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张螭,拜见狱帝。”
狱帝望着对他躬身行礼的孩子,只觉千百年来不曾起过波澜的心脏仿佛在那一刹那便要猛然炸开。求而不得的夙愿突然在今日忽的降临,强大如狱帝,几乎也要难以承受如此喜悦。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喉头似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眼眶酸涩得厉害,似是在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他一直都记得的,当年哥哥说曾为安素保下一魂一魄,由于自己阴气与魔气相容,自然随着安素自戕尽数散去,唯独天帝罡气与魔气相冲,竟难得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安素最后的残魂。但天道轮回不可逆,哥哥只能抛却那缕残魂,放任它自留组魂,虽说一魂一魄不可抢到主导,更是不知是否能找齐剩余的两魂六魄,但终究给他留了个念想,画了个期望。
而如今,这个念想,成真了。
在他失去一切,在他留不住友人,痛失爱子,求不得爱人的时候,这个孩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我不是他,您还是不要多负了真心才是。”
【作者有话说】:
其实每天都在很期待大家的评论呢(害羞脸),但是又担心每次跑来说话大家会觉得烦(深沉望天)
连载这场马拉松,我会继续努力的,非常感谢一路读到这里的读者,毕竟某货只能看评论点击和收藏来鼓励自己233333
第34章 相思一夜梅花发
楚平安头一次看到狱帝如此失态。
在他未遇见狱帝前,脑中对于此人的想象大多与威风八面、叱咤风云相关,毕竟一个能传颂狱界并带领千万阴兵对敌魔君的帝王,该是有着能震慑阎罗鬼帝的气势。至于相貌…楚平安不敢多加揣测,但总觉这人大概有着一张硬朗的脸,平常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但偶然泛起的一丝柔情,便能不经意间叫一干人等看傻了去。
直到某日偶遇狱帝,他才知自己有多自负聪明。
扪心自问,狱帝虽不似他想象模样,却自有一番难得风采,人间洛神赋里的词藻用在他身上都嫌落了档次,更别说其他空华形容。时至今日,狱帝能让自己被狱界传颂,也自是拥着着通天本事。这样一位帝王,本就不容小觑,更是容不得他一介凡魂掉以轻心,因而楚平安日日夜夜小心待着,即便打趣奚落也要仔细的算在了心思里头。如若可以,如若这人不是帝王,楚平安便是上赶着也要与他义结金兰,只可惜现实如此,实在留不得他自作多情。说实话,他这次付出一切只为引得狱帝前来,此番做法,便是在践踏狱帝的真心。他知道狱帝待他不似常魂,也知狱帝在渴求着什么,但是云泥岂可同在一片天地?过近的距离带给他们的只能是危机,而从不是什么把酒言欢,浊酒一杯喜相逢的相见恨晚。
所以,在他跪下的那一刻,他并未后悔过。
而如今,这个被楚平安时刻奉为至高神,对其说话打趣都要一步步算计的帝王,此刻却强忍着自己的情感,迈着仿佛是灌了铅的脚缓缓走向张螭。张螭也是淡然,照旧冷着一张脸看着,似是毫不在意一番,狱帝安静的看着他,越看越忍不住想笑,如若不是还记着要维持形象,怕是恨不得立即上前将这个冷若冰霜的孩子好好拥进怀里肆意疼爱一番才好。
看,哥哥,这个孩子多像你。
狱帝心头血在悄然翻滚,那种期待已久的热度烫的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忍受。
张螭漠然的在一旁看着几人,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般游离于世外,不沾染一点尘世纷争才好。他向来冷漠无感,似乎自打有了神识后便是如此,因而便连看到这位在狱界震慑一方的帝王在他眼前半蹲下微笑,最多也不过在神情里多了一抹快速掠过的诧异。
“螭儿?这是你的名字?”狱帝努力平复着自己即将沸腾的情感,嘴角挑起的弧度却是怎么也维持不住以往的淡然安雅,“这是平安给你取得吗?”
