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生槿沉吟了一阵子,就郑重对赵抟之抱拳行了一礼:“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缘由,等我见了掌门师兄,我一定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知他。对了,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要和我武当合作?”
赵抟之半斜着往椅背上一靠,不咸不淡地道:“合作一事,等你们掌门知道了这件事再说。我想到时候,你们武当肯定不会拒绝的。”
“……好吧。”顾生槿也知道自己就是辈分高,真正事关整个门派命运的大事,他一个人是没办法做主的。又问,“那我还能再问点魔教的事么?”
赵抟之似无所谓:“能告诉你的就告诉你。你问吧。”
“五芒教和朝廷具体是什么关系?一手扶植起来的下属还是……?”
赵抟之看了顾生槿一眼,也不瞒他:“五芒教内部最多只有朝廷的探子,算不上是朝廷下属,说他们和朝廷是合作关系更恰当一些。但是这样的合作,朝廷用五芒教必定是卸磨杀驴之策,五芒教内部也不笨,他们假借朝廷之势,走的是兵行险招之路。所以双方之间其实并不十分的互相信任。”
顾生槿若有所思。又问:“他们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赵抟之转头看向别处,淡淡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顾生槿见赵抟之又有些冷下来,想了想,就换了个话题对赵抟之道:“那我不问这个了。……对了,我师侄他给你造成了困扰吧?以后他要还是这样,该揍就揍,不用客气,你不揍,我师兄们以后也要代方师兄揍的。他师父去得早,我看他是野得太惯了,才养了这么个臭毛病出来。”想来方师兄泉下有知,也是很愿意让他们揍一揍这个用着他徒弟的身体,败坏他徒弟品行的人的。
赵抟之听他这么说,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他偏过头来看向顾生槿,看了片刻,方温和道:“本来是困扰,后来不觉得了。”
☆、第22章 河清记
顾生槿有些不解,准确地说,他没听明白赵抟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算了,想那么明白既费心又费时,说不定还会像看清沈愉一样闹个不开心,还是继续当字面意思理解好了。
“这样啊。”顾生槿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问了,“……那几个人都叫什么名字?”
“哪几个?”赵抟之一愣,见顾生槿神色尴尬,就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他回道,“他们当晚就死了。这才是五芒教不敢拿出来宣传的真正原因。”
“当晚就死了?”顾生槿有些发懵,难道是自己杀的?“那我的玉佩怎么到了魔教手里……”
“你不记得了?”赵抟之微微一挑眉,未作如何惊讶状,却将这惊讶的态度一丝不苟地传递给了顾生槿,“你的玉佩是左护法先行拿走的。”
“原来是这样。”顾生槿点点头。
赵抟之又问:“那玉佩对你很重要?”
“是挺重要的,”顾生槿笑了笑,“从有记忆起就在身上了,我师父说一定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当然这也是武侠小说传统套路,多半是这样没跑了。原作者说不定还给他安排了啥牛逼哄哄的身世等着他去触发,可惜顾生槿并不知道这块玉佩到底会指向哪位中年人士。
既然那几个人已经死了,顾生槿的仇人也就少了几个,他还是很高兴的。他正准备跟赵抟之说没事先走了,不妨赵抟之忽然就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后来不觉得是困扰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顾生槿心道,告诉你对着沈愉不用顾忌他武当弟子的身份就差不多了,他又不是三姑六婆,还管你被轻薄了以后心理路程是怎么变化的。
赵抟之抿了一下嘴角,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他松开顾生槿的胳膊,语气平淡地回了一个类似于“嗯”的单音节,就不再说话了。
顾生槿猛地心头一松,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道:“那我回去了。”
赵抟之送他到了门口。
转天,沈愉就来找顾生槿了。顾生槿放他进了房间,沈愉就垂下头来,一副认错的姿态:“小师叔,昨天我认真想过了,还是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你想谈什么,谈你为什么要调戏魔教圣女吗?”顾生槿一边问,一边把身体的重量着重放到一支拐杖上,侧靠在了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愉。
沈愉一噎,他露出苦笑来,“小师叔……我知道,你的事是我的错,之前一直不说就是怕你不能原谅我,现在你知道了,果然不能原谅我了?我真的没想到魔教会做出这种事。”
“这些话等到跟我师兄再说吧。”顾生槿兴趣缺缺,“至于原谅不原谅的,我也不是喜欢虚以委蛇的那种人,这种问题就不要再问我了。没意思。”说着,顾生槿瞥了沈愉一眼,见他垂下了头,一副受虐小媳妇样,突然觉得他有点娘娘腔。真是浪费了原主一副大好的皮囊。
原主是什么样呢,顾生槿想了想,只记起一双有些孤僻的眼,一张拒人于三十尺之外的独来独往脸,按未来的话说,就是有较严重的自闭倾向。他和天资高但没有多少定性的顾生槿不一样,资质平平但每日里努力习武,以勤能补拙之奋,把一招一式都使到身体能条件反射的程度,他的剑招之完美,破敌之迅捷,就连顾生槿都要自叹弗如。至少顾生槿的剑招不会有他那么完美,正所谓剑如其人,虽然大家学的是同一套剑法,但在具体使用中难免会带上点自己的特色。
就像赵抟之能把一套诡谲的剑法使成武术大家一般一样,顾生槿的剑招使起来更有一股灵动的巧劲,所谓灵动,就是说对战中并不拘泥于每个招式的固定姿态,轻之,重之,缓之,急之,都随心所动,随意所变,这样一种天生融会贯通的悟性,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而原主沈愉的剑招就是完美承袭武当招式,并能把每一招都随意组合链接,虽有破绽,但通常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因此原沈愉虽然和年轻一辈谁都不熟,却颇受顾生槿的师兄们欣赏,被认为是武当新一代后起之秀之一。别的顾生槿不敢说,至少能确定原主一定不会去调戏别人。他自闭归自闭,也是接受着武当最正统的教育长大,和沈愉有着三观上的本质不同。
按照顾生槿的想法,如果只是那天晚上那件事,倒还谈不上要记恨沈愉的程度,关键的是他发现沈愉态度太有问题,现在他来道歉多半也是因为他希望能说动自己不写信回门派,而不是诚心想要道歉,你既然心不诚,他又谈什么原谅了?
