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轻凡,就这样留在哥哥身边,一切的狂风暴雨,污秽不堪由我来替你遮挡,不就很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我呢?
许谨衍低低地笑出声来。
已经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不知呆了多久的许轻凡,端坐在电脑桌前。
四周都拉着厚厚的毡帘,光线昏暗。
荧蓝的屏幕光芒倒映进他的眼底,泛着冰冷的无机质感,霜雪般凛冽。
‘舞台早已搭建,剧目业已完备,演员们神色匆匆,粉墨登场,悲欢离合,一笑而过。’
许轻凡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懒洋洋地斜倚在靠背椅上。
“末路疯狂什么的,好像挺有趣的。”
他如是说道。
乙未年三月初二①,宜嫁娶,修造,动土,忌做灶,祭祀,入殓。
今日的许宅,一扫往日的空幽寂静,人声鼎沸,笑声满溢,一派繁华喧闹。
Lavin 品牌的婚纱,是法国古老而经典的婚纱品牌,以甜美清新的少女风格为特色,与玲珑娇小,相貌精致的夏沫莲相得益彰,青春妩媚的气息扑面而来,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可惜的是,这位美丽的新娘过于忧郁,犹如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画笔下那位在湖边笼着轻愁的白衣女孩②,含蓄雅致,唯美而悲伤。
她以为在这种时刻,她会嚎啕大哭,会歇斯底里,会疯狂,会吼叫,会像疯子一般四处游荡。
但是,她没有。
她的心情非常平静,犹如波澜不惊的湖面,静静倒映着周围的一切——一汪没有起伏的死水。
她沉默地站起身,在落地窗旁远眺。
很美的宅院。
古典而优雅,透着遗世独立的清高落寞,美得自在。
和那个任性的小少爷不怎么像呢。
夏沫莲的嘴角泛起轻微的弧度。
这是他成长,伴随他度过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地方。
‘咔嗒。’
房门被推开的声响让夏沫莲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
“沫沫,该走了。”
阮月纤站在门口,低声唤道。
因为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许轻凡并没有参加这次的婚礼。
这是他的兄长,和他心爱女孩的婚礼。
多么荒诞而嘲讽。
他静静地靠在一棵梨树树后,与不远处震天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寂静而沉默。
世界和他之间,好像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他在墙壁之外观望,渴盼,却无法越雷池一步。
那层墙壁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许轻凡喉咙里传来腥甜的味道。
是那个曾经他视为神祉的哥哥,在父母的葬礼上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吗?
他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我来保护你,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由我为你承担。’
霸道而嚣张。
所以说,怀疑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一旦你的信任开始动摇,这么多年来作为信仰的一切开始崩塌,就连最初美好的记忆,仿佛都蒙上了阴谋的灰暗。
他与他的兄长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然后遇上了懵懂青涩的爱情。
讽刺的是,他开始质疑兄弟情的同时,爱情悄然降临,而就在今天,他的最后一份亲情死去的同时,爱情同样奄奄一息。
他许轻凡的一生,活得多像一个笑话。
四月的时节,梨花开得正盛,丝丝浮动的芬芳在空气中飘荡,清甜动人。
许轻凡仰头看那一团团一簇簇在春风吹拂,阳光掩映下,银光闪闪,灿烂而高洁,不惹尘埃。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
他们兄弟二人当年携手种下了这棵树,却好似明晃晃的一个预兆。
梨花,离花。
兄弟二人一起种下的别离之花,犹如当年的那棵幼苗。
在阴暗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然后,开花结果。
不远处礼炮齐鸣,盛大开宴。
许轻凡理了理衣领,阳春三月,他竟觉得彻骨冰寒,一片萧索。
他落寞而来,孤独而去。
宾客们言笑晏晏,交谈甚欢。
没有人有注意到他的抽身离开。
就好像,他舍弃了这个世界。
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挽留他,而是他对这个世界不屑一顾。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历四月二十日
②即《夏洛特的女子》这幅画,画作内容出自一首描述一位叫做夏洛特的女子被仙女囚禁的诗歌】
第41章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章
【初遇女主?
好感萌动?
望爱嫁人?
亡命天涯(未完成)
病发身亡(未完成)】
“呼——”
收到又一分节剧情完成的提示,许轻凡长吁了一口气。
而彼时,傀儡师正陷入人生里首次的犹豫。
向来操控人心犹如控制玩偶的他,竟然对剧目里早已注定结局的傀儡动了心思。
他不想赋予那个人既定的命运,不想那个人孤独地走向死亡——哪怕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他所计划好的。
呀咧呀咧,小少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人忍不住沦陷啊。
男人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轻轻抚摸掌心里小巧而危险的左轮手/枪,好似隔空抚摸着他原来的主人般,轻柔而缱绻。
辅助一个任性的小少爷复仇逆袭,好像也挺好玩的。
他很愉快地决定叛变原来的目标。
————————————
希腊传说中,有三位掌管命运的女神,她们是姐妹,最小的克罗托掌管未来和纺织生命之线,二姐拉切西斯负责维护生命之线,最年长的阿特洛波斯掌管死亡,负责切断生命之线。
世间所有人命运在她们手中诞生,缠绕,延续,最终被斩断。
纵使过程有过曲折,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没有犹豫,也绝不存在怜悯。
这便是有些人诅咒或憎恶命运的缘故吧———无论如何地挣扎,所有的一切还是指向了终焉。
许轻凡的心里泛起凉薄的微笑,脸上却带着些许的诧异。
“菜…菜鸟夏?”
