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四月一号,又是系里例会,散了会,小可被刘主任叫住了。 没抱过什么希望的出国进修,居然挺神的和他有缘分。冷不丁听刘主任一说,小可还觉得是愚人节的游戏。 却原来真的是个绝好的机会,往常都是讲师以上的人才有的机会,这次因为学校提倡培养新人的号召而落在了几个新进的青年助教身上,最后可能去的加上小可也就四个人。 四选二,考虑到专业问题,小可的公派出国基本可以成为定局。 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下子到了眼前,小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出去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是三个月,可是,很多事情,也许就会在这三个月中起变化。 多想无用,顺其自然吧。 每天还是照样的上课下课,小可在系里人缘一般,忽然有这等好事落在他头上,自然就有人说三道四,他也不在乎,剩下的三个人里还要淘汰两个,都是小可不熟悉的人,他也没什么关注的兴趣。反倒是安安,自从听了这个消息,就三天两头的跑来找小可,又是嘱咐他不要太过轻心,要多防备其他暗箭伤人,要么就是忧心忡忡的琢磨他和阳光的事情,深思熟虑的样子让小可都惭愧: 看看人家,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 今天他有课,下午一出门,小可就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对劲。 其实昨天就有感觉,昨晚出去买饭碰见一个同事,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俩人还算说过几句话,他刚开始也没觉得什么不对,打了个招呼就想接着往前走,但那人却仿佛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尴尬的撇了撇嘴就迅速的走了,边走却边不停的回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想到那个奇怪的神情,小可忽然觉得心慌,竟有一种隐约的恐惧。 走在路上,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了马路的另一边,阳光站在那里布告栏前,和旁边几个人激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隔的远,只看见他手狠狠的戳着一张小广告似的东西,小可想抬腿接着往前走,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动不了步子。 终于,他还是走了过去。 看见小可,所有的人都同时停止了争论,复杂的目光焦聚在他脸上,猎奇的轻视的,厌恶的怜悯的,阳光一脸惨白的盯着他,手中,是刚撕下来的一张小报。 "来,给我看看。"小可向他伸出手,莫名的恐惧的让声音都变了调。 展开的小报上,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明显是手机随意抢到的镜头,粗糙的颗粒,略微曝光过度的人像,这是一张很不高明的摄影作品,然而,照片上的主角是我们很熟悉的人。 苏林压着小可的头,嘴唇恰到好处的衔接在了一起。 阳光还在火气十足的对那几个围观的老师或者学生说着什么,而小可已经听不见了,他不敢想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身体一阵的虚脱,难怪呢,自己终于可以过一把当名人的瘾了,他仿佛可以想象的出别人会怎么说:看看,就是那个新来的,人家名校生和咱们就是不一样,时髦着呢,同性恋听说过么,土吧你,现在就流行这个,不懂了吧,什么就恶心啊,人家好的就是这一口...... 耳边终于传过来阳光义愤填膺的声音:"都跟这儿凑什么热闹呢,人家怎么样关你们屁事?你们好,一个个要学问没有,就会倒腾点八卦,戴副眼镜充知识分子,骨子里比人家小市民都不如,看不惯就滚蛋,嚼什么舌头,明摆着是有人嫉妒往人身上泼脏水,你们就跟着起哄,有什么出息啊!" 看阳光一幅势不可挡的气势,那几个人也都讪讪的走了,嘴里还在叨叨着不知道什么话,小可忽然猛醒过来,赶紧推开阳光。 "你又跟这儿掺和什么,不早告诉你咱俩都完了,你***快走啊,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你走啊你,我不认识你!" 声音里透漏着说不出的绝望的愤怒,世界都成了灰。 阳光坚定的抓着小可的胳膊,声音重似千钧。 "小可你听好了,你如果想继续在这地方呆下去,或者就算走也走的像个男人,你就别这么孬种。" "甭管咱俩到底怎么样,甭管别人说什么,我告诉你,只要你自己不趴下,那帮人就算说也只能小声嘀咕,你只要挺的住,最后心虚的就是他们。" 拉起小可,阳光大踏步的往前走。 小可使劲儿的挣脱出来,那个人的力量却还留在臂肘处,让他有了说话的底气。 "我没事了,你放开吧,谢谢你,我能受的住。" "别逞能,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阳光,不是我小心眼,你不能去,真的,我不跟你堵气,你别跟着我了,让我一个人,我能行,求求你,别去,让我一个......" 喘息着的不稳定的声音,听的阳光心疼。 手握成了拳头,再张开,终于下定了决心。 "成,我不去了,就是,你这么大人了,没问题,我就是瞎操心,别让我看错你小可,支撑住,没有过不去的。"顿了顿,接了一句,"咱们还是朋友,你不是一个人。" 嘈杂的教室就在眼前,小可咬咬牙,踩着铃声走了进去。 No.45 站直了,别趴下。--小可想,有些事情,还真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一片嘈杂。 小可想起第一次上课的场景,也是满满的一屋子人,但却完全不同,那一次,学生老师,无论存了什么心思,脸上都是一幅严肃的表情,他们是在做一次检查,考核自己这个新人的深浅,然而这一次,塞得满满的教室里,都是青春洋溢的面孔,认识的不认识的,本班的外系的,好奇、同情、惊讶、厌恶......复杂的表情呈现在单纯的脸上,让他心惊肉跳。 没有一个同事,也对,他们不会出现的,这就是学校的好处吧,再怎样的水起风声,都只可能暗波汹涌。 