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暗叫一声"不好",刚想上前却被月明一把扯住。"别去碍事,他们不会有事的。" 杨箫只觉眼前寒光大盛,方想闪身避开,才惊觉自己已被逼到角落处,而此时乌鞭已先快一步的向他的胸口袭来。以凤绮罗的力道,此击若成,杨箫的胸骨必会如那些被乌鞭扫到的木石一般。但他避无可避,反倒是站定不动了。 沧海几乎惊叫出声,所幸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敢真的发出声来。而她的手被月明攥的死紧,手骨都被捏的咯吱生痛。但两人皆浑然不觉,目光只追随著那一鞭一剑而去。 凤绮罗也以为此击必中,不由大喜过望。f 哪知杨箫的墨箫一出,只在手上挽了几个花,就缠住了乌鞭,且牢牢的锁在他那一端,使之动弹不得。随即他轻巧的向左一跃,连带著扯动了紧握乌鞭另一端的凤绮罗一个踉跄,那本该直击向他面门的袖中剑就偏了准头,一剑划到墙上,被他一掌断下。 "你......可恶!"凤绮罗的乌鞭被制住使不上力,袖中剑又被夺去,一时又羞又恼,怎麽也咽不下这口气,干脆丢开乌鞭,双手化掌为风,扫向杨箫。 "你闹够了没有。"杨箫迅速的在凤绮罗身上点了几个大穴,拎起全身虚软的他,砰的一声扔到床上。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欲走。 凤绮罗恨恨的倒在床上,气红了眼。"杨箫,你尽管得意去吧。不过我就是给了你解药救他,他也不会属於你。楼秋歌此生只爱蒋澄一人,他不会爱你的,你就枉费心思去吧。" 杨箫脚下一滞,心头隐晦的苦涩无法遏止的蔓延。是啊,他就是在秋歌做尽了一切,秋歌依然只把他当好兄弟。相逢恨晚,他若能比蒋澄早一步遇上秋歌,或许今日能与秋歌双宿双飞的人就会是他了。 但饶是如此,他也却绝不会因为秋歌无法回复他的感情而至秋歌的生死於不顾。何况若不是因为他与凤绮罗结了怨,这个任意妄为的小侯爷也不会为了报复他而把毒下在秋歌的身上,以至於秋歌如今性命堪忧。 杨箫无声的叹息,既已决定做守护秋歌一生的好大哥,就断然不会因任何人或任何事而动摇,他又还有何好彷徨的呢。 "明日辰初,我会来拿解药。"他冷冷的说完两人先前的约定,却因沧海的一声惊呼而再度暂缓了脚步。 凤绮罗此时整个人半趴在床边,手扣著床沿,面朝下,不住的呕吐。 他本就喝醉了酒,又在庭院中吹了冷风,再加上方才的一番打斗,腹中早已是翻江倒海闹腾不休,现下能吐出来,人反而好受了许多。但见他面色惨白,神情委顿又可怜的模样,实在是与先前的盛气凌人相去甚远。 沧海和月明一人给他抚背一人喂他进水,两人又怜惜又无奈的表情倒真像是在对待一个受了委屈急需呵哄的稚子。 杨箫看著这样娇气的凤绮罗,心里倒生出些困惑。他是怎麽了,居然跟个孩子较真,甚至是一再的牵扯不清。 其实凤绮罗本性并不坏,只是任性蛮横心高气傲又太缺乏管教,才会一再的犯错,但尚有悔改的余地,否则他也不会一再的容忍凤绮罗的那些所作所为。 "你看什麽看,怎麽,是知道心疼为夫的了。"凤绮罗精神稍好些,抬头一见杨箫还倚在门口,没由来的心里一紧,嘴上却不依不饶。"不然,你过来认个错,我就原谅你。" 杨箫见他即刻又倨傲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你想如何?"他记起秋歌曾道这个混世小魔头是吃软不吃硬,想著不如干脆就依他一回,否则这一整夜怕是都要被他闹腾的不得消停。 凤绮罗不曾料到杨箫会应的如此爽快,一时到不知要如何了。忽然瞥见摔碎在地上的一壶女儿红,脱口便道,"我要你陪我喝酒。" "不行。"杨箫不及细想,便开口驳回。 都已醉成这副模样,他居然还想著喝。杨箫突然很想把这个不知轻重的小侯爷丢进外面的荷塘,让他好好的醒醒脑子。 "为何不行,你还没和我喝交杯酒呢。"话一出口,凤绮罗自己也愣了,随即不自在的想要掩饰些什麽。"你虽与我同为男子,但礼不可废,既已拜堂成亲,那剩下的自是一样也少不得。" 