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迹冷笑一下,心道这古昧真合自己胃口,如果不是与他为敌,两人说不定还能把酒言欢。
他毫不迟疑,推门而入。阁楼里依旧没有人,但烛灯还点着,看来人是没走多久,应该是昨晚才走的。
那么他们能去哪里?
单迹转向门口,看了眼茫茫大海。然后他甩了甩头,大海那么大,就算他们真在海上,我又该怎么搜?
他一层层往上走,步子不紧不慢,终于在最顶层找到了古昧的书房。
这书房就和古昧其名一样,简洁明了,没什么内涵。单迹撇了撇嘴,这人如此阴险,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若真留了什么,不是陷阱就是用来戏弄他的。
于是,单迹也没有细看,转身下了楼,一把火把整座阁楼都给烧了。
真金不怕火炼,所以他把那金雕扔进了大海里。
以上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纯属泄愤的恶作剧。
做完这些,他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点,便飞回了约定的地点。紫玉果然已经在那里等了。
一无所获,白跑一趟。单迹的头疼得厉害,银长冰被疼痛折腾的画面开始在他脑里一遍遍回放。以前银长冰表白心迹时,他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很深的感触。这会儿自己尝到了,他的心好似在沥血,类似的画面缠了他的心肝儿六年,能不能心疼吗?
紫玉看着他眉头紧皱,知道他是在担心银长冰。本不应该打扰他,但紫玉忽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而这事她忘了七年。所以她犹豫着开口——
“主人,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不知道眷属的力量究竟应该怎么完全发挥出来?”
古昧看完了探子送来的信,发狠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撕完之后,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又浮现出狰狞的笑容来:“言越颐啊言越颐,你太过自负,总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错过我好意留给你的线索,还毁了我的地盘,我就看看你还来不来得及救银长冰!”
一个黑衣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古昧面前:“报,报告。”
古昧在刹那间收起了所有的不快,和颜悦色道:“什么事?”
黑衣人:“那银长冰跑了!”
古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满意地笑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走到关押银长冰的屋子旁。铁门完好无损,只是少了几张符咒。铁窗被人用利器切开,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满是血迹。不用说,古昧也能想到,这犟驴是瞄准了铁门上的符咒可以多次使用,便硬扯了几张用来防身。奋力爬上墙的过程中,手上被符咒划出的伤口不断地出血,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吧。
“很好,这样的人收来做眷属才有用。”古昧脸上的笑容更深。
黑衣人战战兢兢:“您都不生气吗?”
古昧慈祥地看了他一眼:“生气什么,反正他逃不出这个岛。”
不过有一点古昧想错了,银长冰并不是想要逃出去。四面环海,他没有如此不自量力。他要做的吗,就是在单迹来之前藏好自己。不论古昧说了什么,他都始终相信,那人会赶来。
他在他心中永远是最强的,什么困难也不能让他臣服。
“终有一天,你的烈焰会贯穿天与地,万事万物都将跪倒在你膝下。”
☆、忘川
“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传说,那地府里有一河名为忘川,只要喝下一口那河水,便会忘却此生种种爱恨情长。传说,那地府里有一桥名为奈何,只要走过那桥,便是隔断了过往,走向下一段人生。
“你和我说这些作甚?”单迹瞪了赫芸一眼,“我在问你怎么找到长冰。”
赫芸喝了一口茶:“银长冰十有八九在海上,你现在去搜搜海面说不定还来得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单迹只能苦笑:“十有八九?说不定?女皇陛下,您能不能给我个准头?”
赫芸停下手,道:“如果神树没死,利用他的力量,我就能很快帮你找到他。”
单迹恍然:“所以,你是说,如果我复活了神树,就可以找到他了?”
“不仅如此,神树还会重新控制术师的力量,你的敌人们的力量会大大减弱。”
沈瑜急了,将折扇拍到桌面上:“赫当家,你敢说你出这主意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单迹安抚说:“没事的,沈瑜。我关心的是,真的可以吗?”
沈瑜叹了口气:“教主,你可知道,一命换一命,你要去带回了神树,你自己就得栽在那边。到时候谁去救长冰?”
赫芸回答道:“真的可以。而且我也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救回银长冰,又把神树召回这个世上。”
单迹笑笑:“你早就做着这样的打算了?”
