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龙仍是笑着,伸手将徐江泪痕温柔抹去,他如往日模样,依旧意气风发威风凛凛,只是眼角染上风霜,眸子里含尽沉寂,时光消磨了岁月,不管当时疼得如何撕心裂肺,不管当初跪地恸哭时的无助绝望,不论那时恨不得将心生生剖出来的苦痛,那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你回来了,就好。
“云龙,我稀罕你,我…”徐江紧紧握住杨云龙的手,他嘶鸣着什么,却在开口时成了胡乱的气声,杨云龙看着他,眸中深处略过一丝心痛,那样快速,仿佛熟练如此苦痛,叫人更为心酸。
“我从未想过,草原上耿直无畏的你,竟会是个偷心的骗子。”杨云龙不管徐江怔愣目光,俯身缓慢收紧彼此距离,他逐渐加重力量,那样缓慢而又沉重,仿佛不可置信,又似不能一下承受如此欣喜。
“徐江,你骗得我好苦。”
徐江抬头,满目慌乱,手足无措里竟是忘了如何开口。
“回得京城后,我立即向圣上辞官归隐,荣华富贵如我不过过眼云烟,舍弃也罢。家里人也未逼迫我,只笑我不知珍惜,说我一日必得后悔,临行之日他们再三挽留,我却仍是一往无悔。我想着,待得我回来之时,便要好好向你哭诉一番,要拿着你一路穿着红装入门,拜过族长,敬过祠堂,然后向所有目瞪口呆的亲戚宣布,我杨云龙,将与你共度一生。”
杨云龙望着徐江,满目柔情,似是皓然星空却印在了这人眼底,叫人分辨不清其中情谊。
“可是徐江,在看见你墓碑那一刻,我真的后悔了。”
徐江闻言双膝一软,顺势扶着杨云龙的身子便想跪下,他何德何能,骗了这个人许久,又有什么资格还要求他原谅自己?百年光阴过于漫长,没有回应的情感,又能经磨时光的几般冲刷?
云龙,对不起。
杨云龙轻柔一笑,看着徐江这般也不阻止,只是牢牢抱着眼前人,不让他再从自己的怀抱中挣脱,他仔细看着徐江容颜,神色温柔,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可追忆的岁月。
“我很绝望,徐江,在得知你早已离去的事实后,我感觉心脏连跳动的力量都失了去,我觉得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气闷的走着,恨不得就此了断跑入地府,揪着你的领子恶狠狠的痛斥一番,我要与你打上一架,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然后再将你紧紧抱住,再不放手。”
“徐江啊,你真是个祸害。”
徐江抬头注视着杨云龙,良久,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笑,他慢慢站起,嘴角挑起的弧度张扬得一如战场肆意。杨云龙安静的看着他,禁不住偏头笑着什么,徐江脸色一变,趁着眼前人分神的片刻一把拉着他就往身上撞,唇齿相依里没了江南儿女的脉脉长情,只有战场厮杀时的追逐与不死不休的离愁,鲜血顺着两人唇角流下,染红了对方的视野,也点亮了心中寂静了百年的爱意。
好久不见。
我的爱。
……
后头匆匆赶来的张螭随着玉清站定在青石路旁,他神色复杂,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心里感觉欢喜,却又含着莫名的沉痛。玉清微微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的苦痛一闪而过,他望着不远处相拥得几乎要引火烧身的二人,耳尖发红,想了一会,便赶紧拉着张螭远远躲开。
张螭仍由玉清牵引着自己,直至到了一处隐蔽之地,他才抬头,神情迷茫,似是看不透这一连串的故事。
“玉清真王,他们的结局……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
“一百二十四年,何其悠长的时光;他面临爱人已故的痛苦,又是怎般绝望?徐江为什么要骗杨云龙,而那人,却为何要在知道真相后生死守于此处,他为他栽种一片龙柏林便罢,但为何还将自己的魂魄寄于此?”
