不论是非先打再说,一棍子敲晕我,夺剑安罪名。我是无所谓,烂命一条的,不知你们是何门何派,这么厉害的家势浩大,我该为你们好好宣扬一番。”
薛洛璃此刻一副流氓腔调,说话惯会嬉笑间戳人弱点,尤其是对这些稍有点家底的门派,名声比性命更重。他醒来不见噬血,已是十分不爽,再被盘问几句,更不可能有软话好言。
凌旸听他这么说,原先气势已下去大半,手指不自觉敲打着桌面。
父亲最最重门派声望,平日就最看不惯他行事毛躁的模样。如今门派遭逢怪事,没想到下面的弟子费了半天功夫抓回来一个不相干的人,看上去伶牙俐齿倒不是好相与的。
这等枝节还是不要惊动父亲为好。
凌旸低声吩咐侧旁去取噬血,起身走下堂去。银线高鞋在薛洛璃面前站定,大笑三声后伸出双手将他扶起,拱手致歉,道:“这位公子,多有得罪。之前那人原本是我兄弟,同是修仙术士,偏偏不走正道修那旁门左道。如今心智被魔吞噬,发起狂来饮血掏心。我派已有弟子遭逢毒手,如此才会草木皆兵,牵连公子惹出这些是非,还望公子海涵。”
薛洛璃置若罔闻。
凌旸侧目,朝那名与薛洛璃交手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快与公子道歉。”
那弟子仍是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对不起,请公子原谅鲁莽之举。”
他安然受之,最喜欢看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不愿意又不得不向他低头的样子。爽得透彻!
“嘻嘻,既然你们这么诚恳,那就罢了。”薛洛璃想到了什么,眼睛骨碌一转抬首询问,“你说那人已成魔?”
凌旸看他似乎有些紧张,只当他确实是平头百姓,对修仙成魔之道如听坊间怪诞,又好奇又害怕,不禁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满足感,道:“确实不假。所幸我派弟子发现的早,不过五六日,可这凌月已靠饮血功力大增,必须镇魂锁才能压制住他。”
说起门派遭遇的无妄之灾,同门惨死,凌旸心中愤恨,咬牙道:“我派镇守邕州以来,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保一方安宁,谁曾想……”
“你等等!”薛洛璃如遭惊天霹雳,闻言急忙打断他,“这里是邕州?!”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死在了渝州,怎么一醒来就到了邕州!
不是说好哪捡的扔哪去?神女你的打开方式不对啊!
“正是邕州,怎么公子竟不知道,那是如何来的此处?”看到薛洛璃如雷劈般不可置信的表情,凌旸更是诧异。
据回报弟子们是在荒野山林中发现的这人,无船无马,仔细想想确实有些怪异。
薛洛璃总不好说自己是被盲扔到这里,还没搞清楚方向就被你们抓来了,一时间两厢沉默。
此时之前离开的侍从取剑归来,薛洛璃接过噬血细细检查,确认这些不识货的家伙并没有在噬血上加封印施术,这才放心。
凌旸刚刚所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正准备和他继续大谈弟子入魔一事,忽然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喧闹嘶喊声,张惶失措。
“快来人!!凌月破阵而出了!!”
屋内众人瞬间大惊失色,拿起各自佩剑便冲了出去。薛洛璃也跟着几人一同循声追去,发现已是月上枝头。
绕过几重回廊,薛洛璃才看到试练场上一众弟子已摆开剑阵围住了骚乱之源,有弟子已受伤,衣襟渗血。
所有人皆目光如炬紧盯中间那人,衣带被强大的剑气吹起,发出呼啸声,耳目感官被调动极致,紧绷着神经等待着御敌指令。
正是那日拖着薛洛璃的男子,凌月。
薛洛璃眼神聚焦心中微微一动。此时凌月毫无凄厉恐惧之气,眼神阴毒,面露凶光,双手格挡在胸前警惕四周。
凌旸自己也慌了神,不敢上前助力,急忙在人群中寻找长辈,待看到父亲和师叔身影,皆神情严肃观察阵内局势以动,才总算安心。
于是将薛洛璃拦在身后,道:“公子寻常百姓不懂其中之事,离远些好。”
薛洛璃笑道:“这位大哥深谙此道怎么不去帮忙啊?”
