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天想问问他究竟怎么看待和薛立臻的感情,想想又放弃了,周贺不提,也许真的因为薛立臻不重要……至少,不那么重要。
凌晨一点,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周贺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好久没这么爽地扯过淡了。”
这时已经是8月31号,也就是说,明天,就是全体教职工大会。
早上周贺去和律师见面了,乌天独自去七中见了乌校长。
“明天……”
到目前为止,没听乌校长表示过要退居二线。
“明天你按时来就行,不过,”乌校长手中的圆珠笔在纸上点了点:“做好准备。”
乌天点头:“我知道。”
下午回去,周贺已经在家了。客厅一向凌乱的茶几被他收拾干净,上面一份挨着一份,放满了文件夹。
“有些事儿提前交代给你,你记一下,喏。”周贺递给乌天一个软皮本和一支碳素笔。
面对此情此景,乌天只想和周贺抱头痛哭。
七年之前他和聂原周贺坐在网吧里通宵打游戏,困了就买瓶冰镇汽水一口气喝光,大口吞咽时,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那种青春飞扬,至今仍在眼前。然而时间倏然一逝,到如今,面目全非。
乌天红着眼眶接过来:“你说吧。”
“嗯,首先,如果我……死了,我的财产,全部赠与薛立臻,”周贺指指桌子上的一个文件夹:“遗嘱赠与,我已经公证过了。”
乌天整个人都懵了:“赠与薛立臻?”
“嗯,薛、立、臻,听清了没?哦,还提前给你包了个结婚的红包,当然如果你不结婚的话……反正就是个红包,以后总有送红包的事儿吧?”
乌天还是发懵。
“然后,我名下有四套房子,婚房写的韩小冉名字,一次性付款,这就不应管了。这四套房子……”
直到周贺把自己的资产挨个清点一遍,乌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周贺的手腕:“你知不知道薛立臻去哪了?!我去把他找来!”
“用不着,”周贺摇头:“我也真不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他早晚会回来吧,到时候你转交给他就行。”
周贺这家伙!
“主要是,这些钱,我给你你也不要,是吧,我又不想给我老爹拿去让那婊.子花,就只能给薛立臻了。”
“韩小冉不是怀孕了?”
“那孩子不是我的。”
“……你……确定?”
“嗯,做过检查了。”
“……”
乌天忽然觉得周贺的日子过得简直是……萧索。
没有可以依赖的家人,就连薛立臻也走了,韩小冉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哦对了,还有这个,”周贺从茶几的第二层摸出一张卡片:“到时候一并给他。”
那是一张明信片,正面印着豆绿色的河水,木质吊脚楼,窄窄的船——右上角两个字:凤凰。
背面,周贺写了两行字。
不怪乌天八卦,实在是这两行字周贺写得太大了,一眼就看清了。
想再上你一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会给他的。”乌天笃定地说。
交代完零零碎碎的事情,周贺晃回床上打王者荣耀。乌天帮他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揣上钱包,“我回学校了,明天开全体大会,你好好待着别乱跑,后天我陪你去住院。”
“行,”周贺点头:“你……学校的事儿,顶住了。”
乌天:“放心。”
☆、大会
到学校的时候正赶上高三的学生吃晚饭,乌天便先回办公室待着,等他们吃完再去吃。上楼时,迎面走来和乌天一起进校的徐老师——她是研究生毕业,一直相当不爽乌天。
平常都是面无表情装作不认识乌天的徐老师,今天例外地停下脚步,冲乌天笑了:“乌老师。”
乌天也冲她笑笑:“徐老师,好久不见了。”
“是啊,”徐老师低头看了看手里抱着的教科书:“教高三太忙。”
乌天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点点头:“真是辛苦。”抬脚走人。
“乌老师,”她叫住乌天,脸上的笑变得满是嘲讽:“上学期咱们一起带的高二,怎么这学期你没继续带高三呢?”
“啊?”乌天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的学历限制了你,毕竟嘛,你看看这两年我们学校招的老师,除了你,还有谁是本科毕业呢?”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我建议你去混个在职研究生嘛,乌校长关系那么多,肯定很容易就解决了吧?”