张螭只知执念一词为何,却着实不明这人世间的情爱又如何有超越执着的存在。玉清闻言闪烁了一下眸子,嘴角微挑,清秀至妖的容颜骤然绽放艳丽色彩,一时竟让张螭看呆了去。
“张螭,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玉清揉乱了张螭的额发,随即转眸远望,他安静的看着相吻于雪地上的两人,嘴角轻扬,似是在回忆某段藏于岁月的时光。
“有朝一日,你终会悟得,所谓情之一字,便可维持世界。”
雪花飘零,乱了万物的眼,割不断有人望向彼此的心,却也迷蒙了有人望向他人的情。
然而这又如何?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哎哟喂,我的好无荼,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59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簌簌雪花纷纷而下,扑朔大地一身银装。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安寂的龙柏林中回荡着一种莫名的空寂。
结束了。
他们的故事,到此为止。
……
张螭走在后头沉默的踩着积雪,他时不时抬头瞟一眼眼前人,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少年身形说不上多高大,虽是精壮,但大多也被他那副清丽容颜给蒙混过去。张螭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比不上天帝,却肆意张扬得让那冰山都容许了他的纨绔;仗着身份分明可俯瞰三界,却又甘愿隐藏身份窝居在天界一角。他似乎总喜欢多管闲事,任性妄为,从不顾他人看法如何。
——所以那些老顽固才会容不下他
真是活该。
张螭闷闷的踢着石子,心里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愤懑些什么,他琢磨着,许是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窝囊的元尊九子,总觉得他失了份子丢了脸面,因而才会如此恼火。
寻到了借口的张螭一脸满足。
“你在后头磨蹭什么?”玉清回头望着无故滚地的孩子,着实不知他那个脑瓜子里在想着什么,“这不算干涉人间事物,你便放心吧,即便无荼那家伙要拿人开刀,我总也不会连你都护不住。”
张螭心头一热,面上却是一脸嫌弃。
“不用你管。”
“你啊……”玉清无奈摇头,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逼近张螭,张螭有些慌,他不知为何的往后退,直到后背差点撞上树,玉清才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躲什么?”玉清好笑的甩了甩手,“地上滑,我牵着你不容易摔。”
“谁…谁要你牵!”
张螭满脸通红的咆哮,不知在掩饰什么,却连耳尖都泛上了好看的粉色,他假意挣了挣手,待得玉清想松手的片刻,又牢牢抓了上去。
玉清望着这口是心非的小霸王,一时也没了法子,只想着这人果如张琰幼时一般,乖张胡闹,却又让人恨不起来。
果然,狱帝教养出的孩子,真不是一般人可接受的。
玉清认命的牵起张螭的手,嘴角微勾,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在前头稳稳的走,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张螭。张螭在后头痴痴的看着玉清,待得这人回眸,又立马将头转开,一副满不在乎的嫌弃模样。
心口不一。
玉清感受着手心的热度,嘴角轻挑,温柔得几乎要抚动人的心弦。
……
“哎,那个。”张螭踌躇许久忽的开口,“你这样做,没事吧?”
玉清在前头走着,头也不回,“这有什么事?徐兄和杨兄是自愿如此的,成妖又非为不可。”
“可是你贸贸然干涉人间……”张螭眼里泛上几缕担忧,似是想起什么难堪过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玉清停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眸,灿然生辉的眸子里不见半分阴鹜。
“杨兄死后幻身到龙柏树上,已经选择为精一道,他吸收天地精华顺应天道,百年时间早已够他炼出内丹,此时若让他再投胎转世,已为不妥。”玉清偏头微微一笑,伸手重新顺理好张螭额发,“徐兄沉睡百年,魂体再不适合奔波,我将他魂体附身至龙柏上再好不过,养魂百年修炼成精,到时虽说不上长生不死,但倒也比人的寿命长久许多。”
“我不是说这个!”张螭气闷的甩开玉清的手,一张小脸上满是愤怒,“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时阴差拿人时生死簿上少了一个,十殿转轮王追究起来,你要怎么交差!”
玉清错愕的看着张螭,一时竟是有些反应不及。
“这可不是小事!你能不能长点心!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被逼下虚无之境受尽万年罹难的!你的把柄多如山,既然选择乖乖当你的南方南极长生大帝,就别再这样肆意妄为!”
