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位朋友,体内至寒,时常四肢发冷,可有良方调理?”
几位年老资深的宫廷医师面面相觑,都不敢乱下决定,隔了片刻,其中一位老者排众而出,沉呤道:“臣斗胆问一句,殿下这位朋友可是女性?”
也无怪他会这么问,大多女人是寒性体质,天气变冷时更是手脚冰凉,十分怕冷。御医时常为宫中嫔妃开方调理身体,因此下意识的以为这位也是女子。
可他不知这一问,里头竟诡异的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朝他的脑袋狠狠砸了过来,御医脚步踉跄躲过,心有余悸的回头,心惊胆颤地发现是一只瓷枕。
不由冷汗直冒的拍拍胸口。
太子殿下的声音有些慌乱:“不不,他是男子,与我年纪相仿,除了身体发寒,还时常真气紊乱难以控制。”
“他……可是学了什么阴寒一派的武功?”
“正是。”
“如果依殿下所言,真气难以控制,又反复无常,怕是被至阴心法反噬其身,若无法及时化解,恐怕……”
御医没有说下去,展逸其实也早就知道,但此刻听来却格外难以忍受,不由紧紧握住孟临卿的手,孟临卿对他的着急担心嫌恶的不得了,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该如何化解?”展逸急道。
这下,老者却被难住了,沉呤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展逸也知道是自己性急,这宫里的御医只是医术高妙,对江湖上的邪门歪道当然也是一知半解,便不为难他,又将孟临卿身上的伤势仔细说了。刀伤加上摔伤,每说一句,孟临卿的脸就黑一分,到最后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了,于是身旁的人就只能更用力的按紧他,听着几位御医商量来商量去,开了方子,又留了据说是极其珍贵的伤药,这才退下去了。
耳边总算清静下来,当然,如果那该死的家伙也闭嘴就更好了。
偏偏他还不让人如意,取来伤药放在床头,看着他说道:“还是本太子亲自上药才放心。”
言罢,伸手过来扯他衣裳。
“你做什么,放开我!”
“放开?还怎么给你疗伤?”太子邪笑着,理直气壮。
孟临卿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盯住他,胸膛起伏。他原本就衣裳凌乱,现在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白皙的肌肤,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展逸看了会儿,突然不自在的别开眼,轻咳一下:“别乱动,不然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上药
太子说完,便不由分说两三下就解了他的衣裳。
孟临卿只着贴身的里衣,胸襟大敞着,隐隐能看到一道道伤口渗出鲜血,这样极不情愿的半祼着,反倒添了许多说不出的风情。
展逸原是想戏弄他,气气他,这下,自己只瞅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
偷偷的咽了咽口水,展逸一边察看他身上的伤口,一边拿来干净的棉巾替他拭去血污,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他。
“孟临卿,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痕,旧伤新伤都有,你之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待到血污拭去,展逸忽然狠狠怔住,盯着他原本白皙的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疤,有的一看就是多年以前留下的,语气倏然转急,又惊又怒的问道。
孟临卿仍是选择无视他,抿紧了唇,唇边一抹冰冷的讥讽。
展逸原也不指望他会回答,可是他这样若无其事的模样可大大刺激了他,把他气得眉头直跳,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教训他,但心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心疼和无奈。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一定会把关于孟临卿所有的事情全部调查清楚,包括他的过去,如果被他查出来是哪个混帐做的,绝对不会放过他。
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定,展逸的心情才算好点。他满肚牢骚,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大意,仔仔细细的给他涂上药。
这药果然是宫中极品,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若有似无的淡淡异香混合着药材的味道,刚开始涂上去有些微的刺痛,但隔一会儿就觉得凉凉的,好像真的有不可思议的疗效。
他的胸口伤的最重,从锁骨下方一直划到另一边,虽然血已经止住,但看起来仍然吓人。
展逸心疼的要命,给他擦上药,又拿来绷带一圈圈帮他缠上,动作缓而轻,堪比真正的医师。
不过孟临卿是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激的。被强行按倒,强行解衣,强行上药,展逸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都够他死一万次了!
“我本不想伤你至此的,可你非要和我拼命,你明知道我武功比你高。”展逸不顾他几欲杀人的目光,小声地念念叨叨,那语气还跟教训小孩子没两样。“如果你那么想要栖凤剑的话,我给你就是,为何要动手杀人,太子可跟你无冤无仇。”
孟临卿的冷笑凝固在嘴角,眼里骤然寒芒闪烁,被这么看上一眼,无端端觉得心悸。
展逸的动作一僵,心里都不道知什么滋味,便苦笑:“你要是真恨我,最起码也要给我一个理由不是?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被人记恨上。”
寝宫内十分安静,只有展逸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回荡,无奈而温柔的,带着安定的力量:“孟临卿,你这脾气真得改改,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你这样子可要得罪多少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心地善良的。”
“你不说话也没有关系,反正这宫里也挺无聊的,这几日你就留下来陪我好了,哎……别瞪我,我不会让你白来一趟的,趁这段时间,我教你栖凤剑法如何?”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太子见他没有说什么,高兴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下见他的伤基本都处理好了,就跳下床,给自己胡乱上了点药,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来到床前。
孟临卿脸色黑如锅底,低喝道:“你干什么?”
