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南衡的一句话又让南蔚心头一跳。
莫非——南衡只是暂时性地失去了记忆?但南衡的表现却让南蔚不认为南衡记得的会是什么好事,因为南衡眼色反而愈发赤红,里面的仇视和敌意愈加浓郁。
“你想要杀死我……”南衡慢慢说道,“真可惜,你却未能如愿以偿……”
南蔚能清楚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而随着这一个字一个字传入耳中,南蔚心中渐渐冰凉。
同时也有些犹疑:莫非南衡所说乃是指本尊利用他的行为?比如当初在定天真焰处伪造灵根时,虽然南蔚主观上并无加害之意,却的确差一点便让南衡丧命。
南衡又冷笑一声:“很可惜,我裴之衡身为裴氏神脉之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你是深觉遗憾,所以竟追入遗迹之内,想要追杀于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动宝器长剑,朝南蔚倏然刺来!
南蔚心下叹息,手腕一动,金焱藤鞭也随之挥出,试图绕住南衡那柄剑——不,他自称是裴之衡,应该说,是裴之衡那柄剑。
然而裴之衡的动作亦是十分灵活,在金焱藤鞭眼看着将要触到长剑的刹那,他催动灵元,长剑倏然离体而出,划出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极为刁钻地避开南蔚的还击,紧接着更加犀利地直刺南蔚!
南蔚立刻后退,掏出不久前才获得的一只小鼎。
这小鼎迎风便涨,化出若干鼎形虚影围住南蔚,将来自裴之衡的攻击挡了下来。
巨大的力道自双方碰撞处轰然炸开,南蔚和裴之衡都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南蔚心念电转间也在思索,南衡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并非想不到类似的手段,便是在天命魔宗内,能让一名修士将某人误认作他人的法子,南蔚就知道数种。或者是蛊物,或者是迷神之术,或者是某些丹药……
只是在裴之衡身上,南蔚并未察觉到这些术法的痕迹。
唉,若是能将裴之衡打晕,让本尊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说不定就能得出结论。
然而现在的裴之衡攻击力惊人!
哪怕他的一举一动中分明满是疏漏破绽,南蔚都能找到,但裴之衡却似乎才是真正具备那通明斗体的人一般!
竟然每每在南蔚即将抓住他的破绽之时,裴之衡总能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补足!
几次三番下来,裴之衡注视着南蔚的目光始终冰冷而充满了仇视。
而他不论怎样与南蔚交手,都丝毫没有放松的打算,甚至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杀气腾腾!
甚至裴之衡注视着南蔚的那双眼睛,也始终冰冷,充满了仇视与敌意。
南蔚板起了一张脸。
就算是身中术法也好,还是遭遇了别的蹊跷也罢,这小子竟然如此对待本尊,实在叫本尊——高兴不起来!
那分明是将南蔚当做仇人的眼神,每一次对上,哪怕是从那双形状格外优美的双眼中射出,南蔚都无法感到高兴。
他忽然很想念小时候的南衡。
虽然有时候南衡很烦人,虽然有时候南衡很赖皮,虽然有时候南衡让他想起孽徒……但光是冲着南衡带来的那些饭食糕点,也足以让南衡在南蔚心里地位稍微高上几分。
到底是哪个混账竟敢在南衡身上动手脚,若是叫本尊知道了真相,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粉骨碎身!
南蔚默默地想着,再一次挥动金焱藤鞭,无数飞针激射而出。
裴之衡那宝器长剑已经再次回到他手里,几个剑花倏然舞出,将飞针全数拦截下来。
不知打了多久,南蔚忽地眸光微闪,手中动作稍一迟滞。
对面的裴之衡竟然并未抓住机会攻击他,而是猛然抬手,狠狠摁住了额角!
裴之衡额角不断冒出的冷汗告诉南蔚,他现在似乎感觉很——痛苦。
南蔚却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走过去的打算。
而裴之衡的状况显然越来越糟:他忽然倒了下去,全身蜷缩,猛烈地抽搐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南蔚耳朵一动,紧紧盯住裴之衡,眸光闪了闪。
因为刚才裴之衡嘴里吐出的字眼组合起来分明是——“不许出来,回去!”
这让南蔚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经历,那一回,南衡也说过差不多的一句话,南蔚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南衡说的是——“不要胡闹,回去!”
裴之衡身上似有金光隐隐透出,与方才的红芒混杂在一起,此消彼长,循环往复,倒像是在争夺什么一般。
看到这一幕,南蔚眸色更冷,因为那似有若无的金光形态,分明就同当初的金色长戟毫无二致!
而等到金光终于将红芒略微压制下去以后,侧卧在地面上的少年蓦地睁大双眼。他直直往南蔚看来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以及他手中若隐若现的长戟虚影……
都告诉南蔚了一个事实,此人的确就是南衡!