乌天心里明白,大概是黄校长放话了,乌校长即将“让贤”……她才敢这么撕破脸说话。
“哦,好,我考虑考虑。”乌天懒得和她废话,走了。
身后的徐老师锲而不舍:“好好考虑啊!”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乌天打开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抽了支烟。
事已至此,继续待在七中也是自取其辱。其实也怨不了别人:犯的错,偷的懒,一股脑还回来了而已。
又想起周贺的病,聂原的决绝,一颗心如坠冰窟。
抽完烟,乌天起身去办公室角落里搬了个之前放答题卡的空纸箱,放到自己的座椅上。然后他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书,笔,水杯,学生送的小摆件儿……整齐地收进那只纸箱子。
东西并不多,很快,桌面上只剩一台台式电脑,一旁的小书柜也空了。
乌天把纸箱放在桌子下面,起身,关灯,离开了办公室。
这会儿高三的学生开始上晚自习了,乌天趴在连廊的围墙上,看着高三教学楼里一扇扇明亮的窗户,和窗里埋头自习的学生们。
七中的教学楼每年都在变,现在的高三教学楼,就是七年前的高一教学楼。
校园染上了一层暮色,篮球场上,一个孤零零的篮球立在篮球架旁边,大概是趁着晚饭时间打球的学生忘了收。田径场上,有体育生穿着荧光绿的运动衣,正在排队踢腿。
9月1号,7:30闹钟响了,乌天起床,洗脸,刷牙,换上昨晚睡前准备好的黑色西装,这是学校发给每位教师的正装。
8:30,乌天吃完早饭,向多功能会议厅走去。
已经有不少老师到了,见了乌天,都是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表情。
刘老太太也到了,冲乌天招招手:“来,乌老师,坐这儿。”
乌天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到了这会儿也没必要再避讳什么了,乌天轻声问:“您听没听说黄校长今天要在会上……揭发乌校长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老太太面色冷峻:“你有什么打算么?”
“没什么打算,”乌天看见黄校长走进来了,在第一排的领导席坐下:“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那个学生答应黄校长了……其实应该在他那里努力努力的,毕竟你们是同学。”
“没必要,”乌天垂下眼苦笑:“他不吃这套的,再说,他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
“我听小范说,暑假见你们在一起?”
“……嗯,就是偶然碰上了,聚了聚,当时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老太太推了推银丝框的眼镜,不说话了。
紧接着,2015学年教师大会开始了。
第一项是会议致辞,乌校长的讲话内容和往年没有差别——但乌天注意到了,介绍与会嘉宾时,多了一位省教委的邹主任。
第二项,对上一学年获得各项荣誉老师们进行表彰。
第三项,对2015年高考中取得了突出成绩的老师们进行嘉奖。
第四项,教师代表发言。
进行到这儿,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像一场漫长的凌迟,会议厅里坐满了人,乌天身上出汗了,衬衫粘贴着皮肤,更感觉芒刺在背。
台上的教师代表说:“谢谢大家。”然后鞠了一躬,走下台了。
乌天心一跳,到了这时,该由校领导来作总结发言,然后散会。
主持人:“下面有请我校黄泽斌副校长致辞。”
乌天想,来了。
“哈,我们的空调该修修了,坐在那儿给我热得都想提前散会啦!”黄校长豪爽地笑笑:“所以我就长话短说,拣重要的说吧!”
“想必大家这段时间也听说了,这段时间,我们学校里有一些传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大家都在,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他停顿片刻,脸上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7年前,也就是2008级学生,嗯,当时我们乌校长的侄子,现在教语文的乌天老师,就在那届学生里——其实,今天教委的领导在,我不该把这件事拿出来说的,毕竟……影响不太好,但我考虑了很久,我就想,不行,我得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关系着一个孩子的前途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周围的人都扭头看着乌天,乌天面无表情,等着黄校长的下文。
“简洁地说,就是当时正在上高一的乌天老师,和他们班的一个男同学,谈恋爱了,”黄校长一开口,小声议论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其实学生早恋是挺常见的嘛,至于同性恋呢——哎,现在社会开放了,同性恋,我们也可以理解,对吧!”