“自然是睡觉,孟临卿,你害我一夜未眠,总不能不让我补个觉吧。”展逸大摇大摆的走来,这龙床明明很大,太子却非要挤到他身边,紧挨着他,肌肤相贴。
孟临卿强按捺下心头的怒火,闭上了眼。
也正因为如此,展逸此时才能近距离的细细端详他安静的侧脸。
孟临卿容颜俊美,从额到下颏的线条婉如雕刻般优美流畅,越看越令人心动。墨黑长发铺在枕上,如同丝绸一般,衬着纤尘不染洁白的里衣,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真是让人难以自持,想一把抱在怀里,谁都别想觊觎才好。
太子乃是贵妃林氏之子,从小深受皇帝宠爱,别看他平常总一副风度翩翩,放荡不羁的模样,其实骨子还是恶劣骄矜的,无论什么情况下不会委屈了自己。心底渴望把他抱在怀里,便伸了手将他搂过来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僵成了石头,展逸忍不住低低笑起来,把棉被往上拉了拉,道:“你浑身冰冷,本太子就委屈当个暖炉好了,给你暖暖。”
展逸怕他长时间被封住穴道对身体不好,便替他解掉。
甫一能动弹,孟临卿就要发飙,被展逸给死死压住了,面带微笑,温柔似水:“别争了,你也争不过我,再不睡,天都要亮了。”说着,手指一弹,床头纱灯里的火烛嗤一声熄灭了。
四周顿时黑漆漆一片,十分安静。
只有角落的矮桌上放置的香炉火势低微却久久不灭,于静夜中吐出袅袅青焑,氤氲醺香缭绕,温馨静逸。
孟临卿本来毫无睡意,可是鼻端总有一缕暗香若有似无,低回而悠长,竟令他渐渐有了困意,他极力想保持清醒,但是却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影响着他,令他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也许是自已身上太冷了,因此就显得那人的怀抱格外温暖起来,孟临卿乱七八糟想着,混混沌沌,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铺在枕上的冰凉长发被人压在颊边也完全不知。这是他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呼吸绵长。
其实抱着孟临卿并不是那么舒服,因为太冷了,就像是冰做成的,但是展逸却一点也不想放手,反而更紧的抱住他,孟临卿总算卸下了硬梆梆的面具,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唇边依稀一抹美梦酣甜。令他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翌日,孟临卿醒来就见两人衣裳不整的纠缠着,刚想一掌将他击毙,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无力,试着将内力凝聚起来,却有另一股力量将其冲散,根本无法运功。
他早该知道,一定是那醺香有问题!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总是用这些下三滥手段,也不怕给他师傅蒙羞。
孟临卿自然发了好一通脾气,太子眼睛下方挂着可疑的淡青色,笑眯眯地:“对付你不用点特殊手段怎么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最多两天,你就能恢复功力了,临卿,我昨晚的话你再考虑考虑?”
孟临卿狠狠剜他一眼。
太子却是心情极好的,穿衣梳洗时一直都是眉眼弯弯,满面春风,害得进来服侍的几位宫女春心荡漾,含羞带怯下差点手忙脚乱出了差错。
孟临卿站在床前,冷眼着看着他,犹如看一出笑话,明明自己才是狼狈,长发胡乱披散着,有几缕挡住了如雪的姿容,原本白的刺目的里衣染了点点鲜血,如红梅绽放。那身艳红的外衣也破得不能再穿了,却还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好似他才是如假包换的太子殿下。
展逸吩咐下去,便有人送了料子极好的锦绸衣裳过来,从里到外一应俱全,最上面的是清一色深红,叠得整整齐齐,每人用手捧一套,足足列队站了十来个人。
展逸原想亲自为他挑一件,被他警告地瞥上一眼,也不好意思再上前去纠缠他,默默退到边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孟临卿。
只见他慢慢向前,漱口,洗脸,动作慢调斯理,完全不是平常暴戾阴狠的样子,倒有种说不出的从容优雅。
展逸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观异象,不由呆了。
他还在发怔,孟临卿这时已走到一名宫女面前,取了托在手中的玉梳随意梳起长发。
垂至腰间的长发虽然乱,却是极顺滑的,玉质密梳滑下去,便一溜没到了底。
展逸回想着乌黑发丝上微凉的触感,心里软得像水,不知该淌到何处了。
待到他整理妥当,换上新衣,展逸挥退众人,忍不住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要怀疑你是自小在宫中住惯了。”
孟临卿身上的雍容气度,连太子都要惊叹。
其实如果他够细心的话,就可以发现他们不仅年龄相仿,身量相当,就连眉宇间也是有几分相似的。都是天生要招蜂引蝶的容貌。