“是你……”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南蔚,语声中虽无波动,但仿佛又透着一丝讶异。紧接着,他的神情却再度转为痛苦,身上的金光一跳之后又变得极为虚弱,反倒是红芒猛地大盛。
金色长戟的虚影瞬时消散,原地只剩下方才与南蔚针锋相对的裴之衡。
他咬着牙道:“你竟不趁机杀了我,莫非……”这时他又发出一声闷哼,红芒减弱,金光转而压制住红色,先前的少年再度出现,“南蔚!你……”
南蔚:……
接下来,他就见那二人不停地换来换去,不是这个压倒那个,就是那个压制这个……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南蔚熟悉的那个南衡。
南蔚注意到,最终从南衡身上忽然有一道如焰火般的红色光芒冲到了他的额心,然后金色长戟的少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原地只剩下了裴之衡。
裴之衡痛苦之余,仍不忘用那满含敌意的眼神盯着南蔚。
南蔚微微一笑:“行了,你便在这儿待着吧,我走就是。”如若不然,此人大约又要同他交手,到时候不管是裴之衡也好,是长戟少年也罢,痛苦的却是南衡的身体。
别弄错了,这不是因为南衡对本尊有多重要,而是看在那小子的确真心实意送了那许多回饭的份上,本尊至少得保障他的安全!
只要南衡的身体完好无损,不论是南衡也好,还是曾经与他同进广寒遗迹的那个裴公子也好,总有重新出现的机会。至于裴之衡的敌意和仇视……
本尊只要不再往他面前出现,想必他也犯不着喊打喊杀,便让他好端端当他那裴氏神脉之子,太一仙宗的好弟子去吧!
也算是本尊还了当初利用这小子的债!
南蔚见裴之衡拼命从地上站起,仿佛又有攻击之意。而他浑身上下被汗水浸湿,显是在方才的一番争斗中体力消耗极为可怕。南蔚就朝他哼了一声:“我走了,别把我当仇人,我真不是你的仇人。”
裴之衡有些愣怔地注视着南蔚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忽然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为什么突然会有一种好象有什么东西被从心里剥离了一般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脑中似乎有谁叹了口气。
裴之衡便立时冷肃了脸色,拎起宝器长剑背在身后,将这种感觉狠狠压制下去,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另一边走。与此同时他想到,待他此行结束回到宗门,定要向师父禀明此事,说不得还得将封印再加一层才行!
南蔚走出裴之衡的视线范围之后,就放慢了脚步,原本还略微带笑的神色也平寂下来。
王大牛在他脚边:“老爷,那少年脑子坏啦?”
怎的分明是一个人,却不认得这凶神,竟拿凶神当起仇人来!他可是记得没多久以前,那少年还亲亲热热地喂凶神吃东西呢!
南蔚回头看去一眼,宫殿的墙壁却遮住了全部视线,让他根本不能看到南衡。他自然可以用魂念去看,但这时候南蔚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意兴阑珊。
他嗯了一声:“是啊,脑子坏了。”
南蔚心头泛滥起不愿面对的害怕——若是南衡并非是中了什么术法,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只是单纯地忘记了他,或是将他误认了呢?
罢了,不是都已经决定只当作是还债吗,那小子要怎么样,会怎么样,跟本尊又有什么关系!
南蔚板着脸,拎起王大牛。
王大牛吓得直哆嗦,捂住脸道:“老爷,打人别打脸!”
南蔚冷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人?”
王大牛立马改口:“打猴子也别打脸!”
南蔚呵呵:“我就打了,你能怎样?”
王大牛便将脑袋伸到他跟前:“那老爷轻点打——”
被他这番插科打诨一遭,南蔚勉强也觉心情舒畅许多:这只猴子肯给本尊彩衣娱亲,那足以说明本尊魅力不减当年!
至于南衡什么的,哼,本尊早就抛到了一边!
转眼间,广寒遗迹的开启时限到了。所有身在其中的修士都感到一股莫大的牵引之力再次从天际灌入体内,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往上方飞去。不知不觉中,就穿过了空中犹如漩涡一般的那扇门户,重新回到外界。
几乎是立刻,南蔚就感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果然有人正不动声色地接近他,只是再不留痕迹,也瞒不过南蔚的魂念。
当十数人将南蔚包围住的刹那,南蔚听到其中一人朗声道:“灵湖宗的各位道友有礼了,我们乃是南华宗弟子,此番并无它意,只为捉拿这名叛徒而来!”
