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命自己为王,与他人无关。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眼前的许轻凡,再次让她想起了那个宴会上,病态且癫狂的灵魂。
夏沫莲就这样停在许轻凡跟前,和他一起沉默着。
察觉到阳光被遮蔽住的许轻凡微微抬头,就看见静静站了不知多久,带着关切担忧的女孩。
“菜鸟夏?”
许轻凡轻声喊道。
夏沫莲在他旁边坐下。
“恩,我在。”
“今天我不想回家。”
他皱着眉头,瘪着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倾诉的孩子。
夏沫莲拍拍他的肩膀,神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呗。”
她并没有追问原因。
“来这种地方本来就要玩得久一些。”
把棉花糖塞给许轻凡后,夏沫莲笑得很是轻快。
“我可是精神满满地要大闹一场呢!”
许轻凡举着棉花糖,并没有去吃,倒似是在观察它在阳光下逐渐融化的样子。
他的眼神里,褪去了咄咄逼人的尖锐,被对他而言少见的宁静与落寞占据。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夏沫莲屏住了呼吸。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章
作为一个家庭美满,父母和睦,虽然比不上许氏庞然大物但也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夏沫莲很难理解,一个三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唯一的直系亲属只剩下一个同父异母兄长的许轻凡的感受。
应该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透彻骨髓的孤独吧。
夏沫莲吭哧了半天,始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直到耳边传来震天的欢呼与尖叫。
她灵机一动,戳了戳许轻凡的手臂。
“那边的海盗船好像很好玩。”
许轻凡闻言猛地转过头,猝不及防下夏沫莲也忘记了动作,两人的脸只隔了不到一截手指的距离,就连呼吸都彼此交错。
“菜鸟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随着许轻凡说话的声音,他呼出的气体也轻柔地洒在夏沫莲脸上。
夏沫莲的脸顿时红得和柿子一样,几乎滋滋地冒烟。
“什,什么?”
她的大脑已经呈沸腾状态,只是条件反射一般问了一句。
“你转移话题的本事超级烂。”
许轻凡根本没注意到夏沫莲的反常,很是直白地说出了下一句。
……
夏沫莲默默地蹲在了地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她轻声地喃喃自语。
——这是游乐园狂欢的分割线——
晨曦的鸟儿自树枝上飞离,暗夜来临,华灯初上。
许轻凡和夏沫莲在游乐场里玩闹了一天,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大摆锤、碰碰车…几乎是把里面所有的游乐设施都给逛了一圈。
其中有些过于激烈的项目,夏沫莲因为担心许轻凡的身体并不赞成他去参加,却终归还是抵不过他的中二宣言——‘本大人的足迹,要留在每一片曾经踏足的土地上’——只能无语败退。
“给。”
夏沫莲将一罐番茄汁递给许轻凡,然后也学着许轻凡的模样,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没有半分顾及形象。
她可是累得够呛。
她扭头看见许轻凡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灌水,关切地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许轻凡舔掉嘴巴周围一圈沾上的饮料,怏怏说道,“本大人,什么时候不好过?”
————敢情刚才那个脸白得和幽灵有得一拼的人是我眼花了?
夏沫莲在心里吐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罐番茄汁消灭的许轻凡将罐头在木椅上磕了磕,金属与木头相撞发出的特殊声音让夏沫莲当即回神。
“本大人还要去一个地方。”
许轻凡言简意赅。
“……我走不动了……”
夏沫莲苦着一张脸,揉揉自己的腿。
“又不需要你走路。”
许轻凡举起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我要去那里。”
夏沫莲的脸再次默默地红了起来。
许轻凡指得方向,赫然伫立着一个巨大且璀璨的摩天轮。
看到许轻凡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夏沫莲也赶紧埋头跟上。
她的脸越来越烫。
这个中二病晚期的大少爷,知道邀请一个女生去座摩天轮的意义吗?
巨大的摩天轮徐徐地转动,边缘的灯饰让它在夜色下流光溢彩,宛如剔透的梦境。
它满载着关于幸福的憧憬起航,来来去去,去去来来,不曾彷徨,也从未停歇,倔强又孤独。
夏沫莲悄悄地抬眼打量那个莫名安静的少年,明黄色的暖光下敛去尖锐的他带着鲜有的柔和,让人联想起雪夜的篝火,阳光下蔷薇,午后的轻音乐——有关于安详宁静的一切事物。
而她,现在正陪在他的身侧,纵然没有任何语言或眼神或肢体上的交流——但是,她是现在唯一停留在他身边,看见他这样表现的人。
夏沫莲的心越跳越快,带着甜蜜的雀跃。
摩天轮缓缓地升高,极目远眺,几乎能将整个城市纳入眼中。
许轻凡一只手撑着窗沿,另一只手随意地垂下,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城市的灯火,像是明亮永不熄灭的星辰,又好像空空荡荡,望向了某个不可名言的地方。
夏沫莲恍惚想起以前曾经视作玩笑的句子,此刻却是再贴切不过。
【美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承载这个世界的美丽的你的目光。】①他就这样静默地观望,像是在玻璃后窥探这个世界的孩子。
世界在他眼中,广大而陌生,诱惑而危险。
“往年的这个时候,本大人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出去,也不让其他人进来。”
许轻凡忽然对着窗户开始说话,既像是和夏沫莲交谈,又像是自说自话。
“因为,本大人要是出去了,看见笑着的人,会忍不住想要杀掉的。”
他对着窗口哈了一口气,雾气氤氲在上方,然后伸出手指在雾气上勾画。
“本大人的妈妈死了,把本大人养大,给本大人起名字,对本大人说话,对本大人笑,满心满眼记挂着本大人的人死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活着,还能笑着?”
