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一低头,看着宋衍河黑色礼服袖口下露出白皙的右手做着这个动作,眼睛骤然睁大,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霍然拔腿就朝暗处猛地跑去。
王大桥离他最近,却没料到白衣少年速度如此之快,大喝一声,“抓住他!”也朝着白衣少年的方向追去。
聂青岳见那白衣少年逃走,第一反应就是他必定是做贼心虚,也大喊一声,“追!”紧随王大桥追了上去。
宋衍河本来也想跟着追,无奈今天身体实在不适宜奔跑,只得作罢。
霎时间,刚才一大帮人紧张对峙的停车场就剩下赵凌、宋衍河,和二人的保镖了。
王大桥给宋衍河留了五个身手极好且配备轻武器的保镖,对付赵凌身边的那七八个已经是绰绰有余。反倒是赵凌身边的那几个保镖自知不是对手,慢慢缩小了保护圈,在赵凌身前错落地站着。
春天的夜风还带着几分寒意,赵凌穿着单薄的礼服在风中心情凌乱。
白衣少年这么一跑,等于承认有愧于聂青岳,赵凌要是走,估计会立刻被宋衍河身边的保镖拿下,要是不走,就这么干站着说不定还能等来他爹的救援。
冷也得忍着。赵凌打定了主意,就这么一直对峙到他爹得到消息来救他,也总比再被聂青岳的保镖掳走了强。
两辆奥迪SUV中夹着一辆深红色的古思特,缓缓驶入了停车场。仿佛刻意避嫌一般,停到了离赵、聂家车队更远一些的地方。
贵宾停车场最近的电梯在入口不远处,车上下来的人身披一件黑色大衣,在保镖的护送下不得不经过赵凌、宋衍河二人,忽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宋先生?”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与意外,“真的是你!”
来的人正是陈暮。
陈暮高兴地打量了一番宋衍河,“宋先生怎么想起来换发型了,我看背影差点没认出来。哦,我绝无冒犯的意思,这个发型也非常适合你,很好看,与之前相比是另一种风格。”
说着话,又走近了几步,“我还没见过宋先生戴眼镜,和这个短发的造型非常融洽,你的设计师很棒,能不能介绍给我,让我也有机会改造改造?”
陈暮三十出头,五官不是聂青岳那种夺人眼球的凌厉俊美,却也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加上他气质成熟优雅,早年在英国留学过,连举手投足都带着英伦绅士的风情,更平添了几分魅力。
正是在停车场的风口处,宋衍河通过眼镜也只接受到了耳机对于他身份的反馈,不过陈暮的热情洋溢不像作假,应该不会是来搭救赵凌的。
宋衍河出于礼貌便道,“过奖了,晚些时候我叫人将那位造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
宋衍河的保镖并未阻止陈暮走近。他们都见过陈暮,而且陈暮在道上是出了名的只谈生意不沾黑白,对于王大桥留下的这几个保镖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加上陈暮的四名保镖都是熟面孔,说是保镖,其实还兼职着司机、助理等等,无论是功夫还是手段,都不是能和王大桥的人抗衡的。
看着二人熟稔亲密地寒暄,赵凌顿时脸色苍白心如死灰,一个聂青岳还不够,这又来了个陈暮?!陈暮不是从来不蹚这些道上的浑水的吗?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啊?
陈暮犹如完全没见到其他人一般,微笑道,“宋先生,你怎么也不穿件外套呢,这里风大会着凉的,我们上楼吧。”
宋衍河穿的是另一套三件式礼服,里面有件马甲还是很管用的,并不觉得太冷,客气地说,“无妨,我还要等人,你先上去吧,有劳费心了。”
陈暮这才看了看周围一圈的十几个保镖和对面的赵凌,又朝着宋衍河苦笑道,“宋先生总是跟我这么客气,我连一次效劳的机会都没有。既然你要等人,我就赖在这和你说几句话吧,也免得你等人时候无聊。是在等聂总吗?”
宋衍河心道这种场面还算无聊?如实作答,“是在等聂总。”
陈暮叹了口气,“聂总真是贵人事忙,竟然让你穿得这么单薄在这风口等他。”说着,脱下了长款风衣就要搭在宋衍河的肩上。
宋衍河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伸手拦住,“不必,我真的不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
陈暮也不觉尴尬,微笑自然地收回了外套穿在身上,只是换了个方向挡住吹向宋衍河的风。
“宋先生还在看家电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卖场想进一批新型的智能型家电,我正拿不定主意,可否送到府上请宋先生帮我试用一下?”