南蔚眯了眯眼,他也必须得承认,南华宗这一次选取的时机恰到好处。
既不用像以前那般大张旗鼓地寻找南蔚,也不用偷偷摸摸只能派遣少数人前来却反而折在南蔚手里。
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又是在广寒遗迹关闭之后,所有可能引起灵湖宗顾忌的因素都已经不复存在。
他们要捉拿叛徒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一件事,任何一座宗门都没有理由阻止。
远处正好看到南蔚并打算过来的黄羽亮和莫博琛,在听到了此人的声音之后,对视一眼,略一犹豫,还是往这边靠拢了些。
而裴之衡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扭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几分复杂神色,却没有过来,只抛出一只法器飞舟,竟是直接飞身进入,迅速消失在了天边。
南蔚的视线在围过来的这些南华宗弟子身上一掠而过,他们清一色都是筑基修为,且全部都在筑基七重以上,更有数名筑基大圆满和假丹修士。
若是光有这些人,南蔚相信自己绝对能够逃脱。然而他的魂念告诉他,此时远处还有数名金丹修士正在往这边迅速接近。
看来这一回,南华宗是下定决心要将他解决在此地。
只不过……南华宗的这些人似乎不大清楚,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做事与愿违。
南蔚感觉到怀中广寒真人的传承玉符微微有些发热,他环顾了周遭一圈,最终目光略带惊讶地落在了黄羽亮身上。
小胡子此刻离南蔚很近,那双眼中分明写着关切,大约若非有莫博琛拉着他,他就要冲过来挺身而出了。而他身上更是奇妙地生出许多只有南蔚才能看到的微光,这些光芒又变作无数条似有若无的细线,从小胡子身上生出,最后落到南蔚怀中的玉符上。
照广寒真人所说,只要南蔚拿出玉符,玉符便会径直往黄羽亮飞过去。
南蔚不由微微一笑:他倒是没想到,广寒真人所留传承,最终竟跟灵湖宗没有任何关系,却落到了黄羽亮身上。
不,那也未必!南蔚忽然想起黄羽亮曾经提过,他和莫博琛是想要拜入灵湖宗内的。
心念电转间,南蔚就叫道:“黄道友!”
第68章 元婴出面
紧接着便有一人飞身上前,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拢到跟前,却有一名南华宗弟子厉声喝道:“南华宗办事,请停步!”
那灵湖宗弟子不禁一愣,脸色微变,回头往其他师兄弟们看了一眼,就道:“你们办事归办事,但此地可是我们灵湖宗的地盘!不是你们南华宗一手遮天的地方!”
南蔚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心下大感有趣。
他是始作俑者,自然不会看不出,那灵湖宗弟子其实是试图夺下黄羽亮额前那枚玉符,南华宗弟子却误解了他的意图,才会发出那声大喝,然而灵湖宗弟子同样也误会了南华宗弟子的那声大喝,以为对方是想要插手广寒真人的传承。
那名南华宗弟子一愣,拱手道:“我们方才曾有言在先……”
他的话立即便被灵湖宗弟子打断了,对方不高兴地道:“就那样喊一声便是有言在先,你们跟我宗尊长打过招呼吗?若是没有,你们凭什么跑到我们灵湖宗的地盘上来招摇?”
真不怪灵湖宗弟子义愤填膺,实在是方才南华宗那名弟子虽然态度礼貌,却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在里面。
毕竟,南华宗自恃一等大宗,向来比灵湖宗强势,本就不大把灵湖宗弟子放在眼里。然而也正因如此,较为弱势的灵湖宗也不愿落了下乘,反倒时时想要挺起腰杆。
于是双方才会因为一点小事针锋相对。
南蔚好整以暇在旁边看着,十分好奇他们要到何时才会注意到症结所在。
事实证明,到底都是大宗门,草包虽遍地都是,更多的却有点脑子。这时就有一名灵湖宗弟子,修为大约在金丹一重天,发现这边的骚动而走了过来,听到同门一说,他立即意识到里面的不对劲,扭头朝黄羽亮道:“这位道友——是散修?”
南蔚在心中点头:此人转移矛盾的技巧颇为纯熟,可造之材!
黄羽亮莫名其妙地道:“是啊。”
金丹弟子就冲他露出笑容:“不知可愿入我灵湖宗?”
黄羽亮眼睛一亮,正要答应下来,却被莫博琛扯了一把。两人到底相交莫逆,黄羽亮虽然没闹明白,却知道好友的意思:“我能加入灵湖宗?可我在元婴遗迹里得到的东西不够数额。”
金丹弟子道:“无妨,我观你根骨清奇,天赋上佳,十分适合修炼我灵湖宗的法诀秘术。我宗收纳弟子,也不一定只看那些外在条件的。”
黄羽亮:“……”
他资质好?他资质好那他此前想要拜入灵湖宗怎么却不得其门而入?
再直肠子,这时黄羽亮也明白了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看了眼莫博琛,干笑了一下:“是吗。”却就是不接话。
金丹弟子眉头微皱,眼底透出一丝焦急。他想要知道那玉符究竟是不是传承玉符,若当真是广寒真人的传承玉符,能得到手,他对宗门可就是大功一件!
别看广寒真人只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始终未曾晋入化神,但广寒真人在灵湖宗内的地位却不容置疑,更何况,据说这份传承内有许多灵湖宗已经失传的法诀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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