他言未尽,耳根却已熏红,看在他人眼中,无疑有欲盖弥彰之嫌。 杨箫冷不下心再拒绝他,只得敷衍道,"下次,我补给你。" "那......洞房呢?也改日一并补来?"凤绮罗存心取笑他。 杨箫冷哼一声,"我以为,洞房早已提前入过了。" 凤绮罗顿时如遭雷击,面色乍红乍白,倒不知是羞恼多些,还是气恼多些。只瞪著杨箫,一张俏脸扭曲成一团,有种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狰狞。 还是月明打了圆场,"侯爷,这间房今晚是不能住人了,还请侯爷也换间房歇息吧。" 凤绮罗一怔,这才意识到房里早叫他毁的一团糟,眼下的确是不能再住人了。 不知怎的,他竟松了口气,想著这样也好,今晚就到此为止了吧,反正来日方长,他还有的是机会去好生的折磨杨箫。 只是再望向已空无一人的门口时,他的心头也跟著空空的,有种怅然若失的迷茫。 凤绮罗素来贪睡早觉,没有早起的惯例,但今日却破天荒的卯初便起了。待沧海月明服侍他梳洗了後,他就捧著一个碧石镂金的匣子坐在床头,也不知出神的在想些什麽。 直到月明来请他去前厅用膳,一连请了好几声安,他才似从梦中惊醒般跳了起来,瞪著月明半晌後又坐了回来。"都撤了吧,我没胃口。" "侯爷是否身体不适?月明这就去请大夫来看过吧。" "不必,我只是没胃口。"许是心里有事,凤绮罗不大提的起精神,人也显得不耐烦。但见月明坚持不肯离去,想了想,又道,"不撤也成,那就等杨箫来一起用膳吧。" 月明这才领了命去。r 沧海跟在她身後,小声嘀咕,"侯爷又是著了什麽魔,居然睡不安饭不思,难不成是因为昨晚没与夫人洞房成,心里还惦念著。月明姐姐,你说我猜的对麽?" 结果自然是惹来月明的几个冷眼。 杨箫很是守时,辰初时来,被人领到前厅。凤绮罗已坐在那等著,见他来便来了精神,笑道,"娘子来的可真晚,这早膳都要凉了。" 杨箫一眼瞥见凤绮罗手里捧著的那个匣子,想著楼歌是有救了,心中一阵激荡,生冷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陪你用膳,药拿来。"他说完便落座,瞧也不瞧凤绮罗一眼,已动箸用膳。 凤绮罗的好心情遭了这般冷遇,顿时就垮了脸色。但转念一想,又得意了起来。"我答应交出解药,可也没说要给你啊。" "什麽意思?!"杨箫总算是正眼望他,眼中一片冰雪。 "这解药是给楼秋歌的,我当然是要亲自交给他啊。" "不必。" "我要去见他,你凭什麽拦我。"凤绮罗存心与他唱反调,"再说,我也许久没见秋歌了,想念的紧啊。" 凤绮罗的声音本就又脆又酥,这一声"秋歌",更是刻意添了几分暧昧,叫人听著心痒痒的。 杨箫皱著眉,压下心里的异样,倒也不再反对。他的确是没有理由拦著凤绮罗去见秋歌,但是这个说翻脸就翻脸的小侯爷实在是行事不按常理,叫他不得不防。 用过早膳後,凤绮罗早叫人备好了马车。杨箫要独自骑马,他便晃了晃手中的匣子,"你不怕我一不小心摔了、碰了或是扔了?"那神情摆明了倘若杨箫不按他的意愿来,这一路上就保准会出些事。 杨箫不想节外生枝,就遂了他的意,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沧海和月明被留在了侯爷府。沧海望著远去的马车,不无担心的道,"夫人怎麽一早就没给侯爷好脸色看,也不知会不会又像昨晚那样打起来。" 月明没吭声,脸色却也不大好看,但她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凤绮罗的早膳是用过了,但吃的并不多,而且是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吃下了肚。小侯爷一贯嘴刁,平日里不爱吃的东西可是一口也不愿沾,今儿个倒是从早上起就反常了。 沧海见月明不说话,只当她与自己想的一样。"咱们这个夫人啊,若英姿俊朗倒是没话说,若论漂亮还敢不上侯爷。武功是挺高的,就是人太冷,也不知侯爷怎麽就给看上了。" 