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您的福,照顾园子没我想象的费神,所以挺好的!”米隆先生真笑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夏尔到达得不早不晚,正好是喝下午茶的时间。又是在那棵高大的榉木下,两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隔着点心和茶水谈葡萄。
从夏尔上一次离开到这一次回来,已经过了差不多十个月。这十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年初,那个美国板材商回来了。因为夏尔的要求一点也不费事,他特意多运了些葡萄藤过来。他的目的也很明显,既然夏尔已经在波尔多买了葡萄园,那一定需要橡木;他预先拉好关系,肯定没错。
接下来到达的是一大批巴黎人,从技术人员到火药商人都有的那种。因为夏尔开的酬劳很厚道,他们没什么疑问,一到地方就开工了。
康庞家的雇员自去埋雷管布线。因为地方实在太大,那一阵子,整个村子天天都能听到隐隐的闷雷响声,绝对地人尽皆知。
岩石被炸开以后,工人们的整理工作就轻松多了。稍微清理以后,他们把半人多高的小橡木苗栽了上去。那些都是耐旱耐贫瘠的品种,夏尔特地让人挑的。
至于关键部分的技术人员,他们还带了不少实验仪器。几个人分析土壤,考察河流,再制定出有针对性的方案;另外几个则在米隆先生特意开辟出来的一块好地上栽种嫁接葡萄,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良的地方,好让葡萄长得更好。
“要我说,这辈子我都没看过这么大的动静。”米隆先生这么概括整件事,笑眯眯的。“您知道吗?他们现在开始管咱们的地方叫葛朗台庄园了。这可是个殊荣,想让人们自己改口可不容易。”
夏尔点点头,目光投向了园子里绵延成片的葡萄地。现在是九月上旬,果实基本都摘光了,所以看不出什么来。“所以,产量还不错?”
米隆先生侧身,更靠近了夏尔一点,还压低了声音。“比您想得还不错,”他说,有点儿神秘兮兮的,“我得告诉您,我一点也不想把这件事传出去——关于我们新种出来的葡萄能增产差不多三分之一!他们也许知道多了,但不知道能多这么多!”
一向正经严肃的老先生做出这种表情和动作,夏尔被逗乐了。“您觉得该保密就保密,”他许诺道,“这都听您的。”反正只要是个人,就知道技术方面该签保密协议;他也正是这么做的,有备无患。
米隆先生满意点头,又继续道:“上帝作证,它们各个又大又水灵,还甜得不得了!我敢发誓,如果他们喝到了我们的酒,一定会挖空心思地想知道,这葡萄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
“瞧您这话说的,”夏尔笑道,“弄得我现在就想下酒窖去尝尝了。”
“别人不能,您还不能吗?”米隆先生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来得正是时候,或者说我也正等着这个时候。来吧,亲爱的夏尔;忙碌了一整年,也该享受一下甜蜜的成果了!”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酒窖。因为地盘的扩增,圆形酒窖也经过扩建;面积足足是之前的三倍有余,深度也拓宽了。
“这都是照您的意见修改的,”米隆先生道,“您觉得怎样?”
“看起来挺不错。”夏尔肯定。他去过拉菲古堡的酒窖好几次,大致估算下尺寸比例实在不难。但这并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而是其他的细节——气窗大小,橡木选材,葡萄质量,等等等等。
“喝了以后,您一定会感觉更不错。”米隆先生走向离他们最近的橡木桶,亲自舀酒、滗酒。“我总愿意第一个做这件事,”他一边做一边说,“闻到那种成熟醇厚的香气的时候,就是我一年中最感到幸福的时刻!”
夏尔知道老先生有些私人爱好,这就是其中一个。但在这时候,他不得不同意米隆先生关于最感到幸福时刻的观点——因为他已经闻到了从木桶里散发的葡萄香气,知道对方之前的夸赞完全不是得意过头的自夸——
果然是好酒!
在进口之后,夏尔更坚定了他的这种看法。他的预料是葡萄酒产量应该会提高,但结果是这样,可谓是意外之喜。“这些酒的确很棒,”他说,“是不是每桶都像这桶一样,有陈酿二十年的价值?”
“新栽种的那些葡萄是这样,之前的倒还没达到这种水平。”米隆先生回答。“但您不用担心,这就是迟早的事情!”他这么说的时候两眼放光,似乎已经看到了庄园品级提高的未来。
不过夏尔暂时没想到这个。“那好的大概有多少?两百桶吗?”
