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老板还在,正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人穿了一身黑色劲装,整个人像蓄势待发的豹子,浑身都是力量的感觉。额前有几缕头发,眼睛侧看,微微上挑,坚毅的眉骨高耸,野性的不可思议。面店老板正和他说些什么,那人起身告辞的样子。.老板也笑意跟他点头,有些尊敬,有些相熟的笑。沈青尤长腿迈过去,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看着沈青尤,沈青尤越过他,笑着跟面店老板说,“来碗面。”店老板似乎有些惊讶,沈青尤会在这个时候来,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男人,随即笑了起来,“东方先生,要不一起吃?”说着看向沈青尤“青尤啊,这位是东方宿。”
沈青尤起身,伸手。“你好,在下沈青尤。”那人也伸手:“东方宿。”东方宿的手指很长,指腹和手掌都有厚厚的茧,配合着他一身不可说的威严,很像是当过兵的军人。有一瞬间尴尬的沉默,东方宿笔直的坐着,沈青尤偏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眼里朦胧一片,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老板的面很快就端上来了,东方宿不开口,沉默而安静的吃着面,军人的素养爆棚,沈青尤也不说话,老板准备收拾东西打烊。
“你是军人?”沈青尤问他。侧着头,朦胧的灯光打在他的五官上,俊美柔和。藏青色的风衣衬的他的皮肤分外白皙,和东方宿的黝黑截然相反。东方宿速度的解决了面,“以前是。”
“哦?为什么现在不是?”
“因为要还债。”东方宿静静的看着他,耳边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他的脸真的有一种军人特有的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是军人所以有一身正气,还是天生就是当军人的人。
“那还挺可惜的。”沈青尤也看着他,从东方宿的眼里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他的眼清澈。沈青尤隐隐的有些羡慕,因为他的眼从来都是朦胧的,那里倒映不出别人。他无意深究为何要还债就不当兵,只当是萍水相逢,过路一场。
“嗯。”磁性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摩擦出来的。
东方宿放下筷子起身就告辞了,说再见。沈青尤笑了,不是温柔的笑,简单意义上的嘴脸弯起。
“真的会再见的。”东方宿看他这样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沈青尤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这个动作似陈相识,熟悉感爆棚。很亲切,不是亲昵,是亲切。沈青尤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心里认为他们只是相逢一场的想法。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东方宿却已经走远。
等老板收拾完,沈青尤的面都放凉了,“青尤啊,认识你也有这几年了。也没见你带朋友来吃过。你别嫌我多事,你还年轻啊,我也怕你太寂寞。我随时也不了解东方先生,但年纪这么大了,见过的东西也这么多了,知道他是好人。我觉得你和他是能处一块去的。”老板解下围裙,布满老茧龟裂的手放在桌上,中间已经秃了,其余的头发也是灰白掺着。只是那双温柔的眼啊,像父亲。“不会的。”沈青尤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因为店老板的眼里有一些类似于离别时的东西。明明是模糊的答案,店老板却是懂他的,因为他知道,沈青尤啊,虽然他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那种时刻都有的距离感,总会让人看不到他真正的心。可是,沈青尤啊,他一直都把他珍视的人放在心上。
沈青尤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下心里就慌了,收拾的很干净,不可思议的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放的整整齐齐,向是要做最后的告别一样。“老板娘呢。”沈青尤克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这么些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他们两夫妻,从来都是在一起的。“青尤啊,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明天我就和她回老家去了。”沈青尤咬着牙,声音有些迫切“为什么啊,不是好好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么?地段不好,我也能给你找个好地段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落叶归根嘛,老了,总该回去的。”老板很平静的说。
“嗯,那个东方宿的电话给我吧。”沈青尤说。
“好,好,好。”老板听他这么说开心的不得了。
