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有小妖起哄道:“若此物真的那么好,你怎的不自个儿留着?”
店主叹了口气:“我倒也想自己留着。可惜此物定会引来众多其他妖的抢夺,我自知没啥武力,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银长冰想,你们妖族的争端可不关我事。人族和妖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过了今夜我就是拿着这宝物,你们又能奈我何?忆起那人胸口被洞穿的一刻,他握紧了拳头,打定了主意要把那木牌拿到手。可是手上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一个体型庞大的牛头妖怪扔出一袋金币:“我买了。”
店主还没应,他身边就闪出一个穿着白衫的戴面具的公子。
银长冰看着那没见过的面具,心里一惊,然后又马上摇摇头否认。以那人的骄傲,又怎么会反身去偷一张面具。何况,那人从来不穿素色的衣服。多半是和自己一起来凑热闹的人类吧。
那公子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白骨。
周围的妖怪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羡的神色。银长冰虽从未见过此物,但看着妖怪们的神情,他大概也能知道那物是什么。
妖族,吞食同族之骨而修为大进。联想到先前说的王族改姓,这骨头怕是先任妖王的骨头吧。
店主果然大喜,马上就要把那木牌给那公子。
“等等。”银长冰道,“我这里有更好的东西。”
店主顿住手,面具公子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银长冰从袖中取出御道笔:“这支笔能够抵消所有的术法。老板你喜好收藏宝物,真真假假怕也能一眼看出吧。”
店主半信半疑地接过那半成的御道笔,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神情越来越震惊:“这……虽然是半成品,但是御道之术已有千年未现于世间,你怎么做出来的?”
银长冰满不在意地摊手:“我别无所长,想要偷学人族的炼制之术,但学到一半学不下去了,就偷了炼制师的作品逃出来了。东西虽好,还是保命要紧啊。”
“这,这。”店主觉得这只妖怪脑子有点问题,奈何不善言辞,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过所以然来。
银长冰装作不耐烦地道:“唉,老板你换不换,就几个字的事。”
“换换换。”老板赶忙把木牌给银长冰递上。
银长冰收了木牌,毫不迟疑地向外走。
围观的人没看出那笔有什么神奇的地方,都替妖王骨的主人扼腕叹息。月祭当夜,禁止同族斗殴,所以其他人再怎么觑觎这宝贝,也只能等到明天再抢了。
银长冰来这祭典,本是想见单迹一面。但走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就盘算着打道回府。
然而才到半路,他就被四五个妖怪给拦住了。
御道笔没了,无名刀上又一点法术都没剩。尽管自己有一双清瞳,但妖怪不仅会使用术法,还有一身蛮力,自己这么赤手空拳,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心里发怵,表面上却若无其事:“月祭之夜,不准同族斗殴。”
“嘿,你这小子,”体型最大的妖怪站出来说,“我们也不想和你打。你如此瘦弱,我们赢了也没啥意思。把木牌交出来,我们不会伤你。”
银长冰这一辈子,很多时候自诩清高,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了。他痛恨着无能为力的自己,但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周围人摆出高姿态。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一边骂着自己,一边抽出那把还泛着一点点红的长刀。为今之计,只有依靠自己的刀术了。
“好,你还想干上一场是吧?”妖怪们纷纷从腰间掏出匕首,有凶残者,甚至放在舌上舔了舔,“放心,只要你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我们违反了规矩。”
银长冰放下重心,等待着合适的机会。两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你们要这木牌干嘛呢?”
“自然是呈给老大,好升升官呐。”一只妖怪狞笑着,另一个直接逼近银长冰。
银长冰没想到他们的攻势如此迅速,避闪不及,面具被劈开,露出了秀气的脸。
“竟然还是人类,”为首的妖怪笑得更欢,“这下更没什么能拦住……”
他话没说完,银长冰就提刀上前,一刀贯穿了他的胸口。
另外的妖怪脸色骤然大变。他们好像忽然发了疯,全都“哇哇”叫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把匕首握在胸前,奔向银长冰。
他们这样癫狂,倒叫银长冰冷静下来了。
他想,我在书阁、炼制房里待了那么久,还能打不过这些傻子吗?大不了就受些伤,我再也不想像以前一样被保护着了。如果能强如那人,至少还可以和他并肩作战吧?