“没错儿。”米隆先生点头。“其他的还有一千来桶,都可以让您运回巴黎去——我能肯定,军队的那些小子们绝没有喝过这么高质量的特供酒!”
也就是他没必要买足一万五千桶了……夏尔思考着点头,注意力又转回了那两百桶酒上。那些酒不该拿来卖,更该拿来送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和加更一样不定时掉落(喂)的条漫,不造wap党们能不能看见~~【贴链接容易被锁,所以直接上图了
感谢悠游的长评,唯一、颖兰君、墨天心的地雷,eugenecain的手榴弹,花袭人、_嫵鳴的营养液~(づ ̄ 3 ̄)づ…
正文 第57章
想是这么想,但新酒还是陈酿过后更醉人。所以夏尔的意思就是,把这些酒好生照顾着,等到他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再拿。
米隆先生完全同意这种观点。把他们花了大力气才得到的葡萄酒当最普通的餐酒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自己尝尝口味就算了,最正确的处理姿势当然是继续在酒窖里呆着,散发出更愉悦、更独特的单宁香味,才能折服更多的人。
至于剩下的酒,两人也商量好了。
和夏尔之前考虑的一样,波尔多地区的酒普遍比其他地区质量更好一些,供给只需要普通新酒的军队就显得有些浪费。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酒总是要卖掉的,卖自家出场的酒还省掉了一笔本该给葡萄园主赚取的钱。而且新酒价格差距并不太大,陈酿好几年后的酒价格差距才大。
另外,今年新种的嫁接葡萄产量不错,所以两个人一合计,觉得剩下的葡萄也该采取这样的栽种方式。
这样一来,将来需要陈酿的酒就多了。考虑到酒窖空间以及回本时间,之前不算太好(相对于陈酿数年)的酒就该及时出手。
所以夏尔准备拿出一千桶做特供酒,剩下的几百桶就放在酒窖里,至少过个一两年再拿出来卖——这样正好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接下来的几天,米隆先生带着夏尔,把已经完全变了样的葡萄园展示给他看。土地经过翻耕整犁,变得平整了许多;巨石消失,成排的橡木扎根于碎石地面,看起来长势良好;依旧茂密的葡萄藤在山丘上一排排延展开来,像是某种宁缓的乐章。
“……那些橡木苗都是根部带土种下去的,这样能让它们更好地存活。至于那些美国葡萄藤,它们的根须本来就更加发达,在条件更好的土地上适应能力自然良好。”在巡视的间隙,米隆先生一点一点地把细节告诉夏尔,语气从始至终都带着一种满足感。
“听起来不错。”夏尔问,想到了纪尧姆和他提过的助手问题,“但是,事情这么多,给您找个帮手会更好一些吗?”
上了年纪的人都需要好好照看着,更何况米隆先生这样得力的合作对象?虽然说他们的协议是米隆先生去世以后、他才正式成为米隆古堡的主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再找一个这么热爱葡萄事业的人可不容易啊!
“您这是担心我的身子骨受不住?”米隆先生笑了,白胡子微微抖动。“我必须先谢过您的关心,但这真的不是必需。我爱葡萄,也爱这里;每年看见它们开花结果,我就更年轻呢!”
夏尔抿唇微笑。“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最后当然还是您自己说了算。只要您不觉得勉强,我会认为这事再好不过。”
“您可真是个招人喜欢的青年,一直都是;如果您真想要让我轻松一点,就去找找汉普顿先生吧!”老先生这么说,语气俏皮,“我在波尔多呆了一辈子,从来就没擅长和外国人打交道过;而我认为他的木头的确还不错,不论是橡木还是美洲白栎。”
这位汉普顿先生,就是夏尔之前拜托从美国带点葡萄藤回来的那位板材商人。其实他经营的范围包括樱桃木、水曲柳、白蜡木、黑胡桃木等等,但在波尔多销量最好的无疑是能用来做酒桶的木材。
“我明白。”夏尔回答。“不过我听说,美洲那头的木材香气普遍比较浓烈?”
“没错,但也有意外。不管如何,都可以试试。”米隆先生对此不太介意,“我之前一直用本地的无柄橡木,也该想想别的方向。”
因为之前的印象——米隆先生是个偏向保守的好人——夏尔这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他就想到,大概是因为美国葡萄确实有效果,所以米隆先生无形之中被说服了,开始觉得优劣并不是仅仅靠产地判定的。只要细节控制完美,创新并不一定会被晒死在沙滩上。
所以,在他更侧重提高酒的产量时,米隆先生已经想到可以开发系列酒品了吗?虽然以好葡萄酒的酿造周期来看,现在定这种目标有点好高骛远,但想发展总是好的。
“行,那这个就这么定了。”夏尔点头,还开了句玩笑:“虽然美国葡萄我们用来做砧木,但说不定它们正好是绝配?”