“我没在看了,唔,以后大概也不需要了。多谢你的好意,夜凉风寒,你先上去吧,我随后就去。”
陈暮又碰了钉子却也毫无退意,向后一挥手,助理递上来了一本精美的薄册。
“来,宋先生,这是今晚拍卖的藏品,我对其中几件很有兴趣,还请帮我掌掌眼。”
“我其实不太……”宋衍河想找个借口推谢,忽然看到那本精美画册的目录页有一个几乎已经不辨花色的瓦罐。
宋衍河抬手碰了一下镜架边缘的触摸装置,耳机很快传来数据采集分析结果。
“视线目标已锁定。”
“古董收藏资料库未收录。”
“近期出土文物资料库未收录。”
“珍惜藏品资料库未收录。”
“目标疑为仿古制品。”
听到这个结果,宋衍河心中疑惑摇了摇头,索性摘掉了眼镜夹在指间,接过图册仔细观看。
瓦罐灰黄不辨年代,上面的盖子稍有残缺,罐身也微有裂痕。这样的一件东西,即便在当时,也只是平民小户日常所使,既无艺术美感,又真假难辨,实在不具多少收藏价值。若真是图册上介绍的年代物件,能保存到现在倒是最大的一个奇迹。
宋衍河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多看它两眼,就是觉得有些眼熟。可这样一件粗糙的制品,他在无量山时也从不使用。无量山乃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多少达官贵人争相捐钱建殿以求解灾保平安,宋衍河贵为掌门,即便生性淡泊简朴,吃穿用度那也都是使得最好的。
这个破旧的小瓦罐是在哪儿见过呢?不知上面的灰黄是擦不掉,还是工作人员不屑于细致打扫它?如果收拾得干净些,宋衍河也许就能想起来了。
“宋先生,你看哪件值得出手?”陈暮饶有兴致地又靠近了一些,与宋衍河比肩而立看着他手中的图册,“这里面我最看好的是这个瓷盘,花纹太漂亮了,今晚估计能拍出全场最高价,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陈暮本身就对古玩收藏颇有兴趣,又是个商人,买进卖出几件称心的古董也是他的爱好之一,嘴上说着不知这个瓷盘最后花落谁家,其实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将其收于囊中。
宋衍河淡淡地应了一句,“嗯,陈先生好眼光。”
陈暮心细入微,看出宋衍河的心不在焉,又温柔低声问道,“宋先生喜欢哪一件呢?提前知会我一声吧,免得像上次那样白白多花许多钱。”
宋衍河举起图册一指,“这件东西,什么来历?”
陈暮低头看了看,干笑一声,“宋先生喜欢这种的?”
这不过是个灰黄的小瓦罐,从大小看来大概是农家盛水用的,比饭碗大不了多少。要不是在这种拍卖场合出现,说它是古董真是让人难以信服。陈暮之前翻看图册时几乎一眼没分给它就掀了过去,此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差点把图册看穿出个洞也想不明白这么个小瓦罐是如何得宋衍河青眼的。
陈暮笑着说,“宋先生真的喜欢这个?嗯,或许还原出它本来的外貌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东西,质地简朴,温和低调,能拿到这里来拍卖的,是有什么故事也说不定呢,藏品的价值不仅仅是物品本身,背后的故事也是很影响价值的因素呢。”陈暮耐心地搜肠刮肚寻找着词汇形容,无奈这瓦罐太过普通,实在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他也觉得有些吃力了。
“咦,我弟弟来了。”陈暮看着驶入停车场的一亮火山黄迈凯伦跑车,招了招手。
跑车驶到几人面前停下,身后跟着几辆奥迪SUV也在后面缓缓停住。
跑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男子,耳朵两侧的头发很短,中间头发较长,向斜后梳成大背头,穿了件解开了几颗扣子的真丝衬衣和九分休闲裤。长相和陈暮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年轻嚣张。
“陈阳,怎么穿成这样。”陈暮一贯温和的笑容也降温了几分,“等会儿有记者,去换一身衣服。”
“知道了,等会儿就换。”陈阳一手搂着从车上下来的一个妖艳女子,慵懒地答道。
陈暮和陈阳同父异母,这在豪门大户尤其是黑道背景的家庭不是什么新鲜事,二人不像亲兄弟那么亲密无间,但陈阳还是要恭敬地叫陈暮一声哥,在外人面前陈暮对他指点甚至数落一二他也得乖乖照办。
陈阳看到另一边站着的是赵凌,心生几分警惕,再看这边站着的宋衍河面容陌生,便搂着女子的腰走近了几步,“这位是……?”
陈暮自然地拍了拍宋衍河的肩膀,“这位是宋衍河,宋先生。”
借着停车场略有些昏暗的灯光,陈阳看清了几人背后的迈巴赫,再抬头看了看宋衍河周围的保镖,狠狠一丢手里的烟,指着宋衍河道,“拿下!”
赵凌心底大声欢呼,耶!终于有救了!陈阳来得简直比他的亲亲亲爹还及时!聂青岳绑了陈阳的表妹,这下撞到枪口上了吧!陈阳虽然不能把聂青岳本人怎么样,对付这几个还不是绰绰有余!