“不过,高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那个和乌天谈恋爱的男孩儿,就转学去了槊县一中。”
“今年暑假的时候,我知道了这件事,怎么想也想不通,从七中转到槊县一中?槊县一中这学校,每年考上三本的学生才不到百分之一……我调查了一下,结果很惊讶,”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乌校长:“乌校长,您不解释一下么?”
他接着说:“事实是,乌校长威胁这个学生说,如果不转学去槊县一中,就把他和乌天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他的父母,这个学生很害怕,不得不答应了乌校长,没过几天,乌校长就帮他办好了转学手续。”
整个会议厅都沸腾了,老师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出爆炸性的丑闻。
乌天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人仿若一尊雕像。老太太皱着眉,也不说话。
“一派胡言!”乌校长忽然起身走上台,连话筒都不用,厉声道:“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对我的构陷和污蔑,我要起诉你!”
“构陷?”黄校长冷笑:“那个被你转学到槊县一中的学生,今天也来了!”
众人一听这话,议论声更是一波高过一波。
“来了又怎么样?你能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你能证明——你和他不是提前串通好了?”乌校长很有气势地抱着手臂:“正好教委的领导也来了,邹主任,您说说,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是他几句话就能扣在别人头上的么?!”
黄校长表情一变,瞪圆了双眼。
乌天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
挂不得乌校长那么淡定——原来她已经在这件事的最终环节做好了准备!省教委的人理应是黄校长请来的,但现在,乌校长竟然已经提前把教委的人搞定了!如此一来,就算黄校长把聂原找出来证明当年她强迫聂原转学,也是无济于事——上面的人不管,黄校长能翻腾出什么浪花儿?
台上的黄校长明显没料到这一出,急红了眼:“好,你不见棺材不落泪!”
乌天猛地钻进了拳头。
守在会议厅门口的保安打开了会议厅前门。
乌天伸直脖子,果然看见——
聂原夹着拐杖,进来了。
这一刻,耳畔的嘈杂静止了。
空气凝固了一般,乌天的目光紧紧粘在聂原身上,看着他一步步,缓慢地走上台,面向众人站定,接过黄校长手里的话筒。
“我是聂原,2008年上高一,和乌天一个班,和他谈恋爱。”
他平静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如鼓槌打在鼓面上,砸进乌天的大脑。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最有力的证据,以及,最决绝的告别。
“高一下学期一开学,我和乌天就分手了,至于原因,小孩子的事情,我就不细说了。分手之后我心情一直很低落,就有了转学的想法……这时候,我们俩的事情被乌校长知道了,她找我谈话,我就把转学的想法告诉她,她同意了,帮我办理了转学。我家是槊县的,所以我转到了槊县一中。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几秒之后黄校长暴吼一声:“你说什么?!”
乌天整个人还没从聂原的话里反应过来,刘老太太用胳膊肘使劲儿顶顶他的手臂:“乌天!那孩子怎么这么说?!”
“我……我不知道。”
聂原没理被两个老师拦着的暴跳如雷的黄校长,独自走下了台,推门,离开了会议厅。
“乌天?”刘老太太又叫了他一声。
这时,乌天终于回过味儿来聂原刚刚说的话。他整个人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看都不看此刻台上混乱的情况,径直冲出了会议厅。
聂原撑着拐杖,刚走出没几步。
“聂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聂原可以反攻了(笑)
☆、腰疼
聂原翻了个身,把紧挨着自己的乌天一脚蹬开,哑声问他:“乌天,几点了?”
乌天眯缝着眼坐起来,扭头看向聂原,他的目光在聂原凸起的锁骨上顿了两秒,忽然像是饿了半个月的大猫看见红彤彤的三文鱼肉一样,迅速朝聂原扑了上去。
“嘶——”聂原一手捂住腰,一手扬起巴掌,拍在乌天后脑勺上:“滚!”
乌天不动,趴在聂原伸上,双手搂住他精瘦的腰。
“很疼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聂原黑着脸:“沉死了,滚下去。”
“就一会儿。”乌天得寸进尺地把侧过脸,嘴唇贴着聂原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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