堵得凌旸语塞。
不去看他涨红成猪肝的脸色,薛洛璃把视线投回凌月身上。这人与那日神情举动截然不同,当时明明是面目惊恐一身伤痕,抓着他的手臂隐隐发抖,骨骼作响。纵使修仙十年小有成就者,也没道理复原的如此迅速。
薛洛璃泰然自若拍拍凌旸的肩膀:“喂,你们人人都用剑,怎么这人是你兄弟却不持剑。”
凌旸冷笑:“他偷学旁门左道,杀害同门,哪里有脸再用父亲所赠宝剑!”
薛洛璃抬脚踹右边的弟子,把他注意力从试练场上拉回,继续问:“他平日也是这幅凶神恶煞模样?你们都没看出来他是个坏胚子?”
“他整日里胆小,说话也是唯唯诺诺,谁知竟敢走这邪魔外道。”
用剑习惯变了,性情也截然相反,如此性情大变,入魔当真是可怕,啧啧。薛洛璃后退两步,靠在梁柱上,好整以暇地看戏。
凌门主与尊者们坐镇东南角,其余弟子摆开弓形剑阵,一声令下数剑齐发,阵阵白影呼啸着朝凌月冲去。凌月眼疾手快,飞身避开剑锋,紧接着反身抓住剑柄借力打力,剑光一转反而飞向那几名列阵弟子。
薛洛璃见状不由得问道:“怎么下手还有余地啊,乱剑砍死多轻松。”
不知是谁叹了一声:“门主到底舐犊情深。”
薛洛璃眼神一黯,倒有些同情愤恨起这个凌门主了。儿子即使变成了这样,却也不能狠心杀他。
突闻下面一道石破天惊的尖叫声,宛如鬼厉哪还像个人?
薛洛璃定睛一看,凌月身上缠着厚重锁链,链子另外几头几名髯须飘飘长者用力拉扯着,左手青筋暴起右手不忘掐指召术口中念念有词,凌月试图挣脱可锁链越来越紧无法动弹。
声音越发凄厉却越发有气无力,最后终于两眼一翻倒地不起。众弟子终于放松了神经,不少人跟着瘫倒在地上。
凌旸也重重呼了一口气,身体软了下来。猛地想起薛洛璃这个麻烦,转身一看,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虽然眼前这人什么话也没说,可凌旸感觉仿佛受到了嘲笑,掉了面子。
今夜遭逢大乱,父亲正是心烦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他知晓这一茬。
凌旸连忙派人去给薛洛璃安排,一边对薛洛璃说着凌月的可怕残暴多少吓唬这个少年。薛洛璃笑盈盈的听着凌旸为了显示自己的懦弱情有可原,拼命的抖落门派禁忌。
他笑容越发甜美只觉得今夜的大戏真是分量十足。
☆、第3章 游山玩水
次日离开,凌旸如送瘟神,赠他一些银钱以示对他无辜牵连的歉意。薛洛璃虽恼,但现下的他没有讨个说法的本事,再加上昨夜让他看足了好戏,薛洛璃便也不做纠缠。
如今空有一身灵力却没法使用,噬血在手也不能御剑飞行,薛洛璃感叹此时非常需要一匹马。
邕州是南部一座小镇,这里民智未开,民生凋敝,寻一脚力十分不易。在镇上转了几圈仍颗粒无收,薛洛璃走到旁边一茶馆休息打听,必要的时候迈两条腿不如一张嘴。
伙计是个热情勤快的年轻人,邕州外地人极少,遇到薛洛璃这样的难免好奇,三言两语便熟络了起来。
“客官您尝尝,这时我们这的仙茗山茶,别管您是哪里来的,必定没尝过。”伙计自信满满,难掩骄傲。
薛洛璃原不爱茶,听到这自信的话难免好奇,便拿起桌上的茶杯到鼻下嗅一嗅,确是一股清香甜糯之气。稍稍放心,仰头一口闷。
苦的!
舌头受到极大刺激,薛洛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向来喜甜厌苦,一口灌下那碗茶后,自后腰到脑门仿佛被雷击一般难受痛苦。恶狠狠的扭头盯住那伙计准备开骂,谁知伙计先他一步跳了起来。
“哎哟客官诶,这茶可不能这么品!观色,闻香,浅尝,看底。您这牛饮当真是……”暴殄天物。
没说出口的话被这客官冷若冰霜的眼神生生给憋了回去。
薛洛璃被刺激的仿佛牙舌具废,鸡皮颗粒都冒了出来,猛地灌了两碗山泉深呼吸才感到回魂。远离那可怕的茶水,招招手让伙计靠近些,道:“你们这镇上何处有马。”
这伙计也是个粗神经的,啪的敲了一下桌子又兴奋了:“客官您又找对地方了,我们掌柜是这行家,乡绅老爷要好马都得找他。”
…………
薛洛璃装模作样的在马厩前转了几个来回,他其实不懂马。幼时贫苦,只能远远的看一看这些有钱老爷们在路上骑着的高头大马,被人带入天宸殿走上修仙之路后,很快就学会了御剑飞行,也用不上马。
因此,可谓一窍不通。
难得薛洛璃生出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悔恨。
他轻咳一声,两只手指一动招呼那马贩子过来,笑道:“你来替我选一匹脚力上乘的好马,若是选不好,我就把你的招牌砸了,让这些畜生把你家房子桌子锅碗瓢盆全踩碎。明白?”