张螭望着他,神色不变,开口的声线却也似是随了他的性子,冰冷淡漠得让人心头热血都要凉了一番,“我自打有了神识后便知如此。”
狱帝微微一愣,一时情感有些微的复杂,作为酆都掌权者,他自然知道一魂一魄绝无可能掌控魂魄主导,即便奋力至最后融合,也最多不过影响主魂生长。而如今这个包含了他姓氏的名字唯独留了下来,存在于这孩子自有灵识的瞬间,其中拼搏挣扎,不知该有多艰辛困苦。
安素这个孩子,还是这番痴傻,总是拼死了也要为他留下些什么。
狱帝眼眶一热,双手不自觉的攒得死紧,他微微仰头,似是要将什么不该流出的东西到溯回去。樊祈小心翼翼的垂眸站在一旁,自是没发现任何不妥,唯独楚平安敏锐的察觉到狱帝的感情变化,他略微一惊,随即猛然抬头望向狱帝。果不其然,这个在他印象里凌然傲绝到可淡然处世的男人,此刻却对着一个孩子红了眼眶,一向些微带着情感的红眸里此刻却跳动着明火,一闪一闪,翻涌在其中的复杂让他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螭儿,我原先听樊祈说,你不大喜欢这狱界?”狱帝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语气里都不自觉带上了三分小心。
“是。”张螭礼貌的回了一句,他忍耐了一下,终是忍不住稍稍错开了与狱帝的距离,“我身上罡气过重,虽说本是阴魂不与狱界冲突,但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
狱帝望着自己差点悬空尴尬的手,眼里快速掠过一抹沉痛,他微微偏头,一贯沉稳的声线里也带上了几分急促,“你不想留在这儿?”
“自然。”张螭躬身向狱帝作揖,似是不再想多讲一分,“我无可恋处,也不想委屈自己,当是消散阳气后归入轮回,再不复此生记忆。”
狱帝一惊,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猛然崩断,带起的余音回绕心中,震得他脾脏发疼。狱帝只觉难以呼吸,他心下一急,当是伸出手想留住这个他在世间最后的依靠,不料张螭微微皱眉,却是侧身躲了过去。
狱帝愣在原地,走马灯的记忆回溯,恍惚间又让他见到了那日初遇情景。他怎么该忘了,当时安素由他元珠之气幻化,依恋他的渴望自是有理可循,那时他带走他,便是逆了三界也在所不惜。而如今张螭身中唯有天帝保下的一魂一魄,阳气本与阴气相冲,他想离开,自然也符合这个道理。
可怜他自以为是这么久,总以为寻到了这人便能好好待他一生一世,想着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要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他为此策划良久伏兵多时,创下功绩打退魔军,不过是为了这么一天到来时无人不服他的决断。他所作的最大错处,便是千不该万不该,自以生了玲珑心,便从未设想这一刻到来时,这个孩子不愿与他离开,当是如何自处。
楚平安察觉狱帝失态,当即顾不得旁的,错身上前扶起他,顺带对张螭使了个眼色,让他好些说话。却不料狱帝竟是在反应过后猛然倾身执起张螭的手,他一双红眸煞为动人,其中跳动着耀眼的火焰,却如回光返照一般,拼死燃尽着最后的坚持。
“你…当真不愿留于此?哪怕…”
“狱帝。”张螭终是忍不住变化了神色,他不耐的抽出自己的手,丝毫没有被宠幸的感激,他冷着一双金眸打断狱帝的话,无畏无惧,世间万物似是在他眼里都留不下半分痕迹,“您该是认错人了。”
狱帝一惊,便连带着楚平安都愣在原地。
“我不知您为何如此,但也知道您今日已然失态,毕竟被狱界人人称道的帝王,不该是对我如此模样。”张螭直视狱帝,一双金眸透彻得可怕,似是能望穿人眼底的真心,“我不是他,您还是不要多负了真心才是。”
狱帝心头猛震,不顾楚平安劝阻,突然一个跨步上前猛然攒紧张螭的手,死死将他逼入怀里,狱帝一双眸子冷得可怕,滔天怒气一瞬暴涨,竟是逼得这孩子都不敢再多做妄语。
“你知道些什么?”
狱帝语气还如一往温柔,神态不变,依旧绝代风华,挑动的弧角煞为动人,似是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背后怒涨的灵力冲天而起,秉神听去,都能听见上空血龙于墨兰之空放肆清吟。
“我不知您经历如何,但也知道我从未与您见过!”张螭头一次被人逼得如此狼狈,他本是一介阴魂,当不该与狱帝对上,也不该从一开始便对他如斯冷漠,但心中的一股罡气冲撞得他心浮气躁,只想找个人好好发泄一番才是。“我不是谁的替身!您也不要错认了人!”