张螭一个人在雪地里跳脚,心中满腔怒火不得发泄,他其实也是想助徐江他们安稳百年,可不知为何,一听这个傻子如此说话,这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捅了一刀,难受得紧。
——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想想自己。
如果当初他多考虑一分自己而不是选择守护三界,元尊一脉也不至于就此断绝。
张螭气得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一个人站在那骂骂咧咧,气势颇为强盛。玉清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他恼怒不已愤懑不休,待得小孩自己泄火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走去,毫无防备的给了这孩子一个温暖的怀抱。
张螭猛地噤声。
“谢谢。”
玉清温柔的抱着张螭,他低眸微笑,眼里倒映出一片白茫的世界,弯弯的眼角恰似月牙,宛若黑夜明月引人前行。张螭呆呆的看着玉清,心脏忽然在瞬间鼓噪不休,“砰砰”跳着的声音让他自己都有些慌张。
这人什么都比不上狱帝,可是……
可是为什么他会为他生出如此情愫?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玉清不知眼前这小娃娃在想些什么,只当他乖张傲气,不愿将自己的柔软坦白在他眼前,他俯身捏了捏张螭的脸,只把这孩子惊得跑出了视线范围,玉清看着张螭慌张的背影,嘴角微挑,心里只有满心满意的欢喜。
这孩子,当真可爱。
玉清摇了摇头,随即快步追了上去,那时他还不知,有些东西早已脱离掌控,正在往另一个方向诡异驶去。
……
站于楼梯口的几个男人一身黑衣,看起来甚是精壮,面色肃穆,一副难以招惹的模样。一路行来的客人原本想上去稍作歇息,此刻却被这阵仗吓得乖乖呆在大堂迎风吃着饺子,他们低头窃窃私语着,着实不知这偏僻小城何时来了个这样规模的大人物。
身为王府死士,守则第一项便是该潜伏于暗处,但小王爷一路闹腾甚是不休,逼得他们实在没了法子。今日王谦雉又忽的说要买下一个倾国之人好好乐乐,这本无碍,小王爷做过的缺德事不是一星半点,他们虽心里瞧见不上,但面子怎么也该是要给的。可今日不同寻常,平日里一贯无法无天的三王爷世子特意将他们全唤了出来,还三令五申的让他们亮了身形。虽说这般敌暗我明的方法让人着实头疼,但主子命令不得不听,他们无奈于此,也只得乖乖守在楼梯口。
忽然,常年游走于刀口的死士心中猛地一凛,那种压抑在心头的巨大威压逼得他们瞬间将内力提至十成,然而,还不等他们一个箭步冲击房内,自家小王爷便甚是狼狈的滚了出来,他似是瞧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景象,一路作揖却又跌得站不起来,他匍匐的往前爬着,面色惊慌姿态怪异,似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死士急忙冲上前去保护王谦雉,暗十一见此亮出长剑,看着便要往房内冲去杀个片甲不留,暗五觉着情形不对,连忙伸手去拉十一,却不料猛然一阵气力将他们全部掀翻,那股妖风极大,生生带着他们从二楼滚翻至大堂,原本身手尚佳的死士个个在空中被定住,似是从接触到那股威压开始,一切便早已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若是以这个僵硬姿态跌落,不死也残。
“无荼?!”
千钧一发之际,匆匆往回赶的玉清方至大门便瞧见了如此壮阔景色,一行人身姿各异的从二楼往下翻,连划动都不带一下的僵硬立马让他察觉不对。若是放任不管,那后头惹来的麻烦可想而知,说时迟那时快,玉清连忙上前一步猛然震袖,瞬间提起一股混沌之力撞上天界罡风,两道法力撞上破碎,瞬间炸开的冲击波让这个大堂起了一阵狂风,若不是玉清在下头有心控制,怕是这般损害还不仅如此。
张螭看着玉清,拳头攒紧,不知在气恼些什么。
——他和他的差距,原来如此之大。
“哎哟喂,我的好无荼,你这是在做什么。”
玉清一边哀嚎着一边往事发地跑去,他急急上前检查落地之人伤势,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其他死士心中皆知是这少年凭空带起一股力道将他们稳稳放下,这才避免损伤,他们本应感谢,可这股内力实在过于恐怖,让他们不得不防。于是玉清过去便看见有人对他行礼致谢,可不等玉清笑着说小事一桩,这些人便立马换做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看着他,这样大的反差,看得玉清一头雾水,他尴尬的站在原地,心里嘀咕着凡人的心思果然复杂得很,让他这个活了上万年的老家伙也琢磨不透。
被玉清遗忘的张螭一路颠颠从门口跑来,他冷漠的瞥了一眼众人,其中的藐视很得天帝真传,玉清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拉起他的手便打算往楼上走,不料张螭猛地挣开桎梏,撒开脚丫子就往王谦雉的方向冲,那气势看起来很是不错,颇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英雄气概。可张螭虽说天资聪慧又曾是天帝神识,但并未正统修炼过,小孩子家家的,在这刀光剑影里实在有些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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