顾生槿见沈愉不肯离开,只好问:“如果赵抟之没有说出实情,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了?”
“不是!”沈愉立刻反驳,神色瞬间就激动了起来,“小师叔,我怎么可能放着你吃那么大亏不讨回来?我是打算以后找魔教算账的!我想等杀了魔教教主,报完仇后再向你负荆请罪!”
“哦?杀了魔教教主?”顾生槿被他气笑了。心道那还真谢谢你,帮我报仇,报着报着,你就跟人家抱成一对了。
沈愉正要应是,抬眼却看到顾生槿根本不信反觉可笑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怔,顾生槿怎么好像变聪明了一些?
顾生槿脸色微冷:“你不用再来找我道歉,要负荆请罪对着我师兄去做吧。有什么话,什么理由,都找掌门师兄说去。这些天也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沈愉见顾生槿意已决,只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退后半步,说道:“小师叔,我也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希望你不要恨我。”说着,咬了咬唇,露出了一个有苦难言的复杂神情。顾生槿冷着脸没有理他,他只好转身出去了,并贴心地帮顾生槿带上了门。顾生槿这才柱着拐杖坐回了桌边。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面是一碧青天,点散浮云,以及被窗框网进来的半座青翠小山峰。
门外的沈愉离开得稍远一些,那副有些委屈的样子就彻底变成了阴沉。他沉着脸回到房中,半晌,放出了一只信鸽。
接下来好些天,都是在船上度过,一开始顾生槿还算有些新鲜感,没事柱着拐杖去转转甲板了,看看江面,观赏观赏江河上的日出日落了,月转星移了,久了也没意思了。
因着被顾生槿骂走,沈愉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将面临武当处罚的事无可挽回,这些天安分了很多。按说沈愉安分了,赵抟之就该恢复以前那个淡淡瞥你一眼就转身离开的常态了,但他实在有点奇怪,不但一日三餐要陪顾生槿吃,有事没事还陪着顾生槿。倒不是说这陪着不好,而是甲板放风他陪着,吃饭他陪着,晚上赏月听涛他还陪着,这船上来来往往的什么船员了、富商了、仆从了、老百姓了,现在都当他们两个关系非比寻常了。甚至还有多聊了几句的大娘问他俩定亲没有→_→
这也只能笑呵呵地解释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了,更郁闷的是,广大群众都是热爱八卦的,不信的比信的实在多太多了,被取笑了几次后,顾生槿也就懒得解释了。
幸好只是在船上,除了沈愉没人认识他俩。
但顾生槿又不能说赵抟之这样子不太对劲,毕竟自己中毒是因为他,他照顾点,也是应该的。要在以前,顾生槿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纠结,但现在又不一样,顾生槿时刻不敢忘自己在一个搅基的世界里,任何性别为男的人都有可能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就算那个男人有过喜欢的妹子,他都有可能被掰成一个双性恋。君不见在*的世界里连路飞都能喜欢上罗或索隆?