许轻凡像是天真的孩子,歪着脑袋,琉璃般的眼底满是疑惑。
“我的妈妈死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给她陪葬呢?”
“以前都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可是现在,好像连家里都不能呆着了。”
夏沫莲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她的喉咙,如同潮水般的悲哀淹没了她。
那个在深夜里哭泣疑惑的孩子,那样偏执扭曲又病态的灵魂。
许轻凡,许轻凡。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是那个阳光般耀眼,任性又嚣张的大少爷,还是现在自己眼前,脆弱又悲伤的,一直没有长大的孩子?
夏沫莲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语言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苍白。
她只能秉持着自己想法,紧紧地拥抱那个少年。
无关爱情,也不是怜悯。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希望将温度与他分享的拥抱。
许轻凡僵着身子,许久之后,才迟疑地伸出手,环住了夏沫莲的腰。
摩天轮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最高处。
许轻凡画在窗户上,一大一小,像是兄弟的两个小人,随着雾气渐消,逐渐地消失。
周年庆典的烟花极为巧合地在两人下了摩天轮的时候燃放,许轻凡和夏沫莲驻足,和周围三三两两的情侣们一般,看着各色的焰火在空中留下绝密的印记,然后散去。
浅黄、银白、洗绿、淡紫、清蓝、粉红的颜色,或妖艳或素净,绽放如花,花瓣如雨,纷纷坠落,触手可及。
“生人无能相惜者,曰悲;再无可许之誓言,曰哀。”②许轻凡的这句话很轻,隐没在喧嚣的烟花声中,再没有其他人听见。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夏沫莲也没能遗忘这一天情景,即使回忆起来,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年华正好的他们,牵手,拥抱,懵懂而青涩。
然后分开,然后永别。
许轻凡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再看见许谨衍端坐在客厅的时候,许轻凡很是怔楞了一下。
“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许谨衍摆弄着手上的茶具,动作优雅而娴熟,普洱茶的芬芳在室内逸散。
“我想去休息了。”
许轻凡并没有多做解释,径自上楼回房。
许谨衍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就这样在客厅坐了一夜。
许轻凡阖上房门,将床头盖着的照片拿下,软软地坐到了地上。
一个温婉的女子,一位端肃的男子,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笑靥如花。
彼时阳光正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许轻凡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生疼。
如今痛得那么深,只因当初笑得那么美。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吸血鬼骑士》里的玖兰枢
②:仓木麻衣的《time after time》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生人无能相惜者,曰悲;
再无可许之誓言,曰哀。
孤独是与生俱来的种子,萌发于爱上一个人的瞬间;
但既然相逢,纵无携手,总好过一生陌路。
死亡就像是酒后的别辞,从此置身事外,
我可以看透这光阴,但光阴的尽头没有你,又有什么好?
你将沉睡在一泓湖泊里,等待多年之后的访客;
还要一些年,等我席卷这一天下;
我们将重逢在水清沙幼白鸟飞翔的岸边。
那时的我会死在席卷天下的战场上,你教我种的那些花,都已枯萎。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章
“沫沫——”
少有的一家人团聚的时刻,夏沫莲手里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犹自带着露水的蔷薇,满面含笑,神色飘忽。
母亲轻柔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红了脸颊。
“怎么了?”
夏沫莲的母亲脸上的神色忽喜忽忧,悲伤和喜悦交错浮动。
夏沫莲满头雾水,心,却莫名地悬了起来。
“许氏的家主——许谨衍先生,想要,想要和你成婚。”
夏沫莲浑身一颤,手上失了力度,一大从的蔷薇颓然落地,沾染尘埃。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好似身上的雪色长裙,不见丝毫的红晕。
绞紧手指,她的灵魂好似悠悠地漂离身体,恍惚间听见自己僵硬得犹如花岗岩般的语言。
“不要。”
阮月纤微微蹙眉,求助似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夏先源向来平和的脸上少见的带着忧虑,他咳嗽一声,淡淡说道,“婚姻大事,还是交由沫沫自己去选择吧,如果她不愿意——那还是算了。”
阮月纤震惊地看向他,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夏沫莲从沙发上站起身,好似完全忘了思考,步履蹒跚。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找出手机,想要,想要和那个人说话。
在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她狼狈地摔倒在地,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发现自己的眼眶酸涩而干涸。
她攥住脖子上小巧玲珑的玻璃瓶,像是想要从其中汲取力量。
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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