“回去吧。”沈青尤记下号码就提起老板收拾好的东西。东西很少,大部分都就下了,给沈青尤一种明天或者某一天他再来,老板和老板娘还会在的错觉。可是他有预感,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车来车往,沈青尤招了一辆出租车,付了钱。就把店老板推进去了,店老板还想嘱咐他什么,隔着车玻璃也没听清。本是为了驱赶冷清和寂寞才出来的,却不想是更加寂寞的回去。他在一个蛋壳里,只是这蛋壳,他无心去打破,也无人真的有那样非要进入他的世界不可。店老板就像是他与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一样,他似乎无父无母。
七年前,他从医院醒来。所有的证件摆放在床头,里面有大学通知书。那时候他很年轻,可对于过往的记忆全无,莫说对别人的脸感到陌生,他甚至连自己的脸都觉得陌生。周围没有一个亲人,只有每日进出的医生和护士,每天护士带他去病房外周围有花花草草,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最普通的。可绕是如此,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那依旧是陌生到让人心里发凉。他很安静,不吵人。倒是那些护士总想着逗他笑,说的是那种当时的他都觉得无聊的笑话。
可他是真的很寂寞啊,所以他偶尔也会陪着她们笑笑。那个时候真的有一点觉得,是啊护士们都是天使。
若是当初没有听到那样的话,他觉的可能到现在他依然会那么想吧。也不会从那时候就讨厌女人吧。
夜已深了,又有哪些在无数人身上发生过的事发生在某个人的身上呢。是啊太阳底下再无新鲜事了。重复戴在不同人脸上的假面又会被谁含泪拾起,或者无奈被迫或者自愿含冤。
第六章
但是即便如此,也有人尘世走一遭仍旧淳朴如孩童。他的脸可能入目之处皆是疮痍,可他的心仍旧火热,像店老板。所以沈青尤还活着。
“喂”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东方宿,他们为什么离开”沈青尤问,声音冷冷清清。
“老板娘得了癌症,晚期。”没有犹豫,东方宿就这样平静的说出了事实。
挂了电话沈青尤僵硬的拿着手机,寒风把手吹的冰凉,他却似毫无知觉。徒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感觉夜太深了,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东方宿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也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
沈青尤到家上楼了,东方宿就站在楼下看着他房间里的灯亮了一下又熄灭。醉醺醺的坐着出租车的陈琛就是这个时候到的,车子停了会,正要开走。东方宿就看到陈琛向他走来,看着摇摇晃晃,实则步履稳健的走来。“哥,怎么了”陈琛问。
“老板娘得癌症了,晚期。俩口子要回老家了。他很难过。”东方宿简单的陈述。
又是相对沉默,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除了叹息,无法可施。“回去吧,别喝那么多酒。”陈琛乖乖的回美女车上了,扒着车窗不舍的看着沈青尤黑漆漆的房间。没有注意到隐没在黑暗中的沈青尤的身影。
东方宿径直就进了门,他是沈青尤以前不知道的现在已经知道了的邻居。
沈青尤又是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的,傅彦淇神采奕奕的站在门口,沈青尤都不得不感慨大学生的悠闲了。
“哥,你醒啦。”傅彦淇满脸笑容的问。
沈青尤简直要失笑了,“嗯,醒了。”
傅彦淇笑嘻嘻的提着粥主人般的进屋。“哥,你是不是喜欢喝粥啊,”
“嗯。”
“为什么黏着我”沈青尤坐在餐桌前。他不是傻瓜,对于傅彦淇,真的就只是大马路上随便认识的那么一个人而已。
“想跟哥做朋友啊。”傅彦淇不经思考的说,眼里透着单纯的光。
沈青尤笑着摇摇头,笑里有笑意:“嗯。”
“不问为什么我都准备好回答了。”傅彦淇像是失望的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却透着愉悦。
“不问。”沈青尤开始埋头喝着他的粥。
一切都与昨天发生的相同,一样的路线,一样的人,一样的风景,可是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七年了,沈青尤一直在等有一个人能来跟他说明一切,可是似乎是等不到,他也需要有事可做。没人跟他说,那就他自己去找。
洗车店,沈青尤坐在昨天坐过的地方,身旁坐着的是傅彦淇,傅彦淇坐着脸上也是笑的,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浑身不舒服的样子。沈青尤默默的看他,心里不由的笑了,“不习惯就站旁边去。”
傅彦淇有些尴尬却几乎立刻的站起来,“对不起啊,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是啊,自小养成的习惯,碰不得脏。
沈青尤问,“小傅,你喜欢什么运动啊”
傅彦淇:“我啊,不怎么喜欢诶。”
沈青尤:“篮球呢”
傅彦淇:“不喜欢。”
沈青尤:“为什么”
“打篮球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冲撞。”说这话的时候傅彦淇看着陈琛的车进来,沈青尤看着他的侧脸。脑海里浮现的是炎热的夏天,树荫遮蔽的地方,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衣看着比夏天更火热篮球场上,那一张张年轻放肆的笑脸。他们交流,冲撞,大笑,跳跃。面无表情的他的眼里掩藏着深深的羡慕。沈青尤一直觉得运动是男生间最好交流的方式。
