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胡服的高大青年撩开一处营帐门帘,弯腰钻进其中。
帐子里一灯如豆,空气潮湿腥燥。暗淡的烛光里,映照出一个狼狈消瘦的人影。听见脚步声,人影受了惊动,徒然睁开眼睛。
王六郎静静地望向辛易。
辛易穿着束腰绑腿的胡人战衣——他是高大周正的身材,穿猎装或者战衣都是特别的威武。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王六郎面前,面上笑微微的。
“六郎,醒了。”
王六郎的确醒了,醒得不能再醒。活了二十六年,就现在最清醒。他衣衫凌乱地蜷缩在角落,怯怯地唤了一声:“易郎。”神情仿佛是很害怕,随时准备着一场昏厥或尖叫。
辛易走到硬床边,长手长腿地跨坐下来。而王六郎一眼不眨地追随他的身影,眼里燃烧着痴迷而悲痛的光芒。
辛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去理会他。他想起昨天那场残酷又野蛮的行刑,光是想,就让他兴奋得汗毛炸起。看着那些往日自视甚高,自我标榜为中原望族的家伙,一个个吓得痛哭流涕,抱着他的腿匍匐求饶,真是痛快啊。
前日出逃的士族百姓,全被他引入胡人布置的陷阱中,无一逃脱。
可惜先生不肯与他同行,否则现在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他必要紧紧拥着他,好好温存说话。
“易郎,汝何故背叛吾?”王六郎痛苦地哽咽抽泣。
辛易扬起英武的脸——他眼窝凹陷,棱角分明,轮廓是晋朝百姓少有的硬朗深刻。
“吾本是胡人之后也,何来背叛一说?”
他说完这句话,面容便彻底的放松了。
这个秘密,压抑在他心中太久了。他身上一半的胡人血统,使得他从小饱受屈辱欺凌,自己也是羞于启齿。如今好了,他豁出去做了选择,就不再痛苦了。他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他不再看王六郎。王六郎不过是个五石散吃多了,又纵欲过度的病鬼而已。想到他对自己的迷恋,他就感到十分恶心。
取出纸笔,他对王六郎喝到:“过来,与汝王家写一封书信,言汝已率领众士族投入闵将军麾下,令王九郎速速投诚!”
王六郎伛偻着抱住膝盖,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
辛易蹙眉想了想,伸手把他拉扯到自己身边。他拧起王六郎的下巴,笑得邪气:“又欲吾睡汝乎?”
王六郎打了个寒战。
辛易顺手抽了他一巴掌,然后让他自己脱了亵裤,在案前站好。
粗鲁地进入他后,辛易将他的手按在纸页上。
“写!则如尔所愿!”
片刻后,辛易衣衫整洁地走出营帐。心中暗暗嘀咕着,若方才春风一度者乃是陆先生便好了。
他拿着一纸笔墨往闵大将的军帐走去。
辛易崇拜强者。闵晋骁勇善战,是他最仰慕的人物。
强者生,弱者死。弱肉强食,如此而已。
一灯如豆。
王九郎将手中的书信放在烛台上,看火苗慢慢吞噬掉纸页。
他的兄长投敌了。
逃出的士族中,唯有六兄一人得以保存,却是以汉奸身份。南阳王家满门清流名士,将受到何等打击,几乎令他不敢想象。
一人身影不正,满门忠义受辱。
胡人让他跟着兄长投诚,许以高官厚禄,否则兄长性命危险。真是可笑。舍弃家族的兄长,他怎么可能会去救呢?
同样的,为了家族的荣誉,他也必须要自裁以谢天下。
王九郎想着百般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明日就是先生说的攻城之日了。一战之后,是生是死,不得不使人惶恐烦忧。
如果明天就死了,那么,今夜就这般度过,该是多么的遗憾啊!
王九郎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将要离他而去了!
踌躇再三,他终于鼓起勇气,敲开陆亦崐的房门。
陆亦崐睡了一半被叫醒,肚子里就积压了火气。他垂头丧气地爬起来给王九郎开门。心想这小子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正经事,他非按住他揍一顿不可。
不料他这门刚打开,王九郎便迫不及待地跳进来,同时关门插上门闩。
背抵住门扉,他对着陆亦崐深深喘了几口气。望着陆亦崐的目光,泛着绿油油的邪光,像一只逮住羔羊的饿狼。
陆亦崐看他两颊绯红,浑身颤抖,是紧张得要晕过去的样子,还以为南阳又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你还好吧?”