是的。
如今他名义上的嫂子,今天这场婚礼的主人公之一,不久前死命敲开了他的门,如今正悲伤而绝望地看着他。
许轻凡抿起嘴唇,掩饰般地微微仰头,“你怎么会在这里——来表示同情吗?你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你的愚蠢?本大人什么需要你的———”
他拉长声调,其间的鄙薄不屑几乎满溢。
“需要你可笑而卑微的同情?”
夏沫莲的嘴唇发紫,甚至犹在颤抖,精致完美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惨白的脸色。
她没有去计较许轻凡尖酸刻薄的语言,或者说,她现在根本什么都注意不到。
这个时候,她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念头。
跑!带着许轻凡一起跑!
她回忆起不久前带着好奇推开的小隔间,里面的内容让她几乎缓不过气来,她近乎自虐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终于有了挣扎的力气。
她伸出手,想要抚上眼前人的眉眼,
她眷念的,渴盼的人。
许轻凡皱眉后退,躲过了夏沫莲的手。
夏沫莲心头一痛。
她的舌头被自己咬破了,如今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就连说话,都带着含糊。
“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她近乎乞求地说道。
不能告诉他真相。
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冰冷,自己已经体会到了,就不要再让他遇上。
夏沫莲很清楚,许轻凡对于亲情是如何的重视,而那个小隔间里承载的,禁忌,污浊,病态,扭曲,罪孽的一切,她会烂在心里,绝对不会向他吐露分毫。
只要能让轻凡离开这里,她可以透支他对她仅剩的几分感情。
哪怕她清楚地知晓,这样的行为会让他们日后形同陌路,她也不会在乎。
平凡如她,无用如她,胆怯如她,懦弱如她,竟然也会有这般不顾一切的时刻。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可以让你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许轻凡沉默地凝视着她。
夏沫莲的眼睛蒙上了破碎的泪光,脆弱而无助。
“就当是,就当是头号粉丝最后的福利——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不想,我不想…”
你留在这个地方。
你信赖的,憧憬的兄长,到底对你抱着怎样不可言说的感情,我也永远不会和你阐述。
许轻凡的手轻轻拭去了夏沫莲眼角的泪痕。
“哭起来丑死了,笨蛋女人。”
他将夏沫莲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本大人的头号粉丝居然是你这样的货色,真是叫人发指。”
———————————
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自得其乐地替□□上油保养,桐木的手柄熠熠生辉,油光可鉴。
咖啡机正咕噜噜地冒着浅褐色的泡泡,浓烈的香气在空中浮动。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扇悄然涌入,在苍翠的龟背竹上跳跃流金。
静谧而安详。
‘叮玲玲——’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这样祥和的气氛,男人蹙眉,心头不自觉地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傀儡师———”
清冷的声音自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几乎可以预见说话者此刻不耐烦的模样。
“你可以履行你的约定了。”
傀儡师沉默了片刻,极力忽略那种他极为陌生的,激烈而澎湃的,某种称呼为‘不舍’的感情。
他扬起了嗜血的微笑,诡异而疯狂。
“如您所愿。”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自以为操控自如的木偶早已脱离了他的预想,在他愚蠢而不自量力地妄图改变‘木偶’所谓的命运时,却发现‘木偶’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
他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而非命运将他逼上绝路。
许轻凡阖上自己的手机,顺手将它抛掷出了窗外。
“喂,菜鸟夏。”
他转头对夏沫莲露出肆意张扬的笑容,浸满阳光般的温暖。
“我们去拉萨。”
第42章 第四十章
四十章
拉萨,藏传佛教圣地,全年气候晴朗,降雨稀少,素有‘日光城’的美誉,传言中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雪域高原,千载以来,无数美丽动人的故事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流传,传成了历史,传成了记忆,代代继承,成为了一个民族永不褪色的珍宝。
在颇有些颠簸的路面上,老旧的面包车上上下下地抖动,空气憋闷而污浊,还隐隐带着烟味。
夏沫莲难受地扇着手,同时也很庆幸她早帮许轻凡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不然还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夏沫莲也是父母娇生惯养大的,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顶尖。
可是这前往西藏的一路,为了躲避堪称铺天盖地的搜查,他们二人可真谓狼狈不堪。
她第一次尝试了用干面包和矿泉水算作一餐,第一次只是在早上匆匆用水抹把脸就出门,第一次去挤人流满满的公交车站……种种种种,不可枚举。
但即使她曾经为难,曾经抱怨,却绝不曾后悔。
因为,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喜欢着的人一起旅行啊。
也许简陋,也许荒唐,但依旧能让她自睡梦里便笑出声来。
“菜鸟夏…”
许轻凡拽了拽夏沫莲的袖子,将她从神思恍惚中拉了回来。
夏沫莲轻车熟路地从巨大的旅行包里掏出了一个保温杯。
瓶身微斜,她将还泛着雾气的水倒入了瓶帽中,在口沿抿了抿,试试温度。
19/7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