顾生槿摇摇头,不想这些了。他是弄不太清楚赵抟之在想什么,反正只要自身持得正,每天睡前默念三遍我是直男,就行了。
顾生槿拍拍大腿,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把目光对准了眼前的字体,继续集中精神看了起来。书上的字疏疏密密,段落不一。他单手攥着一个半卷的话本子,半搁在桌上。
这几天里,顾生槿已经看着邵文瑞指导豆子弄清了本地的地名,隶属省份,乃至于小城周围的交通路线,制定了首选逃跑路线和两条备选逃跑路线。这会儿顾生槿正看到邵文瑞在豆子的帮助下成功逃出了那个院子。他俩准备利用当晚将在小城中收官演出的戏班,溜进去,躲进杂物箱内。
☆、第23章 花开两朵
〖他们两个躲在放置兵器道具的大木箱里,这个木箱由实木打造,造得很大,单是箱壁便有至少一寸宽,盖上了盖子,就黑乎乎、闷忽忽的。但也幸好极大,两个小孩躲在里面,也不是特别的挤。这个武器箱上沾了较厚的尘,因此邵文瑞说必是戏班近来的戏目用不上这箱子里的武器,躲进来不容易被发现。事实上也是这样,外面喧嚣热闹,戏曲声咿咿呀呀,人声不时起伏,他们这里安安静静的,连个走动的人也没有。
先前来踩点的自然是豆子,因此颇有几分自得。他还带了两把能在木箱上挖洞的小刀,一人一把。
买小刀的钱,自然是邵文瑞给的首饰当出来的。绑匪给他穿戴的衣物首饰,倒都货真价实价值不菲。
他们才安心没多久,官差就来搜人了。邵文瑞握住豆子的手,暗憋了一口气。心道幸好之前就存了一份谨慎之心,没有去找本地知县求助,二者显然是狼狈为奸了。豆子也有些紧张,反握住邵文瑞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如果被官差捉住交给绑匪,不独邵文瑞要遭殃,他只怕连性命也要丢了。
官差的声音越来越近,闷闷地响起来:“这些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回官爷,都是些兵器道具,基本都塞满了,就是个婴儿也躲不进去呀。”领官差进来的那人似是带着他走动了一圈,邵文瑞猜测,大约还塞了银子,因此这官差只是到处转了转,也就粗声粗气地说一声,“行了,料想两个小孩子也爬不进这么高的墙。”
那人连声道:“官爷英明,就是为了防止有逃票的,咱这才特地租了这么高院墙的一个院子,至于前头,那更是防得严,绝无可能被两个小孩混进来。”
“咦,这墙上怎么会有黑印子?”豆子不由地紧张起来,又听先前那人赔笑的声音响起,“官爷,咱们这儿是戏班子,平时要练功,在墙上蹭个黑印子出来不是十分寻常的事嘛。”
那官差又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豆子和邵文瑞都没听清。接着就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渐渐远去了。
邵文瑞和豆子在黑暗中看着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的对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豆子轻轻地解开一个包袱,摸出一个白馒头来,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啃下第二口的时候,他把包袱往邵文瑞面前推了推,小声问:“你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邵文瑞摇摇头。他不像豆子,爬进墙来已经费了老大劲,还没缓过来,又进了箱子闷着,现在有些透不上气了。他听听外面已经没了声音,就拔出小刀,用刀身在盖子缝上顶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出来,然后靠在了箱壁边。
豆子的手在黑暗中忽然伸了过来,正好按到邵文瑞膝盖上,本来就闷了,邵文瑞愈发觉得热了。“怎么?”他低声问。
“邵大哥,你不饿吗?”豆子犹带稚嫩的嗓音在邵文瑞脸颊附近响起,带着一丝馒头甜香味的气息吹得邵文瑞脸痒痒的。
“不饿。”邵文瑞的一只耳朵一直贴着箱壁,这样能听到更远处的声音,他看了看黑得几乎连轮廓也看不清的豆子,还是出声提醒,“明天上船前最好少吃点,万一你想上茅房怎么办?”
豆子:“……”他再度伸向包袱的那只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等到入了夜,戏班整个都收了场,回去睡了,邵文瑞和豆子又在箱子角落处小小地开了两个通气的孔,也依偎着沉沉睡去。之后箱笼颠簸,外边时而静谧时而喧闹,他们随着戏班上了船,进了货舱后,就寻摸着怎么出来了。因箱子上方压了其他箱子,他二人无法,只好用匕首一点一点挖开箱体破箱而出。等两个人挨个从洞口爬出来,都已是灰头土脸一身木屑杂灰。
动静是大了些,但好在这儿本就是货舱,除非靠岸卸货,平时不会有人进来。按豆子的意思,自然是接下来几天还在货舱里躲着,邵文瑞却说可以大摇大摆地到上面去了,用首饰当的钱不少,他们得在下一个码头靠岸的时候定个舱,换一身干净衣裳,改头换面才行。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句说话声,听着意思,是马上要进来靠岸卸货了。
……〗
顾生槿正看得起劲,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只高声问:“谁啊?”
“是我。”隔着一道木门,赵抟之被木质渲染得沉闷了一两分的声音传了进来。
“噢,来了。”顾生槿看了一眼页数,起身合上,拿着它随手塞到了旁边架子上的包袱底下,就柱着一蹦一蹦地过去给赵抟之开门。清了那么多天毒,现在他左脚已经有些知觉了。
门开了,赵抟之手里提着食盒,顾生槿一看,顿时脸就苦了。赵抟之确实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他说会对中毒一事负责,就真的是每天三顿药监督顾生槿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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