银长冰抱着这样不死不休的心情握紧了长刀,目光随之变得凌厉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加入战圈。
说是加入战圈,其实在落地之前,他就已解决掉了所有敌人。
只见他手几不可见地一挥,金红色的烈焰便喷薄而出,大浪淘沙般地血洗众妖。而后甚至不见动作,便有一火云自脚底生出,助他平稳落地。
如此,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银长冰只觉得百感交集。本欲变强,却还是被想保护的对象拯救了,内心的挫败感不言而喻;同时,又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温柔,这近乎久别重逢的感觉令他止不住地欢喜。
“你一直跟着我吗?”
单迹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不能拒绝,因为事实如此,无论如何也不想骗他;不能承认,因为那样等于给了他一分希望。
“你那妖王骨是女帝给你的?”
单迹依旧不答。他怕自己一开口,心就软得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的伪装都会化成泡沫,所有的决定都会变为虚无。
银长冰眼眸中的悲意再也藏不住,他苦笑着问:“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吗?为什么我都认出你了你依旧不肯摘下面具?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单迹咬紧了嘴唇,即使血腥味弥漫住整个口腔也不松开。
脸庞忽然被捧住。银长冰不知何时凑上前来,用冰冷的双手捧起单迹的脸。因为戴着面具,银长冰的手大部分无法触碰到单迹,愈发清冷,只有抚在单迹脸上的那部分散发出灼人的温度。
银长冰把单迹的脸轻轻抬起,隔着面具在他的额头上烙下悠长的一吻。
月色凉如水。虽未触及,但单迹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冰凉的吻。
因为带了悲伤的吻,从来不能给人送去温暖。
良久,他松开手,把用御道笔换来的木牌缠在了单迹手上,单迹本能地缩了缩手。
“你别怕,”银长冰的嗓音低沉,“我不求终成眷属,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单迹整个人一怔。
“哥哥,”他把头靠在单迹的肩上,无助地说,“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我求求你,别抛下我。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单迹好想对他说,困扰我的不是你的心意,相反,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最重要的珍宝。
他想放声告诉他,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他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这么傻,用花了两年时间炼制而成的御道笔换了这个虚有其表的木牌。
但是他做不到。他的嗓子被所谓的责任堵住了,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银长冰没有哭,印象中他从未哭过,但声音里带了湿意。他抬起头,道:“好,好,好。”然后像怕打扰到他似的,飞快转身离开。
心疼到麻木,单迹取下面具,久久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无声地流下眼泪。
你不哭,我便替你流泪。
他的手指缱绻地在银长冰方才吻过的部位流连许久,尔后,一狠心,将整个面具付之一炬。
☆、疑问
单迹一宿未眠。
他躺在床上,整晚都盯着银长冰送给他的木牌。这木牌肯定不只有外表好看,不然拥有清瞳的银长冰不会不惜重金买下它。女帝给自己妖王骨,也是想买到这木牌,看来,这木牌说不定真的有神明护佑。
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此说来,把这块木牌烧了才是明智之举。但他纠结了一个晚上,愣是没下定决心烧了它。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把木牌取下来,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那上面仿佛还残留有银长冰身上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就像家里用的洗衣粉,闻起来暖暖的。
单迹自嘲地想,总觉得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
那红线上面带有妖族的法术,可以随意地收缩伸长。单迹拉长了红线,把木牌挂在脖子上,然后双手覆住木牌,侧身浅眠。
快到正午时,他才起身,也懒得多走几步,直接传送到了正殿。
看到金红色的火焰,女帝笑道:“教主果真是万金之躯,竟连这几步也走不得么?”
沈瑜和银长冰已经等候多时了。紫玉在银长冰手中的木棍里待着。
眷属不能脱离宿主太久,她一连几天飘在外面,怕是要睡上好些时候才能恢复了。
单迹双手捧着妖王骨上前:“抱歉,不能给你你想要的木牌。”
女帝接过妖王骨,看到单迹脖子上的红线,调笑道:“既然带回来了,让给我如何?我这里还有很多宝物,任君挑选。”
站在单迹身后的银长冰立马紧张起来,双手在两侧攥成了拳。
“哪能啊,”单迹回头,对银长冰粲然一笑,“这可是我最宝贵的弟弟送给我的。”
双拳倏地松开。银长冰心想,这样便够了。
单迹又一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承蒙女帝大恩,日后若需我等相助,定将万死不辞!”