赫芸摇摇头:“我已经接受澍沨已死的事实了。这次带回神树,若说有我的私心,也是我希望神树可以重新压制一部分力量,不然,你们就这样开战,那必是天下血祸。”
沈瑜哑然,无力反驳。
“那么,具体要怎么做?”
赫芸站起身,领着三人来到枯死的神树下。
“先前我说过,神树还有一口气未散。你跟着那抹气,就能找到神树之灵,澍沨。你想办法劝他回来就好,他若答应了,剩下的事他会办好。不要乱走,不要停留太长时间,你就能回来。其余的,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赫芸摊开双手,手心向上。看不见的气流划过她的手心,她轻吟着咒歌,看不见的气流化作了有形的细线。赫芸把它绑在了单迹的手上。
“既然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不去?你应该更容易说服澍沨吧?”
紫玉插嘴道:“你能使用白珩的地火,说明你与地府有些联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地府的,我都不行。”
这话实在不怎么中听,我一大活人和地府有关?单迹白了紫玉一眼。
“时间到了,我会扯扯这细线。到时不论他还不愿意回来,你就问他银长冰在哪,让他把你送回来。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两件事他是会愿意为你做的。”
唔,澍沨看起来的确很温柔。
“那我该怎么下去?”
单迹只看到赫芸目光一凝,心脏一阵钝痛,顿时天旋地转,眼前登时黑了下来。
许久,他感觉到了一点亮光。侧头去看,原来是那地府的河水兀自闪着银光。这河分隔了阴阳两间,再流下去便是忘川河了。
死者的彼岸盛开着茂密的彼岸花,绵延着这黄泉路,亡灵的归途。
生者的此岸疏疏落落地站着人,等待着死亡的人。他们大多为老者,但也有那么几个青年人,或是黄毛小孩,或是嗷嗷待哺的婴儿。生命不曾绽放,便要逝去,然而,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看着他们痛苦的模样,单迹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长冰?”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然后他马上后悔了。因为那个孤零零地趴着的人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触电般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就想走到自己的身边。
他也顾不得语气轻重了,大吼道:“你给我站在原地!不准过来?”
银长冰猛地停住脚步,目光一垂,看到他脚底的彼岸花,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后退了两步:“什么啊,骗人的吧。你怎么会在那边?”
单迹舒了口气,安抚道:“没事的,我会马上赶回你身边,我保证。”
银长冰定定地注视着他,失望道:“又是幻觉吗。”
单迹震惊,银长冰却就地坐了下来,兀自道:“幻觉也好,陪我说说话吧,哥哥。看到你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不是幻觉!”鬼使神差的,单迹想起了言越颐离开时的一幕,从手心放出千百只火蝴蝶来。火蝴蝶过了河,绕到银长冰身后,就像一个拥抱。
“我不是幻觉,长冰。你忍耐一下,我会去救你,相信我。”
银长冰黯淡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冰蓝色的光彩:“真的是哥哥?”
单迹点头:“我没时间了,所以不能陪着你。你记住,无论如何,你不可以跨过这条河。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沦为那些人的眷属的。”
银长冰的脸被火蝴蝶发出的光照亮,他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见到你真好,哥哥。我会听话的,你去吧。”
一天没见,银长冰就憔悴了好多,那笑容虽然好看,可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单迹实在不舍得离开这样的他,但......
“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平安到达你身边的。”
单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向前冲刺。
银长冰醒来,眼前尽是黄沙。他本以为自己是在海上,但周围的幻境实在诡异。既有东域的山水,又有西域的黄沙;不仅有北域的巨木,还有南域的海。这就像个缩小版的世界。
因为再次犯病,他刚刚疼得趴下了。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撑着站起来,走到北边的一棵大树后,把自己隐藏了起来。这一天里,他的意识基本处于恍惚状态,时不时陷入幻觉。好在他还能分清哪里是幻觉,哪里是现实。除了刚才。
银长冰伸手摸了摸后背,火蝴蝶留下的暖意还在。他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他之前盘算着,如果单迹实在来不及,他就自杀。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还会把长刀架到脖子上。可是,听到那人的声音,银长冰觉得,无论怎样都不能死去。
因为他说,相信我。
因为他说,等我。
银长冰尤其喜欢单迹的拥抱。单迹是火性体质,抱起来暖暖的,充满了活力与希望。好不容易把人握在了手里,就这样走了不就太可惜了吗。
旁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几个黑衣人在四处巡视。
银长冰一手拿着只有浅红色的长刀,一手拿着几张符咒,探出半个头来。心脏剧烈地起伏着,手也颤抖着,银长冰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大人说,那小子肯定在这一片。”其中一个黑衣人说,“你们注意看看树后面。嘛,反正现在整座岛封闭了,他肯定逃不出去。”
有一人问:“为什么要封闭?”