再来说那位汉普顿先生。作为一个合格的跨国板材商,他致力于把美洲的木材卖到各个地方去。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满世界跑,一年之中,到某个特定的地方一般不超过三次。如今正值葡萄酒上市季节,他当然在波尔多,试图找到下一年的主顾们——
虽然照法国人的传统观点,土生土长的葡萄加橡木才是最佳搭档,美洲木材的销量并不多好;但他并不死心,毕竟这是很大的一块市场,而且家具用材和酒桶用材的价格差距不要太大!
所以可想而知,汉普顿先生对有购买意向的夏尔是什么态度。“您真是太有远见了,”他这么对夏尔说,“这可是一块还没人开发的宝藏!”
这话说得就夸张了点。因为这不是没人开发,而是法国人的口味普遍比较刁钻,喜欢那种能将各种香气完美融合的葡萄酒——他们公认,这样的才是精品。
而从美洲白栎的木桶里酿出来的酒,橡木香气就要更浓烈一些。另外,美洲白栎和橡木都比法国原产的黄橡木长得快,质地就不那么致密,不适合那种需要十年二十年长期陈酿的酒,因为换桶比较频繁。
对汉普顿的自卖自夸,夏尔不太介意。商人嘛,总会推销一下自己的产品,或多或少地,汉普顿已经算是比较收敛的了。
至于桶的持久程度,最高级的当然要用本国橡木。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儿绝对达不到国内顶尖的标准,没必要那么苛刻。毕竟,种葡萄是个耗时间的活儿,没有个百来年的精心照料,谁也不敢说能把一块普通葡萄地变成能与拉菲齐名的酒庄。
那就该注重再下一层、也就是中流的市场开拓。葡萄酒的质量和销量都是个金字塔形:顶尖的贵,但产得不多、卖得也不多;中间的便宜些,买得起的人也多一些;越往下就越是这样。
时间啊,时间!
夏尔自认没有时光机,做不到一下跳过百来年的发展时间,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做得好,中流也能赚不输于顶尖的钱。不过就算是这样,有些部分也是不能将就的。
“我知道您的想法;我甚至能保证,如果您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愿意和您签订一份长期的供货协议。”他这么回答汉普顿,说的是他已经考虑后的决定。“这样,您就不需要继续四处碰运气了;您可以坐在家里数钱。”
汉普顿的小眼睛眨了眨,不可避免地被打动了。他长得比较富态,脸上的肉都要把眼睛挤没了,配上圆溜溜的啤酒肚,一起看颇有娱乐效果;但如果要从表面判定他就是个矮胖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也是很精明的。“当然,”他很快回答,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您这种语气,应该是有别的要求?”
“有一点儿。”夏尔看出了这点,不由得在心里给对方的评价上加了一颗星。
“让我猜猜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情,”汉普顿很快接道,“比如说再运几船葡萄根茎过来?”
“您很敏锐。”夏尔笑道。
汉普顿知道这是客套话——虽然米隆先生从不愿意和别人谈自家的嫁接葡萄,但大家都有长眼睛耳朵,自然知道结果不错。说句实话,已经有人和他打听,运美国葡萄藤是什么价格了。不管敏不敏锐都会知道这件事,更何况他?
“这不太难。”因为早就想过了,他回答得很快。“我个人十分乐意为您做这件事——因为其他人就算拿到了和您一样的葡萄藤,也并不意味着成功。”这事儿明摆着——砧木只是其中的一个细节,哪儿可能随便复制成功?
夏尔赞许地看了汉普顿一眼。当初他就是觉得这个板材商对他的胃口、才拜托汉普顿去做葡萄砧木这件事,但对方现在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不仅仅局限于此。“没有错。不过这只是简单的那一部分而已。”
“还有什么?”汉普顿终于有点儿疑惑。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夏尔和他订协议,那几船葡萄藤——无论多少——都当他送夏尔的合作礼物。因为夏尔这么年轻就这么雷厉风行,而且战绩辉煌。不仅仅在波尔多和巴黎,听说在法国东部发展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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