他好心好意,王九郎却低喝一声,打架似的,飞身跃起扑向他!
陆亦崐往旁小迈一步就避开了。
看王九郎“砰”声往床铺摔了个背朝青天,磕得眼睛鼻子红彤彤的,他当场就捂住肚子,十分幸灾乐祸地哈哈笑起来。
王九郎暗恨一声。见陆亦崐笑得没有防备,他腾的跳起来,猛虎下山似的,朝陆亦崐又是一扑!
这一次,他成功扑倒了陆亦崐。
王九郎跨腿坐在他身上,开始撕撕扯扯地扒自己的衣服,直脱得剩下一条亵裤。
陆亦崐骤然受了这么个袭击,却还在拍着床板笑,他根本没把柔弱的王九郎放在眼里。
第14章 守南阳6
陆亦崐眨动长长的睫毛,哭笑不得地拿手推拒王九郎。
“嘿,你是吃鹿血还是虎鞭啊?”
“先生,吾,吾对先生!”
王九郎心中火急火燎的,话也说不完整。他噘着嘴,在陆亦崐身上乱啃乱摸,动作全然不得章法。
“行了行了,你很重的,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
十七岁的大男孩子,正是容易悸动的时候,被王九郎这么顿揉搓,陆亦崐也隐隐起了点兴致。不过这兴致可有可不有。比起干那事,他更想一个人好好抱着枕头睡个觉。
王九郎急的抓耳挠腮。
“先生,吾,吾心悦先生……”
陆亦崐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拿手摸他的额头。
“你是不是担心明天攻城的事情?”
王九郎眼底含着泪,轻声说了一句话。
陆亦崐凑近他:“你说什么?”
“吾倾慕先生久矣,望先生成全!”
陆亦崐沉默了一下。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无。”王九郎睁开眼睛,秀丽的脸蛋染上一丝春意。羞怯地再次恳求道:“吾拳拳心意,不敢奢求长久,唯愿旦夕欢好,望先生成全!”
陆亦崐用他那双天生柔情蜜意的眼睛长久地凝视他,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也缓缓烧起来。
“你太瘦了,你还不如我的枕头!”
“先生不喜?”王九郎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对心上人诉衷肠,“吾悦先生之心,恍惚惴惴,难以排遣……”
陆亦崐脸红地怒视他:“你给我闭嘴!”
二人沉默对视。
片刻后,陆亦崐再次开口。
“行啊,想要我睡你,求我呀。”
没想到王九郎信念坚定:“吾……求先生!”
陆亦崐噎住,他本想让王九郎知难而退,却万没想到王九郎是这样厉害的对手。
年轻气盛的身体被王九郎抚弄得火苗蹭蹭直烧。他又羞又怒地咬牙道:“王泓王九郎,你真不要脸!我明天还要守城,哪有闲工夫睡你啊!”
“先生,明日祸福不可测……!”王九郎闭上眼睛,手指搅着床褥,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他轻声重复道:“求先生成全,九郎感激涕零……”
陆亦崐盯着他铺落一床的秀发。视线慢慢往下推移,落在王九郎纤细的脖子,锁骨,白皙消瘦的酮体上。
他红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沿着王九郎的肌理往下滑动,神情又好奇又害羞又别扭。他知道那种事是怎么回事,也时时表现出胸有成竹,阅历丰富的大人模样。可惜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当真遇上了,他是既好奇,又抗拒。
“你跟别人睡过没?”
“吾乃处子之身,万不会玷污先生高洁之躯,先生勿忧!”
