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水淋淋的人终于到达了岸上,吉谦瘫在地上,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凉风一吹,他哆嗦得也有点找不着东南西北。但吉谦一时也顾不上这个,他咬着牙爬起来,去照看那个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家伙。
吴坤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衣服七零八落地粘在身上,细白的脖颈上还挂了根水草,样子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吉谦听听他胸口,方才放下心来,伸手摇晃他:"喂,给点反应好不好?"
吴坤不给面子,晃了半天一点反应没有。吉谦心中着急,握着他有点束手无策。都怪他们习惯了整天往没人的地方跑,现在出了事,周围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吉谦比划了半天,只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自力更生。他抓住吴坤的脚脖子,把他提起来搭在肩上,自己靠住一棵柳树,用力挤压他的腹部。
哗,飞流直下的水淋了他一身,反正吉谦已经全部精湿,他甩甩头发上的水,也不在乎这个了。
挤完之后把吴坤放在地上,似乎是有了点动静,吉谦精疲力尽地爬过去,在他胸口再压一下,噗,一股水柱又喷出来,正中面门。
吉谦抹了把滴水的脸:"少东家,你连吐个水都吐得那么有水平。"他施力拍打吴坤的脸:"醒醒,醒醒。"
吴坤痛苦地咳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一睁开眼,他马上就抓住吉谦的衣服,模模糊糊道:"你想害死我......"
"我?"吉谦百口莫辩,"你想急死我......"
吴坤抓着他不松手:"你竟然推我下河。"
"天,是你自己滑下去的好不好,我那是想拉你。"吉谦无语凝噎。
"你还把我往水里按......"看来吴坤已经恢复了神志,记忆力很好。
"你那时候快把我也拽下去了,不让你喝饱水你也不老实!"吉谦没好气地道,慢慢坐起来。
吴坤眼神游离地看了他一会儿:"难道是你把我救上来的?"
吉谦差点吐血,又气又笑:"废话。"
吴坤没话可说,缩成一团:"冷......"
"我也冷。阿嚏。"吉谦哆嗦得也不比他幅度小。
"冷......"吴坤恍若未闻,意志薄弱地向那个并不暖和的怀抱里攀爬。
18、出墙草
吴坤费尽心机把落水的事瞒过了吴老爷和吴夫人,着凉伤风却出卖了他。
当天夜里,他就头疼咳嗽,鼻涕眼泪一把把地流,在屋里躺足了三天,才算有了个人模样。县衙那边自然是告了病假,好在那里本来也不缺他这号人物,所以到了第四天,他仍然在院里溜达。
他溜达自然是有目的的,吉谦是跟他的人,他不出门吉谦应该也还在家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杨管家现在还会不会为难他?想来应该不会了吧,他现在收敛多了,而且那天还听到有人议论说吉谦搭上少东家混得越来越好了呢。当然,吴坤是不相信吉谦是为了混得好才和自己在一处的,他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人,而且他对自己那个态度,根本就不是巴结嘛!
吴坤寻思着踅摸了一圈,果然看见了吉谦的身影,心头不禁一喜。
他故作悠闲地踱过去,干咳一声。
正干活的几个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叫了声少东家。吉谦也跟着大家扫了他一眼,好像是给他了一个笑容,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去抱瓦。
吴坤走过去:"我这两天伤风了。"
"哦。"吉谦直起身。
吴坤还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的屋顶上传来一声呼唤:"吉谦,还磨蹭什么呢,快上来垒啊。"
吉谦摇摇晃晃地抱了一摞瓦片,擦吴坤而过:"来了。"
吴坤看着他颤颤巍巍地爬上那个高高的房梁,然后撅着屁股和几个人在那里砌房顶,正在琢磨他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吉谦已经像块石头似的从房顶上掉下来了。
一瞬间吴坤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啪的一声响,烟尘四起,吉谦失去了踪影。(穿越鸟?)
血液恢复流动,吴坤好不容易才能重新控制自己的躯体,他一个箭步窜过去,对着屋下的那堆草大叫一声:"吉谦,你没事吧!"
停了一会儿,一只手从茅草里伸了出来:"......我也伤风了。"
吉谦从房顶掉落把大家都吓坏了,看他没出什么事自是觉得万幸。他又扭了腰,主持修房的人也不好叫他再干什么活,便打发他回去休息了。
吴坤自告奋勇要把他送回去,屈尊纡贵地搀着他往回走。
长工们住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吉谦挪到自己睡的地方,吸着气去扶腰。
吴坤心跳还有点不规律,惊魂未定地道:"你怎么能从上边掉下来呢?"