小可的腿发软,他想扔下书逃出去,走的远远的,离开这里吧,本来就不是适合教书做学问的人,找个陌生的城市,忘掉这件事,忘掉这些人,那该有多好。 别让我看错你,小可。自3r由g3自g47在 他做了个深呼吸,抖抖肩膀,尽力平静的走上讲台。 "现在上课,今天我们讲第四章第二节,国家调节经济的主要措施和手段。" 底下还是哗声一片,他也不说话,就是安静的站着,五六分钟之后,喧闹的教室终于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瞅着他,小可酝酿了一下情绪打算开讲,这时,前排一个学生站了起来。 小可记得他,第一天上课时冲到讲台前和自己探讨了一个课间中国经济走向的孩子,眼睛里盛着满满的责任感的孩子,激动的对自己说"肖老师你讲的东西真实在"的孩子,他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说起话来,都带着颤音: "肖老师,那个照片,是假的吧,知道你要出国,有人嫉妒你,故意毁你呢是不是?"说话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哆嗦着。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等待着呆若木鸡的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能给一个让他们心安的答案。前所未有的安静,能撕裂人的神经。 小可终于有了动作,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题,再回转身,温和的看着面前倔强的学生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这个问题和我们今天的课程有关么?" 男孩子的大脑因为这意外的回答停滞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关系。" "那好,"小可尽力轻松的笑笑,"我们不要占用课堂时间讨论无关的东西,有什么问题下了课再说。"巡视一下课堂,"现在还有人问问题么,没有的话,我们开始上课。" 课间,小可孤零零的站在讲台前,往常这个时候总是会围上来几个学生,有的是问问题,有的就单纯是想和他聊聊天,可现在,没有了。所有的学生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座位席上传过来,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偶尔有人抬起头,目光烫的小可一痛。 却也没有人问那个问题,仿佛大家都在等待着,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本节课需要掌握的内容包括国有经济成分的形成途径及性质;资本主义国家调节经济的立法行政手段,社会福利政策,计划调节;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实质这几个问题,难点是国家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这部分大家高中的政治经济学中也有过比较多的讲述,回去仔细的再看看书,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现在下课。" 没有人动,大家都在等着,片刻之后,那个男孩子又站了起来。 "老师,现在下课了,可以回答我们刚才那个问题了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肖老师,你放心,我们都相信你。" 小可的腿哆嗦的厉害,但他已经完全没心思去管那个了,他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嘴里说出的这几句话: "不管你们是抱着好奇、恶心、轻视还是什么别的想法,我都只能告诉你们,照片是真的。"顿了顿,最艰难的一句话说出了口,全身奇异的轻松。"我还要说的是,无论是我的感情问题还是性取向问题,都和我所教授的课程无关,对经济系大一的学生们来说,我还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可以选择要不要来上课,我也可以选择要不要根据校规予以处理,至于那些非本系的学生......我想你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如果对这门课程没兴趣的话,也请不要再来这里浪费你们的时间。" 收拾好书包,小可走下了讲台,"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下课吧。" 学生们议论纷纷的走出了教室,有些人彼此还在争论着什么,小可模糊听到了几句,无非就是有人说自己"恶心"、"作秀",有人反驳,为自己鸣不平而已,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无论后面是什么样的结果,心中终不再压抑,他已经不在乎几个孩子的反应。 见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小可才关好电教设备准备离开,那个问问题的男孩子走在了最后,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可,终于鼓足勇气的走过来。 "老师,我肯定不会逃课,我挺喜欢听你讲课的,精彩。"抬头看见小可的微笑,男孩子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师,今天......对不起,不过,真的挺服你的。" 看着背着书包一路小跑的背影,小可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的踏实。 走出教室,门口居然还等着一个女学生,不认识的面孔,估计就是跑来看热闹的人,小可叹口气停下来,尽量亲切的问:"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么?"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声音小的吓死蚊子:"肖老师,我觉得......我觉得你讲的挺好的,我是学中文的,不过......不过对经济也有兴趣,以后能再来听您的课么?" 走出教室,小可的心情还是很沉重,高高竖起衣领,他急匆匆的走在路上。