沧海月前回了老家一趟,故而凤绮罗与杨箫之间的那些种种过节她并不清楚,只在回来後听旁人提过几句,但大多是以讹传讹,臆测居多。 月明在她的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记,"你就少想些有的没的吧,不然哪天侯爷要拔你的舌头,我可不救你。" 沧海捂著额头直喊痛,委屈的抱怨道,"我这不是担心侯爷麽,你没瞧见侯爷从昨晚起就古古怪怪的,愈发是难伺候了。" 不过沧海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凤绮罗和杨箫两人一路无言,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潮海阁,颜芷已侯在门外多时。他接过凤绮罗手中的匣子试过药性後,大喜道,"不错,这正是罔相思的解药碧华梦,秋歌有救了。" 杨箫和蒋澄闻此言後俱是神情一松,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蒋澄拍拍杨箫的肩,纵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此刻也只化为一句,"好兄弟,难为你了。" 杨箫与他击掌相握,亦是感慨,"好兄弟,不言谢。" 他们二人虽曾因楼秋歌的缘故而有过间隙,甚至是无法容忍对方的存在,但随著对彼此的了解加深,倒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好感来。尤其是当杨箫为了换得罔相思的解药而答应嫁入侯府时,两人就已冰释前嫌。到如今早已是化干戈为玉帛,结成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但凤绮罗却看不过眼,不屑的冷嗤一声,径自走入楼秋歌所在的内室。 蒋澄对凤绮罗可谓是半点好感全无,见他进去便急著要拦人,唯恐他又要使出什麽阴毒的诡计来,哪知冲进去後才发现自己的焦急戒备显得有些多余。 楼秋歌拉著凤绮罗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只问他最近过的可好,怎麽瘦了些,绝口不提凤绮罗对他下毒的事。 凤绮罗也是难得的乖巧,楼秋歌问他什麽他便答什麽,还不时的帮楼秋歌盖严实滑落的毛毯。两人亲昵的模样,倒似感情深厚的兄弟一般。 蒋澄只觉得怪异,"这小侯爷又发什麽疯,突然转性了?!" 杨箫摇头,表示他也不知。他只知凤绮罗自从中了自己下的春药後,就对秋歌的态度大变。至於原因为何,他也猜不出。但只要凤绮罗不再动害秋歌的心思,那便足够了。 凤绮罗扭头见杨箫依旧冷著张脸,眼中却只有楼秋歌的存在,心里就大为不快,不由得恼道,"娘子,解药我已送到了,人你也见到了,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杨箫起初尚没察觉凤绮罗的话有哪里不妥,待瞥见楼秋歌隐忍的笑意,才惊觉这一声"娘子"听来有多麽刺耳,顿时寒意重重。"你想回,自己回便是,与我何干。" 凤绮罗反唇相讥道,"你是我妻,夫为妻纲,我要你与我同回侯府,怎麽无干了。" 杨箫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存心挑衅,索性不予理会。 蒋澄接了楼秋歌的眼色,将杨箫拉了出去,安抚他道,"这小侯爷的混世脾气,你可真要辛苦了。待秋歌病好了,我们陪你一起向皇上说个明白,讨道圣旨把这夫妻名分给废了吧。" 杨箫一时怔忡,顿了顿,方道,"他只是小孩子心性太重,还不能奈我何,你们也无需过意不去。至於皇上那边,日後我自己再想法子吧。"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只要凤绮罗不愿,依皇帝对乐平侯爷的溺爱程度,也断然不会同意他们的请求,否则这桩婚事一开始便不会存在。 