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东西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就够了就像是傅彦淇明明不习惯碰脏,却会陪着沈青尤坐在他觉得很脏的地方,但当沈青尤说他不必勉强的时候,他立刻就站起来了。对他来说,他表达了他想亲近沈青尤的意思就够了,即不愿勉强自己,又想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这样就够了。
陈琛下了车,后面跟着车尚。依旧是一副逼格高大上的模样。面上没有表情,一声不吭的坐在沈青尤旁边。他一来,傅彦淇就显的安静了。但也不畏缩,和在沈青尤面前完全两个样子。沈青尤面前他就像是普通的大学生,单纯,幼稚。此刻表现的则像个男人。想起他上次所说的像向陈琛一样强大,也就随他去了。
“早啊。”沈青尤跟陈琛和车尚说,带着清汤素面的笑容。看得陈琛心里一颤一颤的,眼光一瞟就看到傅彦淇站在旁边。
他朝沈青尤点点头,“早。” 陈某人脸上连丝皱纹都没有颤抖,可是浑身都那股别扭劲让车尚乐了。车尚和好心情的站在陈琛的旁边,沈青尤则静静的看着晨光在无数的水滴中显现彩虹般的颜色。
“陈总啊,可得谢谢你俩,天天来光顾我的生意。要不说我都要以为你和青尤小子说好的呢。”洗车的人笑着说,他的手指已经被水泡的发白了,可指甲因为长期触碰车的内部,被基友染的漆黑。可他脸上的笑,除了一点显而易见的奉承,满满的都是淳朴。
傅彦淇听见了,他没有说话,车尚听见了,笑着调侃洗车的人,“谁说不是呢。可是都爱上你的手艺了。”陈琛听了也笑,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很简单,只想能多些时候能和那个人在一起而已。即使名字被放在一起提及他也是开心的。沈青尤跟洗车的人笑了笑,没说话。洗车的人又跟其余几个零星的等洗车的人说话去了。
“昨晚怎么样了”陈琛问车尚,语气里不乏调侃,“满足了精神气不错啊。”车尚一脸无语且鄙视的看着他。“你昨晚怎么样,去那家店风流了”陈琛倒不料他反将一军,奈何沈青尤在场,实在不好撸起袖子,大打一场。只得冲车尚挤眉弄眼。
“陈总,你眼睛怎么了进了风沙要不我给你吹吹”车尚装模作样的笑吟吟的要凑过去给他吹,陈琛一脸□□的表情,傅彦淇皱眉看着,沈青尤倒是笑了。
陈琛正色道:“别闹了。”车尚才吹着口哨停下来。
出去是时候车子是并行的,傅彦淇一直看向窗外,沈青尤看变换车道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到陈琛半开着车窗,寒风呼呼的吹进车厢,很短的头发也被吹起,露出看起来很坚硬的眉骨,那样的人,很固执。
“陈总。”沈青尤站在陈琛面前,“有件事想起你帮个忙。”
陈琛看着他的脸,这么近,却也陌生,这算是这么久来,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近得陈琛能听带他淡淡的呼吸声。“什么”陈琛拿起钢笔掩饰自己的激动。
“想让你帮我查个人的银行账户。”
“为什么?”
“私人原因。”
“好。”
临近午饭的时候,陈琛拿着抄着□□号的纸在沈青尤的小隔间门口徘徊,车尚有事先回去了。车先生最近总是很忙,总是丢下陈琛自己跑。
第七章
阳光很好,穿过木制窗照在沈青尤的脸上,能看到白皙几近透明的皮肤下似有血液在流动。太过的近距离让陈琛有点懵,不敢相信。当他把□□号拿给沈青尤的时候,已经设想好了沈青尤可能会说的所有话,独独没有想过他会说请他吃饭。“陈总,菜不和胃口么”沈青尤问,带点歉意,但更多的是笑意,他的双腿交叠,手放在膝盖上,陈琛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只是摇摇头,那声声的陈总怎么听怎么别扭。
“陈总可能想错了,我从来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沈青尤清清浅浅的飘过了这么一句,修长的手指拿过白瓷杯,喝着里面的米酒。饭店很有些别致的意思,全套装饰处处透着古朴的味道,买的是农家小菜,米酒却用的是白瓷杯。里说,装什么东西,用什么杯都是有讲究的,那瓷杯装的还是茶。
陈琛平日在他人面前永远都是泛泛而谈的那一个,也就面对着沈青尤会哑口无言,因为他仿佛总是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然后又先发制人的让你无话可说。“礼尚往来,自古以来不就是如此么?”沈青尤又说。
“我倒是有些好奇,这种事,你去找车尚也绰绰有余,何必来找我呢?”陈琛问他。
“看他近日满面春风的,不想打扰他。”沈青尤回道。
陈琛不再多问,一来,这理由虽然夹杂着调笑但也有道理,二来,他若是不想说,陈琛也没把握有能力让他说出来,三则,能和他呆会儿,何乐而不为。
沈青尤说是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但也不与人谈笑风生,他的懂,是心里的懂。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安静着不说话,陈琛倒是按耐不住先说话了,“青尤啊,你来公司几年了。”明年年龄差不多,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世故圆滑的不得了的老奸商。
沈青尤在听到青尤两个字的时候,心脏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似乎有一种熟悉的不行的感觉。但那也只是一刹那,“三年了吧。”沈青尤说。
一出口陈琛就惊觉有错,因为除了车尚外,他叫公司的员工都是统一格式的,应该叫小沉,不应该叫青尤的,幸好沈青尤没有注意。
一顿饭下来,对话寥寥无几,陈琛端着他的总裁架子,沈青尤安安静静的吃着他的农家小菜,虽然沉默,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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