“陈阳!”陈暮上前几步一抬手挡在宋衍河身前,与他弟弟对视,“宋先生是我的朋友。”
陈阳恶狠狠地盯着宋衍河,咬了咬牙,低声道,“哥,这是聂青岳的人。”
陈暮也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但他和那件事没有关系。”
陈阳用难以置信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哥,没关系那也是聂青岳的人。”
怎么说也是一个爹生的,他哥难道不懂道上的规矩吗?这么说起来,他表妹还和聂青岳的弟弟失踪没有关系呢,聂青岳不也叫人绑走了好几天吗?
陈暮强调道,“宋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动他。”
陈阳闷声狠狠磨着牙,眼神在宋衍河和陈暮、赵凌之间游移不定,最后开口道,“哥,不行,今天这么多人看着,我放走了他,以后我没法混了。”
说着,一挥手,“拿下!”
身后十几个保镖立刻将宋衍河团团围住,其中几个自恃身手好的已经和宋衍河的保镖动起手来。
赵凌找了个空子就钻进车里,拍着司机椅背急声喊,“快开车快开车!走走走走走!”
陈阳带了十几个保镖,仗着人多,不一会儿就将宋衍河身边的五名保镖制服了。那几名保镖受了王大桥的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枪,便保留力气不多做挣扎,准备静观其变。
“全都给我住手!要造反了你们!陈阳!”
陈阳的两个保镖对于陈暮的喝令恍若未闻,扑向宋衍河想要把他按在车盖上,宋衍河面不改色,闲庭信步一般就闪避了开来,一手指间还夹着眼镜,轻松负在身后。
又上来了两名保镖。
四人把宋衍河团团围住,几乎连动手的空间都不剩下,宋衍河看似轻巧地一抬腿,以雷霆万钧之力击中两人的膝弯,再一抬手,直劈中比自己还高的两名保镖颈后,四人在顷刻间倒地不起。
陈阳见状面色一暗,松开了怀中的妖娆女子,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抵在离他最近的一名聂青岳的保镖头上,“你是什么人?”
宋衍河转身站定,面朝陈阳不疾不徐答道,“在下宋衍河。”
☆、第二十三章
白衣少年跑得飞快,单手一撑便矫健地越过酒店围墙的栅栏向外逃去。一路上遇到障碍也轻松一跃如履平地,敏捷地钻进商业区的小巷之中。
王大桥十几岁开始就在外国受训,又当过雇佣兵,身体素质非常人可比,没抓住那白衣少年却也没落下多少。
王大桥紧随着白衣少年进了一条满是杂物堆积和油烟味儿的后巷,正找不到目标,谁料那白衣少年突然从暗处现身,邪笑道,“就剩你了啊。”
“哼。”王大桥二话不说脚尖一踏一勾,从地上挑起一根木棍在手,朝白衣少年袭去。
那白衣少年看着羸弱,过起招来却攻击性十足,几个回合就用手绞断了那根木棍,逼得王大桥和他赤手空拳肉搏,“受死吧,这可是你自找的,蠢货!”
下一击,少年五指成爪恶狠狠地直掏王大桥心口,却如遭电击一般惨叫一声,“啊——!”
王大桥低头一看,胸前口袋处泛起金色符文——那里装的是他去绑戚卫风时宋先生随手拿了张纸给他画的一道符!
“又是那臭道士……”白衣少年吃了亏,手掌刺痛麻痹,脸上神色更加凶狠逼人,避开王大桥心口处又朝他袭来。
王大桥反应迅捷,找了个空子从胸前口袋中掏出那张画着符文的纸握在拳中,继续与白衣少年打斗。拳风所至,白衣少年连连吃亏,唇角逸出一丝鲜血,当即便不再恋战企图逃走。
乍一回头,却看到循着王大桥身上的定位终于赶到的聂青岳,正从小巷的另一端步步紧逼而来。
“我弟弟在哪?”昏暗的灯光下聂青岳神情莫测,冷冰冰地开口问道,“我弟弟是不是在你那里?”
“谁知道你弟弟是谁?!”白衣少年一开口,唇角又不受控制地逸出鲜血,“井水不犯河水,放我走,不然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聂青岳提高声调质问道,“说!我弟弟在哪?!”
“傻逼,”白衣少年不理会他的质问,低骂了一声,徒然跃起向聂青岳袭去,“想抓你爷爷我,你们差远了!”
“老大,小心!”
白衣少年畏惧王大桥拳中的符纸,专挑了聂青岳的方向突围,谁知还未近身,聂青岳身周陡然爆发出一道金光屏障,将他远远弹了开来,“你……呃啊——!”
聂青岳感到胸口一热,好像有个人扑到他身前抱住了他,眼前金光一闪。
白衣少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咚”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大口吐出鲜血,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出了原形,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白衣少年果然是狐妖所化,原形是一只九尾白狐。最边缘的一条尾巴还有些残缺。
王大桥四下打量一番,捡了个废弃的编织袋抖开,一脚把白狐踢进了袋子里,又脱下西装外套包了一层,接着解下背上的枪套背带,将口子扎紧,把枪装进了腰间的枪套,拉出衬衣下摆盖住。
“走,带回去。”聂青岳两眼发红,紧握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眼睛盯着王大桥手中的袋子,再也容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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