不过在杨箫的心里,除了一心为秋歌求药解毒,他倒没再想过别的。 他一向不把那些礼教俗规放在眼里,故而凤绮罗提出要他嫁入侯府时,他也并不觉得有受屈辱。如今被蒋澄提及,他反倒有些迟疑了。他甚至在想,如果他当真为此事而向皇帝请愿,那凤绮罗又该闹出个怎样的翻天覆地来。 【奇志异闻录·药石经:罔相思,入水即溶,无色无味。中者,半月经脉不畅,气息不济,四肢生寒,三月卧床不起,魂识不清,躯体溃烂。故为剧毒。 碧华梦,色碧青,味甘苦。切片,以寒泉之水浸泡,以鼎沸之水煮过,入茶,可解罔相思。故为良药。】 凤绮罗虽在口角上与杨箫生了间隙,但到底是同去同归,回府时已近晌午。 他们尚未用过午膳,方坐定,不想就有人从潮海阁传来急报,说楼秋歌突然吐血不止,现已昏迷不醒,只余一息尚存。 两人皆是大惊。他们是看著楼秋歌服下碧华梦的,颜芷也言明人已无事,他们方才安心离去,怎麽忽的就生了变呢。 难道,那碧华梦是假的不成?!e 杨箫是又惊又怒,脑海中一再的浮现起楼秋歌因病痛的折磨而日益瘦削苍白的面容,一时心焦如焚。而一种被欺骗的恼恨更是让他无法谅解,来不及细想,他已一步步逼向凤绮罗。 杨箫面罩寒霜,双目赤红,杀意骤现。举掌轰然一击,凌厉的掌风与凤绮罗擦肩而过,一扇厚实的檀木门顿时碎成片片木屑。 那个急惶惶赶来报信的人本是站在门外,突遭此吓,已是骇的全身发软,跌坐在地。 "为什麽?!"杨箫厉声怒吼。冰冷的墨箫抵在凤绮罗的颈边,只消稍一使力,就能轻易的划出一道无可挽回的血口。 "我没有!不是我......"凤绮罗的嘴唇都咬的发白,却仍是倔强的昂起头,固执的逼迫自己迎向杨箫森冷的目光。"若我当真要杀他,一开始便不会用罔相思这种有解的毒。" 这是凤绮罗第二次清晰的感觉到杨箫对他动了杀心。e 第一次是在杨箫得知他对楼秋歌下了罔相思时,那种令人全身发寒、血脉僵硬的强烈怒意,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但这一次的杀意竟比那一次更甚,难道在杨箫的眼中,他就这麽不堪入目,不值得信任麽。 凤绮罗无法克制住心中不断升腾起的惧意,他想後退,想逃跑,甚至想大声呼救。但他不可以在杨箫面前示弱,不可以对杨箫服输,绝不可以...... "你不是想杀我麽,倒是动手啊。"他委屈的瞪著杨箫,心里凉透了,难受的要命。"只可惜,你就是杀了我,也没有第二个碧华梦能救楼秋歌。" 他把脖梗一扬,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赌气的说道,"来啊,你杀啊,反正有楼秋歌给我陪葬,我也不觉得有何遗憾。倒是你,还羡慕不来呢。" 杨箫被凤绮罗一逼再逼,一时被怒意蒙蔽的思绪反倒是清晰了,稍加推断,他便知确实是自己错怪了人。 他和凤绮罗一路同去,并不见凤绮罗有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碧华梦拿去时颜芷是验过药性的,此後又未再经过凤绮罗的手。他乍闻噩耗就断定是凤绮罗所为,倒是自己一时情急,太过武断了。 但他现在一心记挂著楼秋歌的生死,也无心向这个一贯难缠的小侯爷赔罪,又怕凤绮罗使起性子来又是一发不可收拾,便只草草的说了声"恕罪",就冲出门去。转瞬已能听见马的嘶鸣声,渐渐远去。 凤绮罗死死的盯著门外,双拳紧攥,一口怨气硬是没提上来,呕的他怒火中烧。 该死的杨箫,混帐杨箫,一颗心全被臭狗屎糊住了的杨箫......多向他赔礼几句会死啊,跑的那麽快,别人又不领情,做给谁看啊。 他在心里将杨箫骂了个狗血淋头,尤觉不解恨,眼神向四处一瞟,便是要寻撒气的东西。 "来人啊,把这个家夥给我拖出去抽上五十鞭。"哼,要不是这个混帐东西来报什麽丧气的信,他也不至於受这份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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