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重要,比生命都要重要的人吗?”
沉默了很久的老人忽然说道。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在你的回忆里,我只看见了悲伤?”
夏沫莲怔怔地抬起头。
“你在悲伤他的离去,却忘记了让你记住他的理由。”
老人伸手拭去了夏沫莲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布满时间刻下纹路的手掌干枯而温暖。
“美好,温馨,欢笑,喜悦,这才是他留刻在你心中的记忆,这才是死者给予生者的珍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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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升未升的时候,夏沫莲再度踏上了旅程。
眼泪与绝望绝不是铭记一个人的好方法,那只会将心灵一点点蚕食,身心俱疲,面目全非。
如果真正想要怀念一个人的话,就应该想着最初一尘不染的美好,微笑着前行。
那段记忆,不是负担,而是助她走得更远更好的翅膀。
她,夏沫莲,前二十年时间浑浑噩噩,对未来迷茫而无措。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逆光而来,挥破了她周围的黑暗,犹如神祉般照亮了她的世界。
时光流逝,年华老去,也许多年之后她的记忆敌不过时间与病痛,会被一点点剥夺。
她也会记得,在那一段流金的岁月里,最光辉耀眼的那道身影。
“报告轻凡大人,菜鸟夏的下一站是斯德哥尔摩,敬请期待!”
夏沫莲低头轻吻了玻璃瓶片刻。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而释然,宛如雨后初晴的日光,不含一丝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
ps: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对夏沫莲最好的结局,她能代替许轻凡,去体会这个世界的壮阔与美好,温柔与残酷
第44章 番外·许谨衍
番外·许谨衍
人是一根系在禽兽和超人之间的绳子,也就是深渊上方的绳索。走过去危险,停在中途也危险,颤抖也危险,停留也危险。①理智与癫狂,就维系在那一根,脆弱而岌岌可危的细绳上,如履薄冰。
而现在,那根细绳,断掉了。
许谨衍将自己锁在书房隔间里很久了,自从于西藏回来后。
所有的窗户都紧紧闭合,所有的窗帘亦严丝合缝地垂下,明明犹是白昼,周围却似是不见天日的永夜,再没有一丝光明。
黑暗之中除却他之外本应该是空无一人,却像是有无数的眼睛正森森然注视着他。
许轻凡,许轻凡,许轻凡……
放眼望去,这个小小隔间的墙壁上,竟然悬挂张贴着无数许轻凡的相片。
行走的,端坐的,微笑的,傲慢的,痛楚的,失落的……
少年精致的眉眼被镜头抓拍,然后永远地滞留在那一刻,栩栩如生——如生——代表着它们并没有丝毫的生命力。
然而,照片中人的目光从来没有凝聚在镜头之上,意味着它们全都来自于原主没有察觉的,堪称卑劣的偷拍窥探之下。
他的控制欲竟是恐怖如斯。
许谨衍,大权在握,无数人的生活事业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
他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强大而凛冽,却在时光之前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不是自己。
他连轻凡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不顾一切,日月兼程地赶到那个地方时,他目之所及的,便是一个失声痛哭的女人,和她怀中的,已经永远阖上双目,再也没有睁开机会的男子。
霎那之间,如坠冰窖。
许谨衍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透彻心扉的寒冷,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夏沫莲。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这样,这样地憎恨一个人。
带走了他的弟弟,乃至夺去了他生命的女人。
他有一千一万种手段,让她生不如死,一辈子生活在地狱里。
可是轻凡最后给他发来的短信,告知他最终目的地的短信,依旧静静地留在短信箱内,作为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的痕迹。
‘哥,不要为难菜鸟夏。’
既然你知道我是你的兄长,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你还要逃离我?
许谨衍的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阴冷地叫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轻凡在生前焚烧的那一叠文件,在他赶到后已经烧得灰飞烟灭,没有还原的可能。
文件的内容,以及他为什么要将其焚烧的理由,随着那个人的逝去,业已变成了永世难解的谜。
许谨衍揪着自己领口的衣服,呼吸困难。
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流淌,最终汇集在心口,尖锐而嚣张,将他的一切从容矜持碾成废墟。
“哥?”