刚刚那两个孩子的表现让他很受安慰,然而他内心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堕落,这事情来得太过迅速,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回春的大地一片生机,一丛迎春颤巍巍开的正艳,几个布告栏边都站满了人,围着一张被撕的零落不堪的海报指指点点。 没有人注意,在他们身后,事件的主人公刚刚萧条的走过,走向他所无力面对的未来。 No.46 安安: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都想好了,干吗不早过去,等这几天是什么意思啊? 某人:秘密。 --小可觉得这句话如果不是从阳光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大可能。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小可抱着膝盖团坐在沙发上,快一个礼拜了,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有出过门,饿了就随便找出点东西来吃,自己也知道这样很没出息,可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做出反应。 那天过去,这两天阳光和安安都再没和他联系过,不知道那件事情传成了什么样子,他们俩和自己交往那么密,这些天肯定也没听什么好话吧,想到这个,小可就觉得愧疚。 幸好,幸好,前些天和阳光彻底了断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想到那个人,小可心里,酸酸甜甜,止不住的冰火交加。 其实那天晚上阳光就打过电话来,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熟悉的声音,小可没出息的想要掉眼泪,勉强挤出一副轻松的语调,大概讲了讲课堂上的情况,阳光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就一个劲儿的嘱咐小可要坚持住,又跟他说大学里面的人相对比较开明,不会因为这个太过难为他,让他不要太有心理压力云云。小可听的心生感激,深觉阳光果然是够义气,俩人的关系搞到这份上,他还这么不遗余力的帮着自己,心里就热乎乎的。 然而,茫茫然的,似乎还指望着更多的东西,只是说不出口。 今天又是系里开例会的日子,他很想让世界在这一瞬间出点什么状况,比如非典,比如地震,比如恐怖分子大肆破坏,比如犯罪团伙入室抢劫,什么意外都好,只要可以有个不用离开这间屋子的理由。 如果能有点意外的话...... 很意外的,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会是谁呢?小可一阵紧张,这个时候,他害怕任何人。 敲门声还在继续,有人不耐烦的喊着:"小可,快点开门,要不我们就自己进去了。"伴随着喊声的,是哗啦哗啦掏钥匙的声音,小可惊跳起来,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阳光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安安。 最奇怪的,是俩人手里都拎着一个挺大的箱子。 "不行,阳光,你别闹了,你的情分我领了,可这绝对不行,你别淌这浑水......"小可颠三倒四的说着,看对方一点反应没有的架势,心里更是着急。 一转眼,看见安安正在旁边皮笑肉不笑的看热闹,他就赶忙又找起了救兵: "安安,你劝劝他,别让他胡来,你们俩......咳,我真不会有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又转向阳光,"你也知道,我那课上的还行,我真不怕,你们放心,真没事......" 阳光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声不吭的戳在那,倒是安安看不下去了,放下行李拉着小可到沙发上坐下。 小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攥着安安的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你劝劝他,你劝劝他,他怎么能搬我这儿来呢?这不乱套么?" 安安啼笑皆非的看着小可,转脸对阳光道:"你看,我就说你得把他吓着,平时挺聪明一人,现在连你这点居心不良都看不出来了。" 小可转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阳光,对方却不为所动的摇摇头道:"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有道理就照我说的来,可以吧?" 可以个屁,你那张嘴,死的都能给说活了。 阳光不理茬,摆了个潇洒的教授pose开始发问。 "你来了都快一年了,对不对?" 小可点点头。 "只认识我和安安......哦,只和我们俩熟对不对?" "不是,怎么可能,最起码还有我们刘主任呢。" "噢,他呀,忽略不计。"阳光潇洒的一摆手接着问,"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对不对?" "对。"小可垂头丧气的回答,他有点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来看自己热闹的。 "知道这个尴尬的局面应该如何打破么?" "你***,我......" "不要出口成脏,还有女士呢。"阳老师严肃的接着道:"我没开玩笑,你听我说,现在这个局面是个僵局,你可以躲,假装没有这回事,大家都是文化人,不会有人当面给你找麻烦,但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少不了,知道你一个软蛋好捏,以后也少不了再有这种背后下绊子的事儿,你受得了么?" 小可沮丧的摇摇头,咬牙切齿的蹂躏着手里的抱枕,受不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离了这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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