薛洛璃虽年少轻狂,偏偏面容甚佳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即使威胁人也是用软糯讨巧的声音,老板先是怔住,马上回过神来,赔笑道:“自是明白的!公子放心!”
明白?
他明白个屁!
薛洛璃骑着这匹马走了不过十几里路就开始磨磨蹭蹭不肯动,气的他想立刻掉头回去撕破那奸商的笑脸。
出了邕州地界走官道向北,一路村落尚少,遑论城镇。如今这匹马跑十几里路便显疲态,哼哼哧哧不肯动弹,应该是匹有点年纪的马。看样子日行不过百里,照这龟爬速度少不得要过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
薛洛璃内心大吼岂有此理!无商不奸!所幸南部多山水,清泉野果,总不至太惨。
官道只一条,闭着眼睛趴在马背上走到底,就这么磨了几日别说村镇,连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累极,蹲在岸边把头探到冰冷河水里,刺骨寒冷让他瞬间清醒,薛洛璃一手托腮,一手朝河中心扔碎石子,想着他该去哪。
他想到了往广陵,回天宸殿。
薛洛璃记不得自己死前想到了什么人。都说人死前看到的想到的都是这辈子最留恋的,可他总也想不起来。他这一生无牵无挂,如今摆在他面前的通途道路,他还是想到了天宸殿,想到了世上曾经对他好过的那个人。
捡起河边碎石滩上的树枝,戳戳低头喝水的老马,嚷道:“都怪你,没人要还拖累我。”
老马受到惊扰,仿佛听懂了眼前这人说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烦躁的踩着蹄子表达不满。薛洛璃也不去管,从袋子里掏出几枚路上采的野果朝它扔去,面对食物老马反应极快,准确咬住了果子嘎嘎吞下。
看它这时身手矫健薛洛璃哈哈大笑,翻身上马结结实实给了一巴掌,道:“吃够了没,吃够了给老子跑!”
薛洛璃眯着眼睛抬头望天,此刻乌云蔽日,似有山雨欲来之势。他们走在江河下游,河水渐涨。若是在下雨前找不到一处可遮风避雨的地方,暴雨倾盆之时,山石崩塌,泥沙冲刷,河水暴涨把它们困在河床中淹死。
从此修仙界多了一个传说,邪门无赖的小混混报应不爽而死虽老天不长眼让他回阳但以更尊严扫地的方式和一老马山洪淹死真是快哉……
想多了。
好在太阳落山前,他发现了一处看起来适合过夜的山洞,才停止了各种天马行空。反正对这家伙来说少跑一两个时辰的脚程也差不离,真要靠它得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得前边的城镇。
拔掉洞口一些藤蔓,容得一人一马进入。进去以后薛洛璃发现,这洞口虽小,长久无人打扰以至蔓藤丛生。然而内里确是别有洞天,有一稍高平台上还有零星枯萎蒲草,当是从前途经此地的客商猎户留下的。真是正好正好。
薛洛璃兴奋,今晚终于有着落了,一个飞身扑上去打了个滚,结果被硌的嗷嗷叫。
滚下来出去寻了蒲草树叶,一半铺垫一半喂马,捡了大一捆树枝生火,算着维持一夜已是绰绰有余。忙活了许久,洞内的阴冷之气才稍稍退去。
铺满了蒲草的“床”滚起来舒服了许多,薛洛璃从头咕噜到尾又从尾咕噜到头,满足的长舒一口气。
采来的野果大多进了畜生的肚子,这阵子日日运气练功,感到饥饿的间隔越来越长,那道陌生的灵力在体内运行日渐顺畅。
最初几日,薛洛璃曾想既将法力过了我岂有不受控制之理,如何说他都曾是此道翘楚。于是试着念诀御剑,劈山破木,以元神压制引渡灵力,均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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