那是初见时,轻凡躲在端庄的妇人身后,小心翼翼而好奇地怯生生地对他这般呼唤。
犹如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细腻纤软的羽毛轻轻划过掌心,琐碎但叫人心动。
“哥。”
那是他们二人逐渐捻熟,还是孩子的轻凡牵着他的手,信任而亲切的叫唤。
干净,纯粹,没有猜忌,不含杂质。
“哥,哥…”
那是父母的葬礼之上,脸上苍白,犹如受惊的小鹿般,不安地打量着周围面目冷漠,神色匆匆的大人,紧紧攥着他袖口的轻凡。
他将那双犹如冰块的手纳入掌心,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道。
“ 从今天开始,我来保护你,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由我为你承担。”
“我们互相依靠,永不背叛。”
“哥。”
“哥。”
“哥。”
……
记忆的碎片宛如利刃,将眼前的一切都覆盖上不详的血色。
许谨衍张开口,犹如离开了水,干涸得快要死去的鱼,他想要呼吸,却觉得从口腔到咽喉,五脏六腑,都在抗拒这一切。
世界在他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他努力伸出手,想要触碰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消失的光影。
他的手从光影里穿过,空空荡荡,手心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残掌握不住流沙,永世孤军。
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已经落了灰尘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给阴暗的屋内带来了一线光明,然后便匆匆逝去。
可就是那么漫不经心的一扫,许谨衍的浑身忽然震悚起来。
他的手,签立了不可胜数文件的手,向来是极稳的,却在拿起手机的时候抖得不成样子。
轻凡,轻凡。
在那个人已经离去后,一份源自他的录音才带着某些不可言喻的意味,姗姗来迟。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②复仇,也许就是一场轮回。
【“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这样的称呼叫你,当你收到这份录音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这开头可真老套。”
(沉默了很久)
“我很恨你啊。”
“当那个人告诉我真相的时候。”
“好恨,好恨,恨你杀了我的妈妈。”
“可是当我想要复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你陪了我那么多年,日升月落,潮起潮跌,回首一想,这么多年了,他们死后,也只有你一个人。”
“我们互相拥抱着取暖。”
(再次沉默)
“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③“怀疑是很可怕的东西。”
“是啊,哥,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我恨你,但我也爱你。”
“很累,真的很累。”
“对的,错的,真的,假的,爱的,恨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想了。”
“我想逃了,很没出息是不是?”
“我走了,你会难过吗?”
“肯定会吧。”
“不要难过了,没出息的,一直给你添麻烦的弟弟走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一个人好好活。”
“哥。”】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一个人好好活?’
许谨衍面上的表情扭曲而癫狂。
怎么可能。
原来,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偷偷作祟,偷偷告诉他的弟弟当年的真相啊。
许谨衍从地上站了起来。
多日水米未近,他的脸枯瘦地叫人害怕,昔日服帖的服装也变得空空荡荡。
他拉开了已经闭合很久的窗帘,阳光汹涌而来,却再也照不亮他眼底晦暗不明的色彩。
那个人,告诉轻凡真相的那个人么?
许谨衍的脸上诡异地出现了柔和的色彩,与他此时的状态对比,更叫人毛骨悚然。
复仇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恨我的话,直接下手不就可以了。
如果是你的话,哥怎么会抗拒呢?
怎么,就那么傻呢?
等我把那个人挫骨扬灰,我就去找
你。
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1)(2)(3):皆出自尼采
第45章 番外·傀儡师
番外·傀儡师
傀儡师,顾名思义,便是操控木偶,隐于幕后的人物。
舞台上的悲欢离合,感天动地的深情,痛彻心扉的磨难,于其没有丝毫的瓜葛。
他冷眼旁观,红尘俗世,喧嚣沸腾,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着源源不绝,怪诞不经的各色剧目。
他游离其中,导演一切,以算机人心为乐趣,却从未曾想过切身体会。
若说这世上真有什么是连他也要避之不及的,怕是只有感情一说。
犹如阿喀琉斯之踵①,有着沾之即死的危险。
“Nes-sun dor-ma! nes- sun dor-ma!
Tu pure,o Princi-pes-sa,,nella tua fred-da stan za-guar-di le stel-le che trema-no da —”②(不得入眠!不得入眠! 公主你也是一样,要在冰冷的闺房,焦急地观望那因爱情和希望而闪烁的星光!)
热情而温柔的男高音咏叹调从自唱片上不断旋转的留声机上传出,扩散至整个室内。
傀儡师阖上双目,跟着音乐轻轻地打着节拍。
顺着这段音乐,他的思绪飘飞了很远。
那位拥有让星辰黯然失色美貌容颜,威严强大冷漠酷戾而森冷的图兰朵公主,仿佛正傲然伫立于万人之前,傲慢而自信地宣布。
“我不属于任何男人。”
她因为祖先不幸的遭遇而对男人抱有深沉而厚重的仇恨,从她诞生之初,复仇的血液便在她体内流淌。
她聪明智慧,身为女子之身却能掌管整个国度,却也阻止不了内心里魔鬼的咆哮。
得到她,便能得到一个富庶而强大的国家,为此各国的王子犹如狂蜂浪蝶般汹涌而至,却只能化为高高悬挂在宫殿之外的头颅,灵魂在异乡哭泣。
直到贾科莫·普契尼③笔下命定的男人出现,以‘爱’的名义征服了这位强大而冷漠的公主。
在唱词即将到达最高峰的时刻,傀儡师将留声机的别针取到了一旁。
音乐戛然而止,留下的是带着些许尴尬的沉默。
傀儡师不喜欢这个歌剧,或者说,他厌恶一切西方人笔下的东方世界。
而这个故事里,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不得他的欢心。
他欣赏那位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的图兰朵,却绝不承认那位后期那位因为如此荒诞而可笑的情节便破坏诺言,坠入爱河的女子会是她。
应该说,当图兰朵选择了爱情,选择向男人屈服的时候,那一位高呼着‘我绝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的图兰朵便已经碎裂,死去了,留下的只是笔者笔下,为了完成必须的完美剧情而产生的拙劣的‘替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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