“你的誓言,我收下了。”女帝招手,“送客。”
迈出宫殿的一瞬,女帝传来心音:“愿你早日魂归故土,单迹。”
……这话听起来相当不吉利。
但是,单迹深吸一口气,反身对女帝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不是以言越颐的身份,而是以单迹之名。
谢谢你。
沈瑜舒了口气,无论是以哪种方式,至少两人的关系是回到正轨了。
银长冰被前两天单迹的态度一吓,变得温顺了很多。他把所有的棱角收了起来,就真的表现得像一个弟弟了。
但单迹知道,他是在委屈着自己。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这一字,哪能说收就收呢?
这么想着,鼻子又是一酸。
“把你的刀给我。”
银长冰听话地奉上长刀。
单迹凝神,往长刀里注入火力。吸收了之前没有的那部分力量之后,瞳色和焰色就一同由红色变成了赤金色。这当然是小说里没有出现过的,因此带来的新奇感和自我满足感更甚。
然而这长刀恐怕是遇强则强,自以为变得很强的单迹在喂饱了长刀后依旧感受到了脱力。由于火焰颜色的改变,刀身也不是原来的黑红色了,而是变为了深橙色。
银长冰拿回长刀时,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单迹的不同。火焰愈发炽热了,几乎要融化了铸成刀身的冰玉。即使他没有加以引导,火焰也自发地放出了威压,好似在张扬地展示自己。
我总是被你保护着。银长冰把刀收回刀鞘,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单迹耳朵一动,听到了这话。可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于是就僵硬地转了话题:“沈瑜,到赫家大概要多久?”
沈瑜算了算:“西域的路是最不好走的,所以到赫家所需的时间应比从云影山到女帝处的时间短。”
“你可有和老师通过信?”
“昨晚我已将我们的进展告诉了涵老,他今早回信说教中一切都好,教主不用担心。只不过派到古昧处的探子报告说,前些日子有一十人小队走出了南域,好像是要执行什么机密任务。”
云影教的通信手段,是一种教内自创的术法,其效果与传送术相近,所以相互之间的传信很方便。
提到术法……
单迹忽然问:“长冰,书阁不是有禁制吗,你怎么把书拿出来的?”
银长冰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的同时猝不及防,脱口道:“那种程度的术法能奈我何?”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银长冰悔的肠子都青了,单迹却在一旁“噗嗤”地笑出声。
他拍拍银长冰的肩膀:“这才像你嘛。”
银长冰脸一红,扭过头去不和他说话。
“然后呢,赫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女帝和我说,遇到赫家不可强横,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有什么想法了没?”
沈瑜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外人都传赫家握有术法的本源,只是这么多年来谁都没有弄清楚那本源究竟是以何种形式存在。另外,这一代的赫家家主意外的是位女子,名为赫芸,好像比先任都要强势很多。”
那“本源”的形态书中有所提及,单迹很清楚,只是不便再次提出。
“但是,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前阵子的一条传闻——”沈瑜把玩着折扇,目光飘远,“‘本源’受重创,赫家实力下降。”
“‘本源’受重创?什么时候?”
“消息是前段时间才传出的,不过听说受创时间是六年前。赫芸的兄弟们都不愿接这个烂摊子,所以家主的位子才落到了她这么个女子身上。毕竟,赫家和女帝一族不同,是男子继承制。”
六年前?那不就是自己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个异物进入,使世界的秩序被打破,本源受创吗?
单迹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陷入深思。
古昧在原著中也是一大重要角色,但远没有现在传的那么神通广大和诡秘。看来真是世事环环相扣,一环变,环环变。
由于朝廷势力的下降,整个国家被割成了五部分。五家原先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制衡,然而女帝却放出消息,宣称支持云影教。一时间,天下哗然。大家纷纷猜测女帝会有此番举动,是因为倾心于云影教主言越颐。
单迹十二岁继任教主都没引起此等轩然大波,果真天下百姓最津津乐道的,还是桃色事件。
三人进入北域后,便发现身上盘缠所剩无多,只得寻得一家千水派的茶铺稍作休憩。
千水派的店面遍布天下,单迹给掌柜看了眼那金质的旗帜,掌柜就咋呼着给他们上了最好的茶。
屋漏偏逢连夜雨。单迹刚坐下,就听到坐在最前面的说书先生“啪”地拍下惊堂木,开始娓娓道来。
“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女帝可谓是倾城国色,哪位男子见到她不跪倒在地?但那言越颐却偏是奇葩中的奇葩,俊杰中的俊杰,见到女帝非但没有动心,反而还一心一意地想要说动女帝归顺于他。想来,言越颐若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便是有些迟钝。”
15/34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