刹那,时空寂静,狱帝猛然松开张螭的手,一个不稳跌入了楚平安的怀里。楚平安满目担忧的看着他,张口欲言,又不甘的吞了回去。一旁的樊祈终是反应过来,当即一个抢步将张螭带回自己怀里,他畏缩的躲在一旁不敢出声,若不是张螭不肯,该是恨不得拉着这孩子一起跪下才好。
墨空上方血龙盘旋,许久,忽的发出一声凄厉悲鸣,那龙吟竟如泣血啼泪,震得人几乎心魂俱碎,恨不得大哭一场散尽魂魄,方能善罢甘休。
狱帝借着楚平安之力站起,忽的笑了一声,满是嘲讽之意。
这孩子,体内当是保留了安素的一魂一魄,罡气满身便是最好的证明,他绝不会认错。只可惜他怎么忘了,安素意识即便再强,也抢不过剩余的二魂六魄,试问好好一个阴魂,谁又甘心因着这份量极少的占位而放弃了自己的原本心性。
哥哥保下的一魂一魄虽说量小,也终是因为含着上古元气改了这个孩子的本性,现如今他还陷于过往之中,总在找寻自己的安儿,却不知那孩子其实早已不在。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总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自己,想着留下一魂一魄也好,想着那孩子魂魄里头,到底还留着安儿的一丝意识。
可三魂七魄才可成人,他早该知道,无论自己是否能找寻到那剩余的魂魄,那个护在心头疼于魂魄的孩子,当是再也不复存在。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安儿。
再也不会,有一个能让他忤逆三界,也要保住的孩子。
再也不会,有一个甘愿放弃一切自戕于此,也要护住他的孩子。
狱帝望着担忧看他的楚平安,难得展露真性情,勾起唇角安抚一笑,逼得楚平安这人都忍不住错开眼神。狱帝不经意里敛下眸子掩过眼底悲伤,随即站起看着那孩子,眼神慈爱,抬起的手滞空片刻又放下,看着那孩子警惕的眸,嘴角压抑住苦笑的弧度,硬是生生笑出了几分温柔。
“抱歉,此次是我失礼了。”狱帝望着张螭,神色淡然,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却又掩不住帝王气势。他抬眼扫视全场,一个一个的望过去,忽的勾唇一笑,承诺道:“今日之事我受益良多,张琰日后必有重谢。”
说完,狱帝便不顾众人神色,唤来血龙御风离去。樊祈见此忍不住追到外头,口里赞叹不绝;楚平安拉着他,反复叮嘱要小心些,转眸却是对上张螭的眼,意味深长的视线中带着几许漠然,张螭却是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入洞穴,看也不看外头一眼。
楚平安看着张螭转身的背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正如他不知张螭转身的片刻,那双惯常淡漠的金眸里漫上的委屈,几乎要红了这孩子的眼眶。
谁也不想做谁的替身,可谁也抗拒不了心中仰慕之人对你的温柔。正如张螭这种会压抑本性的孩子最终会忍不住对狱帝宣泄不满一样,他敢如此,也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人会护着他,无论人世如何,无论三界变幻。
即便是小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倔强。
——要做,便做独一无二的。
这才是他张螭的本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狱帝低眸整理公文,模样煞为安静,看似无碍,只能从微微僵硬的指尖看出他不平的心境。
【作者有话说】:
1.此次包含微量剧透+考证:
因为要接上《当归》时间线,因而尽可能真切还原,但后期处理的文章很难扭结上,所以以前设定的“鬼殿恶意消耗楚平安执念”这一主线不变,但原因不再是因为“暗藏在心底的钦慕”,即“消耗完执念他就会注意我了”,而且以后狱界也没有“鬼殿”这个说法,因为这篇文章里狱帝心中只会有一个鬼殿,叫张安素2.《当归》结局里狱帝救下将军和书生的原因是因为“看不惯天帝所为”而且“性格乖张”,在这篇文章不适用3.本次修改用于给看过《当归》的读者,因为当时写下的番外没想到会成为正文,因而出现了一些漏洞,在此指出,执礼表示抱歉。
第35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
狱帝乘着血龙而下,直至到了正殿前才施施然踏着云梯行至宫门,他微摆衣袖挥退左右侍卫,等待宫门缓缓闭上,才松了一口气般踉跄几步,一个失神,竟是有些落寂的靠在一旁的烛龙柱上,抬眼望去的正殿空荡得厉害,清冷华贵,仿佛再前行几步,便能在殿座上头望见那位心心念念许久的人。
呵,他还要在自己编制的幻境中沉迷多久?
狱帝微微摇头,强大的内心逼迫他不得不立刻平静所想,他叹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挑起一个苦涩的弧度,然而还不等他完全那个笑容,一道浑厚中带着些许疼惜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不想笑就别笑。”酆都大帝几步上前稳住狱帝,英挺的眉眼里如初般肃然,可内里泛起的担忧却还是不听话的泛在上头,“方才听见血龙悲鸣,狱帝,你当无大碍?”
“干爹,你分明应说私下唤我琰儿。”狱帝似是找到了依靠,虽然现已强大如斯,但强者仍旧需要一片可供安心的栖息之地,于是狱帝转身将头埋在酆都大帝怀中,他揪住他的衣裳,便连话语里也带着几丝难得的打趣。“干爹,你可是嫌弃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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