听了他的话,孟临卿略一停顿,并未答话。不过这也符合他的作风,展逸并不介意,依然自顾自说下去:“不过最让我惊奇的是,你居然都不介意我在这里看你做这些。”
“我只当你不存在。”
“……”
好吧。
展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笑着,目光粘在他身上一刻不离。
正在这时,早膳已传上来,他便笑闹着邀孟临卿坐下一起吃。
原以为太子会吃什么山珍海味,等到摆上桌了,却原来只是两只洁白如玉的瓷碗,里面盛着精制的苁蓉羊肉粥,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孟临卿也跟展逸一样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大大方方的坐下,用作工精美的银匙轻轻搅动几下,慢慢吃起来。
举止从容,态度优雅。
那模样真是令人看了又看,百看不厌。
展逸坐在他对面,单手托着下巴,笑着说道:“这是特地让御厨去做的,别看它普通,可是有温中散寒的功效,孟临卿,你可要多吃点,别跟我客气。”
孟临卿只当没有听见,他也不喜欢一大早吃什么油腻的东西,倒对他的自作多情没有什么意见,喝下去果然胃里暖了许多。
不过他吃得慢,眉头始终轻蹙着,本来挺享受的事情任他做来就是挺无趣似的,面无表情。
一顿饭用了不短的时间,展逸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只恨不得每天都这样跟他平平静静相处下去才好,还想再逗他多说几句,这时,有内官进来通报,说是皇上召见,请他即刻前往谨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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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
对于皇上突然要召见,展逸心里微有些诧异,他知道父皇向来喜静,也不知今天找他何事,想是这么想,但还是由宫女伺候着换了常服。
金冠束发,降紫长袍,外罩一层素色纱衣,果然贵气逼人。
搁误了一会儿,太子本来都要出门了,又突然绕回到孟临卿面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乖乖等自己回来,孟临卿面无表情的听着,脸上半分讥笑半分薄怒,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说来也奇怪,孟临卿如此无理,他却愈看愈爱极了他这副这样子,只想片刻不离,不过皇帝召见却是不能不去的。只能召来得力侍卫,属咐他们将孟临卿看紧了。
走出去一看,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笼罩,眼看又要下雨了。
谨华殿原是书斋,于两仪殿之北,从东宫走过去要走一段不短的路。展逸加快了脚步,果然行到半路就下起了雨,随侍的宫奴到是机灵,早就打好了伞亦步亦趋的跟在身旁。
细细冷雨打在伞上,潇潇有声,凉意更甚,天地间仿佛蒙上一层素纱,灰暗模糊,一如他理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没多久就到目的地,太子步履平稳,呼吸顺畅,倒是那小宫奴一路三步并作两步才跟得上的,早就累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的抬袖擦脸。
展逸摇头笑笑,转身走了进去。
皇帝退了朝总喜欢在此读书歇息,里面格局布置自然是古色古香,窗外却是另一番景色,近处种植了无数花木,正值初秋,许多不知的花竟相开放,红似火,粉如云,远处却是一汪碧池,掩映在秋雨中,说不出的清香澹远。
屋内有玉石轻扣木盘的声音,展逸走近一看,原来不止皇帝一人,昭王也在,两人正饶有兴致地下棋。
皇帝展定今年已近五十,却依然硬朗着,身穿明黄常服,脚登玉带皮靴,金冠上镶嵌宝石璀璨生辉,依稀可见年轻时俊朗的风姿。乍一看,与太子极为相似,只是眉宇间总是疏离冷漠,仿佛窗外的雨意也湛入了去,带着些微的冷意。
展逸向前施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目光不离棋盘,连眉头也不曾抬高半寸,只淡淡道:“起来吧。”
展逸站直,看向昭王,微笑着拱手道:“四叔。”
对于这位王爷,展逸内心其实十分敬重的。
昭王名展离,乃前朝皇后所生,在诸皇子中行四,也是皇帝兄弟间自幼最相与的一位手足。因封地永宁,也有百姓唤他“永宁王".
据说,永宁王年轻时也是风流少年,武功卓绝,生性放荡不羁,最喜策马红尘,把酒言欢,在江湖上还有不少倾心于他的红颜之已。
当年除他之外三位皇子都有谋求储位的愿望,觊觎太子的位置,而他原本地位尊崇,又深得前朝皇帝宠爱,明明该是最有可能立为储君,却偏偏助二皇子展定争得太子之位,后来展定继位,即封为昭王,广赐良田,享受荣华富贵。这位亲王嫉恶如仇,骁勇善战。二十多年前,他曾带领靖军对付强大的东边曾国,曾国失败后,终于臣服于靖,结束了自始以来连接不断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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