吉谦皱起眉头捏腰:"我自从遇见你之后真是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地倒霉。不是挨抽就是挨打,还整天跟狗似的东跑西颠。我原来哪生过什么病啊,结果为了救你在河里泡了半天,伤风竟伤到这个程度,站都站不稳!哎是你家风水不好还是咱俩生辰八字不对啊?要么,就是你是我的扫把星。"
吴坤由着吉谦诋毁,什么也没说。看着往日里精神百倍的他一脸病容,坐都坐不稳的样子,吴坤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哈,终于也叫你尝尝腰疼的滋味,谁叫我说我腰快断了的时候你也不管。"
吉谦气愤:"你有没有良心啊,走!"
吴坤笑道:"说说而已,严重吗?我叫他们找大夫来?"
"我就是半个大夫还用他们!行了,你赶紧走吧,我歇一会就好了。"吉谦撵他。
吴坤不想走:"真没事吗?我看看吧。我再呆会儿不行吗?"
"别影响我歇着了,走吧走吧。"
吴坤不情不愿地扭身:"那我走了。"
"快走!扫把星!"吉谦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我可真走了。"
没人回话,吴坤只好噘着嘴走了出去。(我其实真的很雷平胸受)
刚走到后院的门口,一个人风也似的闯过来,咣当和他撞了个满怀。两人俱是吓了一跳,退后两步互相打量。
只听那人干笑两声:"啊,哈,原来是少东家啊,怎么到我们这破地方来了?"
吴坤依稀认得这是家里一个长工,便老老实实答道:"吉谦腰扭了,我送他过来。"
那人又是两声干笑:"哈哈,是吗,少东家对下人还真好啊,吉谦跟着你过得可真是不错啊。"
吴坤挠挠头:"什么下人......他也不过和你们一样都是帮忙的工人吧......我可从没把他当什么下人看啊。"
那人对他没了话,眼光散射了半天化作一个撇嘴的动作:"那就好,就好......只是少东家最好提醒下老爷扎好篱笆门......"
"篱笆门?"吴坤大惑不解,"什么篱笆门?哪有篱笆门?"
那人还待说什么,外边响起了渐近的人声。那人转转眼珠:"少东家慢走。"自己跑了进去。
"说些什么啊?"吴坤也不在意,继续溜达着走了。
晚上,带着吉谦偶尔示示弱也很不错这样的念头,吴坤笑咪咪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他却不知为何醒了过来。
半睡半醒间,吴坤迷迷糊糊坐起身,揉着眼睛侧耳倾听。
外边的确是有动静,而且好像还不小。
吴坤迷瞪了一会,被那声音搅得彻底清醒:"凤凰!"
没人回应。
他又喊一声:"香儿!"
还是没回应。
吴坤不禁奇怪,站起身趿拉着鞋,正想出去看看,一阵脚步声响,丫环凤凰慌里慌张地撞进来,那表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五姨太偷人,被老爷捉奸在床了!"
"什么?"吴坤一惊,五姨娘新娶进门还不到一年,人长得又极为惊艳,老爹正宠她宠得要死,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来?
于是他有些怀疑地道:"真的假的?"
凤凰连比带划唾沫横飞:"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的,现在他们都在正屋里呢。听说是那个这儿长个大痦子的长工小梁发现的......他发觉了五姨太的事,然后告诉了杨管家,杨管家又告诉了老爷,老爷这才领了人去逮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早知道故意叫他们拿个正着啊......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奸夫是谁啊,就是天天跟你的那个......吉谦啊!"
"你说谁?"吴坤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吉谦。就是跟你那个吉谦!我都看见了,所以才跑回来先给你说......"凤凰想来闷得久了,终于遇到一个超震撼的八卦事件,那激动劲儿怎么也压抑不住。
吴坤还是难以置信,把她一推,飞快地朝正屋跑去。
19、风流鬼
大半夜的,正屋里灯火通明,闹哄哄得甚是嘈杂。
吴坤寻声一路狂奔,然后在门口直接石化。
诚如丫鬟凤凰所说,今天傍晚吃饭时还如花似玉风姿绰约的五姨娘正残花败柳一般缩在角落,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面色阴沉的吴老爷。
屋内还站了好多人,有一些府院里的下人丫鬟,有几个看热闹的长工,有个子矮小的杨管家,还有欲言又止的四姨娘。
麻木的脸,惊恐的脸,提心吊胆的脸,幸灾乐祸的脸,群魔乱舞般在红彤彤的灯火里晃动。
但在吴坤的眼中,满屋的人都只不过是一堆模糊的身影,他此时已经全都看不清了。唯一死死盯着的,就是屋子正中央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个人,正是吉谦!
嘈杂声中,似乎是吉谦喊了一声"吴老爷",然后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一个家丁一脚踹在他腰上:"干什么!"
吉谦本来是半跪着的,被他狠狠一踹,斜着滚出老远,趴在地上半天没动一下,痛得脸都扭曲了。
五姨太一时忘情,叫了一声:"你干什么!他腰有伤!"
屋里一时间又无比安静,随后,听到吴老爷一声冷笑:"哼,你对他还真是情深意重啊......还说没干什么,连他腰上有伤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五姨太嗫嚅道:"我......我不是......"