“大人说,准备攻打云影教,所以要先把他们的教主困在这里。”
银长冰心里一凉,手上的颤抖反倒止住了。
“哎,我怎么听说大人是想要把那教主的力量纳为己有呢?”
“这岛上的禁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每受一下攻击,它就会吸收一部分攻击者的力量。直到对方力竭而死。这可是专门针对云影教主设计的呢。”
前一刻银长冰还无比希望单迹来,可现在却衷心地祈祷他不要来。刚才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如果不是幻觉,他去地府是要做什么?
银长冰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朝黑衣人扔去。黑衣人受了惊吓,纷纷拿出武器。
他们是不会术法吗?银长冰狠狠地眯起眼睛。灵魂和肉体被撕开了一个裂缝之后,清瞳就不受控制了。他这么一逼,眼睛才变回了冰蓝。
术师身体里都有一个“结”,用来凝聚自然中的气,转换为自己的力量。天生术法无能,身体里是没有结的,但这些人的身体里有,只是不知被谁用什么包起来了,气被阻隔在那包装之外。
手段是没人性了些,但这对银长冰来说是好事。
他收起符咒,调整了过快的心率,重心降低以蓄力。然后,压低呼吸,飞快得蹿到那些人里。
因为死得莫名其妙,所以没有黑白无常引路,单迹只能跟着手上的细线在地上投出的光走。
身旁飘来飘去的都是些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或者鬼差。赫芸用了最保险的方法,把他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地府中有鬼市,其热闹程度和妖怪的月祭差不多。可能的话,单迹也想去看看,但想要见到澍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尽管那些鬼身上带着寒气,但单迹并没有觉得害怕。不如说,那些昏黄的烛光,鬼魂们的呢喃细语,让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奈何桥。
多少年来人流不曾断绝。
有人在桥头张望,有人哭倒在三生石边,有人走在桥上一步三回头。
是了,这是一段生命的终结,也是一段生命的开始。
一抹墨色的身影站在桥边,孑然独立,气宇不凡。
有如鹤立鸡群。
单迹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澍沨公子,您在这等什么呢?”
澍沨笑着,回以一礼:“言教主,或者,我该叫你,单大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句话是在网上看到的,米有找到出处......知道出处的看官,求指教~
☆、博弈
银长冰成功压倒了最先说话的黑衣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黑衣人艰难地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一个个都躺在了血泊里,神情却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但他知道,他们是死了。脖子上的动脉处有一细小的红痕,用刀者准确地割破了颈动脉,同伴们甚至没看清敌人,就死去了。
银长冰的刀法炉火纯青,又得了先手,杀这些人便有如暴风雨过境,一下子就扫荡了个干净。
“你就是那个被抓过来的云影教的人?”黑衣人道,“了不起。”
银长冰学着单迹的样子,把戾气一点点地释放出去,一双普普通通的黑眸也变得煞人了起来。“我有话问你。”
黑衣人别别脑袋,笑道:“败军之将,还有什么好说的?”
银长冰又把刀往黑衣人的脖子上靠近了些,割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流下几滴鲜血。
黑衣人毫无畏惧地笑出声:“怎么,你觉得以死相胁,我就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吗?”
银长冰在心里骂道,娘的,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壮士。对这种人,最好使用家人同伴做人质,不过现在这状况哪来的人质?早知道不把人都给杀了。
他眼睛一转,道:“那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黑衣人知道他要使诈,拒绝道:“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银长冰把刀移开了一些,目光下垂,俯视之意更甚。“我告诉完你之后,你想不想说都可以。你知道那么多,应该至少是个小头领吧。就用这个秘密去救你其他的手下吧。”
黑衣人的表情变得很微妙,隔了会儿才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背叛大人的。”
银长冰听这话,不急反乐:“你不背叛他,是因为他收留了你们这些不会术法的人,教你们使用武器,让你们能强硬地活在这个世上吗?”
黑衣人不答,算是默认了。
银长冰接着说:“你们这些人使用不了术法,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有人在你们身体里动了手脚,切断了你们力量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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