陆亦崐冷哼:“我一看就知道你见识浅薄……”
王九郎扑进他怀里,堵住他的嘴。
两人一夜共同求索。拉灯。(着重号)脖子以下不能写(╯﹏╰)
翌日子时
夜幕擦黑。
南阳城城墙上,像往常一样,几个士兵抱着枪靠在角落休憩。半梦半醒间,就听见城外风吹树林,枝叶簌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猪嚎声,声音远远近近,听不真切。
陆亦崐穿着广袖大衫,坐在屋顶上擦拭他的配枪。疾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的背后是一轮巨大而皎洁的圆月,和一片幽蓝深远的夜空。朦胧的月华如水弥漫,把他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光纱里。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安静地等待着一场自投罗网。像一只猎豹蛰伏在灌木中,他等来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暴雨,和藏在雨水中的猎物。他享受这种孤独。可这次他不能再慢慢周旋了,他需要速战速决。因为在一场更大的捕猎中,他成了猎物,而贺彦东是猎手。他需要马上离开这个位面,避开追击而来的猎手,同时还要分秒必争地提高自己。
他也有掌控欲,但与贺彦东不同,他只想掌控自己的人生,绝不允许任何人辖制他的自由。
陆亦崐平静地盯着一个黑影从街道跑过,跑到城门,“咯吱”一声,拉开门闩。
难民逃到这里也就十几日路途,胡人都攻下平阳城两个多月了,怎么反而来得这么迟?恐怕是辎重在后,轻兵突袭。昨夜点火烧城,即是暗示南阳,胡人还在平阳,此时最是松懈混乱,也是最佳攻城时机!
果不其然。乘着月色,一队人马从外边蹑手蹑脚地小跑进来。陆亦崐站起来,举起手中配枪,对着下边人,就像年少时贺彦东第一次教他用枪那样,一枪一个地点射。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夜袭的胡人连反应都未反应过来,闷哼一声就颓然瘫倒在地。几十人的队伍,一炷香不到就全军覆没。
胡人死得悄无声息,南阳城内的兵卒同样看得惊骇胆颤。他们仰头见屋顶上长身玉立的人影,举手便能取人性命,真是如鬼如魅。
南阳城主坐在自己府邸中,听着哨兵的汇报,也是哆嗦出一头脸的冷汗。他很庆幸方才没有冲动地跟对方翻脸,而是借出两万兵卒。自己能屈能伸,的确有名士之风啊。
陆亦崐收回枪,重新取出木剑。他朝后方的将士们打眼色,立刻有人将胡人兵卒尸体拖下去,换上胡人衣服,依靠城门朝外招手。
在夜色掩护下,一大队人马掩步轻声向前走了百来步,忽然呼声大响,举起刀剑吆喝狂嚎着往南阳城内冲杀。
哪知奔杀到近前,却是兜头淋了一泼黏凉的液体。胡人兵卒举手嗅了嗅,发现却是油水。这时,城墙上下雨似的,飞掷下星星点点的火球。火球落在胡人兵卒身上,立刻距离燃烧起来,发出一阵焦肉味跟惨叫声。胡人大惊,同时仓皇失措地往后退。
城下惨叫连天。然而胡人最是悍不畏死,缓过一口气便再次往城内冲杀。南阳城内油水昂贵有限。这时,又从两边屋舍扔出不少瓶子。瓶内转的是烟火炮竹,砸在地上,炸得马匹受惊。后方大队见状,想要来援,跑到中间,却是脚下飞起根根绊马索,马匹趵突甩尾,把胡人骑兵甩落马下,场面越发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了。
陆亦崐不再关注城门前的战况。他飞身上马,策马往丛林深处奔去。他要绕过战场一圈,从背后偷袭敌酋。
稀稀疏疏的枝叶从眼前掠过。远远举目眺望,可以看见在胡人兵卒后方,骑在马上,被重兵团团保护住的将领。
夜色昏暗,火光冉冉,那人面容模糊,就看到身形高大,盔甲映着赤亮的光芒。他的身边的另外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英俊不凡的青年。
随着一步步逼近,陆亦崐认出来青年的身份。他心念电转,瞬间就想到被“护送”的王六郎,进而又想到王九郎。也许如今王九郎已经被对方以亲人胁迫诓骗出来了。至于辛易的叛变投敌,他并不关心。
闵晋是个膀大腰粗,满脸横肉的大汉,是晋人最厌恶的粗鄙相貌。他坐在马上,正皱眉望着前方战况,不知南阳城对自己的突击为何能未卜先知。忽然听见身后异响。他猛然回头,正对上一道凌厉的白光。
旁边的辛易也回头看去,恰巧就看到他最崇拜的英雄的脖子多了一道红线,下一秒,头颅冲天飞去,断处犹如喷泉,向上射出一股股黑红色的血流。
辛易难以置信。
眼睁睁地看着那无头身体轰然从马匹上砸落,周围的护卫们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慌乱嚎叫,四处张望散开。瞬间大乱。
辛易看着摔在泥土中的闵晋,茫然而困惑地想到,这就是他仰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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