吉谦缓了半天,勉强坐起来:"吴老爷这话就不对了,鼻子底下长着嘴,非得干点什么才能知道啊。"
家丁闻言又要打他,却被吴老爷挥手止住。他转过头来冷森森望着吉谦:"你倒还挺有胆气的,这个时候还敢给我贫嘴?"
吉谦竟然还笑了一下:"实话实说嘛。"
"哈。实话实说?"吴老爷也笑了,"这儿还有个实话实说的人哪!好,那你就给我说说,你们都干了点什么?"
"能干什么啊?你们不都看见了吗......那个,就算有点什么,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吧。"吉谦露出点赔笑的意思。
"哈哈,发乎情止乎礼。"吴老爷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还真是个文绉绉的书生呢,怎么就跑到我们家当长工来了?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五姨太勾搭上的?"
本来已被焦雷轰傻了的吴坤听到这句话不禁上前一步,竖起耳朵想听听吉谦的回答。
来了这一会儿,他也发现丫鬟凤凰所说的捉奸在床有点夸张,两人衣服虽被攘的凌乱,但穿戴还算整齐严实,怎么看也不像从床上刚拽下来的样子,然而既然这么兴师动众弄在一处,有猫腻又是肯定的了。但吴坤实在是非常的紧张和难以置信,而且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去相信,那个和他亲密异常的吉谦会做出这种事来。
只听吉谦哼哼哈哈:"勾搭严重了点吧。我们根本什么也没做啊。那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虽然只是个做长工的,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老大不小了,不小心看到五姨太这种样貌的人难免会有点想法,老爷您是懂得怜香惜玉的君子,想来也能理解我吧。......其实我也知道错了,就是一时管不住自己,要不老爷您教训教训我得了,我以后一定改,我什么都听您的,再也不去纠缠五姨娘了......"
"纠缠?你说你纠缠她?"吴老爷又是一声冷笑,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五姨太,"五姨太会被一个长工纠缠?哼,这个女人我还不了解?......她到底是看上你什么了,才华?钱?还是这张脸?"他说着,抬起靴子底在吉谦的脸上蹭蹭。
吉谦扭脸避开这个侮辱人的动作:"呵呵,脸吧......"
吴老爷骤然变色:"还跟我耍花腔!我看是我对你太客气了吧,别给你二两颜色你就想开染房。你不说是吧,没关系,你爱说不说,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他示意家丁:"打吧。"
家丁们得到首肯,那还有客气的,上来两个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吴坤早已被吉谦那种登徒子般的样子和口吻惊呆了,尽管他平时对自己也会这样,但是难道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喜欢自己吗?其实老早以前就有些担心,担心他是在欺骗自己,可他不让自己相信,自己也不乐意相信......事已至此,是不是不能不信了呢?
吴坤手脚冰凉,心乱如麻,但看到吉谦被他们打得东倒西歪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走过去,正待开口,却听到吉谦喊道:"行啦行啦,别打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吴老爷止住家丁,看了一眼吴坤:"坤儿?你怎么来了?行了这里不用你搀和,回去睡觉去吧。"
吴坤看着倒在地上的吉谦,张了张嘴:"他......"
吴老爷有些明白:"这人跟了你有一段日子了是吧,听说你对他还不错,你不会是想替他说情吧?"
吴坤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吉谦也看见了吴坤,道:"少东家来了,太好了,少东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道,你给吴老爷说个情,我跟着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也给你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力,何况我一向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很疲劳......你是知道的,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老实啊,其实今天我也什么都没干,你就叫老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以后一定知错就改,尽心竭力......"
吴坤彻底懵了,这还是吉谦吗?他怎么能这么胡说这么卑劣,而且在明摆着欺骗自己之后还可以面不改色地叫自己帮他--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他本来想求情的话什么也说不出了,嘴唇哆嗦着:"你......"
吴老爷道:"你别把坤儿当救命稻草了,他岂是你们可以随便摆布的,再说,你以为你跟了他几天,他就能救得了你?你刚才不是说要说吗,那就说说吧。"
吉谦连忙点头:"说,我说就是了。既然老爷你慧眼看出来了,我也不装了。我确实也是山西人没错,只不过不是汾阳逃荒来的,其实我家里,也还是颇有点银钱票子的,山西吉盛商号不知道老爷听说过没有,......在我们那里还是很有名的,那个,就是我们家的,要是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查啊,铺子很不少的。至于我,其实本来是要去淮安府探探亲访访友游历游历的,结果路过贵宝地,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贵府五姨太的风姿,一时惊为天人,再也拔不动腿了。我想人家唐伯虎能不惜卖身为奴,三笑点秋香,我怎么就不能做两天长工,多见见五姨太芳容呢。......所以,这不,我就来了......吴老爷,我真错了,您放我一回吧。要不我让家里赔您点银子吧,多少都行,我带您去取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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